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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40

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21


    不收拾不知道, 一收拾,才发觉在荣安堂这几年,卫臻攒下了不少体己。


    她跟府中所有的娘子们一样,每月的月银有十两,逢年过年还会得到长辈们轮流派发的压岁钱及些个金瓜子金裸子类的赏赐, 这些收入中每年有大半花在了给长辈们及兄弟姐们准备的生辰礼上, 及给下人们的一些赏赐, 余下的全部都一分不少的攒了下来。


    在老夫人院子里, 所有吃喝穿戴的用度全部打从荣安堂出,每顿饭, 每件衣裳全部跟老夫人的一样,皆是走专门的厨房及专门的秀坊, 压根不用卫臻额外耗费一分一毫,且在荣安堂这几年, 所有的月钱从来没有任何苛扣, 每月准时由人一分不少的送来,于是,光是这些年存下的月钱都足足高达二百两之多。


    至于其它的, 她这两年身子长得快, 衣裳倒是不多,可金银首饰及一些上等的面料却委实不少,寻常长辈们、兄弟姐们生辰送出去多少,回来的只多不少,关键是, 在元陵城这些年来,前往卫家探望老夫人的亲戚们、贵太太们,只要但凡来了荣安堂的就没有空手而来的,今儿个这个往卫臻手腕上套上一个金镯子,明儿个那个往卫臻脖子上挂个银锁片,这些平白无故得来的首饰更是占据了卫臻小金库里的大头,当然,这里头最最贵重的自然要数从苏万里那个土豪身上得来的。


    苏万里他是个大手大脚花钱不眨眼的,大概是觉得她吝啬小气,又素来嫌她穷酸,又加之时不时要从卫臻这里取些经,给大姐姐生辰送什么礼,给大伯娘生辰送什么礼,给老夫人生辰送什么礼,以前有苏家人操持,后来直接撂给了卫臻,久而久之,卫臻便也准能从大腿肉上分些零散肉屑,而这些零散肉屑却成为了卫臻的镇箱之宝,有不少东西甚至将来可以直接添进她的嫁妆箱子里的。


    这些皆是卫臻的体己,或许因为卫臻深受老夫人及大老爷宠爱的缘故,连带着阮氏在府里头的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其实这辈子卫臻跟阮氏的月钱跟前世是一样的,可她们母子俩的境遇却与前世截然不同,从而导致了她们生活水平一个在天上一个地下。


    卫家这五年以来虽不及当年老太爷在世时辉煌,可如今大老爷在户部当值,他性子沉稳、处事严谨周全,且言行举止、行事处事颇有几分当年卫老爷子的风范,深得上司器重,又加之大老爷乃天子老师之子,亦是深得圣眷,故而卫霆渊在朝堂上还是颇有建树的,卫家大房一脉完完全全撑起了整个卫家的荣耀,不过,其余四房却各自有各处的糟心处。


    首先是二房,二老爷思念亡妻,差点儿去了庙里剃度当了和尚,如今虽被劝解了回来,可二房到底人丁稀疏,至于二老爷,不求他如何上进大有作为,只求他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便已足矣,如今整个二房所有的希望便投身在了二房唯一的嫡出三哥儿卫宴身上了,虽说闹成了一团糟,可自老夫人劝解后,到底趋于平静。


    至于三房四房,三老爷不过在兵部挂了个闲职,官位不大不小,完全混日子的那种,混得好,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可若是他要是动起什么歪心思,凭着他宠妾灭妻的做派,也是够他喝上几壶的,至于四老爷吗,是个被养歪的,镇日拎着鸟笼四处看戏唱戏不说,这两年以来越发魔障了。


    许是二房三房这一路被说得够多了,如今回了卫家,全府上下议论得最多的反倒是四房的四老爷光荣事迹——


    “听说四老爷将整个四房都给搬空了不说,更甚者还偷偷将四太太的嫁妆给动用了,说是将城南一家快要关门的老戏院给盘了下来,花费些银两便也罢了,可关键是戏院里的几位角儿全部都被其它戏院给挖走了,主子,您猜接下来怎么着?”


    卫臻此时正坐在案桌前,提着毛笔正在纸上一脸认真的写着什么,边写,边漫不经心随口问道:“怎么着?”


    冬儿绘声绘色道:“接下来啊咱们四老爷竟然不顾卫家颜面,自个亲自下场,自个亲自挑起了担子竟然当起了戏子,自个当成戏子唱了戏起来不说,更甚者还描眉抹香穿起了裙袄扮作女子唱起了,如今,满京城都知道风满亭有位男角反串女子,唱的一出好戏,那韵味那身段,关键是那唱功简直别具一格,可谓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假难分,那戏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被人称为三日先生,而如今为了盘活戏院,四老爷竟然还接起了私活,听说下个月文昌候府的老侯爷做六十大寿,请的便是四老爷这个新盘的戏班子前去唱戏,老侯爷点名要请这位三日,可此番一去,怕是整个京城势必都将要知晓了这位唱起反串的三日先生便是咱们卫家的卫四老爷了,大老爷不知怎么忽然得知了这个消息,为此动了大发雷霆,连夜跑去四房教训了一顿四老爷,四老爷平日里对大老爷多有敬仰,可不想今儿个一早,四老爷竟然偷偷溜出了府,大老爷如今派人去戏院拿人了,不知一会儿将人捉回来后府里将又会是一场怎样的场面?”


    冬儿噼里啪啦的,将回府这几日府中的见闻一字一句全部一股脑的打听来了。


    卫臻听到这里,手中的毛笔一顿,这才开始正经的从笔墨间抬起了眼看向东冬儿,道:“真有此事?”


    “可不正是。”冬儿立马道:“听说四太太这些日子镇日以泪洗面,今儿个一早便巴巴跑去世安院哭诉去了,估摸着这会子还在了。”


    说着,只跟着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道:“主子,您说,您说这到底像是什么样子啊,如今整个卫家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儿若是当真传了出去,怕是整个京城都得瞧卫家笑话了,你初来乍到,在京城还压根不识得几个人,却要连带着一道被人暗地里给戳脊梁骨了,真是倒霉。”


    冬儿一脸不爽快。


    双灵也跟着附和道:‘四老爷原先在元陵城时虽有些不着调,可也万万不曾到这个地步啊,如今不过才两年光景,到底是怎么了。”


    映虹却给卫臻泡了杯茶过来,道:“从前在元陵城时有老太爷老夫人守着,四老爷到底不敢胡来,如今来了京城,大老爷虽颇有威信到底多有繁忙,自然是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底下几个弟弟们过活不是,关键是啊,我可听闻京城的名人雅士众多,对于戏曲更是痴迷尊崇,喜爱的人多了,无论生出了什么稀罕之举皆不稀奇,何况,如四老爷这般行径的也并非先例,当年老太爷在世时,府中便请了一出戏,唱戏的角便是由男子反串扮演,当时整个府里头没有一个人瞧出来,唯有四老爷一人指了出来,那出戏唱完后,听说四老爷更是跑去后台寻了那名戏子探讨了好一阵,此番出了四老爷这桩事儿,其实也并不稀奇,在多年以前,早已有些征兆。”


    映虹语不惊人死不休。


    惊得冬儿与双灵二人齐齐长大了嘴。


    卫臻闻言,只抬眼看着映虹道:“竟还有这一出?”


    映虹笑了笑,道:“是啊,那是我刚入府的那一年,无论对什么事情都觉得稀奇,故而记得十分清楚,那时,娘子还未曾出生了。”


    卫臻听了,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前几日三房的事物才料理清楚,五房的事情还没开始,如今,又被四房赶超了,祖母真真是不得闲,倒不如待在老家自在。”


    五房有何事?


    自然是新纳进来的那位姨娘一事儿,那位潘姨娘不知是没脑子还是个有心机的,竟然擅自跑去了世安院,生生在世安院的院子外头跪了一日一夜,求老夫人将她留下来,求老夫人成全她跟五郎,老夫人本来身子未见好,被这事儿一激,差点给气晕了过去。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整个卫家除了大房,没个让人省心的


    ☆、122


    “既然生了这等事端, 那几日后郡主府的宴会, 主子还去么?”


    映虹略有几分忧心道。


    卫臻垂眼思索了片刻, 道:“侯府寿宴在下月, 于郡主府府宴之后,如今四房一事儿不过仅在府中盛传,在外倒是并未惹人非议,倒是不打紧。”


    说着, 轻轻捏抬着袖口, 收笔将毛笔一抬, 随手拿起刚写完的信件交到双灵手中,冲其道:“一会儿将这封信给方家姐姐送去, 如若那日方家姐姐也去,我便去, 正好可以借此与她一聚,如若她不去, 那咱们这段时日赶路辛苦, 如今还未曾缓和过来呢。”


    说罢,又冲冬儿道:“咱们且去瞧瞧祖母吧。”


    卫臻领着冬儿匆匆去了世安院, 去时, 只见四房的樊氏双眼微肿,眼眶发红, 一瞧着这幅模样,怕是昨夜哭了一宿吧。


    因四房乃庶出,四老爷又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 并不得力,这些年来四房一直随着老太爷老夫人一道居在元陵城,靠着依附长辈们过活,故而这些年来樊氏一直安分守己,从前殷氏当家时,樊氏事事讨好殷氏,如今大房郝氏管家,又伏低做小,事事依着顺着郝氏,她温顺恭良,行事低调,丝毫不敢造次,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卫臻对其印象皆不深刻,她是个不怎么打眼之人。


    这样一个人,如今跑到老夫人眼前哭诉,大概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吧。


    见了卫臻,樊氏立马用帕子微微遮了遮面,一直低着头,面露尴尬,她这幅面相在小辈跟前,到底是不合时宜的。


    而老夫人气色亦是不大好。


    老夫人年纪渐长,此番风尘仆仆回京,本就遭了不少罪,如今回来后片刻未曾歇息,一桩接着一桩的糟心事儿接二连三的往这边涌,连卫臻都隐隐有些瞧不下去了,据周妈妈说,回府的这几日老夫人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两日还是卫臻偷偷嘱咐周妈妈往老夫人的茶里下了点安神药,然后往熏香了添了些安神香,这才得以入睡。


    “你这个时辰怎么来了,不好好在屋子里歇着,一老往我这破院子里跑作甚,是不是得知你四伯娘给老婆子我送了这些肉粽,一准闻了味跟来的?”


    老夫人见到卫臻,脸上的愁容瞬间收起了,只难得扯着几抹笑意,从碟子里随手拿起一个肉粽给剥开了,递到卫臻手中。


    卫臻没接,只就着老夫人的手咬了一小口肉粽,笑嘻嘻道:“真好吃,这粽子是四伯娘做的?四伯娘做的粽子可真好吃。”


    顿了顿,又笑眯眯的冲老夫人道:“祖母喂的,自然就更好吃了。”


    卫臻一脸狗腿。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嘴上怒骂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喂,当着你四伯娘的面,也不知羞。”


    面上却无半分怒意。


    卫臻只冲老夫人耸了耸鼻子,一脸不情不愿的从老夫人手中将粽子接了过去,道:“再大,也是祖母的小孙女,甭管往后是嫁了人,还是生了小娃娃,亦或是长到祖母这样大了,也依然还是祖母的小孙女啊!”


    卫臻边咬着粽子,边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老夫人听了,顿时指着卫臻说不出话来,卫臻说起这话来,脸上神色如常,老夫人却气得脸都胀红了,只狠狠往卫臻脸上掐了一把道:“自个还是个小娃娃了,就嫁人,还生小娃娃,这话哪是能随意张口便来的,得亏这会儿只有你四伯娘在这里,若是让旁人听去了,还不得被你这胡言乱语给吓坏了去,往后可不许再这般瞎三话四,回头再听到,便打发你去跪祠堂,姑娘家家的,一点不知羞。”


    老夫人难得逮着卫臻一通念叨。


    卫臻立马向老夫人吐了吐舌头,只不断往老夫人怀里拱着,边拱边嬉皮笑脸的撒娇道:“臻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祖母训斥训斥孙女就得了,可万万莫要再让孙女去往祠堂,回头再让祖父也跟着逮着臻儿一通训斥了,祖父如今正在安心长眠,还是万万莫要惊扰了他老人家的好。”


    卫臻吐了吐舌头,又立马十分狗腿的给老夫人倒了一杯茶,道:“祖母是不是训斥臻儿训斥得口干了,您快喝口茶润润喉。”


    卫臻一边撒泼一边撒娇,双管齐下,哄得老夫人不知是该打还是该骂,好半晌,只觉得嘴里确实有些干了,只接了她的茶一饮而尽。


    一旁的樊氏见了,只一连着瞅了卫臻好几眼,好半晌,只勉强的扯了扯一抹笑,道:“两年不见,七娘子的性子越发活泼烂漫了。”


    老夫人笑着道:“女娃娃还是得规矩娴静些才好,不过···”老夫人瞥了一旁的卫臻两眼道:“小娃娃么,活波好动些也无妨,不过再过上两年,便也得拘着起来了。”


    老夫人意有所指。


    卫臻却笑眯眯道:“臻儿却觉得女孩子家家的得动静皆宜,不可过于文静了,太过文静了显得古板无趣,当然也不能太过活泼好动了,那样会显得聒噪无礼,女孩子家家的该静时得知道收敛静下来,该活波时也得活波得起来,这样才会讨人喜欢令人舒心。”


    卫臻言之凿凿。


    老夫人挑眉看着卫臻道:“你这是哪儿来的谬论?”


    卫臻一脸理直气壮道:“回祖母,这些可不是谬论,这些可皆是四伯父给咱们传授的金玉良言。”


    话语一落,只见屋子里一静,原本之前樊氏哭诉了一整个上午,好不容易因卫臻的到来,被打破了僵局,如今,因卫臻这一言,只见樊氏将头微微偏了过去,微微抿着嘴,好似又忆起了伤心之处。


    老夫人给卫臻使了个眼色,卫臻却冲老夫人眨了眨眼,道:“祖母,四伯伯手中时常提着个鸟笼子,鸟笼里有一只叫做莺歌的画眉鸟儿,四伯伯最是喜欢不过,他说那只画眉时而乖巧,时而俏皮,又最是瞧得懂他的眼色,他心情不好时,它便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他兴致好的时候,它就叽叽喳喳欢快的唱歌,故而四伯伯无论去哪儿都拎着它,四伯伯曾说过,这样的鸟儿才讨喜,何况是人。”


    卫臻叽叽喳喳的说着,她觉得这会儿她活波伶俐的说着话,打破了屋子里沉闷,故而确实讨得祖母跟樊氏二人心情缓和了不少,由此可见,四伯父说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


    卫臻说着,樊氏渐渐凝神听着。


    只见卫臻又继续道:“臻儿觉得四伯伯说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在臻儿心目中,最最羡慕的人便是四伯伯了,四伯伯清闲自在,活得潇洒肆意,无论何时见了他都笑眯眯的,臻儿记得小时候四伯伯每每得了闲还时常拎着莺歌过来逗弄咱们几个小的,四伯伯喜欢哼曲子,连带着那只莺歌也懂得哼好几首曲子了,对了,四伯伯还会唱戏文,有一回祖母生辰,四伯伯还曾想亲自唱一出给祖母贺寿了,不过却被大伯父拦了下来,四伯伯为此还失望了许久。”


    卫臻一说起四老爷好似格外兴奋,一脸畅快。


    一旁的樊氏听了,却忍不住咬牙道:“听戏便罢了,可唱戏···那可是戏子的行当,他是卫家四老爷,好好地老爷放着他不当,怎能去当个戏子,这不是···这不是平白惹人笑话么,将来,将来君哥儿、洵哥儿长大了,该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樊氏双眼又微微红了起来。


    卫臻却眨了眨眼,一脸诧异道:“四伯伯···四伯伯何时去唱戏了?”


    樊氏用帕子捂着嘴,羞于开口,可过了片刻,只隐隐有些崩溃道:“便是他想要去唱便去唱,自个偷偷在戏园子里唱唱,权当个消遣,横竖左右无人拦得住他,可缘何非得要跑到侯府里头去丢人现眼,我横竖这辈子就拘在府里头可以不用出门,可底下两个哥儿该如何过活,洵哥儿还小,可是君哥儿如今十岁了,要不了几年到了合该说亲的年纪,老爷若是执意如此胡闹,将来他们两兄弟怕是连亲事都没地去说,这不是要生生毁了底下两个可怜的孩子么?”


    樊氏用帕子捂着脸,又开始无助的哭诉了起来,过了好半晌,忽而一把朝着老夫人跪下,朝着老夫人猛地磕了两个头道:“母亲,求求您管管老爷罢,他如今就跟魔障了似的,竟然连大老爷的话都听不进去了,现如今这满府上下也就母亲您的话他兴许还能听得进去几分,求求母亲,看在这十多年来媳妇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份上,母亲,您就拉拉老爷一把吧?”


    樊氏边哭边磕头。


    老夫人立马起了,只立马要去扶,边走边皱眉道:“好生生的,怎么又磕起头来了,快起,有什么话都快些起来说。”


    卫臻忙扶着老夫走到了樊氏跟前。


    怎知,樊氏却跪地不起,趴在地上哭诉道:“母亲若是不应下,媳妇···媳妇今日便跪死在这儿呢。”


    老夫人听了身子微恍。


    卫臻立马扶着老夫人坐到了软榻上,顿了顿,只转身起身去扶樊氏,见樊氏依然不起,只叹了口气道:“四伯娘,今儿个便是祖母去将四伯伯强行压着回来,却也是只能压得回他的人,压不回他的心,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押回来后又该如何,他有手有脚,难不成要祖母日日盯梢着他,还是要将人绑起来不成?”


    说到这里,卫臻话语一顿,又继续道:“四伯伯看似性子温和随意,瞧着向来无欲无求,却最是个犟脾气,他这会儿痴迷戏曲,咱们越是公然反对,公然阻挠,四伯伯定当越发反骨,越发不忿,即便心里只有七分所想,到最终怕也会被大家激怒到十分的,到时候事情只会愈演愈烈。”


    卫臻一字一句条理清晰道。


    樊氏听到这里,身子微顿,只神色恍惚,泪眼婆娑的看着卫臻道:“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123


    卫臻趁机将樊氏扶了起来, 想了想, 只温声安抚道:“其实四伯伯喜欢听戏唱戏原本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喜好, 权当个消遣的玩意儿便罢了, 可是这么多年来,四伯娘不喜, 府中所有人都不喜, 非但不喜,还隐隐有些轻蔑及嫌弃, 试问,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及热忱的事情被所有人嫌弃反对, 自个会作何感想, 四伯伯自然会不快, 再加上久而久之, 无一人了解他,支持他,有道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越是不被待见越是想要去尝试去证明, 四伯伯一直隐忍到如今这般境地才慢慢爆发出来,其实,已经算是十分不易了。”


    卫臻一字一句缓缓道, 见樊氏闻言一脸心急,只急急想要开口打断卫臻,卫臻却摆了摆手反将其打断道:“四伯伯从前只是喜爱听戏,便是偶尔跃跃欲试想要登台一试, 也左不过是想要尝个鲜,过过瘾罢了,如今听四伯娘的意思,四伯伯如今竟然是要自个亲自登台卖唱了起来,依着臻儿想,莫不是这期间遇了什么变故了不曾,亦或是遭到了什么刺激不成?”


    卫臻微微歪着脑袋,做冥思苦想状。


    只见樊氏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急急拉着卫臻的手道:“是老爷常去的那家戏院经营不善,要关门了,老爷回京这两年以来日日在那里鬼混,自然舍不得让其关门,如今···如今他花了大价钱将那座戏院给盘了下来,戏院里的班头走了,其它几位唱戏的角儿听说也被其它园子给买走了,老爷···老爷为了盘活戏院,这才亲自卖唱了起来。”


    说到这里,樊氏忽而意识到什么,只忽而双眼一亮,看着卫臻,隐隐有些激动道:“是不是只要是花费些钱财,只要让那个戏院盘活了,老爷···老爷不会忧心营生问题,自然就不会去那侯府卖唱了?”


    说到这里,是越说越激动,立马从椅子上立起来了,只紧紧捏着捏着帕子,一脸如释重负道:“我···我手里头其实还是有些银钱的,我···我这便全部给老爷拿去,只要老爷不去侯府亲自卖唱,只要不去丢这个人,甭说盘活这个戏院,便是节衣缩食再买下一座戏院又何妨?”


