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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023


    最终, 老夫人闻言,沉吟良久,忽而冲着阮氏道:“抛开庄子里的仆人行事如何暂且不论, 打发去庄子上的人,历来便是犯了错去赎罪,而非享福的,便是遭了罪,也是理所应当的,阮氏,这些, 你可知?”


    老夫人双目精悍,面上喜怒难辨, 双目扫过来,紧紧盯着阮氏的双眼, 仿佛看到了她的内心深处似的, 令她无处遁行,压根不敢与之对视。


    阮氏心里一慌, 当初,当初她们娘俩被打发到庄子上去, 本就是因着她们家安安害了六娘子染了天花, 老爷一时震怒, 这才将她们母子二人扔到了庄子上,此时,阮氏哪里又敢反驳, 当即,只伏地瑟瑟发抖道:“贱···贱妾知!”


    老夫人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又缓缓从阮氏身上一一略过,见她性子软弱至此,蹙了蹙眉,沉吟良久,方道:“世人惯会欺软怕硬,主子软弱无能便会养出些个刁奴,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入府已有多年,竟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想来,便是如今回了府,七娘子在你那里怕也不得善终,如此,七娘子便暂且留在此处休养着吧,皆说为母则刚,待什么时候你能护得住七娘子了,便何时来将人领回去,此事便权当给你个教训吧,你且有无异议?”


    什···什么?


    听了老夫人此言,阮氏整个傻眼了。


    老夫人要将安安留下,将她养在荣安堂?


    那···那怎么可以?


    阮氏面上一急,女儿可是她身上掉下了的一块肉啊,她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整整五年以来,是寸步未离,一日也不曾分开过,如今,要将安安从她身边夺走,阮氏是万万不舍的,没有了安安,她未来的日子该怎么活。


    当即,阮氏咬紧牙关,想要拼命磕头求老夫人换个教训处罚她,便是打她骂她将她关起来受罚,她都是愿意承受的,可她不要跟女儿分开。


    然而猛地一抬头,目光对上了老夫人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目,那犀利锐利的目光又令阮氏胆寒,想要拒绝,又有些不敢,想要求情,可是,嘴巴就跟缝住了似的,竟然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阮氏当即只觉得委屈得要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委屈到了头,只用帕子拼命捂住嘴,竟跟个小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抑制不住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老夫人见了眉头一跳。


    周妈妈见了,亦是又好气又好笑,忙不迭过去一把将阮氏从地上扶了起来,好似安慰了几句,不想,她却是安慰,那阮氏竟然越发激动,再也忍不住了似的,竟然埋在周妈妈肩头委屈得哭出了声儿来,一口一个“妈妈”,弄得周妈妈险些有些招架不住了。


    只见老夫人嘴角都在微微抽动了,周妈妈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规劝道:“七娘子如今好不容易睡着了,是要将她给吵醒了么?方才七娘子哭得厉害,嘴里拼命喊着要姨娘,且快去瞧瞧七娘子罢,只是养在荣安堂,又不是往后不让再见了,快去吧,去吧!”


    果然,一听到提到七娘子,阮氏便立马转移了注意力,赶忙抹了眼泪,微微抿着嘴,委屈巴巴的进了屋。


    周妈妈跟着进往里头瞄了两眼,只见阮氏拉着睡着了的七娘子的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那作派,就跟要生离死别了似的。


    周妈妈出来,给老夫人重新沏了一杯茶,送到了老夫人手里,笑着摇摇头道:“阮姨娘这样的,在这深宅大院中倒是不多见,跟个未知世的少女似的,倒也有趣。”


    不过,说到这里,周妈妈叹了口气,又道:“这样的性子,能够活到现如今,怕也是运道使然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看向老夫人道:“方才老夫人还不曾拿定主意,眼下见了阮姨娘便立马落定了,想来怕也是如此吧?”


    周妈妈指的是将七娘子养在荣安堂一事儿。


    老夫人揭开茶盖,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啜一口茶,忽而答非所问道:“阮氏是舒岚买回来的,正经的良家子,听说家里头的绣技曾经在宁远县颇有些名头,也算是在殷实家境中娇养长大的,若非双亲渐渐病故,姐姐们远嫁,也不会沦落到被叔伯发卖到府里为奴为妾的地步···”


    对于那阮氏,其实老夫人是颇有些印象的,毕竟当年殷氏将人买回来是为给老五开脸的,买回来后,还特意送到荣安堂给她过目,知子莫若母,当初她一眼便瞧中了阮氏,见她肤白貌美,又羞涩腼腆,是老五那一众莺莺燕燕的屋子里少见的,她还特意过问了家世背景,算是较为满意的,想着,老五镇日在外头鬼混,屋里头那些妖艳货色一个比一个令人头疼,如今来了这么个良家的,若是他日得了个知心的渐渐着家了,倒也不算坏事一桩。


    好事是,果然,儿子一眼便瞧中了那个阮氏,坏事却是,不过热了一阵子,嫌弃人家性子寡淡无味,不过三五月竟然冷了下来,转眼那然云居那位出了月子,她手段高超,又被她被哄了去。


    对于这阮氏,同是女子,老夫人其实是有几分怜悯的,尤其,见她方才那副天真幼稚模样,颇有些感慨,深宅大院,想要独善其身走到最后,哪个不是被狠剥开过几层皮,她便是从剥皮抽筋的血肉中一路走过来的,后宅中的女人大多往往人还未老,心便先随着老了去,瞧着阮氏如今不知世事的模样,倒觉得有些难得。


    尤其,大抵是年纪越大,心便越软,方才瞅见七娘子那副惊恐万分,哆哆嗦嗦的模样,竟然有些瞧不下去,后来,在她的安抚下,跟只小兔儿似的,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瞧着那张消瘦憔悴的小脸,细瞧之下,竟与她爹小时候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她爹老五乃是她晚年得子,刚生出来时受得跟只老鼠似的,差点没养活过来,便是连老爷都快要放弃了,她凭着母亲的毅力与不甘,硬生生的将那只小老鼠拉扯活了,几乎后半辈子所有的心血全部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可谓是道一声呕心沥血也不为过,打小娇惯坏了,养成了这么一副败坏性子,是她的骄傲,亦是她的耻辱,可是,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不是,除了惯着,又能如何。


    如今,看着七娘子这小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似的,果然,当娘的就是欠了儿女的,养一辈子还不够,还得将他儿女的一辈子。


    “这府里,谁也靠不住,望她经此事后,能够吃一只长一智罢!”


    最后,老夫人缓缓道。


    周妈妈听罢唏嘘不已。


    这世道女子向来命苦,往往有诸多身不由己。


    两主仆在屋子里坐了会子,没多久,映虹丫头轻手轻脚的出来了,冲着老夫人吐了吐舌头道:“阮姨娘方才见七娘子额头摔了,哭得好生心疼。”说罢,学着周妈妈往日里的模样,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这会儿抱着七娘子睡着了。”


    老夫人便道:“今儿个便让在此处歇着罢!”


    说罢,忽而问起了方才在清澜阁一事儿,映虹一一转述了,末了,又道:“听说那吕氏最后被染云居的人接了去!”


    周妈妈听罢,微微皱眉道:“被染云居接了去,莫非——”


    周妈妈一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宅子里这些个弯弯道道本就是她们玩剩下的,哪里琢磨不出其中的门道,想到这里,周妈妈不由抬眼瞅了老夫人一眼,想要说道些个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到底将该说的咽了下去,最终,只喃喃道:“明眼人皆瞧得出来,定是那吕氏作福作威,她此番逃过这一劫不烧高香便罢了,竟还敢奢望庄子里的管事权,好个不要脸的蠢妇。”


    若非染云居那位从中周旋,若非清澜阁里头那位是个息事宁人的,又若非屋子里头那位是个软弱无能的,换了谁,怕也不会如此顺利脱身,如今逃了一劫不赶紧夹紧尾巴闪人,竟还贪得无厌的,想要蹬鼻子上脸,真当府里一个个皆是睁眼瞎么?


    果然,没多久,只听到老夫人淡淡开口询问道:“方申家的早两年得了个宝贝大孙子,今年听说又得了一个?”


    周妈妈忙道:“是的,老夫人您的记性可真好。”说着,琢磨着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顺势道:“听闻早两年方申家的便有意出府回去给小两口带带孙子颐养天年,不过在府中待了大半辈子,又有些得不到离开,说待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惯了,如今忽然间想要离开,又迟迟下不定决心,也是个念旧的。”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记着她娘家好像也是那陈家村的?对了,她那儿子如今多大了?也是在府里当值?”


