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的易秋光愣了一瞬,他望向乔辽那边,说道:“是吗。”
易秋光皱起了眉,似乎是对这句话感到不理解,手中的盲杖也被他拿得更紧,要是他知道,身边坐着的人是乔辽,说出这话的人也是乔辽。
那么毫无疑问地,他会抬起手,用盲杖用力打过去。
但是,易秋光不会知道,乔辽也没打算告诉他。
告诉他没用,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他们还得相处一段时间,乔辽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尴尬。
就算要说,也得等这次合作结束之后。
“开个玩笑,”乔辽低头翻动手中的剧本,装作无意的样子说道,“三季老师这次真的不想参与?”
“故听老师,你很想让我参与吗?”易秋光偏着头,勾起唇角问道。
还没等乔辽回答,易秋光又接着说道:“这次我不参加,希望下次有机会的话,能通过试音被选中,再次和故听老师合作。”
“那我一定会努力的,”乔辽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道,“期待下次的合作。”
易秋光对他说了个“好”,接着就移开视线,低头轻捏着手中的盲杖。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声。
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乔辽的视线又回到了易秋光身上。
应该是谁发来了消息,因为乔辽看见他点了点屏幕,手机也朗读出了聊天软件的名字。
紧接着就是两个字——山月。
易秋光又在屏幕上点了点,手机朗读出一句话:什么时候忙完?
这个“山月”是谁啊,问这问那的。
易秋光听完这句后,开始在屏幕上慢慢打字,他打出:还要一会儿。
对面回复:大概几点?
易秋光打出三个字:晚上吧。
这几个字被发了出去,对面又秒回:好,那我晚上到工作室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吃饭。
乔辽挑了挑眉,合上剧本,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等着看易秋光准备怎么回复。
他没想到,这人答应得十分爽快,一个“好”字,被快速地发了出去。
对面那人没再回复,易秋光收起手机,坐在那里,似乎是在听着周围响起的剧本翻页声。
围读在半个小时后正式开始,乔辽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每位老师的发挥都很好,有些时候,易秋光会帮忙搭戏。
他的能力,乔辽确实也看见了。
时间就这么过去一小时,易秋光突然站起身,说道:“大家先休息一下。”
然后,他偏头喊了声“故听老师”,往门口指了指。
乔辽站了起来,他问易秋光:“怎么了?”
“我带你去听试音。”易秋光用盲杖一下下敲击着地面,他们也一起往前走着。
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乔辽先他一步走过去,推开了门。
易秋光朝他的方向说了声“谢谢”,然后带着乔辽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还没走到几步,乔辽就又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易秋光了。
两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易秋光还是在冬天,那个冬天是无声的,易秋光穿着一件白色棉服,围着一条黄色围巾,这两样都是乔辽买的。
他们那个时候没钱,买也只能买打折促销的便宜货。
但就算是便宜货,乔辽也想给易秋光买那种能念得出牌子的衣服。
卖不出去的衣服都不太好看,好在易秋光的脸能把丑衣服撑起来,不管是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是能变成另一种模样。
乔辽一直都认为,易秋光是天生的衣架子,从小就是。
那是一个冬天,是洪城的冬天。
也是他第一次遇见易秋光的时候。
这人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胸口的卡通印花都裂开了,在寒冷的深冬,穿成这样是肯定要被冻坏的。
乔辽拉着老师停下来,用手比画着:他不冷吗,他在干什么?
老师看了一眼那个正在翻垃圾桶的小孩儿,对着乔辽比画道:穿这么少肯定会冷,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可能是在捡瓶子。
在天桥底下捡瓶子的人挺多的,乔辽跟着老师出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能看见不同的人在那个垃圾桶里不停翻找,有的穿得破破烂烂,有的却穿得干净,看着不像是缺这几个塑料瓶的样子。
观察之后,乔辽发现这小孩儿不是在捡瓶子,而是从垃圾桶里翻出了一个馒头,这馒头都变颜色了,一半白,一半黑黢黢的,隔远了看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发霉的馒头。
但他好像不知道,这个馒头先是被他拿在手里捏了捏,接着就要往嘴里喂,乔辽立马往前走了两步,一巴掌拍掉他手里的馒头,着急地比画着:这个馒头坏了,不能吃,会拉肚子。
太过于着急,乔辽也忘了,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懂手语。
但很显然,这男孩儿也不是吃素的,几秒后,乔辽被他用力地踢了一脚。
踢完之后,男孩的嘴巴动了几下,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看表情,好像不是很高兴。
乔辽皱着眉,捂着腿跳了两下,回头对老师比画:他在说什么?