    樊氏说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立马就要转身往回去,岂料,刚转身,不知想起了什么,又一脸忧心忡忡退了回头道:“可若是回头将银钱给老爷送了去,老爷唱戏唱上了瘾,依然一意孤行的想要去侯府卖唱,那该如何是好啊?”


    想到这里,樊氏又急得犹豫热锅上的蚂蚁,方寸大乱。


    卫臻看到这里,只暗自摇了摇头,忽而发觉这世间的女子果然全部都是围着男子转的,从某种程度上,卫臻在樊氏身上瞧到了阮氏的影子,只不过樊氏比阮氏幸运得多。


    虽四老爷颇不着调,至少,四房清清静静,四老爷就爱个逗鸟听戏,除此以外,虽身无长物,到底对妻子还是十分敬重的,四房这么多年以来,院子里除了樊氏外,就只有一个不受宠的通房丫头,及一个病逝多年一无所出的姨娘,整个五房中,除了当年的二房,也就唯有四房最为消停,如今,四房虽并不显赫,可卫家家底并不薄,纵使四房为庶出,底下也是有地契有铺子,这么多年来樊氏掌管着四房,底下又有两个嫡子作陪,丈夫虽不着调可夫妻二人却也一直相敬如宾,在卫臻眼中,樊氏算得上是这个院子里为数不多的清闲自在的妇人,他日只要好生管束好丈夫,方可一生无忧。


    不像阮氏,相似之人,却并没有相似的好命。


    这般想来,卫臻愣了许久,眼见着樊氏仅仅拉着她的手,一脸心急如焚,卫臻沉吟了片刻,只拉着樊氏的手道:“从前四伯伯之所以镇日不着家,喜欢去戏院,喜欢去听戏,是因着府里所有人都瞧不上他,瞧不上他嘴里的那些所谓的糟践玩意儿,所以四伯伯自然日日不着家,日日窝在了戏园子里头,可既然如今四伯娘乐意顺从他,何不试着多理解理解,宽慰宽慰他,何不等一会儿四伯伯回来后好生与四伯伯敞开了心扉将话都说开了,四伯伯历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犟脾气,威胁告诫他听不进去,可但凡只要四伯娘温声细雨的好生顺着四伯伯,想来四伯伯定然会喜不自胜的,四伯娘其实也可以多听听四伯伯缘何那样痴迷听戏唱戏,四伯娘也可以自己多多了解戏文,也多真真正正的了解四伯伯,戏曲其实并非糟践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戏曲可是咱们老祖宗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文化精粹,一门老宝贝,里头的乾坤可也是一门大学问,连祖母,连宫里的娘娘们喜欢看了,自然有喜欢瞧得道理在里头不是,说不定四伯娘他日与诗伯伯心意相通,四伯伯一高兴,从此便乐意待在府里只唱戏唱曲唱给四伯娘一个人听也说不定?”


    卫臻笑着打趣,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其实四伯伯到底是个读书人,懂得许多大道理,臻儿听大伯说他当年还差点儿考了个举人老爷,如今身上亦是有着半个功名在身的,其实最是个明理之事之人,况且四伯伯也从来不是个离经叛道之人,身为咱们卫家人,他自是是晓得什么事儿是该做,什么事儿是不该做的,如今四伯娘既然乐意支持帮衬四伯伯,愿意助他全了多年的夙愿,想来,四伯伯定然会十分感动的。”


    卫臻难得耐着性子,一脸认真的看着樊氏道。


    樊氏听了,心下一片复杂。


    同时,后脖子竟然也跟着阵阵发凉。


    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樊氏忽而想起,刚成亲那会儿,老爷也是个极爱看书之人,他不但爱书,也极爱练字,极爱吟诗作画的,他唯有一个不误正业的爱好,便是喜爱钻研戏文,他最爱的是王实际甫的《西厢记》,兴致一上来,便让她扮作相国小姐崔莺莺,而他为周生,两人坐在窗前试唱,一开始樊氏还会觉得新鲜,每每乐意奉陪,可日子久了担心耽误了丈夫的学业,每每樊氏见了都会忍不住唠叨他不务正业,唠叨久了,唠叨的次数多了,时间一长,老爷便不再与她对唱,后来干脆不再与她提及,再后来,再唠叨,竟然直接一脸不耐烦的掀掉了桌上的文房四宝,彻底荒废了课业,至此,开始慢慢的不着家了起来。


    想到这里,想到这些,樊氏不禁感到一阵细思极恐,樊氏后知后觉的发觉,原来,老爷对戏文的痴迷,约莫着竟是由着她一手逼促成的。


    想到这里,樊氏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一时难以置信的立在原地,过了良久,只一脸心事重重的去了。


    卫臻看着樊氏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片刻后,只立在原地松了一口气,只冷不丁想起了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同时不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同样的适应这句话。


    顿了顿,又忽而想起了前世的四房,前世的卫家。


    想到数年后,皇子们见长,朝堂上的形势日益严峻,而卫家卫霆渊却一跃执掌户部,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同时,在那样紧张严峻的时刻,任何一门显赫都会成为上位者忌惮猜忌的存在,可正是由于卫家其余几房的荒唐不显,才令上头越发放心重用,一个有缺陷可掌控的家族是远比威严赫赫,不显山水的权爵世家更令人放心收用的,这也正是日后卫家日发受用的原因之一,荒唐归荒唐,只要其余几房行事莫要过了线,便足以。


    何况,卫臻同时也回忆到日后几年,三日先生的大名,四老爷的大名一时在整个京城名声大噪,大俗既大雅。


    其实京城这么大,高官权爵这么多,哪家府里头没出那么点荒唐事儿。


    许是重活一辈子,卫臻觉得,活得自在才是最为要紧的吧,只要莫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儿,未曾做出对卫家有害之事儿,即便伤了些许大雅又何妨。


    凡事有利有弊,端看自个从何处去瞧,又如何选择。


    待樊氏走后,卫臻一转身,只见老夫人坐在软榻上定定的看着卫臻,那眼神较往日犀利复杂不少。


    卫臻心里头咯噔一声,不多时,只不漏痕迹的走了过去,一把搂着老夫人胳膊,朝着老太太吐了吐舌头道:“孙女儿厉不厉害,三言两语便将四伯娘给打发走了,哼,我可是一听说四房出了那样的事儿,四伯娘往您这来了便巴巴赶来解救您了,要不然,还不知四伯娘要叨扰祖母到什么时候了,祖母,您老人家感不感动?”


    顿了顿,又忍不住叽叽呱呱的唠叨埋怨道:“一个个出了事儿就知道往您这跑,也不瞧瞧您回来才几天,脚上的淤肿还未消散了,只一门心思收拾了这么多烂摊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呆在老家清闲自在,哎,悔了,悔了。”


    卫臻毫不掩饰的在老夫人跟前吐槽。


    老夫人眼中的复杂顷刻消失,良久,只摇了摇头,笑着道:“除了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有哪个心疼我这么个老婆子。”


    “放心,祖母,有孙女心疼便足够了,臻儿会心疼您一辈子的。”


    卫臻一字一句认真道。


    老夫人听了,伸手摸了摸卫臻的后脑勺,良久,只红着眼笑着道:“有咱小七这句话,祖母这辈子啊,值了。”


    祖孙二人正“浓情蜜意”来着,却不想,这时雪芙匆匆进来了,只抬眼瞅了老夫人一眼,隐隐有些无奈道:“老夫人,那个潘姨娘···又来了。”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老夫人听了眉头微皱。


    雪芙抿了抿嘴, 又道:“潘氏想要进来拜见老夫人您,被奴婢给拦了下来, 奴婢打发她回去,可潘氏她···她又跪在了院子口, 只长跪不起,说见不到老夫人,得不到老夫人的成全她日后日日过来, 直到打动了老夫人为止。”


    雪芙说到这里, 一贯沉稳冷静的脸上也止不住有些温怒,连称呼都直接改为了潘氏。


    不由想到了昨日, 亦是如此,老夫人和善, 懒得理会, 只淡淡道:“她要跪便跪吧, 随她去。”


    老夫人这几日身子有些疲乏,说完这句话后便歇下了,连轰人都不曾去轰,倒是未曾想, 反倒是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昨儿个一直跪到了夜里不说, 今儿个一早便又来了。


    倒也是个硬气的。


    可是,哪里来的脸呢?


    一个暗门子里出生的女人,进了卫家不偷偷夹着尾巴做人便罢了,老夫人没有处置了她, 她倒是先发制人的主动来寻老夫人了,竟然还敢直闯世安院,想要得到老夫人的成全,好让将来身份地位跟着水涨船高?真真不知所谓。


    不过潘氏这一遭釜底抽薪倒也显得有几分手段,潘氏如今依仗五老爷的着受宠,料想老夫人即便对她不喜,亦是不会为了她跟儿子撕破脸皮,且她行事虽鲁莽,到底是伏低做小的一方,回头这时间一长,难免引起事端,世人惯会同情弱者,世人大多也只习惯瞧个表面,日子一久,兴许还会被对方的始终不渝、锲而不舍给打动,反倒是给老夫人添上了个棒打鸳鸯的帽子,倒无端令人恶心。


    什么叫作小鬼难缠,雪芙今儿可真真切切的瞧见了。


    心里忍不住琢磨着,这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主,怕是能够跑到那染云居跟染云居里头那位一较长短了,同时心里也忍不住跟着吐槽道,五房本就乱作一团,如今倒好,照这般闹下去,日后怕是要日日唱大戏了。


    老夫人听了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面上却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任何情绪,一旁的卫臻却炸了,直接蹭地一下起身,抿嘴一脸温怒道:“这如今是什么人都敢往世安院闯,什么人都敢来逼迫祖母了么,真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莫不是以为咱们是打从乡下来的丫头婆子,没见过任何世面,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愚妇也能唬得住的么,哼,祖母,这些虾兵蟹将您甭搭理,省得您出去弄脏了鞋袜,这事儿便交个臻儿吧。”


    卫臻说着,只气势汹汹的便要往外去。


    “臻儿。”


    老夫人在身后轻声喝住她。


    卫臻抿嘴止步,一扭头,只见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你父辈的事情,怎么能由着你随意插手出头,回头传了出去,对你名声可不好。”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丝毫没将那个潘氏放在眼里,只毫不在意道:“既然有人想要主动讨苦头吃,那成全她便是了,一个娼门出生的女人,也就这些手段了。”


    这些手段在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人眼中,是压根不够瞧的。


    说着,老夫人拉了拉卫臻,想了想,冷不丁问道:“他日,假如,祖母说是假如,假如日后臻儿嫁了人,遇到此等愚妇,臻儿将作何应对?”


    老夫人似乎有意无意的开始提点着卫臻。


    若是事情搁在今日以前,卫臻如今不过才十一岁,她是万万不会过早的在她这么个小娃娃跟前提及此等后院争端的,尤其还是最鲜血淋漓的争风吃醋,最起码也得缓个两年,可经过方才劝说樊氏那事,老夫人忽而改了主意。


    凡事并非依着年纪为先,而是因人而异。


    说着,老夫人只挑眉看着卫臻。


    卫臻闻言一愣,只以为自个听错了,老夫人这是拷问她,还是···手把手的在教着她?


    前世,尚且无任何一人教过她什么叫做夫妻之道,无一人教过她该如何做好一个妻子,如何当好一个当家主母,自然,也无任何一人教过她该如何在杀人不见血的后院存活下去,她压根不懂内宅争斗,不懂争风吃醋,不懂得讨好丈夫稳固后院,她那辈子所有的见识见闻全是从阮氏身上潜移默化的学的。


    阮氏以夫为天,阮氏即便求人不得也丝毫没有任何怨恨,仍然心心念念,偷偷将她的“夫君”放在心里,卫臻一方面亦是如此,可另外一方面又极为厌恶,心生扭曲,故而她的掌控欲极强,她心里徒生了两个极端,一方面她渴望以夫为天,她也想要将太子当做她的天地,可令人一方面,她嫉妒、她疯狂,她得不到便想要将所有的全部销毁,她成了一个疯癫悲凉的女人,最终不得善终。


    即便重活一世,那些···依旧不是她擅长的,就像讨人喜欢一样,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有的人天生讨长辈喜欢,有的人天生讨男人喜欢,有的人天生适合内宅后院,有的人注定却只适合外面自由自在的天地,有的人天生是赢家,而有的人注定是输家。


    这几年待在老夫人跟前,她极尽努力,拼命多看多瞧少问少做,想要默默的从老夫人身上学习那些待人之道、处事之道,可尽管她努力,却天资愚钝,这么多年,也左不过学了些皮毛罢了。


    如今,老夫人这是要亲手教她么。


    卫臻双目闪了闪,心里忍不住有些欣喜欲狂。


    良久,只抬眼看着老夫人,心里不由有些酸楚,过了好半晌,只极力隐忍了下来,卫臻缓缓呼出一口气,只一脸认真的对待了起来,只抿嘴沉默了许久,朝着老夫人咬牙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如今对这个潘氏丁点不了解,不知她的脾性,她的背景,她的实力,更不知她如今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是绝对不可贸然对付于她的,省得偷鸡不成蚀把米,故而如今我应当先隐忍,待全面了解对方后,方可看日后到底该如何行事。”


    卫臻冥思苦想了许久,只一字一句缓缓道。


    老夫人听了,沉吟了片刻,不多时,又继续挑眉问道:“那日后了解了对方后,又该如何?如若她刁钻,歹毒,不服管束,又或者她受宠、嚣张、甚至处处压你一头,甚至起了歹心,要加害于你,又该如何?要知道这内宅女子有千千万万种,你可知到底该隐忍到何时,日后行事又该依着何等分寸?心里头可有何依仗不曾?”


    老夫人抛出的话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卫臻隐隐有些措手不及,不多时,额头渐渐冒了些汗渍,好半晌,只微微抿了抿嘴,一字一句道:“人活一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要犯我,我必犯人,任何人的隐忍皆是有限度的,凡事只要对方未曾过线,只要尚且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都可以隐忍不提,可一旦到了忍到忍无可忍时,我定然会进行反击,至于反击到何等地步,又有何依仗?”


    说到这里,卫臻忽而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只微微咬了咬唇道:“我出生卫家,我的依仗自然来自卫家,来自我的母族,不过,卫家将来不可能无条件的庇护一个出了阁的女儿,故而臻儿觉着反击到臻儿以及卫家能够承受到最高代价的地步,这是最高底线,一旦超出了这个界限,即便是卫家想要保全臻儿,亦是无能为力。”


    卫臻一字一句冷静周全道。


    这些道理,是卫臻花了一辈子,花了自己的一条命换取来的经验。


    老夫人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她只直直盯着卫臻,诧异这个小女娃娃心思的通透、处事的周全,以及遇事能忍时则忍的韧性及遇事不怕事的魄力,才十一岁,竟然有此等见地,着实令人心生震撼。


    可是自古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受过苦受过难的孩子心智要比常人成熟、老练得多,这份通透、聪慧全是靠着苦难换取而来的,想到这孩子这十多年来遭遇的苦难,老夫人心里不由有些感慨,良久,只伸手拉着卫臻,难得开口一字一句传授道:“孩子,你要记住,无论是将来的夫妻之道、婆媳之道,主仆之道,还是处事之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些确实是可行的,可最最要紧的便是,你要懂得探寻揣摩上位者的心理,在家里,如若是婆婆当家,你所有一切行事处事的准则则需以婆婆为准,如若是丈夫做主,那么你无论处置任何人,行任何事,都得知道丈夫的允许范围,就像你大伯娘,在这个府里是由你大伯父当家做主,而你大伯娘只要拿捏住了你大伯父,那么她在这个府里便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至于你太太殷氏,她与你父亲离心,她除了顾及自己,在整个五房,她基本寸步难行,她无法随意处置冉姨娘,亦是不能阻拦潘氏的入府,因为她把控不住你父亲,这是在宅门里头,而宅门之外呢,还有上位者之上的上位者,你大伯的上司,诸位皇子们,甚至还有当今圣上,你大伯的为官之道亦是得需遵循这个规矩,不然稍有差池,背后背负的便是卫家上下这几百条人命,这便是人这辈子的行事处世之道。”


    “你但凡只要明白了这点,便可知这辈子究竟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125


    听智者长者一言, 胜读十年书。


    卫臻顿时茅塞顿开。


    同时,心里止不住有些震撼。


    原来, 竟然是因着这么个道理,难怪。


    前世在闺阁中时,她压根就没机会了解卫霆祎, 了解整个卫家,别说探寻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她甚至连上位者都极少瞧见过, 因此她跟阮氏二人活得浑浑噩噩, 而在太子府,卫臻更是从来就不了解元翎, 她不了解元翎为何发怒, 为何又喜怒无常, 又为何偶尔对她片刻温存, 故而她总是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她事事错,很多时候, 却压根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那是因为她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故而一直到死,都依旧稀里糊涂的。


    原来,人活着,不单单只是身体活着,更多的却是细想的长存, 这样的一生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


    卫臻一路心事重重,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反复闪过,并非追忆及沉溺在过去,而是想要从前世的蠢笨中寻找出一些教训来。


    一直将要走出院子里,冬儿忽而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卫臻的衣袖,小声道:“主子,您瞧。”


    卫臻脚步微顿,微微缓过神来,一抬眼,便瞧见了跪在院子里的那道妖艳的身子。


    卫臻脚步一停。


    潘氏,她还跪在了这里。


    潘玉莲,一个从暗门里一路爬进卫家的女人,身份比冉氏还要不堪,然而她美艳、骚气,会笼络人,又豁得出去,且年轻,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生生比冉氏比阮氏等人小了七八岁,她身段丰盈,风韵愈显,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有身段,要手段有手段,这样的尤物,难怪会令卫霆祎不惜与大老爷卫霆渊作对,也非得要将人弄进府里来。


    可是这样的尤物,缘何前世却拢不住卫霆祎的心呢?尽管入了府,也不过是被卫霆祎新鲜了一段日子,待时间一久,新鲜劲儿一过,便被卫霆祎丢开了手。


    前世,或许唯有冉氏才是卫霆祎心目中的白月光。


    可是,这辈子潘氏是去年入的府,如今入府时间满打满算下来,也足足有大半年的功夫了,瞧着潘氏这肆无忌惮的架势,丝毫未有失宠的迹象,缘何,这辈子潘氏能够长盛未衰,是潘氏手段变厉害了,还是···卫霆祎跟冉氏之间出了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卫臻不仅微微眯了眼,总不至于是因为五年前的事情吧,要知道,五年前冉氏基本毫发无损,也并无任何证据证明当年那桩子事情与她有关,虽然,在明眼中眼中各个心知肚明。


    卫臻盯着眼前的潘氏,不由想起了方才老夫人那番话。


    所以,这个潘氏在卫霆祎心目中又处在什么位置?潘氏如今在卫家最大的依仗可不就是卫霆祎么?她是卫霆祎心窝子里的人,在五房的地位随着卫霆祎的宠爱一时水涨船高,可是高得过老夫人么?老夫人要想办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缘何老夫人隐而不发?


    答案唯有一个,那便是为了顾及卫霆祎。


    卫霆祎为了这个潘氏跟大老爷闹了起来,老夫人虽对潘氏的身份不满,却并不想因为这个娼门之人,让这两兄弟闹得越发不可开交,于是,她全权当做视而不见,压根不想插手。


    这般想来,所有的疑问忽而在卫臻的脑海中茅塞顿开。


    卫臻忽而发觉果然如此,老夫人说的话竟如此有道理,但凡只要琢磨出上位者的想法,例如卫霆祎,例如老夫人,很多事情,很多困惑,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卫臻心里不由惊叹不已,同时,心尖微微颤抖,只觉得顷刻间偷偷学会了某种隐秘而高深的武功秘诀似的,心中有什么在叫嚣着,倾泻着,想要喷薄而出似的。


    有了这个诀窍,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能够看得更深,看得更远,甚至看得更透了。


    淡定,要淡定。


    过了良久,卫臻强压着内心的窃喜与震撼,自己安抚自己道。


    再一次抬眼看向潘氏,卫臻微微抿了抿嘴,祖母隐而不发,不想因为此人闹得宅门不快,祖母懒得理会此人,尽管此人自个亲自跑上门来添堵。


    祖母不想为了此事让母子、让兄弟间生有嫌隙,可是卫臻却并不怕,横竖她跟卫霆祎之间的父女感情已经到达了冰点,再者,在卫家,她卫臻依仗的从来不是卫霆祎,而是老夫人。


    恶心她的祖母,祖母同意,她卫臻同意了么?