    周妈妈道:“可不正是,她娘家可是地地道道的陈家村人,便是逢年过来,许多村子里的亲戚都来寻她串门来着,听说大半个村子里的人识得了,她儿子叫福泉,都二十多了,娃都生了三个了,之前跟在秦管事身边当差,听说会写会念,是个有出息的!”


    老夫人沉吟片刻,忽而道:“既然方申家的想要出府养老,回头你将来唤来,问问她乐不乐意回娘家颐养天年去!”


    “乐意,乐意,自然是乐意的,实不相瞒,老夫人,那方申家的早些年便托老奴到老夫人您跟前探过口风,我知晓老夫人您的性子,未曾应承,如今要是得知天上掉了个这么大的馅饼,可不被砸晕了去,乐意,乐意,自然是乐意的,保不齐还得要烧香拜佛了。”


    周妈妈直接替那方申家的应承了。


    心道,那方申家的可是个厉害的主,回头若是回到了陈家村,且有得好瞧。


    老夫人说完这一遭后,便缓缓起了,往正屋里回了,边走,边喃喃道:“老了,老了,往后府里的事儿,便也不管了,且由着她们年轻人折腾去罢!”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第二日卫臻是在阮氏怀里迷迷糊糊醒来的。


    她真的发烧了, 烧得厉害,一觉醒来,便被阮氏温声细语的哄着灌了一碗苦药, 卫臻其实不爱喝药的,许是人病了有些脆弱,见阮氏变着法子哄着,一会儿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块蜜饯来,一会儿自己喝一口,说不苦, 哄着她也跟着喝一口。


    若是搁在从前,她要不直接伸手一把将药碗给掀翻了, 要么嫌麻烦,直接接过一碗灌下肚了, 可是前世身边的丫鬟婆子见了唯有胆颤的份, 经历过前世种种惨绝人寰的孤寂寂寥,此刻, 眼前这些在曾经自己眼中微不足道的温情,竟难得令人有些动容。


    喂完药后不久, 卫臻又吐了个精光, 整个人晕乎乎的, 阮氏见了心疼得恨不得替她受了这罪。


    五岁那年,确实是卫臻最为苦难的一年,数次历经死劫, 又从鬼门关里逃了回来,以至于未来好多年,卫臻的身子都不大好,世人皆以为卫家六娘子柔弱不堪,楚楚可怜,卫家七娘子恶毒蛮横,恶名在外,却不知,卫绾打小身子骨结结实实,而卫臻患有腿疾,但凡遇着刮风下雨,又是腿疼,又是背疼,深受其累。


    好在,如今腿无碍了,病好后,她一定要善待这幅可怜的小身板。


    阮氏一连着在荣安堂陪卫臻陪了两日,直至第三日,清澜阁派人来通传,说秋水筑已然打点好了,阮氏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去之前那两日,阮氏见天的在卫臻耳边唠叨道:“安安莫要怕,且放心住在祖母这里便是,祖母这里婆婆姐姐们很多,定会好生照看安安的,吃的好,住得暖和,也无人欺负安安,咱安安只管放心在这里养病便是。”


    又怕卫臻担心是自己不要她了,忙不迭细细致致的解释着:“不是姨娘不要安安了,待安安好了,姨娘一准来接安安回去,好不好,安安若是想姨娘了,便让映虹姐姐带你过来看完姨娘,好不好?”


    边说着,边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卫臻之前昏昏沉沉,确实是睡着了,阮氏何时来的也不知晓,便又更不知那日老夫人与阮氏叙话一事儿,不过,从阮氏这番话口中,卫臻多多少少听明白了,看来,老夫人是要将她留在这荣安堂了。


    卫臻不由有些意外,又似乎不觉意外,毕竟,这是前世不曾发生的事儿,只听阮氏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知是一时留下,还是一直留下。


    能够留在老夫人身边,对于卫臻来说,自然是好的,可另外一方面,卫臻又隐隐有些担忧阮氏,不知她自个一个人,可否应付得来院子里的那些个噪噪杂杂。


    前世,卫臻母子一直住在了秋水筑,秋水筑位置稍稍有些偏僻,院子不大不小,却住了两位主子,阮氏与卫臻住在了东厢房,谭氏与十二娘子卫眠住在了西厢房,四个人住在那个小院子里,略有些拥挤。


    谭氏虽其貌不扬,说不上难看,但在五房这满是花花草草的院子里,姿色算是极为普通的,好在她却胜在为人圆滑,不争不抢,知进退,所有人皆知道她无甚野心,前世安安生生,无甚动静。


    至于十二娘子嘛,生得白白胖胖,性子略有些呆,亦是个不显眼的,两房略有走动,不过,自卫臻嫁到太子府后,便再也未曾关注过二人的动向,只知卫眠的婚事由殷氏做主,好像是低嫁,嫁给了位秀才老爷,不过听闻后来似乎考中了进士,因着卫家的庇护,在官场上一路畅通,未来无可限量。


    从前,一个小小的秀才进士,压根是入不了卫臻的眼的,在太子府的眼底,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末流小官,然而,重活一世,卫臻忽而发觉,同卫府这些嫁入显贵门庭里的娘子门相比,或许最终,唯有那个平日里闷声不显眼的十二娘子是嫁得最好,过得最为舒坦的。


    这门亲事是太太殷氏给定下的,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卫臻对于这位当家主母的印象都不算太差,她不曾善待于人,却也未曾害过人,这便够了。


    至于秋水筑的东厢房里,共有六个丫头,四个粗使婆子,性格不讨喜、瞧着脾气火爆的大丫头雯烟是个极好的,若非她的泼辣护主,阮氏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可惜,阮氏却似乎更偏爱表面老实柔顺,嘴角清甜的二丫头笑橘。


    至于其它的,到底时过多年,且自出嫁后,卫臻便从未再入过秋水筑,却是记不大清了。


    阮氏去之前,卫臻只拉着阮氏的衣角,难得有些不舍,只软软糯糯道:“姨娘,你跟雯烟姐姐记得要来探望安安···”


    卫臻难得如此亲昵,阮氏欣喜若狂,且听到卫臻提到雯烟倒是有些诧异,诧异后只有些惊喜道:“没想到安安竟然还记得雯烟姐姐,好好好,姨娘定会跟雯烟姐姐一道过来探看安安的!”


    阮氏依依不舍的去了。


    卫臻养在荣安堂一事儿,老夫人并未曾开口明言,对外只称且待养好了再说,众人也只当老夫人怜惜弱小的七娘子,暂且养在身边罢了,而染云居那头,亦是安安静静的,府里暂且一时风平浪静,还未曾掀起什么风浪,或许有,不过是卫臻未曾知晓罢了。


    而庄子吕氏一事儿,似乎跟前世一般,风平浪静的揭过了,只不过,跟前世略有不同的便是,前世庄子里的管事权落到了吕氏手中,而这一世,因为卫臻的缘故,老夫人做了些干涉,将荣安堂守院的方申家的派去镇守庄子。


    听闻那方申家的是个厉害的主,院子里小丫头们都有些憷她,她脾气火爆,嘴皮子利索,行事又确实有几分能耐,只将荣安堂的后门打点得井井有条,由她镇守后方,横竖便是连一只苍蝇蚊子也甭想打从荣安堂飞走。


    “听闻那方申家的与染云居那位略有些不对付,想当年她那儿子福泉初到秦管事跟前当差的时候,好像一时不察冲撞了染云居那位,还被染云居那位打过板子呢?”


    “啊,染云居那位不是素来以温柔娴静自居么,尤其是待咱们下人,素来温和亲近,没有半点架子,怎会如此!”


