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混乱,越是能激发人的潜能。
粘稠的血腥味还没散尽,一位看起来就中气十足的大妈就拨开混乱的人群挤了出来。
她满脸横肉抖着,粗哑的嗓门盖过了此起彼伏的啜泣:“哭什么哭哭什么哭!女的哭就算了你们这群大老爷们也哭!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我坚强!”
她讲话声大到盖过所有人。早年给乡里乡亲杀猪,练出一身力气胆识,还赚了不少钱,后面抓住改革的机会开了肉联厂,垄断这一块的菜肉生意,狠狠捞了一笔,是一个有想法敢行动的女强人。
不过素质不详。发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头的黑脸汉换了个更白更新的,退休搬来这边后更是堪比鼹鼠到处锄地。
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肥厚的手掌拍着胸脯:“我之前种点菜你们在这里逼叨叨地威胁我,现在还不得靠我带你们出去!”
和她不对付的另一个人开口:“这么多人都不行,你怎么带我们出去!”
“老娘在这流芳园偷偷开了片菜园子,浇水的小路直通外面的马路!你们光在这里瞎跑耽误时间,跟着我早就出去了!”
要说平时,这群追求风雅的人肯定又要跟她闹起来,但是现在这话像根救命稻草,瞬间攥住了不少人的心脏。刚才尝试逃路失败的绝望,让他们急切地抓住任何一丝希望。
“海英姐,真有小路?”有人慌忙追问。
“那还有假!”海英三角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渺身上,嘴角撇出一抹讥讽,“不像某些小丫头片子,仗着个破‘预知’就装神弄鬼,真有本事怎么不指条明路?我看就是唬人的!”
“一个十八岁的丫头懂什么?海英姐可是在这住了十几年,肯定比她靠谱!”
“之前还骗我们说有预知能力,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我看就是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邻居们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过来。
林渺没看他们,目光盯着海英说的那个方向——那是片被茂密灌木丛遮挡的角落,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日光都透不进去,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正顺着风飘过来,和之前诡异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
一看就不是生路。
“那条路不对。”她只淡淡说了五个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进去的人,活不了。”
“呸!你个小贱人诅咒谁呢!”
海英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推林渺,被沈崇明侧身拦住。她顿时撒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大家看看啊!这小丫头片子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她自己不想活还不让别人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想救你们都有人拦着!”
她边嚎边狡黠地眯着眼睛偷偷观察众人反应,见不少人面露迟疑,毕竟一个“预知者”的话,多多少少有点份量。
海英看大家的反应,觉得面上无光,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她立刻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发现知道一条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小路,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走!想留在这等死的,就陪着这个预知!”
她这样一煽动,人群瞬间分成两派。
大部分人被求生的**冲昏了头,又忌惮海英平时的泼劲,纷纷跟着她往那条小路挪。只有沈崇明和两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犹豫着留在了林渺身边。
“真是不知好歹!”海英回头瞪了林渺一眼,粗声道,“等我们出去了,看你们几个人怎么在这等死!”
林晚晚被林父林母拉着跟在人群后面,路过林渺时,故意压低声音:“姐姐,你就等着后悔吧。”
林渺笑了,什么时候轮到这个蠢货来教她做事,刚刚的事情还没有给她一个教训吗:“你想送死没人拦着。”
林渺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后的阴影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沈崇明轻声问:“真的不管他们?”