    权衡一番利弊后,卫臻直接上前,立在了潘氏跟前,盯着她渐渐娇弱的身躯,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回去吧,祖母是不会见你的。”


    如今眼看快要进入了夏季,天气已经有了些许温暖,潘氏跪了一上午,只见她脸色发白,身娇气喘的,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似的,却缓缓抬眼看了卫臻一眼,用力的扯出了一抹笑意道:“多谢七娘子关心。”


    顿了顿,只微微咬牙道:“妾是不会离开的,老夫人一日不见贱妾,贱妾便一日跪下去,一直跪到老夫人现身为止,我相信,老夫人心善,定会成全我跟五郎的。”


    说着,身子忽而一晃,差点儿倾倒了,好在她身旁那个丫头利索的扶了她一把,只一脸心疼道:“姨娘,您说,您这是何苦了。”


    潘氏又用力的扯出了一抹浅笑,道:“为了五郎,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幅娇弱配上这幅浓艳婀娜的身段,只觉得衬托得整个人越发性感妩媚,越发的我见犹怜,可惜,立在她跟前的人是卫臻,而非卫霆祎。


    卫臻冷笑一声,道:“你是个什么身份,别说现如今,就是这辈子你也休想踏入世安院这张门半步,你这样身份的人冷不丁入了府,祖母没有处置你,没有将你赶出卫家便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你非但不知收敛,反倒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你在这般继续胡闹下去,我保管不出三日,你定然会被赶出卫家大门,要知道,在这卫家,真正说得上话的可不是我的那位父亲大人,而是一直敬重孝顺母亲的大老爷!”


    说到这里,卫臻面无表情的看了潘氏一眼,见潘氏身子一恍,顿了顿,卫臻冷不丁又道:“我不知你究竟是没脑子,还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老夫人虽在老家住了十多年,可她不是什么打从乡下山沟沟里来的愚昧无知的老婆子,这里,京城卫家这座府宅可是经过她老人家的手一砖一瓦亲自搭建而成的,老夫人可是将门出身,她老人家手里的那根龙头拐杖可谓是“上打昏君,下打奸佞”,别说是你这个小小的妾氏,便是当年圣上,当今太后娘娘见了祖母都要给上三分颜面,你在这里闹,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闹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荣耀富贵,而是···你自己的命!”


    卫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说罢,卫臻直接毫不犹豫的越过潘氏而去,经过潘氏身边时,卫臻复又道了句:“你想要在五房安身立命,想要得到认可的对象从来不是祖母,而是——”


    卫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话语忽而嗖地一停,只低头瞥了潘氏一眼,不再多言,直接领着冬儿而去。


    卫臻走后,潘氏身子微微一软,直接瘫坐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只微微抓紧了裙摆,咬牙道:“她竟然利用我。”


    半刻钟后,世安院,雪芙亲自进去禀告道:“禀老夫人,潘氏···潘氏已经去了。”


    老夫人眉毛一挑,道:“可是七丫头又横插了一脚!”


    雪芙道:“七娘子不过跟潘氏说了两句话,前脚七娘子刚走,后脚潘氏便被人扶着去了。”


    老夫人闻言,只缓缓摇了摇头,好半晌,只略有几分无奈道:“她倒是现学现卖得厉害。”


    说罢,笑了笑,面上却隐隐透着几分满意之色


    ☆、126


    却说卫臻从世安院出来后, 直接回了碧水居。


    走到半道上, 冬儿匆匆追了上来,冲卫臻如释重负道:“回主子,那个潘氏总算是回去了。”


    顿了顿,只忽然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主子, 回京的这些日子, 真真片刻未曾停歇, 京城的糟心事儿怎么就这么多啊,依着奴婢看, 还是在老宅舒坦自在些, 主子您瞧瞧, 您这才回来几日, 都生生瘦了一大圈了,昨儿个姨娘趁您小憩时还偷偷将别在腰间荷包里的那根系绳拿出来往您胳膊上,往您腰上,还有腿肚子上比划了好一阵,说您这两个月至少足足瘦了七八斤,连在元陵时新赶制出来的衣裳如今套在身上怕是都要空落落的了,姨娘昨儿个自责了一整个下午了,结果奴婢恰好将洗好的果子给娘子送进屋来,想等主子醒来后尝两口鲜,结果您猜怎么着,姨娘往奴婢脸上瞅了一眼,竟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道‘这肉该长的不长,不该长的偏生不要命似的疯长,怎地所有肉全部一股脑的全长冬儿脸上去了’,唔,主子,您听听姨娘这话,您就行行好,接下来好生歇歇两日养养肉吧,不然,奴婢往后的日子可要艰难了。”


    冬儿揉了揉自己的肉脸,一脸忧心忡忡道。


    卫臻闻言,顿时噗呲一声笑了,笑过后,只抬手往冬儿脸上掐了一把,两眼弯弯道:“姨娘就是爱瞎操心,她只以为我不长肉,却不知打从回京这一路,她的宝贝女儿不知长高了多少,要不了几日,你家主子便要赶上姨娘的身高了。”


    说着,将冬儿拉到跟前比了比,冬儿比她年长一岁半,可如今她们两个的身高已经齐平了。


    昨儿个被阮氏嫌弃胖,今儿个又给卫臻打趣矮,冬儿顿时死命闭紧了小嘴,发誓再也不多话了。


    卫臻见了顿时乐不可支。


    冬儿虽比卫臻大,可她心性单纯天真,这么些年在卫臻眼里,冬儿一直是个小女娃娃。


    确实,这几日忙坏了,回京后的日子要比之前在元陵城更加繁忙了。


    以前在老宅时,整个府里便唯有老夫人一人需要伺候,如今回了府,又好似回到了从前似的,卫家大宅大院,五房尚未分家,人多,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难免多了起来。


    且待歇息了几日后,大伯娘郝氏便指了府里的教养嬷嬷金嬷嬷前来给她传授一些京城的规矩与礼教,这位金嬷嬷是当初郝氏回京时,因知道卫家在老家的闺女多,又打小在元陵城中长大,对京城的礼教规矩压根一知半解,郝家便亲自聘请了这位金嬷嬷给卫家送来。


    据说,金嬷嬷是前些年从宫里退下来的老人,在宫里当过女官的,后来因犯了事儿,得罪了宫里的贵人便一直被打压着,直到前些年到了年纪才被放出,据说,就连宫里好些条宫规都是从这位老嬷嬷手中慢慢传开的,曾经风光那会儿,亦是宫里头的有些名头的人物。


    卫绾卫姮两年前回京时就被金嬷嬷手把手的教了整整三个月的规矩,这才得以慢慢放出府跟着外出走动,就连当时的十一娘子十二娘子都未能幸免,而今卫臻刚来京,自然也是得过了金嬷嬷这一关,才能够被放出府的。


    不过好在卫臻前世出自太子府,她虽资质平平,可皇室规矩甚严,稍有差池,动辄是要掉脑袋的,卫臻曾被苦苦压着学着整整大半年的规矩,逢年过节又勉不了出入皇宫,见惯了不少大场面,到底掌管太子府那么多年,对于规矩礼教这些,是压根难不倒她的。


    跟金嬷嬷学了两日规矩,不过是在复习着前世无比熟稔的事情,还算得心应手,而金嬷嬷以为她是被养在老夫人跟前的缘故,只觉得她活灵活现,一点便透,她教导起来亦是无比轻松。


    除了学规矩以外,还得背诵京城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官职及家眷内眷的人物讯息,尤其是对于京城的皇亲国戚及侯门世家,不要求一户不落的全部背下,至少十之七八要说得上来,对于卫臻来说,除了一些三四品的官员家眷她没放在眼里,但凡只要是在京城有些权贵尊敬的,例如亲王府、郡主府,又例如国公府、侯府、相府及一些出挑的一品二品大臣府上,甭说金嬷嬷,怕是连郝氏都不一定比她清楚明白。


    郝氏熟悉的是已知的满京荣耀,而卫臻熟知的,却是未知的,未来整个京城的昌盛兴衰。


    这所有的一切,得亏了前世卫臻小人得志,她前世一朝翻身,便开始耀武扬威,挨个将曾经所有奚落过她,欺负过她的人一个都不放过的欺凌、羞辱了回去,这期中,被她侮辱得最厉害的人便是曾经满京最为尊贵的端阳郡主,故而,那整整六年,甭的没学到,却是将底下大半个京城圈子里的贵女或者贵妇们的内宅后院之事儿挖掘得一清二楚。


    前世卫臻入住太子府后,别的没干,却将所有心思全部放在了争风吃醋及撒气报仇这件事情上,倒未想,反倒是成就了她这一世的机缘。


    四月十八,这日风和日丽、天气大好,阴雨连绵了大半个月后,天气总算是放晴了,是入夏以来天气最为爽朗的一日,亦是郡主府设宴的大好日子。


    前几日,卫臻收到了方静姝的回信,方家虽刚入京不久,且官职并不高,可方父却是京城的新一任的父母官,实属京畿要职,故而郡主府的帖子亦是多发了一份,递去了京兆府尹府上,方静姝受邀前行,为了与卫臻一聚,欣然前行。


    卫臻自然想方设法的想要跟着赴宴,待一连着三日亲自下厨给金嬷嬷做了整整三日的清爽可口的冰镇牛乳樱桃羹后,总算是将一向严厉的金嬷嬷给讨好了,允许她跟着出府,不过却是给她下达了整整十条规矩细则,卫臻听得脑瓜子生疼,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许落单独行,时时刻刻要跟在卫家几位姐妹身边,出入一体


    ☆、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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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府西边荣安堂的某处厢房内,有个年纪稍大些的丫头守在屋子里打着络子, 另有两个小丫头在厢房外边守着汤药边闲聊着八卦趣事儿, 厢房外生了一小炉子, 炉子里汤药滚滚, 屋子里传来阵阵药香味。


    室内生了地暖, 暖烘烘的,里头亦是安安静静的, 除了外边时不时传来阵阵压低了嗓音的絮叨声, 一室静谧。


    卫臻缓缓睁开眼, 上好的如意被裹在身子上, 底下的褥子软乎乎的,伸手一摸,又软又绵,仿佛置身云端。


    卫臻睁开眼睛往室内端详一番, 屋子不大, 她躺在一张不大不小的罗汉床上, 半丈之外摆了一张八仙桌, 右边设有一座矮屏,一个穿杏色细花袄儿、秋水色掐腰背心的丫鬟坐在矮屏处的软榻上一丝不苟的打着络子,时不时抬眼查探一番,看卫臻是否醒了,屋子里陈设极为简单, 但是布局设计极为精致讲究,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府邸。


    此处是哪儿?


    应当还是在老夫人院子里吧。


    她记得大伯将她直接抱回了老夫人院子给安置了,她是装晕,不过她这身子到底还年纪小,因为筹划回府之事,打从前几日起便睡不踏实,尤其,这一日一夜逃跑、在外过夜,又连夜从陈家村逃回卫家,心一直悬在半空中,未曾松懈片刻,本是装晕,可装着装着便直接累得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接从昨儿个下午睡到了今儿个早上才醒。


    她其实醒来有一会儿了,有些渴,脑袋有点点晕乎,估摸着是昨儿个在外头受了凉,可是被子里暖和,一直不想动弹,大抵是前世在太子府上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好日子,猛地回到陈家村那残破庄子上时,只觉得极不习惯,如今重新回到了卫家,才总算找到了一丁点熟悉的感觉。


    外头如此静谧,该是下雪了吧。


    卫臻记得前世回府当夜是下了一场大雪的,那日正好是腊八节,回府那日卫臻还吃了一碗腊八粥,印象中,她狼吞虎咽,足足有大半年未曾用过那样精细的吃食了。


    这一世,从入城门的那一刻起,竟然开始与前世渐渐有了些许不同。


    前世是大伯救下了她们母子,但因大伯一心心系过世的祖父,回了卫家后便直奔祖父牌位,卫臻母子被太太殷氏安置了,彼时,母女两个打从猪圈里翻出来,在深山老里滚过,又在城门处被人拖着走,一身狼狈,一入卫家,所有人全都捂着口鼻绕着道走。


    回府后,大伯一心扑在了祖父去世的伤痛之中,一时未曾顾忌到她们,那个时候卫臻年纪还小,回府后便一直被拘在了秋水筑的东厢房里鲜少外出过,她们被吕氏欺凌虐待一事,因阮氏的软弱无能,又加之胆小嘴笨,经由吕氏的倒打一耙,再经由冉氏的暗中庇护,竟然就那般神奇的不了了之了。


    最终吕氏因能言善辩,竟还在太太跟前得了脸,甚至还凭此为陈家谋得了庄头的位置,可谓是因祸得福。


    彼时具体经过卫臻是不清楚的,不过卫臻却一直知晓,吕氏倒是其次,吕氏背后的冉氏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如今,因在深山猎户家洗漱一番,回府时,虽头发凌乱,一脸憔悴,到底身子上是清爽干净的,又加之一回母女两个便相继昏厥了过去,世人皆是怜惜同情弱者的,卫臻是被大伯亲自抱进来的,待遇自然不同,同样是跋山涉水的跑回卫家求救,前世与这一世仅仅只是因为回府的方式不同,所受的目光与待遇竟也截然不同。


    只不知这会儿吕氏倒打一耙主动寻上门来了不曾?


    阮氏人呢?该是被太太殷氏安置了吧?


    她被大伯送进了老夫人院子?


    这些皆是前世不曾出现的。


    卫臻心里一时没底。


    对于老夫人,前世卫臻相处不多,五岁以前,卫臻胆小怕事,颤颤巍巍不经事,极少被人喜欢及注意,五岁以后,大房一行搬回元陵守孝,前头有聪慧过人的大娘子,后又有蕙质兰心的六娘子,中间哥儿娘子足足有十余人在祖母膝下承欢,卫臻身份低,性子又不讨喜,自然被挤到角落里彻底成为了边缘人物。


    虽相处不多,但是卫臻却知,老夫人却是个精明睿智的,便是大伯遇着了朝堂上的难事,每每皆要过来与老夫人相商才能安心。


    老夫人面上瞧着乐呵呵的,镇日抱着孙儿孙女逗弄,瞧着不管世事,实则府里府外的那些个事情均逃不过她那双精悍的双眼。


    卫臻着实渴得厉害,想到这里,正寻思着要不要醒过来,恰逢此时,忽而听到打从屋子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道:“怎么都候在外头,不在屋子里伺候着?七娘子醒了么?”


    话音一落,只听到另外两个原本在细说八卦的小丫头一改方才的悠闲自在,只一脸诚惶诚恐道:“老夫人万安!”


    两人似乎被吓到了,直接吓懵了,还是过了好半晌,听到其中一个颤颤巍巍的回道:“回···回老夫人,回映虹姐姐的话,咱们两个是候在外头煎药来着,七娘子一直睡到了现下,眼下还一直未醒了。”


    屋子里那个原本正在打络的丫鬟听到动静,立马将手中的东西往几子上一搁,嘴里惊讶的道了声:“我的个乖乖,这大雪天里,老祖宗怎么亲自往这来了。”


    立马急忙赶出去迎。


    卫臻听了一愣,老夫人亲自过来了?


    卫臻琢磨着要不要醒来,可是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敬重却又生疏的长辈,犹豫了一阵,最终,卫臻还是紧紧闭上了眼。


    外头恭迎了一阵。


    屋子里却安安静静的,不多时,只听到有几道脚步声踏了进来。


    映虹走在前头引路,后头周妈妈搀扶着老夫人进了屋,老夫人约莫五十几许,还十分年轻硬朗,大抵尚且在孝里,穿的格外素净,只见身着一袭墨青色缎袄儿,额头上戴了一块玉色如意纹理的抹额,除了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个通透碧绿的玉镯子,全身上下再无一丝装饰,许是操持料理着老太爷的身后事儿,这一个多月以来,清减憔悴了不少。


    老夫人走在罗汉床前往上头一瞧,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瘦小的女娃娃,在老夫人印象中,七丫头是几个丫头中生得最整齐的,虽性子被阮氏养的唯唯诺诺、颤颤悠悠不打眼,但阮氏绝对是掏心掏肺的对待这么个唯一的宝贝女儿,即便在下人隔三差五的苛扣及苛待下,依然将那七丫头养得白白胖胖的。


    却未料,大半年过去了,非但没有长肉长个儿,反倒是瘦的小脸上无一丝多余的皮肉了,不过巴掌大小,差点叫人认不出来了。


    身旁的周妈妈见了,只不住摇头道:“瞧瞧,这可怜见的,这大半年,怕是遭了不少罪。”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见厚厚的被子将她的口鼻都给捂住了,只弯腰亲自给卫臻掖了掖被子,她不过轻轻碰了碰,却见睡着的小丫头一脸不安的蹙着小小的眉头,整个身板就跟受到了某种惊吓似的,下意识的抖了抖,老夫人立马放轻了动作,直到人眉头渐渐舒缓后,老夫人这才收回了手,面上有些复杂,嘴上却缓缓道:“倒是个命大的。”


    “可不正是么,天花可是不治之症,当时病成那副模样,都以为活不成了,没成想倒是个福大命大的,竟然能够死里逃生。”周妈妈笑眯眯的附和道。


    “说来,也是我的失察。”老夫人又细细往床榻上瞧了一眼,只缓缓起身,周妈妈眼明手快的去扶,扶着老夫人坐在屏风下的软榻上,映虹递来一杯茶,老夫人接了没喝。


    周妈妈忙道:“哪能赖您,老爷这大半年来病成这幅模样,府里上下皆瞒得紧紧的,唯有老夫人您一人照看,可谓是忙前忙后,您既要操心着老爷的身子,又牵挂着大爷那头,还得时时为小爷的事儿操持着,忧心着他到外头惹祸,您不过一双手,本是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了,哪能顾忌得了这么多,好在阿弥陀佛,七娘子如今平平安安的,不日大太太便要回了,有大太太管束起来,往后不论是大房,还是五房,保管都能消停了。”


    五房的太太殷氏能干虽能干,但她向来清心寡欲,遇事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束府宅这么些年,虽未曾出过什么大的纰漏,私底下的一些个小风小浪,倒是从未曾消停过,如今,若非这阮氏母女机灵,那小风小浪怕是要成了惊涛骇浪了。


    人命官司,卫家这诺大的后院不是没有闹出过,可如今老爷刚走,前头老大的前程不定,又如何好再出岔子?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补足60%订阅, 可以看到正文,不足要等上72小时后看到哦。  上辈子因有陈闰土带路,她们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后山。


    这辈子阮氏自打被打发到这个庄子里来以后,就再也未曾踏出过庄子半步, 好在卫臻年纪小,吕氏并未对她设防,时常打发她出去捡拾牛粪, 捡拾柴火,其实庄子里并不缺这些东西,也压根不缺卫臻这么个干活的, 不过是变着法子刁难她罢了,也好在有前世那一番刁难,卫臻对庄子外头的环境还算熟悉, 虽然时隔多年,看着眼前的环境依旧一片陌生, 可待细细回忆后,到底还是知道大致的方位。


    庄子后头就是山,好在后头没有村民居住, 一路上没遇着什么人, 不然, 麻烦就大了。


    只不过一路上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显得有些瘆人, 风又跟刀子似的呼呼乱叫,直往脸上割,再加上路又难走,时不时踩了一个坑,二人磕磕碰碰的险些摔了几跤,最要紧的还是怕府里人发现了,边逃边诚惶诚恐的一步三回头。


    一路上阮氏跟只无头苍蝇似的,任由着卫臻拉着往前走,听到风吹断了树枝的声音,就吓得哇哇大叫,直搂着卫臻喊道:“是谁,别过来,别过来——”


    脚被杂草勾住,只一惊一乍的差点跳了起来。


    两人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总算是翻到了后山上,进了后山,后头的路卫臻便没了分寸,以前是阮氏抱着她方寸大乱的往前走,压根一顿乱走,是纯粹运气好,遇到了狩猎老人,这一回卫臻不知还有没有从前的好运道,想了想,便重新将选择权交到了阮氏手上,只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看着阮氏有气无力道:“姨娘,安安走不动了。”


    卫臻一立起,阮氏就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巴巴的只知仰望着卫臻,卫臻一示弱,阮氏便立马一溜烟的雄起了,一把将卫臻背起,其实心里头怕得要命,完全束手无策,嘴上却哄骗道:“有姨娘在,有姨娘在了,安安莫怕,便是这大山里有狼才虎豹,要啃也是先啃了姨娘去,安安莫怕!”