    “我也是听厨房的妈妈们八卦闲聊才得知的,好像是那位刚入府不久,正怀六娘子的时候了,听说罚得还挺重的,方申家那儿子生生躺在榻上躺了小半年,好像还落下了病根,方申家的还曾在屋子里明目张胆的咒骂过那位呢,不过这些我也皆是瞎听说的,如今人都离府了,往日里对咱们几个也算照拂,莫要往外瞎传。”


    “晓得,晓得,不过临老为儿子谋得了桩这么好的差事儿,妈妈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那庄子有良田数百亩,又种植了棉花地,据说前年还开了半片山头种植了果树,如今老太爷过世了,待守孝三年期满后,家主一行定会随着搬去京城的,如此,这诺大的庄子背后的光景,如何不惹人眼热。


    两个小丫头坐在门口便煎药边叽叽喳喳。


    卫臻听了个满耳。


    不多时,只忽而伸手往胸口一摸,摸到了一枚牛角小哨子,忽而想起了陈家村的那个土黑土黑的陈闰土来。


    在老夫人院子里的这些日子,卫臻是吃得好,住得好,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一个个麻溜十足,且各个笑容满面,瞧着和和气气的,不像前世太子府里的奴仆,各个战战兢兢,对她如临大敌。


    夜里卫臻一个人睡,夜里老做噩梦,梦到前世种种,半夜曾哭醒过几回,夜里睡不踏实,白日里又泱泱的睡不醒,不过又大抵是阮氏不在跟前的缘故吧,卫臻难得有些不大习惯,也有些怕生,醒了一见了人便一脸警惕,此后几日只紧闭小嘴,一个字也不曾吐露过,那颤颤巍巍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皆以逗弄她开口说话为荣,不过,最多,卫臻只转了转眼珠子,如何都不开口,往往皆是败兴而归。


    卫臻只待两个人略有几分亲昵放松的意味,一个是老夫人,一个则是大老爷。


    老夫人每日晚间会将卫臻屋子里的丫头唤过去细细问话,总是听着听着,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后来,直接将映虹打发过来伺候,有一回亲自过来瞧她,见卫臻如此羸弱不堪,大抵是睡得多了,整个人都睡糊涂了,脸蛋红扑扑的,去时,只迷迷糊糊的睁眼,然后轻轻拉着她的衣袖唤她姨娘,软软糯糯的往她身边靠。


    丫鬟们纷纷惊喜道:“七娘子只认得老夫人,往日里咱们几个一个都不敢往上凑,如今,老夫人来了,七娘子不惧怕了,反倒是对老夫人亲昵得紧,到底是血脉相连,到底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呢!”


    老夫人闻言顿时叹了一口气,只将人搂紧了,伸手去探卫臻的额头,见还有些低烧,便冲众人道:“待烧退了,将人抱出来走走,不能老在屋子里歪着了,整个人都歪坏了,这么着罢,再歇上两日,往后每日早起抱到我屋子里来用早膳吧!”


    丫头们对视了一眼,纷纷喜笑颜开的应下了。


    至于大老爷吗,昨儿个大老爷忙完后来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听到老夫人提及了那么一嘴,道“是个可怜见的”,忽然间想起了前几日他抱过来的那个小侄女,便特意绕过来走了那么一遭,结果,一进屋,便见怕生的小侄女倒是一点儿都不怕他似的,直接一溜烟从被子里爬了起来,远远地,咬着唇,有些欢喜,又有些拘谨的看着他,软软糯糯的唤道:“爹爹!”


    葡萄似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些怯意,更多是一脸渴望。


    屋子里的小丫头纷纷上前纠正着她嘴里错误的喊法,一遍一遍的教着“七娘子,这是大老爷,应当叫大伯,不是爹爹”,可小丫头就是不改口,认定了他是爹爹。


    大老爷卫霆渊其实打上回在卫家大门口时便听到了,如今,是第二回听到,难得没有第一时间纠正她,他与小五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气质不同,相貌多少有些神似,小娃娃认错人了倒不觉得稀奇。


    只是,五岁了,倒也不小了。


    他往日里一板一眼,底下的儿女都惧怕他,如今,看着这个小侄女儿,倒是难得有些心疼,不由走了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小丫头立马紧紧抱着他,好像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似的,卫霆渊伸手摸了摸卫臻的小脸,却是抬眼问着屋子里的丫头,道:“这些日子五老爷没有过来探望过七娘子么?”


    丫头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灵双颤颤巍巍的摇头。


    大老爷神色一顿,微微眯着眼道:“一次也不曾来么?”


    灵双咬牙道:“一次也未曾来过!”


    然后,过了晌午,五老爷便兴致泱泱的登门来探望这个病秧子女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因上夹子缘故,今日就不更新了,另有两更在明天晚上!望知晓!


    ☆、025


    去时, 卫臻正在午睡。


    见到五老爷卫霆祎时,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也都并不觉得惊讶,毕竟, 上午大老爷曾来过的,得知五老爷压根未曾踏入这荣安堂瞧过七娘子一星半眼的,是黑着脸拂袖而去的,彼时瞧着一脸骇人。


    果然,午膳后七娘子刚阖上眼,五老爷便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来了。


    这大冬日里的天气,外头积雪还未曾化了, 五老爷长发高高束起,一身雪狐裘衣披身, 手执一柄折扇,轻易让人想起了那句“陌生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尽管五老爷成婚多年,底下已经有四个姐儿了, 可五老爷年岁却不大,不过二十又四罢了, 依然是整个元陵城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对于五老爷, 卫府适龄且相貌出众的丫头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但凡见了五老爷便开始搔首弄姿,试图勾搭的,毕竟五老爷相貌英俊秀美, 世人又皆知五老爷是个风流好色的,五老爷虽镇日斗鸡走狗、流连花丛,身上又无半分功名公职在身,可是卫家家底显赫,前头四位兄长各个对他百般疼爱娇惯,即便五老爷一辈子碌碌无为,这五房的富贵也绝壁断不了,何况,太太殷氏素来不加管束,五房在大部分人眼中,可谓是个金银窟。


    至于另一部分人么,自然是安安分分的,见了五老爷是要躲多远,便能躲多远,生怕被五老爷瞧中了后进了五房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人间地狱,五房虽只有三位正经姨娘,可后院的通房,开脸的,未曾开过脸的,但凡有些姿色的,哪个逃得过五老爷的手段,那里头被染指过的女子便是双手也数不过来,更甭说外头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勾栏瓦舍里头的货色了。


    好在,纵使五老爷混账,在这荣安堂却是不敢放肆的。


    五老爷一进屋,听说七娘子歇下了,他挑了挑眉,目光一扫,直接朝着罗汉床方位走去,远远的只见被子微微隆起,走近便瞧见被子上方冒出了一颗小脑袋,露出了一张清瘦的小脸,脸上无几两肉,有些羸弱,看到这孩子瘦成这般皮包骨了,五老爷似乎也有几分诧异。


    他十几岁便当了爹,其实当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压根还没玩够,哪里有当爹的责任和自觉,


    还是后来孩子们接二连三一个一个跟着呱呱落地,这才慢慢发觉自个是个当了爹的人了,不过,他的性子本就是个不着四六的,便是孩子在他跟前,也跟逗弄猫儿狗儿似的,高兴便举举抱抱,孩子于他,更多的时候倒像是个好玩的玩意儿似的。


    四个丫头中,七丫头颤颤巍巍,见了人便躲,跟她姨娘似的,着实令人不喜,十二丫头又呆头呆脑,瞧着呆笨,也甚是无趣,他嘴上说最喜欢乖巧懂事的六丫头,实则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九丫头卫姮却是最对他的脾性,五老爷喜欢真性情的人。


    当初七丫头得了天花,他本是有些怜惜的,可是后头得知那小丫头片子竟然故意带着一身病气偷偷溜出去过给了六丫头,导致六丫头也跟着差点性命不保一事儿令他震怒,尽管,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哪里来的那么些个花花肠子,他也曾生疑过,可架不住媚儿的哭诉的,又加上两个孩子同时染病,唯恐性命不保,又唯恐传染牵连至整个府里,他便咬牙牙,狠心将病重的七丫头给弃了。


    这大半年以来,其实偶尔也想起过庄子里那个被打发走的女儿,不过,每每逼着自个忘怀,好像,忘了就权当做没有发生过那么一遭似的,待双眼一闭,第二日醒来,该干嘛照旧可干嘛,该快活照样也可以快活,舒心自在的日子总比那烦闷的日子好过吧,日子久了,好像真的不曾发生过似的。


    如今冷不丁人又回来了,他半眼未曾瞧过,嘴上说忘了,其实,唯有自个心里清楚,有那么几分没脸瞧罢了。


    如今被兄长逼着过来了。


    目光细细在那张小脸上端详了一阵。


    从前那张小脸肉嘟嘟的,跟个白面大包子似的,肉滚滚的,两腮垂在两颊两边,好似随时随地要坠落了下来似的,那样胖嘟嘟的将五官全部遮掩住了,如今脸瘦了下来,他还一时有些没认出来,待瞧清楚了五官,五老爷收起了折扇,往手心里敲了敲,怎么觉得这张笑脸那么眼熟了,哦,竟然跟他生得有几分相像呢。


    他生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奈何府里几个丫头片子,没一个像他的,六丫头相貌清纯,可五官却不显,七丫头就是头小猪,雄壮雄壮的,更是与他沾不上边,十二丫头跟她生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有九丫头生得雪白可爱,除了那双眼睛小了点,那嘴,那鼻子都生得随她生母,倒叫五老爷喜爱,谁叫他是个以貌取人之人呢!