老师先是对小孩儿说了两句,然后对乔辽比画着:他问你为什么要把他的午饭丢掉,我帮你解释过了,我说那块馒头是坏的,不能吃,你也别生他的气,这个小朋友眼睛看不见。
乔辽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他也不比画什么了,就这么一直看着老师,过个几秒又看向那个站在一边的脏小孩。
乔辽那个时候才七岁,这么大的孩子,心思是最好明白的,老师对着乔辽笑了笑,接着就指向他手里提着的那盒水彩笔,对他比画道:你想带这个小朋友回福利院画画吗?
乔辽这下子也笑了起来,他比画道:想。
他看着老师和那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把外套脱下来给脏小孩儿披着。
老师对乔辽比画道:你们两个把手牵好,我们带着他一起回福利院,要好好走路,不要蹦跳。
刚捡完垃圾的手不可能不脏,但乔辽也不想管那么多,脏就脏吧,回去后洗洗手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乔辽时不时就会偏头去看他,老师说他看不见,但乔辽却觉得,他的眼睛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左眼下面有点脏东西,脸上也应该好好洗一下,想到这里,乔辽干脆就上了手。
但他上手之前又怕挨打,就先让老师给这人说了声,免得等会又白挨一脚,那多不划算。
老师笑着把话传达到,说完后,乔辽就扯着袖口捏在手心,抬手用衣袖去擦他脸上的脏东西,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被蹭掉后,乔辽的袖口立马就脏了,但这人现在干净了。
乔辽都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也不知道这种模样应该怎么形容。
他只觉得,这人比福利院里的其他人都要长得好看。
乔辽都看呆了,过了一会儿后,又看见这人开口对他说了什么。
他偏头看向老师,老师对乔辽比画着:他在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乔辽觉得,帮好看的人擦去脸上的脏东西,是他应该做的。
等他们回到福利院后,他还能把自己的衣服找出几件给这人穿,把自己的玩具也拿出来一起玩,玩累之后,他们还能在一起画画。
但回到福利院后,老师先带着小男孩离开了,等乔辽再次见到他时,脏小孩已经洗了个澡,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只可惜,这人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不是他的。
老师带着干净小孩儿坐到乔辽边上,又拿来颜料放到桌上,老师对着小孩儿说了什么,然后,乔辽就看见他伸出手,轻轻靠近颜料,手指沾上颜料后,开始慢慢摸索着,涂抹到纸上。
他们就这么坐在那儿玩了好久,但最后,小孩儿还是走了,乔辽问老师,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老师告诉乔辽,他没有名字,但以后会有的,他已经去了别的福利院,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们肯定还会碰面,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老师确实没骗他,在他九岁的时候,他们又遇见了。
那次正好是两所福利院一起举办活动,乔辽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多同龄人。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两年,时间在走,模样在变。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在人群中依旧出众的小男孩。
乔辽很高兴地跑过去,看向那个站在小孩儿边上的老师,比画着:他叫什么名字?
乔辽期待地等着回答,他想着,都已经过去两年了,这人现在肯定有名字了。
但这个老师不懂手语,愣了一下之后,连忙又找来别的老师。
想要沟通还真是费劲,没办法听见也确实是件麻烦事。
乔辽没忍住叹出一口气,又朝着这个刚被找来的老师比画。
但他现在的问题更多了:我想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还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我叫乔辽,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再帮我问问,他今年几岁了,我和他一样高,他说不定也是九岁。
这一大串问题问出来,乔辽就差自问自答了。
老师对着乔辽笑了笑,随后就看向小孩儿,开口对着他说了什么。
乔辽还看不明白唇语,只能偏着头去看这人脸上的表情。
紧接着,他看见这人的嘴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
老师抬手在乔辽眼前晃了晃,随后比画道:他的名字叫易秋光,也是九岁,我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了,他说,你的名字很好听。
乔辽连忙比画道:他的名字也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很好听的名字,很好看的人。
乔辽的这种想法从未变过,直到现在也是这样认为。
他的视线还在易秋光身上停着,一年四季,不管哪个季节,易秋光都会是最好看的那个。
出神的后果是不好的,他也没想到易秋光会突然拐个弯。
乔辽没来得及反应,一步上前,直接撞到了墙,头上传来的疼痛和墙壁发出的声音让易秋光一下子停住。
他扶着门框,用盲杖往前探了探,在碰上乔辽的鞋子后,试探着问了句:“故听老师,你撞到墙了吗?”
“没。”乔辽捂着额头,嘴还是依旧硬着。
“这样啊……没撞到就好,那估计是墙撞到你了,”易秋光对着他笑了笑,伸手往旁边指了指,“休息室到了,进来听试音吧,慢慢走,别着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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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