    说着,背起卫臻就埋头直往前走,只是走了一阵,阮氏复又骤然停了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只有些迷后知后觉道:“咱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安安,进了这大山里头咱们可咋出来啊,这里,这里能够通往元陵城吗,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我记着咱们当初刚来庄子里时未曾翻山越岭啊?”


    阮氏一脸狐疑迷惘。


    卫臻想了想,如实道:“这里不是回京的路,倘若从村子里逃出去,还未曾逃出村子,咱们怕是就被人发现了,即便逃出了村子,咱们走到天亮也走不了多远,庄子里一旦派人来寻,不出片刻准能将咱们抓回去,如今,唯有躲到这大山里头来,先躲过了今晚再说吧!”


    卫臻一字一句缓缓道。


    阮氏听了,觉得有理,沉吟了一阵,只连连点头,道:“好,都听咱们安安的,全都听安安的。”


    说完,正要重新往前走时,忽而身子一顿,不多时,只听到阮氏抖着声音问道:“是···是谁?是···是人还是鬼?”


    说完,只将卫臻用力箍紧了几分,颤颤巍巍的回了头。


    卫臻只以为阮氏又一惊一乍了,然而待转过身来,只见一道黑影从树后面钻了出来。


    阮氏吓了一跳,背着卫臻一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卫臻见那道身影矮小,微微一愣,不多时,只将火折子从袖口里摸了出来,将火点燃,借着微弱的光线瞧见站在她们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正是上一辈子护送她们母女到此处的陈闰土?


    “小闰土?”


    见到此人是陈闰土,阮氏面上一松,不多时,心里又一喜,立马背着卫臻快速的走到了陈闰土跟前,有些激动道:“小闰土,你···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边说边忍不住往后瞧,生怕是她们娘俩逃走的事暴露了,被人发现故而追上来了。


    陈闰土生得黑壮,明明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身高却快要赶上阮氏了,大概是匆匆跟过来的,衣衫凌乱,走近才瞧见他衣裳穿的少,不过堪堪穿了一身薄薄的中衣,天冷得快要掉冰渣子了,他也冷得已经哆哆嗦嗦的快要说不出来了,见阮氏发问,只哆哆嗦嗦道:“我去西厢房时正好瞧见了你们,就跟了过来——”


    说着,见阮氏不断往他身后看着,忙摆了摆手,道:“身后没人,没人跟来,就我一个。”


    说完,看了看阮氏,又定定的看了看卫臻,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他本是急急忙忙赶来报信的,赶到后正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正焦急间,就看到卫臻跟阮氏二人猫着身子偷偷逃出了庄子。


    她们似乎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陈闰土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深知七娘子年纪小,夫人又从来没出过庄子半步,唯恐她们不识路便一路跟了过来,没想到便一直跟到了这里。


    只是再往前走,往后的路他也没来过了。


    这般想着,陈闰土只抿了抿唇,好像有些自责,过了好半晌,想起了什么又立即道:“你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处吧,这里还不太周全,我不能久待,一会儿若是我娘醒来发现我不见了,定会生疑的,听说山里有兽类,你们要当心,听说山里有狩猎的猎户,在山里打了许多兽洞,你们可以暂且寻个山洞住下,待明儿一早起来我便领人来寻你们,等明儿个庄子里发现你们不见了,定会立马追到县里追到元陵城里头去寻的,你们只需要在山里待上几日,待躲过了这几日风头,我便想法子将你们送出去。”


    陈润土此时毕竟还小,不像后来长大后那么行事周全、阴晴不定,这是他目前能够想到最周全的法子,说完,只见身子一暖,一抬头,只见阮氏解下了身上一件厚厚的袄儿裹在了他的身上,道:“瞧瞧你,怎么也不披见衣裳,都冻成啥样了,小闰土儿,你是咱们娘俩的救命恩人,若是将来婶子还能回府的话,定会好生报答你的。”


    说完,见陈闰土小小的身板已经冻得不成样了,忙推了他一把,道:“你回吧,别冻着了。”


    陈闰土听了点了点头,却是将身上的衣裳立马脱了,重新塞进了阮氏怀里,看了阮氏一眼,又低头默默看了卫臻一阵,忽而从脖子上取下来一根红绳一把套在了卫臻脖子上,鼓起了勇气道:“这个小哨子是咱们陈家守地守林子用的,改明儿我来寻你们,你们一吹哨子我便能寻到你们了。”


    说完,不待卫臻拒绝,只咬紧牙关,一溜烟跑了。


    陈闰土跑回庄子里,将猪圈的窟窿口子堵住了,又寻了一把干草垫在地上,将里外凌乱的脚印全都掩盖住了,这才回屋。


    彼时,庄子里安安静静的,尚且无人发觉出一丝异常。


    自陈闰土走后,阮氏便背起卫臻匆匆往深山里逃。


    山路一片荆棘,阮氏鞋袜都被勾破了,到了后半夜,阮氏脚上起了一层水泡,实在是走不动了,终于在筋疲力尽之时寻到了一处山洞里,母女二人窝了进去,而这一辈子卫臻身上带了火,母女两个在洞口拾捡到了一堆干柴火,凑合着在洞里过了一夜,倒没有前世那样狼狈及憔悴。


    夜里黑,又加上年代久远,记不太清了,卫臻不知眼下躺着的这个山洞是不是前世那个山洞,一直到第二日被人摇晃醒,一睁眼,看着眼前那张年迈邋遢的脸,卫臻便知,她们娘俩有救了。


    她又遇到了前世的恩人。


    上辈子卫臻还派人到山里来寻过,不过,派去的人只寻到了一处荒废的小竹屋,里头没人了,这一辈子,若有机会,卫臻定当想法子报答眼下救了她两回的救命恩人。


    命运的轨迹跟前世一模一样,老恩人领着卫臻母子回到了大山里的小竹屋里,他正好要拿猎物到镇上换取米粮,答应捎上她们,山里还住着一个老婆婆,两人其实年岁并不大,五十来岁,为人十分和善,从未过问过她们遭遇了什么,半个字都未曾多问。


    前世卫臻年纪小,对二人印象并不深刻,如今,只软软糯糯的主动寻婆婆说了好些话,婆婆姓魏,说的一口熟练的京城官话,瞧着不像是元陵人士,卫臻母子在竹屋里歇了一阵,卫臻借故身子难受,十分不好意思开口寻魏婆婆讨要了热水,与阮氏二人清洗擦拭干净了身子


    ☆、129


    伯爵府郑家的郑三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之弟, 纵使卫臻前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亦是听过这人的大名的。


    后来, 待卫臻嫁入太子府后, 郑家日渐没落, 郑家三公子好像得罪了权贵, 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最终残了一条腿, 还失去了一只眼睛,成为了一只瘸腿的独眼龙, 他要比卫臻年纪渐长, 那个时候已年近三十, 却一直未曾娶到妻子,卫臻之所以有这印象, 是有一年端午还是中秋, 太子府设宴,郑三公子的大嫂大太太托人给他说亲,这事不知怎么地传到了卫臻耳中, 后来,卫臻做主,将当时太子救回府的一个杨侧妃的表妹赐给了郑三,既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又令她生生解了一口恶气,为此,心情一连着大好了几日。


    故而, 卫臻印象深刻。


    那个郑三,坏事做尽,最终落到那个地步亦是咎由自取。


    说到底,前世卫臻还是对方的媒人呢。


    横竖坏人是有坏报的,卫臻大约是知道他这一生命运的轨迹,听到郑三的名讳,对这人倒是并不曾有任何鄙夷,有的不过是对每个人运命的感慨及沉思罢了。


    轿子在郡主府门外堵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终于由人指引着缓缓入了郡主府的侧门,进了郡主府后,卫娴便开始悄悄撩开帘子好奇的看着,郡主府巍峨大气,据说这座府邸曾是当年太、祖在世时,赐给膝下唯一的女儿长公主的府邸,只可惜,公主身子娇弱,刚及笄不久,还未来得及入住便因病而去,这座府邸便也一直封存了数十年,直到前几年,端阳郡主十岁生辰时,陛下才赏赐给端阳郡主。


    相比卫娴的好奇激动,其实卫臻心里一派淡定。


    对于这座府邸,或许,她比卫娴,更或者比卫绾卫姮更熟,前世在此处受惊了屈辱,自然记忆犹新,后来端阳所嫁非人,她的婚事及在婆家的丑事闹得满城风雨,卫臻更是没少跑来奚落,本以来会感慨万千,没曾想,再次踏入这里,内心一片平静。


    轿子最终在郡主府的二门落下,一落轿后,便瞧见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郝氏早已先一步下轿了,卫臻跟卫娴的轿子落在最后,一下轿,便瞧见郝氏正在跟一旁刚下马车的那位夫人一脸亲热的打招呼,就连卫绾、卫姮二人也一脸热情的凑了过去。


    卫臻抬眼往那个方位瞧了一眼,只见那位夫人跟郝氏一般年岁,却要比郝氏富态几分,生了一张圆润红润的大圆脸,脸有些圆胖,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瞧着十分喜庆,也十分平易近人,不过身上的穿戴略有些老气,明明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穿得跟个小老太太岁的,一身老紫,身上无半分花色,衬得整个人都老了几岁似的,卫臻觉得眼前这人无比熟悉,却一时如何都想不出来,这时,只见身旁的卫娴一脸欣喜的低低冲卫臻道:“是大舅母,七姐姐,这是大姐姐外祖母家的大舅母。”


    卫臻听了,脑海中顿时精光一闪,是了,郝家大房的当家主母贾氏,这大半个月来,她吃的每一个果子全部都是由着这位大舅母送来的。


    正惊诧间,只见郝氏冲卫臻跟卫娴招了招手,道:“臻儿、娴儿,快来见过舅母。”


    卫臻跟卫娴立马走了过去,卫娴只羞涩拘谨的朝着对方唤道:“舅母。”


    贾氏忙拉着卫娴的手,笑着道:“娴姐儿,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卫娴微微红着脸,嘴一时又粗笨了起来,卫娴在长辈跟前有些怯懦,许多时候都说不出话来,跟她姨娘一样,嘴笨,不过人却纯净简单,还挺讨人喜欢的。


    卫臻也跟着厚脸皮的唤了声舅母,这位贾氏按理说该是卫岚的舅母才是,她是五房庶出,卫臻跟着唤一声舅母,可谓是绕了十八弯,占了天大的便宜。


    贾氏见到卫臻顿时眼前一亮,不由拉着卫臻的手细细打量了一阵,忍不住赞叹道:“这个便是养在老夫人跟前的那个丫头?当初跟岚姐儿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个?”


    郝氏笑着道:“可不正是,养在老夫人跟前的丫头,水灵吧?”


    “水灵,顶顶水灵,啧啧啧。”贾氏拉着卫臻的手不住的瞧,不住的赞叹道:“瞧瞧这小脸蛋,瞧瞧这水灵模样,可将咱们岚姐儿都给比下去了。”说着,只一脸亲热的问卫臻几岁了,老夫人这几年身子可还好之类云云。


    卫臻一一作答。


    贾氏见她不但生得俊俏,且口齿伶俐、言行举止颇为大方,心道,不愧是在老夫人跟前养大的,虽是个庶出,可这品格,并不比嫡出的差,这般想着,顿时冲手腕上取了一个镯子套在了卫臻手腕上,笑眯眯道:“岚姐儿没少跟咱们提及你,只将你夸成了一朵花儿似的,今儿个一见,可不就是一朵俏生生的花儿么?”


    说罢,将身后三个丫头唤过来,一一指着道:“这是你穆姐姐,芸姐姐,蓉妹妹。”


    卫臻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有些不大好意思,不由抬眼看向一旁的郝氏,见郝氏冲她点了点头,卫臻心下一松,这才欣然接受,同时抬眼瞧着,只见眼前的三位娘子,一个十二三岁左右,一个十一二,一个十岁左右,年长的是贾氏的独女郝穆之,余下两个分别是二房的庶女郝芸之,嫡女郝蓉之。


    卫臻一一笑着招呼。


    不多时,只见穆姐儿一脸亲近的拉着卫臻的手道:“臻妹妹,不必客气,咱们都晓得你,大姐姐一早老在咱们跟前卖关子提起过,说要介绍一位妹妹给咱们认识,从大前年说到去年,又从去年说到今年,总算是将你给盼回来了。”


    穆姐儿笑着道,卫岚不但是整个卫家长女,更是整个郝家头一个姐儿,她无论是在卫家还是郝家,都是十分有分量的,便是郝家几位姐妹,也一直喜欢称呼她为大姐姐,而非表姐,顿了顿,穆姐儿又道:“这不,前几日大姐姐还特意给咱们写了信来让咱们几个好生照料着你,可不许让人欺负了,回头你要是受了委屈,大姐姐准要唯咱们几个是问了。”


    穆姐儿笑眯眯的,为人十分和善。


    卫臻听了后,一脸惊诧,没想到大姐姐人没来,却将所有的关系都替她疏通了,定然是怕她第一回出府,怕她不适应吧,卫臻心里感动不已。


    一旁的蓉姐儿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扯了扯穆姐儿的衣袖,指着卫臻道:“二姐姐,这位表姐比大姐姐形容的还要好看了,简直跟仙子姐姐一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蓉姐儿一番话将穆姐儿跟卫臻同时逗笑了,蓉姐儿红着脸,忍不住朝着卫臻围了过来。


    一旁的卫绾笑了笑,卫姮鼓了鼓脸,唯有那个庶出的郝芸之淡淡的立在一旁,面露不耐。


    一行七个俏丫头凑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又十足惹眼,贾氏见了,不由笑眯眯道:“还真羡慕她们几个小的,花一样的年岁,可真好啊!”


    话音刚落,忽而一个婆子上前,规规矩矩的冲郝氏、贾氏问好道:“郝夫人、贾夫人,一路辛苦了,王妃在里头设了宴席,二位太太跟几位娘子们请随老奴来。”


    郝氏笑着冲那位婆子点了点头,一路由她迎着往里去。


    一路上,只见整个郡主府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一路走过去,脚下是白阶玉堆砌成的玉石路面,屋顶及橱窗上雕刻的是朱雀图纹图式,就连撑着游廊及屋檐的朱红色大柱,亦是用上好的楠木打造而成,大院内,红墙黄瓦,古数参天,四处被碧池环绕,遍地的奇花异草,且府里护卫森严,每走到一处,都有护卫举着长、枪四处巡逻,这处郡主府,比当初太子府的规格亦是不遑多让。


    一路上,郝氏跟贾氏难得收起了说笑,只变得严肃正经了起来,间或向婆子询问打听一番今儿个都来了那些客人。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七个小的依次跟在跟在身后,对面中郡主府的威严与华丽,大家纷纷有些好奇,却只敢用眼尾四处瞟着,丝毫不敢胡乱张望,生怕大惊小怪,惹了笑话。


    就连向来懒散好动的卫姮也难得变得规矩了起来。


    卫臻一路便也跟着规规矩矩起来,只目不斜视,期间,卫绾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不漏痕迹的看了两眼,又缓缓收了回去。


    待七绕八绕后,婆子将她们一行领到了前院正厅,是一座又广又阔的院子,说是院子,其实就跟宫殿差不多,光是正院就至少有老夫人世安院的两倍大,后头还连着七八间厢房次间,十分绚丽巍峨,才刚踏入院子,远远地便听到打从里头传来阵阵热闹的说笑声。


    婆子冲郝氏及贾氏恭恭敬敬道:“二位夫人稍等,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郝氏冲其点了点头。


    婆子走后,郝氏冲身后几个小的道:“今儿个裕亲王妃也来了,据说宫里也来人了,一会儿去赏花时规矩着些,莫要冲撞贵人了。”


    郝氏难得一脸严肃的叮嘱道。


    卫臻几人纷纷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止不住的惊讶,只忙一一应下了。


    宫里也来人呢?


    是哪个?


    缘何前世卫臻没什么印象,她只知前世第二回来时才在郡主府遇到了太子元翎,至于第二回,她压根一无所知


    ☆、130


    片刻, 婆子去而复返, 冲郝氏等人恭敬道:“二位太太,请。”


    郝氏与贾氏二人先一步迈进了屋子。


    卫臻走在最后, 纵使还在门外, 便听到打从里头传来一阵阵热闹的说笑声, 不用想, 屋子里人很多,该是高朋满座了, 果然,一进去后,飞快的抬眼往里瞧了一眼,只见诺大的厅子里坐满了人,有坐着的,站着的, 将整个厅子都围满了。


    卫臻不敢多瞧, 不过那略略抬眼间, 却也扫见了,一片片全是上等的好料子及混合着闪闪发光的珠宝金器,不用想也知道, 在座各位, 一个个皆是穿金戴银, 盛装而来的,据说,此番请的除了方家, 其余基本全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卫家堪堪吊了个尾巴,这才有幸赶上。


    不过,纵使卫霆渊不过才四品,可卫家及郝氏母家母族纷纷是正经的簪缨世家,卫家暂且不论,便说郝家,郝氏祖父曾是朝堂一品京畿要臣,是曾手把手辅佐先帝登基的心腹,后又继续辅佐今上,一直到今上登基才堪堪卸任,可谓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三老元老,郝家老太爷过世后,其长子如今的郝老爷子肩负起重任,顶替起了原先老太爷的职位,如今任太尉一职。


    不过这些年圣上改革,太尉一职渐渐被削弱,逐渐沦为虚衔,却到底是当朝一品大臣,最为要紧的便是,郝家有着数十年来簪缨世家的底蕴在,光是凭借这一点,也足够让他人敬畏三分。


    更何况,郝家两位姑奶奶,一个嫁去了太师府上卫家,一个嫁到了西京苏家,卫家老太爷走后,门楣虽然不显,可卫霆渊盛宠正浓,前途不可限量,更甭提西京苏家,说句夸张的,将苏家比喻为大俞西部的土皇帝也丝毫不为过,有这两层关系外,即便是公爵侯门,也不敢放肆。


    故而郝氏跟贾氏一来,只见半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笑脸相迎,连一贯高傲骄纵的端阳郡主也起了身,只笑着迎了上来,却冲贾氏淡淡的笑了笑,而对郝氏尤为热情,只拉着郝氏的手道:“母妃都念叨了您一个上午,您可算是来了。”


    听到端阳郡主的声音,卫臻立在身后下意识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如今的端阳郡主还十足青涩年幼,约莫十五岁上下,端阳郡主自幼在宫里长大,虽性子骄纵,到底是在太后跟前养大的,浑身上下自有着皇室尊荣,只见端阳身着一袭暗紫色对襟广袖宫装,上绣着金牡丹花色图案,牡丹图案配图繁琐,可做工却极为精致,每一笔一线均是出自宫里的绣司局,而这一袭宫装极尽华丽尊贵,据说,是太后亲自名绣司局亲自赶制的,为端阳做的及笄礼,配上朝阳头上的金銮玉冠,漂不漂亮暂且不论,却绝对是整个屋子里最耀眼的,尊贵得令人不敢直视。


    在这座城里,美貌在权利荣耀的衬托下,很多时刻,是压根不值一提的。


    至于端阳本人,她生得似父,浓眉大眼,眉眼脸型略有些英气,嘴唇略厚,不比京城里大多数贵女娇小美丽,不算特别漂亮,可那种英姿煞爽之气配上皇室高高在上的威严之气,却也别有一番气韵。