    如今,见到七丫头这张小脸,五老爷双眼顿时微微亮起,整个人显得有些新奇与兴奋。


    他素来以自个的容貌为荣,镇日凭着这张脸招摇过市,就没有搞不定的姑娘,卫家五郎君从前可谓是元陵城第一美男子,他这副谪仙的容貌怎能后继无人了,如今,见小卫臻小鼻子尖尖挺翘,小嘴粉嘟嘟的,小下巴尖尖的,除了肤色因落了病根显得有些黄,哪哪瞧着分明都随着他,妥妥的一副小美人胚子呀!


    五老爷顿时有些兴奋的凑过去,想要再仔细瞧上一瞧。


    却未料,正在此时,原本紧紧闭着的那双眼睛冷不丁睁开了,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着。


    五老爷一愣,没想到对方忽然间醒来了,一下子未曾反应过来。


    父女二人直勾勾的对视着。


    就在卫霆祎咳了咳,准备开口说话时,却忽而见罗汉床上的那个小人儿朝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双眼一闭,抱着被子转过了身去,又呼呼入睡了。


    五老爷眨了眨眼,只以为自个瞧错了,过了好一阵,嘴里“嘿”了一声,正要上前查探一番,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却未料正好此时映虹过来了。


    映虹瞧见他的举动,不知他要干嘛,赶紧疾步走了过来,面上只笑眯眯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说罢,忙又压低了声音道:“七娘子睡着了,正病着了,当心给您过了病气!”


    五老爷闻言,这才支起了身子,扭头瞧了一眼,见来人是虹丫头,便指着卫臻的小背影,笑模笑样的冲映虹道:“这小丫头片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瞪你老爷我!”


    映虹闻言有些惊讶,嘴上却笑呵呵道:“怎么会,老爷您定是瞧错了吧,七娘子睡下了,怎么会瞪您了,而且七娘子如今刚回府,有些怕生,胆子小着呢,哪里敢瞪您了。”


    五老爷素来温和,在女子跟前历来无甚脾气,到了荣安堂每每喜欢逮着老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头逗逗,映虹几个年岁小,倒是不用避及,也不惧怕他,相反,还十分熟稔。


    五老爷听了映虹的话也没反驳,只复又扭头往那罗汉床上瞅了一眼,眉头微微一挑,提步来到软榻旁,往上懒洋洋的一趟,道:“今儿个下午老爷我便在此处歇着了,你叫外头那两个小丫头进来给老爷我锤锤腿,回头再备些茶水点心来,哦,对了,今儿个厨房是不是熬了腊八粥啊,去给老爷端两碗来,老爷我这会儿可饿坏了!”


    今儿个午膳还未来得及用了,便被大哥好是一通黑脸教训,并勒令他今儿个晚膳前,不准出这间屋子,得好好陪陪那个连爹爹都认不全的女儿,于是,为了送上门来给人认全这张脸,卫霆祎今儿可是走不了了。


    映虹一听,便知是个什么缘故,只捂嘴笑眯眯道:“原本老夫人还担忧老太爷走了,没人降得住老爷,却不想,如今大老爷竟来了,老爷往后可得当心着些,奴婢瞧着大老爷简直比老太爷还要严苛呢!”


    映虹打趣着,见卫霆祎瞪了她一眼,忙改口恭恭敬敬道:“得了,老爷您且歇着,奴婢这便去忙活。”


    映虹出来将两个小丫头打发进来伺候,自个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备了些个酒菜来。


    卫霆祎饿得发慌,菜式一来,便举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吃饱喝足后便歪在软榻上睡着了,脚边还有两个小丫头在卖力的给他揉着腿了,正经的浪荡公子样。


    他方眯上眼,罗汉床上的卫臻便缓缓睁开眼了,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陪女儿,若叫大伯知晓了,定会被他给活生生的气死。


    卫臻其实一早便醒了,任凭有人立在床边上盯着自己瞧着,皆会被惊醒吧。


    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父亲。


    这位在前世从未抱过她,护过她,也压根未曾与她好生说过几次话,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小时候的卫臻远远见他抱过卫绾、卫姮,心里很是羡慕,渴望什么时候他也能够抱抱自己,可是,随着年龄渐长,那双炙热的双眼早已经渐渐冷却了,在卫臻的眼中,她的父亲该是大伯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今天只有一更,勿等,周二晚上两更,白天有事,可能有些晚,那什么,夹子是在周二,原来改革了,由第三天变成了第四天,我竟然才知道,一直以为是周一,还一直等着了,到凌晨才发现没有,可能是好久没有开新文了吧,入V发错,夹子日期记错,感觉跟个新来的似的,一脸懵,哈哈,希望歪打正着吧,虽然出师不利!


    ☆、026


    却说那日五老爷卫霆祎果真在荣安堂的这个小厢房里待到了晚膳时分, 时辰一到,他便立马起了,不过, 这日卫臻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眼睛都未曾睁开过。


    临走前,卫霆祎踱步到罗汉床边,盯着床榻上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小声嘀咕了声:“怎地如此能睡!”


    说罢,似乎还伸出手指下意识的往卫臻鼻尖处轻轻地探了探,松了一口气后, 随即将映虹唤了来,问她任由七娘子这般继续睡下去, 人最后会不会给直接睡傻了,要不要将人给弄醒来。


    映虹也有些纳罕, 虽往日里七娘子也是一直躺在罗汉床上, 闭眼的时候多,睁眼的时候少, 可是每日下午还是会醒一阵的,在固定的时辰起来方便, 然后眼珠子会转啊转, 偷偷盯着屋子里的丫头们说话及整理屋子, 尽管,丫头们一靠近,她就立马闭上了眼, 可终归人是醒着的不是。


    这日竟然一刻也未曾醒来。


    映虹下午其实来瞧过好几遭了,想了想,嘴上只道:“许是前两日大烧,身子骨还有些虚,这几日七娘子一直都是这般昏昏沉沉的,奴婢估摸着还得缓上两日,精神头才能大好。”


    卫霆祎闻言挑了挑眉,又细细瞧了熟睡后的卫臻几眼,叮嘱了映虹几声,让将人照看好了,这才摇着扇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待出了荣安堂,卫霆祎直接往染云居的方向去了,只是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忽而转身冲着身后的随从守财道:“阮氏···那个阮氏的屋子是不是安置妥当了。”


    守财听到老爷忽而提到“阮氏”二字时,还一下子隐隐有些未曾缓过神来,染云居那位姓冉,两字的音有些相似,可是从前老爷嘴上从不这样称呼,他一般只会亲昵的直呼“媚儿”,又或“你们家姨奶奶”,故此守财愣了好一阵,待脑袋里叮地一下,这才会意过来指着的乃是秋水筑那位,立即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道:“是的,老爷,前几日便早已安置好了,阮姨娘人早已经搬过去了。”


    守财跟随卫霆祎多年,对其算是十分了解的,听到卫霆祎这番话,便立即领悟到了他的意思,脸上忙堆着笑道:“老爷可是想要去那秋水筑?”


    说罢,只笑呵呵的迎合道:“也是,阮姨娘已回府多日了,毕竟阮姨娘离府大半年了,如今回来,于情于礼,老爷也总该过去瞧瞧才是!”


    想到方才屋子里那张精致的小脸,又联想到昔日阮氏的柔顺美貌,卫霆祎心里多少有些意动,面上却有些犹豫,只微微蹙了蹙眉道:“可是今儿个一早应下了媚儿,她晚膳亲自下厨,不去日后岂不是有得闹了?”


    守财想了想,道:“今儿个大老爷还责怪老爷不关心七娘子来着,老爷今儿个陪了七娘子大半日,那秋水筑还有位十二娘子了,便是为了公平公正起见,得将一碗水端平了,老爷今儿个怎么着也得去瞧瞧十二娘子方是正理,至于姨奶奶那边,老爷派个信送去,想来姨奶奶善解人意,也是能够体谅老爷的!”


