但是……
不对！
眼前这张脸，虽然轮廓未变，却明显褪去了最后的青涩，眉宇间刻上了风霜的痕迹，皮肤也粗糙了些，看起来……至少比他所认识的云北舒，老了七八岁不止！
“你怎么……老了这么多？！”这句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林寒嘴里蹦了出来。
云北舒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寒，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来。他胸膛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呼吸也变得粗重。
忽然，他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用一种几乎要勒断林寒肋骨的力道，将他狠狠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林寒……”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无法言喻的颤抖，滚烫的呼吸喷在林寒的耳廓。
“你还活着……”
手臂再次收紧。
“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寒的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宕机。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莫名其妙的话语……信息量太大，直接让他的CPU烧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他愣愣地问，试图从对方怀里挣扎出来，却发现徒劳无功，“云北舒，你搞什么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放开我！”
云北舒稍稍松开了些许力道，但双手依旧像铁钳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他凝视着林寒写满困惑和惊慌的棕色眼眸，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带着十年积压的所有沉重。
“林寒，不是怎么回事。”
“是已经……过去十年了！”
“你消失了……整整十年！”
“十……十年？！”
林寒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用力眨了眨眼，又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信息从脑子里甩出去。
“云北舒，你没事吧？是不是杀蚊子杀得太累出现幻觉了？”他伸出手，想去探对方的额头，“我们前两天才一起吃的火锅，你还抢了我最后一片肥牛！你还记得吗？就学校后门那家‘月月香’！”
云北舒没有躲开他的手，只是任由那微凉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额头。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悲伤，有怜惜，更有一种林寒无法理解的沉痛与庆幸。
“林寒，”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怀念却无可奈何，“那家‘月月香’火锅店，早在十年前，就因为变异蚊潮爆发而倒闭了。当然倒闭的不止那一家，我们常去的秘制烤肉店、精品水果店、古来缘奶茶……许多、许多都消失不见了……”
林寒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环顾四周——碧蓝的天空，被绿色包裹的建筑，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味，以及凹凸不平的地表……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佐证着云北舒的话。
一个荒谬却不得不信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他，林寒，不仅穿越了，还特么穿越到了十年后！一个被巨型蚊子占领的、如同地狱般的末世！
“所以……那些蚊子……”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云北舒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地上的狼藉，“就在你‘失踪’后的第三天，全球范围内，蚊子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大规模变异。体型巨化，攻击性极强，而且……蚊子携带了病毒。那是一场灾难，林寒。真正的灾难。”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沉重。
“很多人……在睡梦中就失去了生命。剩下的人，在混乱、瘟疫和持续不断的蚊群袭击中……十不存一。”
林寒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他不敢去想的问题浮上心头。
“那我爸妈……还有叔叔阿姨他们……”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云北舒沉默了片刻，移开了视线，望向那片碧蓝的天空，喉结滚动了一下。
“……都没能撑过去。”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他们……是怎么……”林寒的声音干涩，在听到人类十不存一时，不详的预感就如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可当猜测被证实，他的心头却只剩一片空茫的钝痛，眼眶发热，视线迅速模糊。
那是他的家啊……就这么……没了？
“蚊潮爆发得太快，尤其是在夜里……他们没能躲过去。”云北舒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默，他刻意放缓的语调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我去你家找过你……手机在桌上，运动鞋的门口，但你人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后来，我替你安葬了叔叔阿姨。”
他顿了顿，感觉到林寒细微的颤抖，伸出手，将林寒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坚实的肩膀上。“想哭就哭吧，这里没人看见。”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温热的湿意迅速浸透了肩部的衣料。云北舒悬着的心反而落下些许，能哭出来，就好。
他是知道的。
而林寒，远比他想得更加坚强。哭声很低，更像是压抑的呜咽，但肩膀的抽动骗不了人。
过了许久，林寒才抬起头用双手抹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继续说吧。”
“好。我找不到你。”云北舒缓缓说着，目光深沉如同望不到底的寒渊，“哪里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有人都告诉我，你肯定也死了，让我接受现实。”
“但是我不信。”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执拗而坚定，“我总觉得，你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你肯定是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去找你。”
“所以，这十年来，每次外出执行任务，我都会留下特殊的记号……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能给我一点回应。”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委屈？
“可是……十年了……林寒。”
“你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给过我回应。”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支浸满了十年风霜、担忧、绝望和期盼的利箭，精准地射中了林寒的心脏。
他用红红的眼眶，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沧桑和疲惫，看着他紧抿的唇角泄露出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脆弱……
直到这一刻，林寒才真真切切地、毫无障碍地感受到了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整整十年的时光重量。
对于他而言，只是睡了一觉，打了一场蚊子。
而对于云北舒……却是颠沛流离、生死挣扎、在绝望中抱着渺茫希望苦苦寻找的……三千六百多个日夜。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以名状的感动涌上心头，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场陷入了一种沉重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林寒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所以……你现在……是做什么的？”
“烛龙基地清扫者队长。”云北舒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了那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清扫者？”
“嗯，负责搜寻物资、清理基地周边威胁，以及……寻找其他幸存者基地。”云北舒言简意赅地解释。
他看了一眼林寒身上单薄的海绵宝宝睡衣，以及他手里那把奇特的电蚊拍，眉头微蹙。“这里不安全，蚊潮可能会去而复返，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我们先回集合点，和其他队员汇合。”
“哦……好。”林寒此刻心乱如麻，只能懵懵地点头。他下意识地伸手，再次抓住了云北舒的手臂，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真实感和安全感。
云北舒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低头看了一眼抓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没有挣脱，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抓得更舒服些。
“走吧。”他的声音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从地上站起身沉默地行走在这片死寂的绿色之上。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一个购物中心。在地下停车场正对入口，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彪悍十足的黑色越野车。
还没等他们靠近，车门“砰”地打开，一个剃着板寸、身材壮硕得像头小牛犊子的男人跳了下来，嗓门洪亮：“云哥！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那丫头非把我烦死不可……诶？”他的目光落在云北舒身后的林寒身上，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好奇，“云哥，这……这位是？哪儿来的这么漂亮的小哥哥？穿得还挺……别致哈！”
林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海绵宝宝睡衣，第一次感到了羞耻。
云北舒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寸头壮汉立刻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猛地立正，抬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商场里面跑。“云哥！我去喊他们集合！”跑出老远，声音才飘回来。
“他是你队友？”林寒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嗯。章岳。和我们同一届的，体育系那个。”云北舒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回答。
“章……章岳？！”林寒的记忆被唤醒，那个曾经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阳光开朗的体育生形象，和刚才那个看起来饱经风霜、至少三十五六岁的壮汉完全无法重叠。“他……他长得也太着急了吧？！”
云北舒没有解释，只是示意他上车：“我们先上去。他们收拾好会下来。”
坐在后座上，林寒忍不住继续追问：“他们刚才是去做什么任务了？危险吗？你不需要去帮忙？”
“收集一些还能用的药品、电器、食物和各种生活用品。不危险。不用，他们能搞定。”云北舒言简意赅，随后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他始终紧握的电蚊拍上，“现在，说说你。还有，你这个电蚊拍，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