“是他们自己选的。”她收回目光,从背包里掏出仅剩的三包面包——那是她出门前随手塞的,“与其管不相干的人,不如省着点力气活下去。”
自己一包,沈崇明一包,两个孩子分一包。她假装没看见沈崇明把自己的面包分给其他人,把吃剩下的一半塞回去,留着当明天的口粮。
阴影笼罩的小径比想象中更狭窄,两侧的树枝像枯瘦的手,刮得人胳膊生疼。
海英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手机照明,微弱的光仿佛被实质化的黑暗吞噬,只能照亮脚下半米的路,更远处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视野受限,队伍稀稀拉拉变得很长。
“快点!都跟上!别磨磨蹭蹭的!”海英回头催促,语气依旧蛮横。
人群不敢反驳,只能加快脚步。
出发之初,队伍想选定两个男人留着队伍最后垫底,唐斌和叫浩然的青年自觉走在最后,浩然是个刚上大学的小伙子,契约了“疾跑”能力,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尽管他并不乐意。
唐斌是这一片耳熟能详的老好人,退伍后,他加入蓝天救援队,也力所能及帮社区的居民,但是这种不带锋芒的善良让大家对他从慢慢的尊重到颐指气使。
他理所应当地排到了队伍最末尾。
这条悠长的小队因为天色昏暗稀稀拉拉地前行着。
走了大概五分钟,浩然脸色发白,脚步越来越虚。
“浩然,你没事吧?”唐斌察觉不对,伸手想扶他。
浩然摇摇头,嘴唇哆嗦着:“我……我好冷……身上没力气……”
“坚持住。你应该是因为太久不吃东西身体失温,先把这个吃了”,唐先生掏出一个珍贵的士力架,“实在不行我背你。”
“谢谢你,你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浑身一颤,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映出身后无尽的黑暗。
他想喊,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响,唐斌看到,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两颗眼珠露出大片眼白和圆形轮廓。他的皮肤像充气的气球,看起来快要撑破,摸起来也是一样。
“砰!”
没吃完的士力架随着爆炸声一起掉落在地上,染上红色。
“浩然!”唐斌惊呼,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的粘腻!
众人听到这边的动静。
“怪物!怪物追上来了!”
人群瞬间炸了,有人尖叫着往前跑,把海英撞得一个趔趄。
“慌什么!没见过死人吗!从后面开始死的,我们在前面怕什么!要死也是死他们!”海英稳住身形,色厉内荏地喊。
她拿着灯光巡视一圈,找到了一个好欺负的:“再慌都得死!张厚友,你跟小唐一起在后面!”
张厚友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支支吾吾想拒绝,但是看到海英斩钉截铁的安排,他脸色惨白地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跟在唐斌身后。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每个人,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走。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和树枝刮擦的声响。
好像还有……身后若有若无的、轻柔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张厚友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众人回头,只见他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身体硬生生地栽下去,咚的撞击声后,留下一串凄厉的哀嚎。
又是一声熟悉的爆炸声,从黑暗中飘来一股浓郁的腥甜。
莫约过去五分钟,又死了一个!
“是他!是唐斌!”有人突然尖叫,“每次都是跟他一起殿后就死人!他肯定是诡异变的!”
“对!一定是他!他想把我们一个个都害死!”
“把他赶走!快把他赶走!”
大家心知肚明,这个诡异不会是他。
但是一旦第一个人提出了这个想法,那么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想法就会如同魔咒一样,在大家的心里盘旋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洗脑。
“不是我啊!你们忘记了吗,海英姐,我给你的菜园挑过粪!”
海英反驳:“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间给我干过活!”
他想上去和大家解释,但是他往前走一步,剩下的人就往后面退三步。
“姐!我给你接送过一个月的孩子。我真的是唐斌啊!”
“胡说!我不记得。”说罢,她还紧紧地捂住身边小孩的嘴。
唐斌一直在解释,他就是这样耐心的一个人。
可是他越是这样,其他人越是群情激愤。到后面,几个男人抄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唐斌逼近。
唐斌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落寞地后退一步,转身走向来时路:“算了。我……我自己走吧。”
没人挽留他,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松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他们轮流殿后,每个人都活得提心吊胆。奇怪的是,不管是谁殿后,总能感觉到身后有只冰冷的手在拍自己的肩膀,轻柔的、带着腐臭的气息凑在耳边,像是在催着“走快点”。
一开始他们还强装镇定地往前走,后来变成小跑,最后彻底崩溃,尖叫着疯跑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里火辣辣地疼,眼前的景象却始终是无尽的黑暗和重复的树枝。
“海英!到底还有多久到啊?”有人忍不住质问,“我们至少跑了五公里了!”
海英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闪烁,没有之前那样中气十足:“快……快到了,里面太黑,我有点记不清路了。”
“记不清?你不是说你常来吗?”另一个人怒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