    卫霆祎听了,拿着折扇往守财脑袋上敲了一把,顿时满意笑道:“就你机灵!”又道:“那便走吧,且去瞧瞧十二娘子去!”


    说罢,便领着守财大摇大摆的往那秋水筑去了。


    秋水筑院子不大,位置又有些偏,一路过去,未曾遇到什么人,因到了掌灯时分,院子里挂了灯笼,厢房里也升了灯,远远地,只见厢房里明明灭灭的,不如清澜阁的清冷,又不如染云居的敞亮,瞧着倒是温馨惬意。


    阮氏的厢房在东边,谭氏的厢房在西边,两边用游廊隔成了两个单独的院落,但是任凭一方院子里有个什么动静,另外一方准能听得到,卫霆祎嘴上说是瞧瞧十二娘子,身子却无比诚实,直接踏步朝着东厢房去了。


    此时到了晚膳时分,东厢房正在备膳,阮氏向来性子软绵,又善心泛滥,到了用饭的点,便将婆子丫头都打发去用饭了,屋子里唯有雯烟在亲自伺候着。


    彼时,雯烟正微微蹙着眉劝解着阮氏道:“姨娘不该总惯着她们,院子里的那些小浪蹄子们被惯坏了,都无法无天了,哪有让主子自个动手,自己却一个个都溜去用饭的道理,今儿个彩晴那死妮子竟然还敢跟主子顶嘴,倘若长此下去,日后一个个都敢骑到主子头上撒野了!”


    雯烟见阮氏自个动手从食盒里端出几个小碟,忙一把接了过去侍奉,嘴里有些愤愤不平道。


    她虽是东厢房的大丫头,可阮氏柔弱,压根管束不住人,又向来嘴软心软,没什么主心骨,轻易便被人唬弄了去,便是她是大丫头,可没有主子的依仗,照样管束不住院子里的这些人。


    雯烟因生得有些老成,相貌显凶,说话又急又躁,且口无遮拦,不如彩晴及笑橘讨喜,阮氏有些憷她,嘴上只讷讷道:“横竖两个丫头还小,跟我当初被发卖到府上一般大小,也是些个可怜见的,不过是不懂事罢了,横竖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便由着她们去好了。”


    阮氏历来喜欢和稀泥,末了,又冲雯烟有些讨好道:“好了好了,雯烟,你莫不也且先去用了饭再来吧,我这里不用侍奉,一会儿饭菜都凉了便不好吃了,要不,你干脆坐下与我一道用吧,横竖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用不完!”


    说罢,忙要拉着雯烟入坐,只是目光触及到雯烟那张严肃的脸面时,阮氏一时有些悻悻的,忙不迭举起筷子,自己安安静静的埋头用了起来。


    雯烟见状,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原先姨娘虽老实,却未曾软弱怯懦到如此地步,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在庄子上那大半年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早知如此她当初死活都该跟着去的。


    这般想着,又瞧了瞧桌面上这几道菜,不过是几道最普通不过的菜式罢了,府中得脸些的婆子妈妈的伙食都比这要好,刚回来那几日是精细得很,如今,不过才几日,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边差了,饶是如此,眼前这位还一脸满足。


    雯烟心里有些复杂。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而此刻彤儿正抱着块窝窝头边啃着边守在屋子外,见院子内的小门外有人在叫门,听着似乎还是一道男子的声音,彤儿有些诧异,一把麻溜从绣凳上爬了起来,飞快的跑了过去,人却抵在门上,不敢打开,只冲着外头支支吾吾道:“谁···谁啊?”


    外头守财大喝一声:“是老爷,还不赶紧将门打开!”


    彤儿慌忙开门,瞧见外头五老爷卫霆祎背着手背站在外头,顿时吓得七魂去了三魄,彤儿来秋水筑时间不长,统共不过才一年光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统共就见过五老爷一回,便是半年前五老爷雷霆大怒那一回,因那回落下了阴影,眼下霎时吓得双腿发软,只抖着声音结结巴巴道:“奴婢见···见见过老爷!”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快速的转过了身去,只拔腿边往里跑,边哆哆嗦嗦报信喊道:“姨娘,老···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卫霆祎见了,摸了摸鼻子皱眉道:“好个呆蠢的丫头!”


    而屋子里,雯烟与阮氏听到了动静,听到老爷来了,雯烟面上一喜,阮氏却紧张得无以复加,几乎是蹦地一下,直接从椅子弹了起来,因动作大,筷子都落了地,只用力的捏紧了衣角,又忙去拉雯烟,挽着雯烟的胳膊,急急直团团转乱道:“老爷···老爷怎么来了!”


    雯烟忙将筷子拾起,又替阮氏理了理衣裳跟头饰,笑着安抚道:“老爷能来,说明心里还有姨娘,姨娘莫要忧心,一会儿与老爷好生说会子话。”


    阮氏拉着雯烟的衣袖,咬着唇道:“你···你一会人就在屋子里,别···别走···”


    似乎有些惶恐及紧张。


    雯烟笑着道:“老爷赶在这个点来,定是未曾用过膳的,奴婢得赶紧通知厨房,备了酒菜送过来,定不能怠慢了老爷去。”说罢,只冲阮氏投了个安抚的眼神。


    阮氏一听,好似是这个理,只纠结踟蹰了良久,始终不肯放雯烟走,正僵持间,只听到一道慵懒好听的声音从屋子外头传来,漫不经心道:“正用着饭呢?”


    下一瞬,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外跨了进来,对方一身雪白狐裘加身,如绸缎般的长发高高束起,他相貌俊美非凡,此刻,立在门口驻足,脸上似乎挂着慵懒的淡笑,在淡黄色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衬托得整个人气质优雅,风流魅惑。


    阮氏心里一紧,忙远远的朝着卫霆祎行礼道:“贱妾见···见过老爷。”


    双手用力的攥紧了,压根不敢抬头。


    卫霆祎握着折扇立在门口没有动,只立在原地远远地打量着阮氏。


    屋子里光线有些黯淡,他虽瞧不清阮氏的面相,却见阮氏身形瘦弱纤细,穿了一袭玉色褙子,外套了一件碎花细袄儿,浑身素雅简朴得可以,头上手腕上无一丝装饰之物,就跟乡下的寻常妇人似的,仅在头上简简单单的绾了个妇人鬓,头发都有些松散了,还有一缕垂落了下来,落在胸前,在烛光的映衬下,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大抵是往日里见惯了大红大绿,庸脂俗粉,此番,见那阮氏打从乡下庄子上回来,浑身上下带着那么些许乡村味道,卫霆祎口味素来奇特,荤素不忌,心里忽而涌上那么一丝恶趣味


    ☆、027


    这般想着, 五老爷便踏着步子进了屋。


    这秋水筑五老爷好久不曾来过了,东厢房这边其实倒还好,有那么一阵也常来, 西厢房那边才真叫去得少。


    还是阮氏刚入府那一阵,那个时候五老爷觉得阮氏生得花容月貌,尤其是大掌一探上去,那光滑如羊脂玉般的上好肌肤真真令他爱不释手,可是,再好看的人,再娇嫩的肌肤, 跟条死鱼似的,日子久了终归会生了厌, 阮氏此人太无情趣了,无论是榻上还是榻下, 闷不吭声、唯唯诺诺的。


    卫霆祎打从十三岁起便开始流连花丛, 寻常的些个姿色及手段是极难入他的眼的,除了外头那些勾栏女子外, 府里的这些,还是媚儿惯有些手段, 会伺候人, 叫他大爱, 从不生厌。


    不过,大鱼大肉吃惯了,终归有些腻歪。


    卫霆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起屋子里的景致, 及屋子里的人。


    竟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整整五六年了,整个东厢房竟然未曾变过样。


    依稀记得阮氏刚入府时,屋子里头的摆设也是这样的,里头简简单单的,无甚装饰之物,不过,阮氏爱花,每每屋子里的窗桌上,几子上皆摆满了刚摘的鲜花,处处透着小淡小雅,如今,目光四下扫过,果然只见在临窗边的那张案桌上摆了一个八宝瓶,上头插了三两枝待开未开的腊梅,屋子里浸染着淡淡的梅花香,一室幽香。


    时光仿佛停止了,又好似回到多年以前似的,卫霆祎隐隐有这般错觉。


    除了这些景致,还有眼前的那人。


    纳房都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般大了,竟然还跟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似的,卫霆祎抬眼定定的瞅着阮氏,只见她双手交握于腹前,手指头紧紧的绞在一起,指骨都发白了,整个人低着头,不敢抬眼,紧张得厉害,一如当年初入府时的模样。


    卫霆祎不由恍惚了一阵。


    正愣神间,只见对面之人一脸局促的踱步到旁边的案桌上,慌慌张张的倒了杯茶端了来,只一步一步,缓缓挪到了他的跟前,恭恭敬敬道:“老···老爷请用茶!”