    郝氏亦是拉着端阳的手笑着夸赞寒暄。


    卫臻垂着眼,规规矩矩的听着,很显然,端阳郡主对郝氏亲近,却明显有些疏远贾氏,那是因为郝氏出自高门,她当年跟胞妹两姐妹可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之人,亦是十分讨太后喜爱,至于贾氏,跟她的姓名一般,不过是寻常商贾之人,这样的身份地位在端阳郡主跟前,自然是不够瞧的,纵使如今贾氏彻底掌管着整个郝家。


    好在,贾氏是个心宽之人,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早就习惯了。


    郝氏跟端阳郡主寒暄完后,便领着卫家几个小的过去给王妃见礼,只见王妃高坐首位,跟端阳的高调跋扈相比,裕亲王妃却十分低调和善,自裕亲王过世后,王妃便开始斋戒吃素,日日为亡夫斋戒念经,过起了活菩萨似的清苦日子,除了每逢端阳宴会或者逢年过节去宫里拜会以外,整个人低调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这会儿只见裕亲王妃身着一袭穆青色常服,长发微微盘起,仅仅只在发鬓上佩戴了一只木簪,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整个身上再无任何配饰,王妃年约四十左右,其实眉目和善,可大约是年轻吃斋念佛的缘故,只觉得整个人有些清冷寡淡,且身上夹杂着淡淡的香火之味,有种清心寡欲的味道。


    看到王妃,卫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一张面孔:太太殷氏。


    两人相貌虽不同,可给人的感觉却极为相似。


    王妃见了郝氏跟贾氏,难得起身了,只缓缓走到郝氏跟前,冲郝氏笑着寒暄,顿了顿,又道:“听闻老夫人前些日子回京了,今年上元节之际,太后她老人家忆起往昔,还想起了老夫人,说多年的老姐妹,一晃十多年没见了,一共念叨了好几回了。”


    郝氏笑着道:“老太太刚回不久,老人家赶了两个多月的路,这会儿身子还未曾缓和过来,前两日我去给老太太问安时,老太太也曾提起,说待身子好些了,病气过了,一准递了拜帖进宫探望太后她老人家。”


    说到这里,笑了笑,又道:“老太太说跟原先在京城里头的老姐妹们一个个都十多年未见了,改日得专门设个局,一个专门由她们老太太们聚的局,也好让她们这些老人家齐聚一堂,松快松快,我当时听了便立马称好,还想着看哪日日头好,便着手准备提上日程了。”


    郝氏笑眯眯道。


    王妃闻言有些惊讶,想到卫家回京任职两年有余,一向低调行事,如今倒是忽然间高调了起来了,不过又略一想,想到卫家底下那几个适龄郎君,顿时了然,只顿时笑了笑,道:“那感情好,看挑上哪日,回头我入宫给太后说道说道。”


    这时,端阳郡主凑了过来,笑着道:“皇祖母要是闻得这等热闹之事儿,定然会嚷着要出宫参宴了。”


    端阳郡主这番话,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逗笑了。


    同时,众人不由大惊,这卫家这十多年来不显山不显水,倒未曾想,竟还有着此等尊荣,连王妃、郡主见了,竟然都如此亲近。


    众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


    寒暄过后,郝氏又指着卫家几个小的前来给王妃见礼,王妃对于卫绾印象深刻,不由拉着卫绾的手道:“这个孩子我记得,去年赏花宴上,她以一首‘牡丹行’摘得作诗大赛的桂冠,被咱们湘儿一连赞了好几个月,这女娃娃才去年才多大,比咱们湘儿小了三四岁吧,这小小年纪便如此文采斐然,不愧为帝师后代。”


    王妃由衷夸赞道。


    卫绾闻言顿时一脸受宠若惊,未曾想去年的事情,连常年深居简出的王妃竟还记得,惊诧后,卫绾立即矜持的朝着王妃行了一礼道:“多谢王妃妙湛,其实,去年的作诗大赛中有很多诗都比我的优美,端阳郡主的那首‘凌霄叹’便令人记忆犹新,不过是几位姐姐们看我当时年幼,为了照顾及鼓励我,这才将桂冠的称号让给了我,未此,绾绾还曾羞愧了好长时间了。”


    卫绾一脸谦逊及不大自在道。


    这时,端阳郡主不由走了过来,有些诧异道:“你竟然还记得我做的那首‘凌霄叹’?”


    卫绾有些不大好意思道:“郡主那首诗用词绝妙,意境优美,我当场便背下了,回去后便抄录了起来,自然记得。”


    说到诗词,忽而来了兴致似的,只当即兴致勃勃道:“尤其是那句‘纵凌云之上,嫁暖阳之时’,尤其是这个“嫁”字,用得绝妙无比,我每每观赏凌霄花时,总会想起郡主做的这首诗。”


    卫绾解析起郡主这首诗词来可谓面面俱到,她并非刻意讨好郡主之意,言语间颇为真诚,满是对这首诗的喜爱之色,而端阳郡主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兴起之时,一时忘了场合,竟然与她忘我畅谈了起来。


    端阳向来性子孤傲,往日里知心人不多,身边多为谄媚之人,难得见她今日这样畅快,王妃倒也乐得瞧见,不多时,只冲着郝氏,冲着众人笑着道:“瞧瞧这两人,竟然上头了,如今屋子里这么多人了,回头该笑话你们俩了,得了得了,一会儿到了园子里,自有你们二人尽兴的时候。”


    说着,忽而拉了拉卫绾的手,难得一脸和睦道:“难得你跟湘儿如此合得来,日后多来郡主府走动。”


    卫绾听了顿时一脸受宠若惊,道:“是,王妃。”


    说完,抬眼看向端阳郡主,端阳难得冲她和睦的笑了笑。


    卫臻见了,心下微微惊诧,原来前世卫臻与端阳坚固的友谊竟然是从此处开始的。


    王妃招呼郝氏等人入座,却未曾想还不等她们上座,忽而见外头一位嬷嬷匆匆而来,一路小跑到王妃身旁,凑到她耳边小声禀告了一番,话音一落,只见王妃大惊,忙道:“湘儿,快快随母妃前去相迎,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所有人大惊


    ☆、131


    皇后娘娘驾到?


    卫臻听了双目微微闪了闪。


    皇后怎么来了?


    她缘何不记得前世有这样一幕。


    前世皇后娘娘也驾临了么?如若有这一幕的话, 她理应记得的啊, 毕竟前世没见过任何世面,能够亲眼看到皇后这样的空前盛世, 这样重大的事情,对于前世的卫臻来说,应当是比入了郡主府还要令人惊喜的事情啊。


    是事情过了太久, 忘记了,还是前世她头一回来郡主府全程太过紧致, 所以一时呆愣忽略了?


    又或者,其实前世没有此事,不过是这辈子与前世出现的又一桩异事儿?


    想到这里, 卫臻微微沉吟了一阵。


    是因为她跟前世的境遇不同,连带着影响了周遭某些事物的变化,所以才导致着很多事情也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了么, 可是,若是受她影响的话, 那么, 理应也是影响到她身边的人, 例如阮氏, 老夫人, 或者是卫家的所有人才是,跟远在天边的皇后有何牵扯了?


    卫臻有些想不出这其中的缘故。


    正发愣间,见穆姐儿伸手往她跟前扬了扬,卫臻立马回过神来, 只见穆姐儿冲她笑着道:“快来,皇后娘娘来了,咱们赶快过去迎驾。”


    卫臻一抬眼,只见屋子里所有人都跟着起身出了屋子,卫臻立马冲穆姐儿笑了笑,道:“多谢表姐提醒。”


    说着,紧紧跟了上去。


    皇后出行,每每皆有皇后仪驾随行,皇后仪驾仪车,凤辇一乘,木质,配以明黄色泽,这是皇后特有的威仪,卫臻当初也有她的步辇,也曾一时风光无限,却不想,此番皇后驾临,竟然一切从简,不过仅仅乘坐一辆低调简单的明黄色马车而来,郡主府拆门相迎,马车由正门一路驾行,未曾停留,经过二门,直接驶到了郡主府的前厅方缓缓停下。


    马车停下后,有女官上前宣:“皇后娘娘驾到!”


    霎时,整个庭院跪满了一大片,所有人全部恭恭敬敬的跪拜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全部低着头,丝毫不敢肆意张望。


    卫臻跪在下面,看到卫娴撑在地上的手有些瑟瑟发抖,卫臻见了不由将手心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微微安抚似的拍了拍,卫娴立马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不多时,抖动微微减弱了。


    却说马车两旁有两名宫女上前挑开帘子,随即,由一名老嬷嬷搀扶着将里面的贵人搀扶了出来。


    只见那贵人三十几许,却十分年轻美艳,并未着宫装,不过穿了一袭深红色对襟广袖常服,是那种红得发黑的面料,市面上少有,乃宫中特有之物,衣裳裙摆上绣了一只腾飞的金鳞凤凰,从裙摆一只飞跃到胸前,给人一阵华丽震撼的美感,皇后喜欢红色,年轻时喜欢大红正红,如今年纪渐长,喜欢这种暗红系列,只觉得比正红愈加威严肃穆,衣饰头饰较为简单,装扮也极尽简约,不过将所有发丝全部一丝不苟的盘在了头顶,在头顶上盘了个飞仙鬓,在鬓发上戴了一支凤钗,及别了一颗东珠,除此之外,并无多少繁杂配饰,然而简到极致便是奢,皇后常年执掌后宫,她身上那股唯舞独尊的气势是压根不用任何首饰也能够霸气侧漏的展露出来的。


    皇后立在身前,冲着众人拂了拂袖道:“都快快起来罢,本宫今日原本也是临时起意才出宫的,属私下走访,诸位夫人不必多礼。”


    话音一落,所有人规规矩矩的起身。


    端阳郡主立马跑上前,一把搀扶着皇后,言笑晏晏道:“皇后舅母,您今儿个怎么来了,缘何不提前跟端阳打个招呼,端阳好亲自去府外恭迎您的大驾。”


    端阳似乎与皇后十分熟络,也十分亲近,丝毫没有旁人所见的那种拘束及拘谨感。


    皇后笑了笑,拉着端阳郡主的手道:“听闻今日端阳设宴,又闻得郡主府上百花已开,这不,本宫在宫里便已经闻到香味了,这一路便巴巴闻着花香过来了。”


    皇后笑着,难得打趣了起来。


    原本底下一个个皆是战战兢兢,见到皇后笑了,一个个顿时轻松不少。


    裕亲王妃立马上前招呼皇后,两人在庭院内寒暄几句,一行人将皇后迎入了厅子里。


    卫家一行人落在最后,见皇后娘娘进去落了座,卫姮不由压低了声音,冲一旁的卫绾道:“不愧是皇后娘娘,果然贵气逼人,我方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顿了顿,又忽而问道:“对了,阿姐,皇后娘娘怎么来了,皇后娘娘也能随意出宫么,也是来赏花的么,可是郡主府里的花再美,也美不过御花园的花啊。”


    卫姮难得一脸好奇道。


    卫绾立即瞪了卫姮一眼,难得一脸严肃的警告道:“休得妄议娘娘之事!”


    这时,走在前头的郝氏扭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


    卫姮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卫家一行入内落座后,只见坐在皇后下首的宁国公夫人魏氏笑着道:“皇后娘娘日理万机,今儿个如何有此雅兴,竟然出得宫来,瞧瞧咱们几个,不知皇后娘娘驾临,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倒是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威仪了。”


    皇后端起了一碗茶,轻啜一口,笑着道:“无妨。”顿了顿,只道:“这些日子日日忙活着宫中选秀之事儿,倒是忙得好长一段时日未曾喘过气来了,方才原本预备派人让端阳入宫陪我解解闷的,偶然得知端阳在府中设宴,这不,兴致一上头,便直接过来了。”


    皇后说着,话语微微一顿,只见底下众人暗自交换了个神色,要知道,现如今宫中选秀一事办得风风火火,是这段日子以来整个京城最为关注的大事,有不少府上或者府中旁支远亲送了秀女入宫,如今挨家挨户都紧张得不行,只恨不得飞进宫里打探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来才好,可如今,皇后在此,却一个个噤声,压根不敢提及半个字,反倒是要装作毫不在意,生怕露出了马脚。


    皇后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掠过,顿了顿,只笑着继续道:“本宫上一回出宫时还是三年前同陛下一道去灵隐寺祈福,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不见,瞧瞧,底下好些小娘子们都长大,竟然一个个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说罢,视线往屋子里打转了一圈,忽而落到魏氏身后的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身上,不由一脸诧异道:“咦,这个是念念么?”


    皇后话音一落,魏氏不由一脸诧异道:“娘娘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小女的乳名。”说罢,不由冲身后的小娘子道:“芃儿,还不赶紧过来见过娘娘。”


    不多时,只见那位小娘子将双手置于腹前,施施然上前,朝着上首的皇后施了一礼道:“芃儿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位小娘子叫宁芃芃,乃宁国公府嫡出二娘子,今年十五,尚未婚配,只见她生得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颜色虽算不上绝美,却是算得上是上乘,且对方雍容雅步,仪态万千,一瞧便知是那等礼数有佳、知书娴静的贵家小姐,还是十分讨长辈喜爱的那种。


    果然,不多时,只见皇后朝着对方招了招手,亲自将人召见到了身前,拉了拉对方的手,言笑晏晏道:“本宫记得小时候你刚出生不久时,本宫还亲自抱过你了,那个时候小小的一团,雪诺可爱的紧,瞧瞧,这转眼间,竟然出落得这样标致俊俏,若非那双水灵灵的杏眼跟你母亲一模一样,本宫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说着,拉着宁芃芃的手,面露喜爱。


    宁芃芃被皇后如此明晃晃的夸赞,微微有些羞涩及受宠若惊,不过面上却极力强自镇定着,不多时,只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回道:“娘娘妙湛了。”


    皇后见了,微微颔首,面露满意之色,不多时,又面带着打量,只将目光又在宁芃芃脸上、身上一一掠过,少顷,拉着她一连着温和的问着今年几岁了,都读了哪些书了,往后都入宫走动之类云云,末了,只满意点头,忽而命身后的宫女将东西那上来,竟当众将一个玛瑙镯子赐给了对方,霎时,整个屋子所有的视线齐齐朝着底下的魏氏瞧去,只见魏夫人面带激动,激动的唇瓣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蠕了蠕嘴,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厅子里一时彻底的静了下来。


    卫臻立在郝氏身后,只见郝氏跟贾氏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神色。


    卫臻倒是神色如常,皇后娘娘此举倒是令人不难猜测。


    毕竟太子元翎年纪渐长,该到了婚配的年纪,而今,宫里选秀办得如火如荼,然而陛下毕竟年纪渐长,那么多美人恐无福消受,依照本朝惯例,选入宫的这些秀女,一部分会纳入宫中为嫔为妃,而剩下那一部分,则会陆陆续续指派给余下亲王、郡王或者适龄的皇子们,其中自然也包括适龄的太子殿下。


    然而指配的这些秀女中或许没有皇后十足满意的,又或许怕届时出了什么岔子,皇后总该做着几手准备,于是,今儿个皇后出府并非是来赏花的,而是前来挑选太子妃的。


    往日将人宣进宫,所有人规规矩矩的,那样许是瞧不真切,如今这般突然来访,或许才能够挑出些个得意的。


    依照前世卫臻对皇后的了解,约莫猜出了对方七八分意图。


    然而纵使想到这里,她的内心依旧一片平静,顿了顿,片刻后,却不由自住的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卫绾身上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卫臻神色倒是淡然, 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 从她面上倒是瞧不出任何异色。


    卫臻不由有些狐疑。


    是这个时候卫绾年纪尚小,还尚且并起什么攀附的心思的缘故么?


    毕竟此时卫绾也不过才十二岁。


    可是,卫臻不由想到了五年前,那个时候的卫绾不过才七岁, 七岁的卫绾便已经跟太子元翎相谈甚欢了,缘何十二岁的卫绾却反倒是变得含蓄收敛了呢?


    卫臻不由有些费解。


    前世,十六岁之前的许多事情,她压根一片空白, 她不知卫绾跟太子究竟是何时何地两情相悦的,她只知道莫名其妙的他们二人就私定终身了, 然后被她横插一杠截胡了, 一直到这辈子才发现原来是在儿时,可到了这会儿却又依稀觉得好像并非如此。


    卫臻微微挑眉, 不由冥思苦想了一阵, 却不想, 这时卫绾似乎察觉到卫臻的视线, 不由偏头朝她看来, 两人的视线毫无防备的就那样撞到了一块儿。


    卫绾微微挑眉,面带询问之色。


    卫臻目光闪了闪, 眼底带着探究。


    不多时,卫臻指了指前方的宁芃芃,道:“六姐姐觉得那个宁家娘子好看么?”


    卫绾似乎有些诧异卫臻的突然发问,毕竟,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七妹妹一向同她并不亲近,不过,惊诧之余,卫绾想了想,难得一脸正色道:“好看。”顿了顿,又道:“不过,不及七妹妹。”


    卫臻听了微微一愣,顿了顿,只淡淡扯了扯笑,道:“谢谢六姐姐。”


    正说着,忽而听到一道笑中带着威仪的声音冷不丁传了来,只一脸诧异道:“卫夫人今日竟也来了?”


    话音一落,只觉得所有的视线朝着她们这个方位扫来。


    卫臻跟卫绾立马纷纷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的站好了。


    这时,只见郝氏起身朝着上首的皇后行了一礼道:“臣妇见过娘娘。”顿了顿,只朝着皇后笑了笑道:“这么多年未见,没想到皇后娘娘还一眼认出了臣妇,真是荣幸至极。”


    皇后笑着道:“是啊,一晃都十多年过去了,本宫记得当年你跟着卫大人一道去了任上,这一去啊便是十多年。”说着,细细瞧了郝氏一阵,不由诧异道:“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这模样这身段分明跟闺中时一个样,不像本宫,老咯老咯。”


    皇后跟郝氏寒暄了一阵,忽而想起了什么道:“本宫记得你底下得了个闺女,如今几岁了,今日来了不曾?”


    说罢,视线往她身后那七朵俏生生的金花上一一扫去,顿时,瞧花了眼。


    郝氏道:“回娘娘,已经十六了,今日不巧,窝在府里没有跟来,早知道娘娘在此,一准带过来让娘娘瞅瞅。”


    皇后顿时诧异道:“哦?十六了,可曾婚配了?”


    郝氏道:“已经定亲了。”


    皇后忙问配给哪家府上,便宜了哪家小子,得知配给了辕文侯府,皇后也并不诧异,毕竟辕文家跟卫家的交情她略有耳闻,且几年前,太子跟辕文德一道前去元陵办差,正是住在了卫家。


    想到卫家,想到太子,不知想起了什么,皇后忽而冷不丁问道:“听说,卫家有个才情并茂的小才女,是几丫头来着,好像去年还得了个什么作诗大赛的桂冠来着,本宫听太子提及过两回,啧啧啧,你们卫家还真真有福,瞧瞧那一排排如花似玉的丫头,一个比一个讨喜。”


    边说着,边笑着抬眼往那几个小娘子脸上一一打量着,末了,视线在其中那个最为伶俐的脸上停了停,只微微抬眼,瞧了又瞧,纵使见惯了诸多美人的皇后也忍不住挪不开眼,皇后心里微微有些震惊,不过面上却丝毫未显,只笑着道:“是几丫头来着,瞧本宫这记性?”


    这时,端阳忽而走过去,将立在最外侧的卫绾拉了出来,一脸兴致冲冲的冲皇后道:“皇后舅母,是她,卫家六娘子,您甭瞧她小小年纪便小瞧了她去,她正是去年在侄女儿开设的赏花宴上,以一首‘牡丹行’摘得桂冠的,没想到吧,今年才十二,去年才十一呢,是不是当得起一个小才女的名讳?”


    端阳对卫绾印象不错,两人兴趣一致,又聊得投机,纵使她不过是个庶出,可谁叫入了端阳郡主的眼呢?