    细细听着,声音还带着一丝抖音。


    他有这般可怕么?


    想了想,或许是上次他发了雷霆大怒,怕是吓着她了吧,其实阮氏这人虽颇为无趣,但胜在为人本分老实,不像旁的女子那般聒噪烦人,他性子向来温和,印象中,发过最大的怒气偏生是发在了她的身上,倒是歪打正着。


    这般想着,卫霆祎接了杯子吃了一口茶,便指着一旁的椅子冲她温和道:“你坐,坐这儿。”


    阮氏受宠若惊的坐下了,倒是温温顺顺的。


    阮氏坐下后,卫霆祎漫不经心的吃着茶,也不说话,目光一直在阮氏身上细细端详着。


    离得近了,才发觉人瘦得厉害,都快要瘦脱相了,阮氏从前略有些丰盈,脸上、身上都有肉,用长辈们的话来说,是个有福相的,绝非清瘦型的,而如今,只见下巴尖了,脸上的颧骨都隐隐有些凸显,整个人干瘦干瘦的,没几两肉了,卫霆祎微微愣了愣,倒不是说变难看了,不过是着变化太大,令人一时有些吃惊愣神罢了。


    阮氏被他直勾勾的目光打量得极为不自在,她本就是个害羞的性子,更何况受了大半年的蹉跎,如今人变丑了,也变得愈发黯淡无光了,老爷是个什么人物,那可是整个元陵城最金贵最俊俏的,于她而言,便是犹如天人般的存在,她与他始终隔着云泥之别,在卫霆祎跟前,她从来都是自卑怯懦的,能够服侍他一场,便是她天大的福分,在阮氏的心目中,这个世界上,除了女儿,老爷便是她搁在心尖上的第二人。


    以前是自卑,如今却隐隐觉得有些羞耻,阮氏不敢让对方瞧见她这幅不堪的模样,只低头咬牙道:“老爷还未曾用过膳的吧,厨房离得远,来得有些慢,妾身···妾身这便去厨房瞧瞧!”


    只匆匆忙忙的起身,借故要起身回避。


    却为料到,卫霆祎忽而伸了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阮氏心里顿时一慌,飞快的抬眼看了对面卫霆祎一眼,心跳得厉害。


    卫霆祎握着阮氏的胳膊,往下一扯,阮氏复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卫霆祎的大掌沿阮氏的胳膊缓缓往下滑,不多时,滑着来到了她的手上,改拉着她的手握了握,手指头有些咯手,上头起了茧子,有许多伤口痕迹,一摸便知是干活重活的。


    卫霆祎虽只被打发到庄子上定是会吃些苦头,却没想到好像比想象中要遭罪。


    多么可惜,曾经那般软绵好看的一双手。


    卫霆祎捏了捏,漫不经心的抬眼瞧了阮氏一阵,道:“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吃尽了苦头吧?”


    他的语气一惯慵懒温和。


    阮氏也一如既往的心慌紧张,这双粗鄙的双手赤、裸裸的展示在对方跟前,阮氏觉得十分难看,忙不迭使了力气要抽回去,卫霆祎却捏得紧紧地,看了她一眼,道:“可有恼恨老爷,嗯?”


    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些蛊惑人心的魔力,能够轻易令人失了魂魄,阮氏脑子里有些空,忙不迭摇头,支支吾吾道:“妾···妾氏不敢。”


    卫霆祎听了嘴角一勾,这才心满意足道:“不恼便好。”顿了顿,又微微挑了挑眉,忽而道:“从前的事儿既然过了,便就此揭过了,无论将来犯过什么错,该罚也罚了,该吃的苦头也吃过了,往后便待在府中,安生过日子便是了!”


    说罢,又捏了捏阮氏的手心,忽而改了话题道:“今儿个我去瞧了七丫头,这不,刚打荣安堂出来,便直接来了你这儿。”


    一听到提及女儿,果然阮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只猛地抬头看向卫霆祎,一脸惊喜道:“当真?老爷当真是打荣安堂来?老爷见了安安么,安安···安安如何了?身子可还好?烧退了不曾?”


    阮氏急急问道。


    她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到过女儿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担心安安的病情,担心着夜里会不会蹬被子,会不会着凉了,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做恶梦,这还是打安安出生这么些年以来,母女二人头一回分开,她失眠了好几日了,想得厉害。


    问到激动之时,阮氏两只手都凑了过去,紧紧握着卫霆祎的大掌,一脸激动。


    卫霆祎见了,微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道:“人好着呢,我今儿个在那里陪了大半日,睡得老香,呼呼直打着鼾,跟只小猪猡似的!”


    卫霆祎想到今日罗汉床上的卫臻,忍不住笑着道。


    他素来温和,又惯是会哄人,没几句,便将阮氏的戒心消除,见阮氏渐渐朝他主动靠了过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大掌,卫霆祎微微抬眼,不错眼的盯着阮氏瞧着,只见眼前人虽较之以往清减了不少,可低眉赦目间,面含娇羞,神色天真烂漫,这样的少女之姿出现在一个当了娘的人身上,倒是另外一番滋味。


    这般想起,卫霆祎心里划过一丝意动,直接伸手搂着阮氏的腰,将人往怀里一揽,低头凑过去便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动作太过自然熟稔,也太过突然,阮氏整个人愣了一阵,待反应过来,脸只蹭地一下唰红了,眼瞅着卫霆祎眼色越发幽深,还要再来,阮氏一慌,吓得忙用手拦住自己的脸,急急道:“不成,不成,老···老爷,如···如今还在老太爷的孝里了!”


    卫霆祎听了动作一顿。


    这才猛地忆起这档子事。


    老爷子过了近两个月了,许是素了整整两个月的缘故,今儿个倒是轻易便来了兴致了。


    不过,他虽混账,却也是打从心底里敬重老爷子的。


    恰逢此时,外头雯烟领着厨房的膳食来了,卫霆祎咳了一身,便顺势放开了阮氏。


    这日卫霆祎在东厢房用膳,用完膳后便起身离开了,临走前,绕到去西厢房瞧了十二娘子一眼,不过,彼时,十二娘子已然入睡了,未见着人影。


    如今尚且在孝里,又不能胡闹乱了规矩,这后院呆着也无趣,便琢磨着夜里要不要出府找找乐子,不过想到大老爷那张脸,又哆了哆身子,改道去了大老爷书房“复命”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一场大雪过后, 天气慢慢转晴。


    已经进入年尾,马上便要到除夕了,近来, 府里开始大忙了起来,府里上下大动,将整个府邸都彻彻底底的打扫清洗一遍,将所有的霉运晦气全都除掉,名为除尘,从而破旧立新、除旧迎新。


    不过,这一年却要比往年低调收敛许多, 因老太爷刚过世不久,还尚且在孝里, 这个除夕,府里不许张灯结彩, 不许贴春联, 不许宴客吃酒席,更加不许外出拜年, 整个新春期间,府中所有人皆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 拜送亲友的登门拜年。


    在屋子里养了些日子, 七娘子卫臻的身子渐渐大好了起来, 这一日卫臻尚且还在梦里,便被人迷迷糊糊的摇醒了,整个人还睡眼惺忪的, 便被映虹一把从被窝里给挖了出来,卫臻恍恍惚惚的睁开一条眼缝,便瞧见映虹放大的面孔呈现在她的眼前。


    映虹寻来衣裳服饰一边麻溜的伺候卫臻穿上,一边耐着性子哄着她道:“七娘子,快些醒醒,今儿个咱们去老夫人屋子里用膳。”


    说着,便吩咐双灵冬儿两个小丫头备水伺候着。


    双灵与冬儿年纪尚小,一个十岁左右,一个不过才六七岁左右,原是刚入府不久,派来跑腿,守着这无人的偏房的,这处偏房万年瞧不见人影,如今这七娘子冷不丁住进来了,老夫人见七娘子年纪小,便特意留下了这两个小的在卫臻跟前伺候,一是伺候,二则是见卫臻年纪稍小,算作是专门留下来陪着卫臻玩的。