    端阳郡主笑着将卫绾引荐给皇后。


    皇后见了卫绾后着实愣了愣,她虽听说年纪不大,却也没想到小到这个份上,她是从太子嘴里听到的,还以为太子对其···


    可这才十二岁···


    皇后顿时哭笑不得,看来,是她误解了。


    顿时松了一口气。


    兴许,太子对其赞叹过好几回,如今,端阳对其又喜爱有加,皇后不由爱屋及乌,纵使觉得她相貌平平,却觉得气质不错,且不知是不是皇后的错觉,只觉得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书香之气,皇后越瞧越喜欢,不由赏给了卫绾一枚羊脂玉佩,笑着道:“圣上向来惜才,如今太平盛世,咱们女子也可跟着念书认字,咱们大俞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更是大有人在,好好努力,一个家族的兴衰往往多出在咱们女子身上,好好自育,好好育人,教育好下一代,处理好内院琐碎之事儿,打理好整个家族,这样,男人们才能更好的为国效力,这样,咱们女子又何曾不是为国效力的一种?”


    皇后对卫绾大为赞赏,一时间,引得所有人全部都高看了卫绾几分。


    就连卫绾自己也隐隐有些缓和不过来,没想到今日一行,竟然令她收获到了这一辈子也不曾获得的荣耀。


    却说皇后不单单只给卫绾、宁芃芃派了赏,末了,又挑了几个出挑的小娘子们一一进行了赏赐,一直待皇后挑完人后,厅子里便散了散,年长的夫人们陪着皇后、陪着王妃坐着吃茶闲聊,年轻的小辈子却是个闲不住的,一时间,纷纷往郡主府的庭院涌了去。


    毕竟,今儿个的主题是赏花不是?


    却说待人全部都消散了后,卫臻便拼命的往人群里寻找着静姝姐姐,方静姝既然应下了会来,定然一定回来的,只因她事先应下了金嬷嬷,全程须得跟着大部队走,便也只得跟着卫绾、卫姮等人一道前往庭院赏花。


    是的,不仅仅是一座园子,而是一整个庭院,用花海包围的庭院,这便是朝阳郡主最得意的后花园,也是整个京城除了御花园外,最大的私人花海庭院。


    这是朝阳郡主得到这座宅子后,设得第四次宴会。


    而到了目的地后,果然,只见漫天遍野的花儿,黄的、红的、紫的、粉色,姹紫嫣红,应有尽有,关键是,没一株凡品,全部皆是上等的珍品,而除了花海外,比娘子们先一步占领这片瑰丽之色的却是率先一步到来的郎君们


    ☆、133


    京城虽礼教森严, 男女有别,可只要依着礼制, 只要不是那等私下私会,有损德行的勾当,


    在大庭广众的宴会之下,男女之间亦是可正常随意攀谈交流的, 故而每年在京城各府皆会举办一些热闹的宴会,广邀众人参宴,而到了一定的年纪, 有了这个需求后,各府的太太夫人们便皆会纷纷会领着适龄的小郎君或者小娘子积极参加, 参宴交际乃其一,至于其二, 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故而入了庭院后, 只见花海中的那处凉亭内有人聚集在一块下棋,棋局好似颇为紧张, 里里外外主子奴才们一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旁边不远处则有人提着笔墨在一丝不苟的作画,画的则难得一见的花海盛况,也有人直接聚集在一块饮酒闲聊, 此等绝佳的天气,此等瑰丽的景色,配上一壶好酒,约上三五好友, 实乃心旷神怡之举。


    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中,哪怕只有一群郎君们穿梭其中,竟也衬托得似一帧一帧的画似的,远远地见了,只觉得宛若仙境,而一群娘子们的到来后,更是为这份瑰丽之色添上了鲜活明艳一幕。


    只见原本正在下棋作画的那些才子郎君们纷纷停了下来,齐齐朝着前来的娘子瞧去,任凭琴棋书画的乐趣再大,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终归比不过美色来的引人注目。


    其中,最惹人瞩目的自然要数这场盛宴的主人端阳郡主了。


    端阳郡主一露面,瞬间引得所有人齐齐过来招呼见礼,而端阳却目不斜视,直接领着她的一群好友笔直朝着最里头的那行坐在八角凉亭中吃酒赏花的人群而去,她这一去,后面便跟着一行人,也齐齐朝着那个方位涌了而去。


    能够跟随在端阳左右的自然亦是这满京有些名头的才子佳人,这些人中,有国公府的宁芃芃,相府的奚乐瑶,及户部侍郎之女楼瑾欢,而户部侍郎楼奕则是卫家卫霆渊的顶头上司,楼瑾欢算得上是卫家最不能得罪却也是上辈子卫臻得罪得最厉害的人。


    而卫家这小小的四品官阶之后,自然是无法靠近,哪怕光是站在端阳身边都是隐隐有些不够格的。


    故而卫家一行小娘子们并未舔着脸直接靠过去,只远远的立在远处观赏着。


    其中卫姮往远处八角凉亭的方向瞧了瞧,只一脸好奇道:“那个亭子里不知坐的是哪号大人物,去年长公主殿下来了,坐的正是那个亭子,今年倒是未见长公主的身影,不过···不过今年可是连皇后娘娘都来了,宫里是不是也跟着来了其它贵人啊,皇后娘娘底下有太子殿下跟七公主殿下两个,阿姐,你说太子殿下及七公主殿下今儿个会不会也跟着来了啊,听闻太子殿下霁月清风、霞姿月韵,咱们来京两年了,还从未瞅见过太子殿下的尊荣,不知道今儿个是不是有这个运气得以一见?”


    卫姮小孩心性,只一脸兴匆匆道。


    卫绾听了,倒是神色如常,听到太子殿下的名讳也并无任何异色,不过却也跟着抬眼朝着凉亭的方向瞧了一阵,随即只淡淡道:“即便太子殿下当真到访,你我也唯有远远观赏之份,横竖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况有你这么个惹事精在,以免冲撞了贵人,倒不如自行来观赏来的自在。”


    卫绾半笑着打趣,半是认真道。


    说着,忽而抬眼往花海中四处搜寻,似乎在搜寻什么人似的。


    卫姮听了努了努嘴,一脸失望,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一脸兴奋道:“往年咱们可挤不进去,可今年可大不相同了呀,阿姐,你方才可是在皇后跟前开了脸的,便是郡主待你也另眼相看,有你在,郡主定然会高看咱们几分,何况,您不跟相府的奚二小姐相好么,她方才还邀请您一道前往了,要不,咱们现在便过去瞅瞅吧,横竖一会儿有作诗宴,总是要过去的。”


    卫姮喜欢热闹,更喜欢往人堆里凑。


    卫绾却难得有些犹豫,若是换做往日,在外的宴会上自然应该广交好友,何况今儿个也来了不少人,自然该欣赏前往的,她虽是五房庶出,却到底是过继在了正房名下的,以往凭着她的才华品行也交了不少好友,却多是些四五品官宦的千金,对于上层权爵之家的侯门贵女,大多不会主动跟她们结交,不过,方才这一路走来,有不少人主动对她示好,今日是个良好的开端,可是,卫绾却四处搜寻着,似乎一直在寻着什么人。


    卫姮见了,一脸了然于心,不多时,只笑着捂嘴压低了声音凑到卫绾跟前笑话道:“阿姐,你是在寻什么人么?该不会是在寻那个令羽护卫吧,可是今儿个大姐姐没来,大姐夫怕是也不一定会过来的,他不来,他身边的那个护卫定然也不会来的,依我看呀,你就甭盼着呢,横竖不过一个小小的护卫,纵使上元节时他帮衬了你,也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你有什么好惦记着,你好歹是卫家六娘子,还是莫要跟那些下人牵扯不清的好!”


    卫姮难得逮到了卫绾的一个死穴,只可劲的打趣着,要知道以往可唯有卫绾教育她的份,何时轮得到她长篇大论。


    卫绾听了卫姮的话,脸色却微微一变,只下意识的扭头瞅了瞅身后的卫臻及卫娴一眼,一脸严肃的冲卫姮道:“卫姮,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过是在瞧瞧看表姐她们来了不曾,表姐她们落了半程,咱们理应等表姐她们一道。”


    何况,郝家乃名流世家,跟郝家同行,到底是该利好一些。


    卫姮只啧啧啧道:“哦,原来如此。”


    却一直瞅着她直笑着,显然对卫绾这番话有些不信,觉得她言不由衷。


    身后的卫臻听了却微微愣了愣,令羽护卫?那不就是太子元翎么?


    难道,卫绾还一直不知道太子的真实身份么?


    难怪今天提到太子的名讳,她全程无甚反应,难怪之前在屋子里瞅见皇后娘娘对宁芃芃的夸赞与喜爱,她亦是神色平平,感情,此时卫绾还压根不知太子的身份?


    想到这里,卫臻不由有些诧异。


    那么今儿个太子来了此处么,卫绾是何时知晓元翎的真实身份的?是今日么?


    卫臻不由有些好奇。


    虽是好奇,不过此时此刻卫臻并无任何窥探之欲,她今日满心满眼只盼着能够与静姝姐姐一聚,不知那兄妹二人今儿个是否来了不曾,不知冬儿那小机灵鬼有没有寻到那两人。


    正思索间,忽而见身后的双灵轻轻扯了扯卫臻的袖子,卫臻偏头看她,只见双灵伸手朝着身后方位一指,冬儿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冲卫臻打了个手势,卫臻见了面上一喜,冲其微微颔首,不多时,只轻声咳了一声。


    前面的卫绾跟卫姮二人齐齐扭头朝她看来。


    身旁的卫娴一脸关切道:“七姐姐,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


    卫臻只清了清嗓子道:“我想要去方便方便,你们谁也要一同前去么?”


    卫姮听了,顿时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道:“出门时早早便叮嘱过了,少用些果子茶水,省得老往茅厕跑,此处乃人间仙境似的地方,哪能被那等污浊之气给污染了,说了你还不听,甭以为我方才没瞧见,竟然跟个没见到世面的乡下丫头似的,一口气偷偷吃了五六个果子,真真丢人现眼,别人指不定还以为咱们卫家穷酸到了何等地步了呢,哼,要去你自己去,哪个乐意陪你!”


    卫姮一遇到卫臻的事儿,就跟放鞭炮似的,永远没完没了。


    卫绾只淡淡道:“七妹妹知道地方在何处么,要不让芷罗领着你去?”


    卫臻忙道:“不用了,六姐姐,这庭院里丫头众多,一会儿随便寻人问一声便是,你们先去赏花,我一会儿便来。”


    卫臻跟她们打过招呼后,便缓缓而去。


    虽说必须寸步不离,不能掉队,可人有三急,遇到了这事儿,也无可奈何不是?


    ☆、134


    卫臻一过去,只见冬儿立马迎上凑过来冲其小声道:“主子, 方家娘子未曾寻到, 倒是寻到了方家郎君, 这会儿一个人拿着本书, 靠在树底下看得忘乎所以了,就连方才奴婢凑过去都未曾发觉。”


    说着, 只用手捂嘴笑道:“这方家公子也真是的,今儿个端阳郡主这赏花院可是京城一年一度最大的赏花宴会, 寻常人便是巴巴盼着也不一定能够进得来, 他倒是好,这满庭院的百花及小娘子们都不及他手里那本书来得要紧, 怪道主子背地里总是唤他一声书呆子, 奴婢觉得十分在理。”


    冬儿笑话道。


    卫臻微微勾了勾唇,问道:“方家公子此番人在何处?”


    冬儿冲着卫臻往某处指了指,道:“有些僻静,主子要过去么?”


    说着,忙四下瞧了一阵, 有些迟疑道:“今日这庭院人多口杂, 主子单独前去跟方家公子会见,怕是···有些不妥吧?”


    卫臻如今已经十一了,不比从前,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尤其是上了京后,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周妈妈, 每每皆会在卫臻跟前多番提点及念叨,映虹姐姐亦是时时在她们跟前告诫及叮嘱,而此番来京后,更是知晓,京城不比元陵老家,规矩严着了。


    双灵这会儿也忙在一旁跟着附和道:“冬儿这番话倒是说得在理,娘子,不若咱们再去庭院里转转,既然方家郎君来了,方家娘子定然也来了,说不定亦正在寻着主子您了。”


    卫臻听了,沉吟了片刻,只缓缓道:“此番庭院人多,怕是满院子乱转也不一定寻得到方家姐姐,既然方家郎君在此,他定然晓得方家姐姐去了哪儿,与其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在满院子乱转,倒不如直接去问他,放心,这会儿满院子的人全部都围着端阳郡主团团打转,没人会注意到咱们这边,即便是被人撞见了也无妨,一来我初来乍到无人识得,二来便是认识,我光明正大的跟旧识兄长打声招呼,算不得出格,放心罢。”


    说着,卫臻冲冬儿点了点下巴,道:“冬儿带路。”


    听卫臻这么说,冬儿跟双灵对视了一眼,只得作罢,要知道,尽管她们二人都要比卫臻年长些许,却打小便知,她们这位小主子打小主意多着了,看似温和随意,可但凡下定决心的事情,是轻易不会动摇,两人也早已习惯事事听从顺从。


    只见冬儿在前头领路,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娘子郎君,许是因着卫臻容貌尚佳,姿态规矩大方,但凡迎面碰到的都下意识的多瞧了卫臻几眼,卫臻只面带着淡淡笑意,大大方方的冲其颔首招呼,能够在此处出现的人,皆是有些身份见识的,便也纷纷朝着卫臻点头致意。


    一路绕过花海,绕过水榭,渐渐地,人少了起来,冬儿又领着卫臻一行绕过一处游廊,游廊的另外一侧是一处诺大的湖畔,湖畔四周种满了垂柳,婀娜窈窕的垂落在湖水里,衬托得整个湖畔成了一汪碧池,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美得心惊,只霎时令人心旷神怡了起来。


    相比花海盛宴的瑰丽,卫臻却觉得此处的湖景更令人清爽舒心。


    而湖畔一侧,杨柳底下的草地上,一白衣书生倚靠在树荫下,手执一侧书籍,正瞧得认真,几十步开外,一布衣书童歪在树荫下鼾声阵阵,正睡得香甜。


    白衣书生清秀俊逸,温润如玉,如竹般清隽的倒影投在湖畔里,只觉得跟整片天地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如梦似画,虽背对着,瞧不出对方具体面容,可容貌风姿在这里似乎成为了肤浅的考究,对方早已自成一幅画,令人舍不得惊扰,舍不得喧闹,舍不得打破这片味美平静的景色。


    卫臻立在原地瞧了一阵,不多时,只微微挑了挑眉,心道,这方修远往日里日日一身粗布蓝衣,瞧着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今日好生装扮了一翻,倒令人忍不住惊艳一翻,就连见惯了苏万里那张妖艳面容的卫臻此番见了都忍不住惊诧了一阵,方修远此人虽生得不如苏万里俊美,当他身上的读书人的书生气质却也衬托得整个人别具一格,这样风姿玉貌的翩翩公子往那花海中一露面,想必定然会让无数千金娘子们羞红了脸吧。


    这时,冬儿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您瞧,此处尚无一人罢,若非方才奴婢瞧着方家郎君身边那个书童砚石颠颠往这边来了,奴婢定然不会发现此地。”


    卫臻闻言,只将目光沿着湖畔缓缓扫了一遍,果然,整片湖畔一片寂静,无半个身影,这般想着,卫臻只冲冬儿跟双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撩起裙摆,微微勾唇,只踮起了脚尖,小心翼翼的朝着方修远的那个方位一步一步踱步而去。


    一凑近,只见方修远手里拿着的是一册《六韬》,是一册兵法书籍,卫臻曾经在太子的书房瞧见过,太子时常拿着,没想到方修远这个书呆子竟然也看兵书,且在这样环境优美、舒适清爽的景致下,看这样一册无聊又深奥的兵书,真真无趣得紧。


    眼看着越来越近,卫臻只微微抿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从方修远身后缓缓探过去,眼看着手伸到了他的脖颈处,忽而加快了速度一个大力想要将那册兵书从他手中夺走,却不想,那个书呆子似早有堤防,眼看着她的手拽住了那册兵书,却不想,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掌忽而嗖地一下紧紧捏住了她的手腕。


    卫臻顷刻间动弹不得。


    少年的手指纤长白皙,却已经有了不小的力道。


    捏住卫臻的手腕渐渐加重了力道。


    疼得卫臻咬紧了了牙关,不多时,卫臻终于忍不住呼疼出声,微微恼怒道:“方修远,你个书呆子,你弄疼我了,还不赶紧撒手,是我,是我!”


    方修远听到卫臻的声音,丝毫不觉意外,他缓缓偏头,只见他温润如玉的侧脸隐匿在光阴里,忽明忽暗,明明生了一张温和隽秀的脸,可脸上却微微绷着,直直盯着卫臻,一脸严肃道:“胡闹。”


    话音一落,忽而一个松手,自己却一个侧身起身,令卫臻扑着摔到了草地上


    ☆、135


    卫臻哗啦一下, 直接生扑在了草地上,好在草地上垫了一块方形的细布,又加之绿油油的草地十分肥沃,摔的姿势虽难看, 却并不怎么疼痛。


    不过, 稍稍抬眼, 只见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青绸面料玉色锦线绣成的平底靴。


    原来卫臻好巧不巧,正好一把跪趴在了方修远的脚边,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给他行了个大礼似的。


    卫臻到底是个世家小姐,纵使是个庶出, 可卫家光荣数十年, 该知的礼教还是知的, 如今这般姿态显然有些狼狈不堪, 卫臻心里有些生气,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瞧见过像方修远这般不解风情的男子。


    虽然卫臻确实略有几分故意亲近方修远的成分在里头。


    方家家世简单清白, 乃清流之家, 上无婆婆管束伺候,公公一心为民,日日将所有的心思扑在了公务上,相比京城里豪爵大族里头的深不可测,尤其经过上辈子的日日恶斗,这辈子的卫臻方知像方家这样的人家才算最为难得的,家世家世简单清白, 而方修远此人为人正派,又颇为上进,且不日后方修远一举高中,未来整个方家前途无可限量,方修远此人性子虽有些冷淡迂腐,但是好生调、教一番,却是丈夫的最佳人选。


    更何况,其胞妹方静姝知书达理、满腹诗书,又难得与卫臻交好,卫臻回顾上辈子整个京城里的适龄之家,依然觉得唯有方家最为合适。


    依着卫臻如今的身份,待日后几年过后,定然是高攀不上方家的,日后待方修远一举高中后,怕是连端阳郡主这样贵女中的贵女,他亦是配得上的,故而卫臻想着,或许唯有趁着这几年的光景,好生培养培养一番感情,说不定也许能够为日后多提供一个选择不是?


    她如今十一了,上心些的父母,等到十二三岁左右便开始陆陆续续的为女儿相看亲事了,五房太太殷氏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便是不会这般赶,最少待卫臻到十四岁时也会替她相看,上辈子卫臻十六岁嫁人,依着这个年纪,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年的光景罢了,婚事是女子的第二世,前世无人替她筹谋,卫臻落到那样的境地,这辈子,不论是为了阮氏,还是为了自己,如若有可能,她希望尽量给自己挑选一个平平凡凡、舒舒坦坦的婆家度过余生。


    毕竟,卫臻的内里并非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


    而如今——


    卫臻顿时被方修远给气到了。


    只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心里暗自恼怒,也不知是在跟对方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


    方修远喝斥卫臻一声后,见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撅在那里一动不动,顿了顿,脸上的严肃之色稍稍散了点儿,只垂眼瞥了卫臻一眼,微微抿着嘴,不多时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微微探着似要将她扶起来,不过,眼看着弯下了腰,要拽着卫臻胳膊起时,忽而咳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又重新退了回去,只冲着不远处的冬儿跟双灵两个招手道:“还不赶紧将你们家娘子扶起来。”


    卫臻原本嘴角微微翘起,有些得意,听到这里后,霎时抬起了头,朝着方修远怒目而视后,自个一溜烟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方修远咬牙切齿道:“方修远,你个书呆子。”


    方修远听到卫臻对他直呼其名,顿时眉头轻蹙,不过见卫臻确实恼了,只见两颊通红,双目跟要喷火似的,方修远下意识的一番说教到了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只四下瞧了一阵,见周围无人,这才捏着书册,质问道:“此处荒无人烟,你不好生在园子里赏花,来这里作甚。”


    约莫是觉得孤男寡女待在此处不过,不待卫臻说话,便冲着远处刚被惊醒的书童吩咐道:“此处蚊虫多,不适久待,砚石,送七娘子回去。”


    方修远以往称呼她为卫家小娘子,如今倒是改口唤她七娘子,瞧着倒是有几分熟稔的味道。


    砚石立马起了,拍了拍袖口上的草屑,恭恭敬敬道:“是,公子。”


    说着,立马迎到了卫臻跟前,笑眯眯道:“七娘子,请。”


    卫臻听了却难得娇蛮,一脸不忿的抬起了下巴,瞥着方修远道:“我不走,我天生皮厚,不怕蚊虫,这里的风景独美,凭什么唯有你能欣赏,我偏不走!”