    两人年纪尚小,却是府里的家生子,多少知规矩的,映虹一吩咐,不多时,只见小的那个圆脸胖丫头双手费力的端了一个小银盆颤颤巍巍走来,走到半路上,被大些的那个轻声喝斥了一声“当心着些”,便顺手将她手里的银盆接了过来,小的吐了吐舌头,牵着大的的衣角,二人匆匆往罗汉床上这边赶了来。


    走近了后,见衣裳都已经穿戴好了,七娘子却还未曾睁眼,身子跟坐不稳似的,摇摇晃晃的直要往身后倒,冬儿见了,捂嘴偷笑道:“双灵姐姐,你瞧,七娘子又要睡着了。”


    双灵瞪了冬儿一眼,见那边映虹手上动作停了,赶忙将帕子绞干递了过去,只见映虹将帕子往卫臻脸上一搓,稍稍用了几分力道,果然,不多时,只见卫臻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面上变得稍稍有些痛苦难受,下一刻,卫臻便乖乖睁开眼了,只觉得脸上的皮肉都快要让人给蹭掉了。


    一睁眼,只见对面的胖丫头正在偷偷盯着她直坏笑着,她一笑,便见小嘴里缺了两颗门牙,就跟嘴上的门没关严实似的,怎么瞧都怎么觉得有些漏风,搞笑又滑稽。


    卫臻一瞧过去,小丫头立马紧紧闭上了嘴,止住了坏笑,规规矩矩的候在一侧,瞧着老实又本分。


    在屋子里待了这些日子,卫臻也已经渐渐不排斥屋子里这些人伺候了,虽不排斥,却也一直鲜少开口说过话,每每见她郁郁沉沉,映虹便打发这个叫冬儿的圆脸胖丫头过来主动诱她说话。


    小丫头时常垫着脚尖,趴在她的罗汉床沿,其实是个伶俐的,卫臻时常听见她口齿伶俐的跟双灵犟嘴,可是到了卫臻跟前就变得含蓄而害羞了,只知软软糯糯的唤着她七娘子,不知到底该与她说些什么,见她一直不说话,就咬着小嘴,双眼直乌溜溜转着,直盯着她的瞧着。


    也不走,就一直守在她的榻前。


    双灵骂她呆笨,小丫头竟然气呼呼道:“双灵姐姐有本事便让七娘子主动说一个!”


    双灵一时噎住。


    小丫头就一脸得意的抬着小下巴,只是一转身见了卫臻,又开始忸怩不敢说话了。


    一直守在卫臻床边上,但凡卫臻翻个身,动一下,便立马软软糯糯的的问着七娘子是不是渴了,七娘子是不是想要去方便,要么赶忙跑去唤屋子里其他的几位姐姐们,很是乖巧伶俐。


    卫臻瞧着屋子里伺候她的这些齐刷刷的小丫头片子,心里多少有些复杂,按照她前世的年纪,已是二十有二了,已是个成婚多年的妇人了,如今身边却皆是些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一个十岁,一个六七岁,便是最伶俐稳重的映虹也左不过十三四岁左右,尤其是那个小的,懵懵懂懂的看着她,该叫她如何使唤?


    起来简单的清洗一番后,映虹便唤了两个老妈妈来抱着卫臻去了老夫人的正房请安用膳。


    从偏房到正房,一路弯弯绕绕的,又是绕了几处抄手游廊,又途径几处水榭之地,没得让人眼花,老夫人这荣安堂,便是前世卫臻也来的不多,便是去了,也是每月初一十五去给老夫人请安两回,后来卫臻因被奚落欺负得厉害,每每吵着闹着不要去,阮氏心疼她,也不忍心送她去遭罪,便极少在老夫人露过脸了。


    如今,窝在屋子里窝了这么久,这算是入府以来打头一回出门吧,卫臻其实早就憋坏了,可是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冒进,只趴在妈妈肩头,盯着沿途的景致瞧着。


    荣安堂原是老太爷与老夫人的住宅,本是整个府里最大的最庄严的院子,不过老太爷是个行事低调的,院子虽大,里头的陈设却极为简朴,一路上走过去,院子里不见多少奢靡富丽装饰,瞧见过最名贵的,要数荣安堂院子外种植的那颗百年金丝楠树了。


    据说这棵树乃是开府时与建府宅时同种的,已经十分古老了,如今历经百年,得要两三个小娃娃合力才能见树身抱住,楠树长得极高,仿佛已经冲入了云霄似的,是方圆几十里,最高的植被,卫家的这株楠树,在整个元陵城远近驰名,还在方圆几里之外,远远地都能够瞧见这株鹤立鸡群的古树。


    卫臻定定的盯着这株楠树瞧着,她对这树印象十分深刻,之所以深刻,乃是因着她当年嫁进太子府时,大老爷做主见这株百年古树给砍伐了,打了一整套上好的金丝楠木嫁妆给卫臻陪进了太子府,那是卫臻所有嫁妆中最得脸的陪嫁,便是当年太子殿下见了,皆赞了几赞。


    如今,大抵是下了雪,怕将楠树冻着了,楠树的树干皆用棉质絮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它直挺挺的矗立在那里,已经站了一百多年了,路径楠树身边时,卫臻仰着小脑袋看了又看,树太高了,好像瞧不到头似的。


    到了正房门外时,远远的只见一个着淡绿色袄儿,外罩着同色掐腰比肩的丫头在外头候着,见七娘子等人来了,远远迎了出来,朝着妈妈怀里的卫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随即拉着映虹的手,道:“可算是来了,方才老夫人还问起了,正要打发人过去瞧的。”


    映虹笑着道:“今儿个是七娘子头一回出门,装扮时耗费了些时间,雪芙姐姐,是不是来晚了,叫老夫人等着了。”


    主要是没成想七娘子竟然瘦的如此厉害,之前屋子里备下的衣裳忒太大了些,伺候卫臻穿戴衣裳时又往里头添了两件,这才勉勉强强觉得合身,故此耽搁些时辰。


    雪芙笑道:“不打紧,老夫人也才刚起,走吧,一会儿厨房要送膳食来了。”


    说着,引着卫臻一行人进了屋,进屋前,忽而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冲映虹提点道:“对了,六娘子、九娘子也在里头了,老夫人还未起时便早早来了。”


    映虹听了有些诧异。


    自打老太爷病重后,老夫人日日亲自伺候,身子憔悴了一阵,便免了府里的一众请安,后老太爷去了,老夫人卧床一个多月,荣安堂已经清净好些日子了,如今,六娘子与九娘子怎地来了,是见老夫人大好,荣安堂又渐渐恢复了问安见礼么?


    还是···因着旁的什么?


    映虹微微挑了挑眉。


    而听到六娘子的名讳,原本趴在妈妈身上的卫臻身子微微一颤,她只下意识的用力的抓紧了妈妈的衣裳,呼吸微微促了促,眼里闪过一丝阴沉与晦暗,不过,那神色稍纵即逝,很快便消失殆尽。


    跟在妈妈身后的冬儿见了,微微一愣,过了片刻,她只伸着小肉手拼命揉了揉眼,再次睁开眼时,只见七娘子闭着眼趴在妈妈肩头,瞧着昏昏沉沉,又快要睡着了似的。


    冬儿见了不由拍了拍胸口,不由松了一口气,吓死她了,她方才差点被七娘子犀利的眼神吓着了,原来竟是瞧错了。


    却说一进屋,妈妈便立马将卫臻放了下来,映虹上前改牵着卫臻的小手一步一步朝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老夫人最疼爱七娘子了,一会儿七娘子见了老夫人要记得张口喊人,知道么?”


    话音将落,只见高榻上原本正在说笑的一老二小全都朝着卫臻这边瞧了过来


    ☆、029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上一章是六娘子与九娘子,更正一下


    府里的娘子们太多了,作者也搞懵了,望知晓!