    卫臻说着,将脚下的细布扯了扯,微微撩起了裙摆直接坐在了细布上,坐在了之前方修远的位置,抬着双眼瞧着湖畔眺望而去。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翠绿,清风作陪,美景在侧,这郡主府里的景致果真乃京城一绝,不是卫家能够及得上的。


    方修远见小丫头胡搅蛮缠,回京这一路,他是领教过她的娇蛮磨人的,面上瞧着规规矩矩、听话老实,尤其是在外人跟前,身板挺得直直的,一脸规矩娴静,可稍不留神,就会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偷摸朝他做鬼脸,他是个大男人,好男不跟女斗,只作没瞧见,却不想他越淡定,她越发放肆,直到看到他眉头紧紧皱起,每每这才得意终止了这样无聊的游戏。


    虽认识不长,不过方修远对卫家这位七娘子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如今人在郡主府,不宜惹事,方修远不欲跟卫臻私下纠缠,怕惹人非议,影响她的清誉,只让了一步,将手中的那册书籍朝着砚石递过去,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


    砚石立马意会,忙不迭接了过来,有些讨好似的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卫臻道:“七娘子,我家公子赠您的。”


    顿了顿,只舔着脸笑道:“公子说既然是七娘子想要的,只管拿去便是。”


    顿了顿,又道:“此处蚊虫确实多,七娘子您瞧,小的陪着主子在这里不过待了一刻钟,浑身上下便开始犯痒了,您身子娇贵,怎能受这类苦楚,主子也是一番好意,是在关心您。”


    砚石跟方修远性子截然不同,他嘴皮子十分利索,巴拉巴拉的半天不待停歇的,小嘴也甜,倒也令人讨喜。


    卫臻闻言不由将那册刚才夺取失败的书籍接了过来,下意识的再瞥了方修远一眼,却见对方脸色寡淡,好像在说“快些拿着你想要的东西,赶紧走人”,卫臻随手将书册翻了两页,里头全是生僻字,有不少字卫臻竟然连识都不识,卫臻随意翻看了一阵,不由耸了耸肩,嘴上却漫不经心道着:“蚊虫怎地专门逮着你叮,却不管你们家主子呢?”


    砚石笑着道:“咱们家主子不解风情,镇日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就连这些蚊虫见了都退避三舍了。”


    卫臻听了顿时噗呲一声笑了,只笑得两眼弯弯道:“那倒是,看来你对你们家主子甚是了解。”


    边说着,边瞧了一旁同样闷笑不止的冬儿一眼,又瞧了一旁面无表情的方修远,心情终于舒畅了。


    冬儿立马过来扶着卫臻起身,卫臻理了理衣裳头饰,这才消了气,冲砚石道:“我今儿可不是来寻你们家主子的,是来寻你们家娘子的,静姝姐姐这会儿去哪儿呢,我寻了她许久,老寻不到她人影,这才特意过来相问的。”


    说这话时,一旁的方修远抬眼看了卫臻一眼,随即冲砚石道:“领七娘子去寻小姐。”


    砚石立即道:“七娘子,小的晓得咱们家娘子在哪里,您请随小的来。”


    卫臻缓缓点了点头,临行前,将手中那一侧书册递到了冬儿手上,道:“正好梳妆台腿肚子有些不平整,正好可以将这册书拿起垫桌底。”


    冬儿立马笑眯眯的接了过去道:“是,主子,奴婢省得。”


    一旁的方修远听了顿时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却一直杵在原地,目送着砚石将人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处垂柳背后,有两位十七八岁的郎君背着手矗立在湖边,将眼前的这一幕悉数瞧在了眼里。


    二人尊贵气派,通身锦衣华服,尤其是前面那位,只见头戴紫金冠玉,衣着深紫翔云锦缎华服,紫色,乃大俞的贵色,凌驾正红之上,在朝堂之上,乃一品大员之上,亦或是爵位加身及王室身份之人才配穿戴,此郎君年纪轻轻,却通身尊贵气势,一瞧便非常人。


    “那人便是名震洛阳的大才子方修远?”


    前面那人背着手,微微摩挲着大拇指,大拇指上的玉色扳指通体透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泛光。


    他神色漫不经心的,双眼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那位年轻郎君细致的瞧着。


    “回殿下,正是。”身后那人上前一步,恭敬回道:“方修远年纪轻轻,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乃洛阳俞泰老先生的关门弟子,乃三年前洛阳乡试的解元,当年整个大俞最年轻的解元,那年他还不满十二,乃次年会试的最受关注之人,却不知缘何,那年方修远并未参考,不过却丝毫不影响方修远一战成名,整个洛阳乃至整个大俞都知晓了洛阳城有位天才神童,今年年初之际,陛下随口提的那一嘴,正是眼下这位方家大才子。”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元翎闻言,只盯着远处的方修远看了一阵, 随即淡淡道:“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之子?”


    说着, 微微挑眉道:“父皇历来鲜少夸人,能够被父皇记得的人,想来是有些能耐的, 既然方家父子得了圣眷, 日后留意一二, 兴许将来可堪重用。”


    身后的辕文德立即恭恭敬敬的回道:“是, 殿下。”


    原来这二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元翎及辕文侯府的长子辕文德是也。


    这两人今日前往郡主府,倒不是来逛园子的, 元翎如今年满十八,待及冠后方可正式入主朝堂参政, 行储君之职,如今于他而言, 有两件事乃重中之重,其一, 是他的婚事,其二,则为熟悉朝堂之事提前做准备, 而元翎作为大俞储君, 未来的九五至尊, 他不仅仅只是要熟悉这么简单,他要将天下诸事全部当成自己的事儿,为将来的登位做准备。


    今日郡主府设宴, 满京才子佳人皆在此,元翎从前高洁,从不结党营私,也甚少露面,如今也是时候该出来走动一二了,而方家的帖子,则是元翎亲自授意端阳郡主派送的。


    “今日卫家来了?”


    亲自过来走了一趟,处理完方修远一事后,元翎忽而想起了卫家六娘子卫绾,想起了去年他人虽未到,然而尽管隔着一道宫墙,却依然被那个小姑娘的才情所惊艳,倒是一时兴起了。


    辕文德笑着道:“来了。”


    顿了顿,又道:“六娘子也来了。”


    他还以为今年卫家不会来的,毕竟他未来的妻子卫岚如今待嫁闺中,不易出府走动,卫家其余一行则皆为庶出,没有嫡出镇压,余下的一个个年纪又都还小。


    却不想,今日卫家六娘子倒是出了不小的风头,听说方才在前厅时,还讨了皇后娘娘的赏。


    这般想着,辕文德只笑着道:“前头赏花宴应当开始了,殿下有没有兴致赏脸前去走走?”顿了顿,又道:“今年有殿下亲自驾临,想来端阳府的宴会定当蓬荜生辉不少。”


    元翎闻言,只淡淡挑眉道:“那便过去瞧瞧。”


    正说着,忽见底下之前跟方修远争论的小娘子转过了身来,只昂首挺胸、斗志昂扬的跟只斗胜的公鸡似的一脸得意洋洋的往这边来了,她一转身,元翎的目光微顿,只微微眯起了双眼,盯着卫臻缓缓皱眉道:“这人是?”


    元翎觉得远处的卫臻稍稍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瞧见过似的,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


    方才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方修远身上,倒是未曾太过留意到她。


    辕文德起先也没能认出卫臻来,毕竟当年他们去元陵城时已是五年前的事情的,那个时候的卫臻不过六岁,奶娃娃一个,所谓女大十八变,五年后的卫臻早已经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的,不过,辕文德目光落在卫臻腰间系着的那块蓝田玉上时,顿时目光微顿。


    那块玉佩他记得,是去年远在元陵城时的卫家七娘子生辰时他亲自替挑的,他知道卫岚跟这个七妹妹素来要好,来京后也时常念叨着,辕文德便记在了心里,思及至此,辕文德不由纳罕,只将目光投放在卫臻脸上瞧了又瞧,不由惊叹道:“殿下,那人原是卫家七娘子卫臻是也,半月前卫家老夫人回京,一直陪着老夫人待在元陵城的七娘子也跟着回来了,七八日前,属下还曾亲自去拜访了老夫人,那日倒是未曾见到七娘子,未想,几年不见,我这位未来的小姨子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伶俐了,这相貌品性比之岚儿竟然也是不差的,再过个几年,这样的品相怕是要名动整个京城了,不愧是打小跟在卫家大娘子身边长大的。”


    许是因着卫岚的缘故,辕文德虽跟卫臻并不相熟,但时常听到卫岚提及,是对这位未来小姨子爱屋及乌,是越见越喜欢。


    经过辕文德这么一番提点,元翎脑海中瞬间冒出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尽管那张脸十分稚嫩,可脸上的那抹凶狠与决绝却令元翎记忆深刻。


    是她?


    思及至此,元翎不由微微眯着眼低头往自己左手虎口处淡淡瞥了一眼,大拇指往上轻轻摩挲着,那里,有一圈面目狰狞的牙齿印,那整块皮肉仿佛都要被人咬掉了,经过五年的时间,伤口早已经愈合,然后那个丑陋的伤口这辈子都会追随着他,挥之不去。


    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丑陋之处。


    元翎这样想着,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淡了下去,只眯着眼直直的盯着那道渐渐走进的身影,半晌,只微微阴着脸道:“卫家之女,也不过如此。”


    说着,直接将广袖一甩,绕到了卫臻前头,大步离去。


    辕文德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只下意识的扭头往后瞧了一眼,心道,卫岚还是不错的,且殿下不是自己亲自赞叹过卫家女好几回了不是么?


    心中嘀咕着,不过却也知其意,毕竟,五年前,他们苦苦奔波了大半年缉拿“要犯”归案,却在临门一脚时,被这位七娘子给截胡了。


    当时,回京后,殿下气了足足大半年。


    如今他们辕文家跟卫家结了秦晋之好,辕文德自然是不希望太子因此对卫家心存不满的。


    两人大步离开。


    而卫臻一行人从湖畔的阶梯爬到堤岸上后,远远地只见两道气宇轩昂、衣着尊贵华丽的郎君刚好转身,一前一后,消失在了视线中。


    卫臻目光在前头那位紫色锦绸郎君的背影上停顿了片刻,不多时,只微微挑了挑眉,似乎仅仅从衣饰上便已隐隐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联想到今日皇后娘娘的驾临,心中的猜测添到了七八层,却并未深究,对方跟端阳向来交好,出现在郡主府,毫不稀奇,卫臻懒得理会,只一路跟着砚石走着,不多时,竟然在庭院外的入口处见到了方静姝,原来方静姝怕人多与她擦身而过,便一直在庭院外等候着她。


    卫臻见到方静姝,立马欣喜的迎了上去


    ☆、137


    “姐姐, 你可叫我好找。”


    卫臻拉着方静姝的手, 一脸娇嗔道。


    方静姝闻言笑着道:“我来得晚,方才听闻里头王妃在宴客, 就连皇后娘娘都来了,没敢进去叨扰,想着你总该会从这儿过的, 没曾想竟然在我的眼缝中溜走也没留意到。”


    实则是方家品级小, 府里贵客多, 来来往往的奴仆们一时迎不过来,她刚好跟皇后娘娘前后脚进来,满府上下皆在恭迎皇后, 自然无人招待她们,而此处方静姝打头一回来, 上无长辈引导, 又无好友相随, 方静姝自然落得孤身一人,好在,如今遇着了卫臻, 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两人阔别半月,又皆是初入京城,身边并无好友,皆闷了许久,如今重逢,只觉得瞬间亲近了起来, 有种惺惺相惜感觉。


    一见到方静姝,卫臻便一脸恼意的跟方静姝告方修远的状道:“方修远那厮竟然如此不解风景,不但是个呆子,还通身坏脾气,我不过逗着他玩呢,他倒好,板着一张臭脸不说,还一脸凶恶的撵我走,若不是为了向他探寻你的踪影,我哪里会巴巴的受那气,真真是气死我了。”说到这里,卫臻微微耸了耸鼻子,看着方静姝道:“你说,明明是打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缘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姐姐你善解人意,温婉可人,可方修远那厮就跟个罗刹似的,满脸写着生人勿进,这样的人,也不知姐姐如何忍受得了这十多年的。”


    卫臻小嘴噼里啪啦,可劲跟方静姝抱怨,将方修远此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来好似数落了一顿。


    方静姝看着卫臻微微鼓着脸,小嘴不停的一张一合,好些稀奇古怪的词儿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出,顿时有些瞠目结舌,不过愣过后,不多时,那张清淡的脸上忽而浮现出一抹莞尔的神色。


    他们兄妹两个素来清冷,皆是寡淡的性子,有时待在府上,整个府上清净得没有一丝声响,又加之常年跟着父亲任上四处走动,见过的风土人情虽多,可每每还不待跟朋友相熟起来,没多久,又要赶着前往下一任,其实身边却并无多少朋友,方静姝还好,看似高冷,实则性情温和,不像方修远,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打从骨子里古怪清高,他一心扑在读书上面,对于其他任何事儿,包括跟旁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时间,这么些年,身边除了砚时,几乎没人受得了他的脾气。


    也就难得对卫臻这个小可爱多了几分耐性。


    这一路走来,方静姝将两人的打闹瞧在了眼中,虽然看似每每兄长板着脸将卫臻吓唬住了,可自己私底下每每竟然抿着嘴,反倒是被卫臻气得不轻。


    因为卫臻,方静姝只觉得这一路都鲜活了起来。


    两人立在原处叙了许长时间的旧,不多时,卫臻道:“郡主府的花宴是整个京城最盛大最热闹的,里头百花齐齐绽放,我方才在里头转了一圈,差点儿迷了眼,姐姐,咱们不若也进去赏赏吧。”


    说到这里,卫臻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每年赏花宴的重头戏在诗宴上,每年郡主都会借着赏花宴的由头办一场做诗宴,每年拔得头筹的才子佳人皆会名扬整个京城,姐姐文采斐然,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臻记得前世方静姝“京城双姝”的称号便是打从这儿来的,尽管她虽不喜凑那热闹,却不愿打断方静姝该有的名头。


    哪知方静姝却淡淡笑了笑,道:“我素来不爱凑这样的热闹,何况,爹爹嘱咐我跟兄长,初来乍到,要低调行事。”


    十二岁的方静姝虽沉稳高洁,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懂事又乖顺。


    卫臻闻言,顿时两眼弯弯,道:“那咱们赏自个的。”


    说着,想了想,只吩咐冬儿去给卫绾传了话,便说路上遇到了好友,一会儿再过去。


    虽然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准脱离了大部队,可是这会儿跟方静姝在一起,想来老夫人知晓了,定然没话说的。


    卫臻跟方静姝二人手挽着手,一脸惬意的往庭院里去了,哪知,刚转身,忽而迎面遇着了一个穿戴花哨,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贵公子,对方约莫十七八岁上下,生得面如敷粉,皮肤白皙,隐隐有些男生女相的味道,然而五官却隐隐有些怪异,只见双眼又尖又斜,斜飞着往上走,整条眼眯成了一条缝隙,像是狐狸眼,又像是吊梢眉,别人生得狐狸眼有种勾魂摄魄的味道,他的却并不好看,只觉得斜眉歪眼,有种狡猾奸刁的味道,此时脸上眉眼处竟然还带着伤,然后他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之处,此刻手中提着个鸟笼子,嘴里哼着曲儿,撒开双腿,跟螃蟹似的,一路往里晃荡着,悠闲自在得紧。


    见到卫臻跟方静姝两个,那人顿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跟冒了绿光似的,黏在了卫臻跟方静姝身上,只来来回回在她俩身上打转,最终将目光投放在了卫臻身上,黏住不动了。


    “这是哪家府上的小娘子们,本公子混迹京城这么多年,缘何从未瞧见过?”


    对方舔了舔嘴,竟然龇牙笑了起来,边笑着边暗戳戳的大步朝着她们走来了。


    方静姝见对方眼神太过赤、裸,只觉得令人极不舒服,下意识的上前半步,将卫臻护在了身后。


    而卫臻眉头微皱,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不正是半月前回京时在秦楚馆外碰到的那个被人一脚踹飞的伯爵府郑家的败家子郑三儿么?


    郑三乃整个京城恶名远扬的浪荡子,为整个京城的千金娘子所厌恶,厌恶到堂堂伯爵之子,连个像样的媳妇儿也娶不上的地步,由此可见,对方究竟有多么令人恶心憎恨!


    对方不仅仅风流好色,最令人恶心的是,他男、女荤素不忌,并且,还是不个不折不扣的恋、童、癖,被他弄死的小女娃娃小郎君怕是连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罢。


    眼看着对方越凑越近,方静姝微微板着一张脸,道:“此乃郡主府,公子请自重。”


    说着,拉着卫臻的手便要绕他而去。


    却不想,对方竟然“哎”的一声,拦在了二人跟前,只笑眯眯道:“二位小妹妹去哪儿,哥哥我正好迷路了,可否给哥哥指指路啊?”


    说着,又将手里的鸟笼子举了起来,逗弄了一阵,冲着卫臻跟方静姝笑眯眯道:“瞧瞧,哥哥手里这只画眉有趣的紧,两位妹妹要不要一块过来耍耍?”


    方静姝面露厌恶,嘴上却强自道:“麻烦公子让开。”


    郑三一脸浪荡道:“你告诉哥哥,你们叫什么名儿,都哪个府上的,哥哥知道后,就让开。”


    郑三笑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了,油腻又恶心。


    卫臻见了身上的鸡皮疙瘩滚落了一地,暗道一声真真倒霉,遇到了这个浪荡子,同时心知对付这样的无奈,是跟他讲不清道理的,不多时,只咬牙趁机往对方裤、裆上狠狠踹了一把,对方未曾设防,一时嗷嗷喊了一嗓子,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手中的那个鸟笼子哗啦一下落地,恰好笼子的开关被摔开了,里头的画眉蹦跶了几下,竟然跳了出来,直接飞走了。


    卫臻见状,立马拉着方静姝的手道:“快跑,姐姐。”


    只听到身后的郑三嚎叫道:“还不快给小爷追!”


    不多时,两个奴仆竟然当真不顾颜面,直接在庭院里追起了人来。


    卫臻拉着方静姝气喘吁吁地一路跑到了分叉口,一条通往作诗宴,一条通往方无人的小径,卫臻怕事情惹大,正要朝着小径跑,却不想这时一位十五六岁身着藕粉色比甲的丫鬟适时出现了,只笑吟吟的冲卫臻跟方静姝二人行了个礼,道:“请问,哪位是方家小娘子?”


    卫臻跟方静姝对视了一眼,方静姝微微平息了一下气息,只朝着对方微微福了福身子,道:“我是。”


    对方笑着道:“方小娘子有礼,我家郡主有请。”


    卫臻跟方静姝又对看了一眼。


    身后两个追赶她们的奴仆见状,立马巴巴退了回去


    ☆、138


    眼前这个丫头是端阳郡主跟前最为得力的大丫鬟之一, 众人皆知,端阳郡主跟前有两个俏生生的丫鬟, 一个叫金琳,一个叫银琅,是一对双生姐妹花, 颜色上好,一金一银, 乃郡主的左膀右臂。


    眼前这个, 应当是妹妹银琅。


    端阳尊贵娇蛮,整个京城的人,只要她瞧不上眼的,就不会给任何好眼色瞧, 甭管是侯门千金,还是哪号权爵大臣的娘子, 她皆爱憎分明, 便是脾气上头当众令人难堪也是常有的回事儿, 而她身边这两个丫鬟倒是沉稳得力,每每劝阻周旋, 替端阳郡主平息了不少风波,上辈子卫臻被端阳欺凌时,这两个丫鬟倒是时有劝阻,以至于后来卫臻咸鱼翻生后,反扑过去时唯独对这两姐妹手下留了情。


    卫臻见方静姝神色有些迷茫及诧异,似乎也有些意外, 意外于端阳郡主竟然亲自派人请她,顿了顿,只冲方静姝不漏痕迹的点了点头,方静姝也冲卫臻微微颔首,随即冲那位丫鬟银琅客气有礼道:“有劳了。”


    对方笑了笑,冲方静姝与卫臻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臻跟方静姝便缓缓跟了上去。


    走了一阵,卫臻想了想,凑到方静姝跟前与她咬耳朵道:“姐姐,咱们方才惹了那个恶霸,那人一瞧便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此番宴会结束后,姐姐便立即回府,中途莫要逗留,回府后也莫要随意露面,横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过了一两月风头兴许对方忘了便不会为难咱们了。”


    卫臻一本正经的叮嘱这方静姝。


    方静姝莞尔,只笑着道:“这些话,正是我想要与你说的,没想到倒叫你先开了口。”说着,眉头忽而轻轻蹙起,道:“我还好,主要是方才你动手踹了他一脚,我倒是有些担心你。”


    卫臻闻言也跟着蹙了蹙眉,倒是如此,她如今初来京城,并不招眼,可日子一久,难免四处走动,如若被郑三那种没皮没脸的色胚恶霸纠缠上,确实是一件恶心又麻烦的事儿。


    正琢磨着,忽而见前头引路的银琅善意的提了一嘴:“郑家三郎是京城有名的恶霸,连我家郡主对其也多有不喜,不过对方身份摆在那里,二人娘子日后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正说着,银琅话语忽而急急一落,步子跟着嗖地一停,只立马低头,双手交握置于身前,朝着前方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随即恭恭敬敬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银琅这番举止阵仗太大太突然,卫臻跟方静姝二人一愣,一抬眼,只见两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正立在不远处,立在前面的紫衣郎君单手背着手臂置于身后,另外一只手里微微握着一柄收拢的折扇,对方通身贵气,尊贵风流,身后玄衣郎君相貌硬朗,一表人才,这二人的衣着扮相正是不久前卫臻远远掠过一星半眼的那两道身影,一个是她未来的大姐夫辕文德,一位则是太子元翎。


    遇到元翎,卫臻其实并不觉得意外,不过依然面露震惊,只与方静姝二人立马齐齐低头,不敢直视太子尊荣,只学着银琅齐齐恭奉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多时,只听到远处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今日私访,不必多礼。”声音清贵淡然,有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在里头,不多时,只随口问道:“端阳何在?”


    银琅毕恭毕敬回道:“回殿下,郡主此番在楼兰亭宴会宾客,这会儿一年一度的作诗宴马上开始了,殿下可要前往。”


    顿了顿,又立马道:“郡主若是知晓殿下驾临,定然喜不自胜。”


    因端阳郡主跟太子元翎交好,故而银琅在太子跟前还算说得上话。


    元翎闻言,只淡淡举着折扇往前一指,道:“领路。”


    银琅闻言一喜,想了想,又指着身后卫臻跟方静姝道:“禀殿下,此乃京兆府尹的千金方娘子与卫家千金卫娘子,奴婢奉郡主之命,请二位娘子前往诗宴,不知可否与殿下同行。”


    元翎闻言微微挑眉,不多时,一道犀利的目光忽而直直朝着卫臻跟方静姝射来。


    卫臻微微低着头,双手攥紧了袖口,卫臻前世之所以敢在元翎跟前胡作非为,除了她头脑愚钝,一番孤勇外,最要紧的是前世她是太子妃,她是他的妻,便是她惧他畏他,依然敢时不时的折腾挑衅他,而这辈子却不同了,她不过是个四品大臣的庶侄女儿,她不敢也丝毫不想再去招惹他,这样一来,面对元翎时,身份气势瞬间便节节败退了下来。


    元翎的目光在卫臻与方静姝二人身上打转,不多时,直接落在了方静姝身上,微微挑眉,端详了一阵,却并未问话,只淡淡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去。


    银琅一时不知何意。


    好在,辕文德冲她使了个眼色,银琅立马松了一口气,只冲着卫臻跟方静姝二人道:“二位娘子,请罢。”


    元翎大步走在前头,卫臻跟方静姝两人落了七八步,规规矩矩的跟在身后,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不知是不是身份地位的不同,前世卫臻虽惧他怕他,却敢明目张胆的与之对峙,并且太子元翎对外多以温润谦和示人,卫臻心里也一直渴望与他亲近,她心中一直将他当做她的夫,并不觉得他有多么的森严威厉,而这辈子,没了这层身份,卫臻才真正第一次感受到一国储君的威信气势,身上的那股皇室之气,竟一时令人不敢直视,就连见多识广的方静姝,竟也有几分战兢。


    走了一阵,辕文德忽而放缓了步子,走到了卫臻跟前,压低了声音,微微扬着唇看着卫臻道:“七妹妹,可还记得我么?”


    卫臻闻言,下意识的方静姝身边靠了靠,只紧紧拉着方静姝的袖子,一脸忌惮的看着辕文德,好半晌,一脸怯意的摇了摇头。


    辕文德顿时有些失望,他记得卫家的七妹妹机灵古怪,是卫岚心目中最聪慧最古灵精怪的妹妹,他们五年前见过,本以为凭着对方的聪慧,一眼能够认出他来的,便是认不得,多少也猜得出,却不料···


    想想也是,对方眼下这才几岁,当年又才几岁。


    这样想着,辕文德只释然的笑了笑,只压低了声音冲卫臻道:“你大姐姐近来可还好?”


    卫臻听到辕文德这话,顿时有所顿悟,只一脸惊喜的看着辕文德道:“大···大姐夫?”


    卫臻的这声天真烂漫的“大姐夫”瞬间取悦了袁文德,同时,老脸忍不住微微一红,却故作镇定的看着卫臻道:“果然,还是一如当年的机灵。”


    袁文德一脸欣慰道。


    卫臻亦被袁文德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只小声咳了咳,一脸认真的端详了袁文德一阵,方道:“大姐夫好,几年不见,大姐夫越发英武神勇了,上回大姐夫来府探望祖母,可惜臻儿在嬷嬷那里学规矩,未得一见,彼时觉得甚是可惜,未曾想今儿能够在这里偶遇,真真叫人欢喜。”


    卫臻瞬间跟个小大人似的,似模似样的跟袁文德寒暄着,那模样,那口吻,就跟哪家府里的小老太太似的,只差没拉住他的手可劲逮着夸赞了,一时逗得连一向稳重内敛的袁文德都忍不住有些忍俊不禁。


    愣神间,又见卫臻战战兢兢的往前头瞧了一眼,冲袁文德小声道:“原来大姐夫在太子殿下跟前当差,真真是厉害得紧。”


    袁文德听了微微一怔,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七妹妹不记得太子殿下了么?”


    说着,对上了卫臻一脸茫然的双眼,袁文德微微挑眉,心道,连他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太子殿下也不足为奇。


    不过,当初那小丫头片子也是真狠,差点咬下了殿下一块肉,还坏了人大事,不记得,兴许是一桩好事?


    正琢磨间,忽而见前头太子元翎脚步微停,只扭头往他们这边淡淡的扫了一眼。


    袁文德立马冲卫臻叮嘱了一句,迎了上去。


    而此时,银琅大声宣了一声:“太子殿下到!”


    一时,整个喧嚣的庭院瞬间静了下来,齐齐走出凉亭,出来迎候太子的大驾


    ☆、139


    “太子表哥。”


    端阳抓着裙摆,一脸欢喜的前来相迎, 从之前的高贵清冷, 到如今的娇俏可人,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端阳向来如此,前一瞬笑得喜不自胜,下一瞬或许一脸阴霾,她深宫长大, 深得皇室生存法则,是个喜怒无常之人。


    能够让她伏低做小, 放下尊贵的人,左不过就宫里头的那几位贵人,元翎是其中的头一号。


    端阳身后跟着国公府千金宁芃芃, 相府千金奚乐瑶,及户部侍郎之女楼瑾欢。


    宁芃芃因为之前皇后举止似有些深意, 如今见了太子殿下忍不住有些脸热心跳。


    太子常年深居简出,极少出宫走动,满京贵女中,唯有权爵显赫之家因被召入宫, 方能窥探一星半眼太子殿下的尊容, 而宁芃芃是国公府的嫡女,小时候经常跟着祖母一道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她自然是瞧见过太子殿下的,不过,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猛地一见,只见太子殿下英武不凡、贵气逼人,无论是在身份上,气势上,还是容颜上,满京郎君中竟少有能及得上他的,霎时,宁芃芃只觉得心跳加速了起来,只飞快的抬眼看了太子一眼,随即,只缓缓将脸低了下去,面带着几分羞涩,不敢多瞧。


    而今日赏花宴上,所有娘子们口中议论德最多的便是当今后宫正在选举的秀女一事儿,众人议论纷纷,皇后娘娘有意为太子选妃,而经过今日一事儿,宁芃芃似的成为了众人猜测中太子妃的第一人选。


    非但宁芃芃,整个庭院里的娘子纷纷双目躲闪,脸红心跳,或激动、或羞涩、或战战兢兢,各种情绪纷纷上涌,一时,人比花娇,少女怀春的景色倒是胜过庭院中千娇百媚的花海了。


    “太子表哥,你来得可巧了,作诗宴正要开始了,去年是长公主表姐做的裁判,今年,太子表哥来了,也给咱们当一回裁判如何?”


    端阳挽着元翎的手,一脸撒娇道。


    元翎闻言淡淡笑了笑,道:“荣幸之极。”


    端阳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挽着元翎一脸开心道:“就是知道太子表哥最疼爱端阳了。”


    而周围的所有人纷纷激动不已,太子殿下来当裁判,谁要是表现好,一准能够在太子殿下跟前露脸,同时,见太子如此温和,并没有高高在上到对所有人不屑一顾,顿时一个个对太子殿下愈加痴迷,看着端阳郡主如此亲近的挽着太子殿下,顿时一个个羡慕不已。


    端阳正要恭迎太子入座,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冲太子道:“对了,太子表哥,你当初不是称赞那首《牡丹行》做的好么,今儿个那首《牡丹行》的作诗人也来了,你万万想不到会是何许人也!”


    说着,端阳郡主松开了太子,走到人群中,将楼瑾欢身后的一位小娘子拉了出来,献宝似的向太子展示道:“喏,太子表哥,想不到罢,那首诗是她做的,她叫卫绾,当年卫家卫太师的亲孙女,今年才十二,这首诗是她去年在此处作的,当初才十一岁,竟能做得如此绝句来,是不是当得一句小才女的称号?”


    端阳拉着卫绾的手,言笑晏晏道。


    而卫绾,自打见到太子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完完全全的呆愣住了。


    令羽哥哥?


    他怎么跟令羽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直到看到令羽哥哥身后的辕文德,卫绾整个人惊在原地,压根缓不过神来。


    令羽哥哥竟然是···太子殿下?


    直到端阳郡主将她整个人给拉出来,卫绾整个人的思绪还处在游离状态,她向来知书达理、进退有意,如今,倒是难得有些失态了。


    一直到端阳见她整个人一言不发的杵在原地,端阳微微皱眉,正要开口时,卫绾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只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施施然的朝着对方行了一个礼,极力的保持着镇定道:“卫绾···卫绾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自打卫绾出来后,元翎便一直盯着她,直到卫绾朝他行礼,元翎忽而上前一步,微微抬手似乎要去扶她,可是手抬到一半似乎觉得不妥,最终缓缓收了回去,却是一直看着她,淡淡的勾唇笑道:“免礼。”


    顿了顿,又缓缓补充了一句:“不必多礼。”


    卫绾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好半晌,鼓起勇气缓缓抬眼,一对眼,便跟元翎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只见元翎面带浅笑的看着她,他通身贵气,尊贵风流,他一出现,便是整个人群里的众星捧月的焦点,他是整个大俞最尊贵最耀眼的郎君,然而此时此刻,此人却一直看着她,眼中似乎只有她。


    卫绾呼吸微顿,只觉得脸一下一下烧红了,不多时,只立马将头低了下去,那一刻,她竟然不敢与之直视。


    卫绾毕竟年纪尚小,才十二岁,她是人群中的特例,如今前来赏花的小娘子多为十四五岁颜色正好的年纪,众人只以为她是胆小怯懦,并未曾将她放入眼中。


    就连端阳郡主,也多是纳罕,有几分向元翎显摆的意味,见元翎一直笑而不语,只锲而不舍的追问道:“怎么样,太子表哥,咱们女子亦是不比男子差的,对不对。”


    太子莞尔,只微微勾唇一笑道:“巾帼不让须眉。”


    说着,又下意识的看了她身后的卫绾一眼,道:“一会儿诗宴上,期待卫家七娘子的表现。”


    说着,广袖一挥,直接要朝着里头八角凉亭走去。


    端阳也跟着同去,不过转身时注意到了元翎身后的卫臻、方静姝二人,只将目光往卫臻、方静姝身上淡淡的瞟了一眼,不由微微挑眉道:“你们是?”


    相比之前的卫绾,其实,眼前的卫臻与方静姝二人,更引人瞩目,因为这二人是随着殿下一起来的,且这二人面生,竟是从未曾瞧见过的,尤其是,瞧着这二者的相貌扮相,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这通身的气韵举止,竟不失芳华,关键是,这二人的容貌颜色,在一众千娇百媚中竟然丝毫未被掩盖,尤其是那个小的,只见眉眼如画,容貌似花,小小年纪竟生了一张仙姿玉色、美撼凡尘半的容颜,小小的,俏生生的,正含苞待放着,好似随时随地等着怒放,等着争奇斗艳,等着争艳于春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卫臻跟方静姝二人朝着端阳郡主齐齐行礼。


    一旁的银琅立马凑到端阳郡主跟前小声的禀告着:“禀郡主, 这二人分别乃京兆府尹府上的方小娘子, 及卫家的卫七娘子, 方才奴婢前去请方小娘子时, 恰好在半道上遇着了太子殿下, 而卫家七娘子与辕文公子相识,便跟着一道过来了。”


    银琅三言两语便将卫臻方静姝二者的身份, 以及这一路的因果全然道尽了。


    端阳听着, 顿时微微挑眉,看了看卫臻,目光最终却落在了方静姝身上,道:“听闻洛阳方家三年前出了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小神童, 以十二岁稚龄考取了洛阳乡试的元解, 故而一举闻名整个大俞,那个小神童指着可是你的兄长?”


    因陛下惜才爱才, 故而整个大俞十分尊崇满腹诗书的才子能人,端阳本性虽并不爱念书写字,却一直敬重能人异士, 这么多年以来,也一直绷了全力周旋在舞文弄墨的队伍里, 一切, 以陛下、太后的喜为喜, 以陛下、太后的恶为恶,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端阳郡主受宠的原因。


    而端阳郡主的话语一落,只见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落到了方静姝身上。


    洛阳大才子方修远的名讳, 早早在三年前便已传到了京城,没想到如今方家来京了么,缘何从未曾听人提及过?


    方静姝听到这里,终是知晓了被郡主召见的缘故了,原来一切竟是因着自家兄长,见所有全部齐齐看着她,端阳郡主微微凌厉的目光更是一并落在她的身上,满是打量与考究,方静姝年纪虽小,可到底被方修远带大,身上也早已沾染了一抹云淡风轻的气韵,并未有任何胆怯与畏缩,只落落大方回道:“禀郡主,正是家兄。”


    顿了顿,又道:“兄长不过是个寻寻常常的读书人,郡主谬赞了。”


    端阳郡主见方静姝落落大方,反而高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不由又缓缓道:“你兄长人呢?今日可来了不曾?”


    说着,目光在人群里四处搜索,似乎对这个传闻中的小神童尤其为好奇。


    方静姝道:“郡主举办的赏花宴闻名遐迩,兄长早有耳闻,早早便动身赶来了,不过这会儿···约莫是沉浸在这片瑰丽的花海中,姝儿也不知兄长去往了何处。”


    方静姝稍稍有些歉意道。


    方静姝其实并不喜在人群中被人围观以及展露风头,不过郡主尊贵,在座的各个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郎君娘子,他们方家官位小,又初来乍到,谁都开罪不起,只得耐着性子一一细细致致的寒暄着。


    端阳郡主闻言,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见方静姝说的话对她的耳,倒是微微勾唇,道:“想当年,所有人全部巴巴指望着他能考个大俞史上最最年纪小的小状元来,却不想次年他竟然放弃了参加会试,倒是可惜,只不知来年三年一度的会试,方家大才子可否会参加?”


    端阳微微挑眉,半是好奇,半是疑惑问道。


    方静姝恭恭敬敬道:“回郡主,兄长行事向来随性,姝儿也未可知,还望郡主见谅。”


    方静姝说着,朝着端阳福了福身子,举手抬足间芳华尽显,说话回话间滴水不漏,倒是令人挑剔不出任何错的地方来。


    端阳便淡淡点了点头,对方静姝说了句作诗宴开始了,让她也来参加,便不再感兴趣了,倒是目光顿了顿,微微眯着眼,将视线投放在了一旁的卫臻身上,却并没有开口问卫臻的话,而是边缓缓转身,边随口问向一旁的卫绾道:“那是你府里的妹妹?”


    卫绾笑着道:“回郡主,那是我家七妹妹。”顿了顿,又道:“七妹妹刚回京不久,还不懂京城的规矩,若有冲撞郡主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卫绾在外倒是十分维护卫家的人。


    而卫家除了大房的卫岚及五房的卫绾,余下的皆是庶出的,那些庶子庶女,向来进不了端阳郡主的眼,很快,端阳郡主便将她抛在了脑海,只领着卫绾进了亭子里。


    亭子里,原本热热闹闹挤满了人,这会儿太子元翎来了后,整个凉亭里只剩下太子一个人端坐在八仙桌上,无一人敢肆意靠近,直到端阳领着一群人过来,宣布作诗宴开始,人这才渐渐围了过来。


    “所谓赏花宴,自然是以花为主题,去年的诗宴便是以百花为题,不过,我这座庭院中花的种类虽多,不下百种,可年年如此,好像也没什么新意,今年倒是想要换个法子,不知诸位有何推举的?”


    端阳郡主高坐在在太子一旁,挑眉问向众人。


    只见端阳话语一落,一旁的楼瑾欢便立马出来捧场道:“郡主您瞧,花海中的蝶儿们正在欢快的翩翩起舞,一波接着一波,瞧着美不胜收,此景乃郡主府独有的景致,又与今儿个赏花宴的主题相得益彰,我觉着今儿个不若以“蝶恋花”为题,郡主觉得如何?”


    楼瑾欢话音一落,只见端阳眉头微挑,蝶恋花在在历史的长河中,遗留下的佳作颇多,不过一般多以用来抒写缠绵悱恻的情意,在座的皆是适龄的闺阁女孩儿,眼瞧着皆要到了婚配的年纪,哪个心目中没藏着点儿扭扭妮妮的心思,听到这个主题,只见不少人双眼微亮,不多时,又一个个皆有些羞涩,端阳郡主嘴角微勾,道:“蝶恋花?倒是别有一翻意境···”


    一旁又有人建议道:“今儿个这庭院中姹紫嫣红,瞧着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红橙黄绿蓝青蓝紫,是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艳,何不以这不断变幻的色泽道尽永无止境的美呢?”


    另又有人建议以朝阳、以夏景、以游园等等诸如此类的主题,却好似皆不如头两个,结果,越讨论,好似越发热烈,反倒是无果来,最终,端阳看向一旁的太子,笑着道:“太子表哥有何建议没?又或者,你来从中挑选一个如何?”


    太子闻言,倒是并未曾推却,反而一改之前的凌厉威厉,只撑开手中的折扇缓缓摇了摇,淡淡笑了笑,难得一片平易近人道:“依我瞧,今日在座的皆是特意前来赏花的,既来赏花,实来赏美,可百花虽美,吾却觉得眼前一个个美娟分明如花,人更比花轿,古有“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般千古绝句,让世人皆知史上贵妃之美,而我泱泱大俞,人才济济,更是绝色如云,不若今日便以花喻人,来一场比赞花颂美大赛,诸位觉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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