    老夫人的装扮依旧简朴素淡,一身酱黑的袄儿衬托得整个人利落爽快, 头上佩戴的依旧是往日里常戴的那个抹额, 往日里神色有些冷清郁结, 约莫今日两个孙女在跟前卖萌, 瞧着兴致不错,老夫人向来疼爱底下一众小辈, 无论嫡庶, 无论哥儿姐儿,皆是打从心底里疼爱。


    至于前世卫臻,一来卫臻在老夫人跟前极少露脸, 这二来,老夫人每每见了卫臻皆是定定的端详她良久, 神色略显几分复杂, 那个时候卫臻不懂,只以为老夫人对她不喜, 如今或许反应过来, 或许是因为每每在她不大的小脸上, 瞧见了愤恨不甘, 这才有些担心罢。


    至于另外两个,小的那个四五岁左右, 生得圆润可爱, 小嘴粉嘟嘟的,脸上肉乎乎的,跟个小小糯米丸子似的歪在老夫人怀里, 原本正在说笑的,这会儿许是有些累了,又许是起得太早的缘故,竟然双眼微微拉拢着,将睡未睡的,一脸萎靡不振的模样。


    小几对面坐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孩儿,生得眉清目秀,其实相貌平平,但胜在皮肤白皙,头上绑着一对双丫鬓,底下垂着三四根细细的羊角小辫子,一直垂落到腰间,这个比对面那个小的大上一二岁,却瞧着懂事不少,小的那个呼呼往老夫人怀里坐着,一脸天真不知世事,大的这个安安静静的,姿势规矩,嘴里一直噙着浅浅的笑意,温娴又懂事,皆说三岁看老,如今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便瞧得出日后定是个贤惠的了。


    两个小娃娃皆穿得素净,却一身玉色锦缎加身,外罩着厚厚的袄儿,两姐妹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一大一小,就跟一对玉娃娃似的,瞧着令人喜欢。


    因屋子里烧着地龙,两个人脸上皆是红扑扑的。


    因为卫臻的突然出现,两个小的齐刷刷的朝着卫臻瞧来。


    映虹牵着卫臻走到里头,一早在屋子里时,映虹便已经教了卫臻规矩的,如今卫臻来了这陌生的屋子,依旧有些惶然,不过老夫人日日过来探望她,卫臻对她有些熟稔,不过眼下多了两个小娃娃,又有些忌惮,不敢主动上前,只紧紧拽着映虹的手,轻轻地怯怯的朝着老夫人唤了声:“祖···祖母。”


    声音细若蚊蝇。


    喊完,立马低下了头,身子还下意识的往映虹跟前缩了缩,瞧着依旧有些胆小怯懦。


    老夫人见了卫臻的到来,一脸欢喜,忙冲卫臻昭昭手,道:“快来,快到祖母跟前来。”


    映虹往身后轻轻推了卫臻一把,卫臻的小身板便晃晃悠悠的冲了出去。


    她穿戴得厚实,整个身子鼓鼓囔囔的,两侧的手臂直接张开了,压根合不拢,周妈妈见她跟只呆笨的小鸭子似的,一摇一晃的踱过来,生怕她摔着呢,还在半道上便一把将人搂住了,笑着道:“七娘子这是穿了多少啊,屋子里暖,一会儿准要冒汗了。”


    说着,见老夫人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周妈妈便利索的将人抱着放了上去。


    老夫人听了周妈妈的话,伸手从卫臻颈部探进了背上摸了摸,果然,背上冒汗了,忙开始亲自解开卫臻的衣裳,脱了两件,周妈妈与映虹要上前帮忙,也没让,只摆了摆手,道:“虽许多年未曾亲自带过小娃娃了,但是这些,老婆子我还是会干的,想当年,老大,老二,老小,哪个不是老婆子我手把手照看大的,且一边待着去,让我来!”


    周妈妈便笑着道:“得了,老奴我便不跟老夫人争,便不逞这个能了。”


    映虹也跟着笑了,嘴上却开口解释道:“七娘子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些天,今儿个打头一回出门,奴婢唯恐七娘子身子弱,怕一时受不住,便给多穿戴了两件。”


    老夫人给卫臻脱了里头两件,重新穿上外头这一件,瞧着外头这件袖子长了大半截,又空荡荡的袄儿,不由皱了皱眉,道:“没合身的衣裳么,缘何大了这么多!”


    映虹想了想,回道:“回老夫人的话,七娘子的衣裳绣房那头前两日才过来给七娘子量了尺寸,如今还在赶制,便紧着且先将六娘子的衣裳送了来,没成想,二人年岁相差不大,这衣裳的大小却相去甚远。”


    对面的六娘子听到映虹的话后,只微微抬眼往卫臻身上的衣裳瞧了一眼,末了,又默不作声地看了卫臻一眼。


    老夫人听这话,微微蹙眉,府里的下人们行事素来爱看主子的眼色,便是一件衣裳,一道菜例,背后皆有着深深地用意,至于这件衣裳背后的深意,老夫人未曾多问,只漫不经心的道了句:“叮嘱将六丫头的衣裳一并赶制了送去,好了,七丫头,这两个,一个是六姐姐,一个是九妹妹,丫头可还认识?”


    老夫人指着对面的卫绾与身边的另外一个卫姮耐着性子逗弄着卫臻。


    卫臻抬眼缓缓瞧了卫绾一眼,又怯怯的看了卫姮一眼,只下意识的搂紧了老夫人,将脸往老夫人怀里一埋,不吭声。


    她似乎只认识老夫人一人,是以,眼下,对老夫人格外依赖。


    老夫人见卫臻这幅模样,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好地丫头被蹉跎成了如此模样,之前在府里时虽颤颤巍巍,却不至于胆小害怕到如此地步,如今,见了谁都怕成这幅模样,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走出来了。


    到底是府里的姐儿,将来进了京,是要在人前走动的,不过,也是急不得的,唯有耐着性子细细引导着,盼着早日恢复如初吧。


    这般想着,老夫人怜惜的摸了摸卫臻的小脑袋,便又指着卫臻冲着另外两个笑呵呵道:“六丫头,九丫头,这个是妹妹与姐姐,你们可还记得?”


    老夫人原本怀里是搂着九娘子卫姮的,如今卫臻一来,亲自给她脱衣穿衣,怀里搂着的自然成了卫臻。


    自打卫臻来后,老夫人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投放到了卫臻的身上,另外两个一时倒是安静下来了。


    这会儿老夫人一问,只见对面的六娘子略有些羞涩的笑着道:“记得,这个是七妹妹,祖母,绾绾记得她,以前咱们还时常一块玩耍。”说着,又抬眼往卫臻身上瞧了一眼,乖巧懂事道:“听姨娘说七妹妹病了,如今好些了么?”


    一旁因卫臻的到来,而被老夫人冷落的九娘子却只微微噘着小嘴一脸愤愤不平道:“我知道她,就是因为她,差点害死了姐姐。”


    九娘子的话音将落,只见屋子里忽而静了一阵。


    就连周妈妈与映虹听了都不由对视了一眼。


    六娘子听了亦是一愣,过了好半晌缓过神来,瞪了九娘子一眼,道:“小九,休要胡说。”


    说完,有些慌张的看着老夫人道:“祖母,小九···小九她不懂事,不知从哪里听来了这些胡话,她···她不是这个意思,祖母勿怪!”


    ☆、030


    六娘子是个知事明理的,也素来护着自个的妹妹。


    不过九娘子却是个直肠子, 到底年纪还小, 不过个豆大的孩子, 心无城府, 知道什么便说些什么,哪里晓得其中的一些个弯弯道道, 见六娘子如此说来, 只一脸不快的瘪了瘪嘴道:“哼,我才没有胡说,姐姐现在脸上还留了一脸的麻子呢。”


    说着, 又牵了牵老夫人的衣摆一脸正气的告着状道:“真的,祖母, 小九真的没有胡说, 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说完, 九娘子卫姮还恶狠狠地瞪了老夫人怀里的卫臻一眼。


    六娘子听到这里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又因说到自个脸上的麻子, 只悻悻地用白嫩嫩的小手遮了遮脸, 幼小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些委屈跟难堪。


    而卫臻则是被九娘子的讨伐给吓得直往老夫人怀里缩着,用力的揪着老夫人的衣裳, 将整张小脸全都埋进了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摸了摸卫臻的小后脑勺, 又将卫臻搂紧了几分,这才抬眼往对面卫绾脸上瞅去。


    其实不显,形容一脸的麻子委实太过夸大其词了, 不过额头上,脸颊靠近耳朵的位置确实留下了几个淡淡的印子,因卫绾皮肤白,细细瞧去,倒是瞧得分明,不过好在位置偏,不仔细去瞧,压根瞧不出其中的异样。


    反观怀里的卫臻,她也是个染过天花的,病情甚至还更为严重些,倒是奇得很,脸上光溜溜的,据说就后背留下了几个小浅坑。


    候在底下伺候九娘子的王妈妈听了九娘子的话后脸却煞白了一片,她忙不迭上前冲着九娘子猛地使眼色,又立马哗地一下跪下,颤颤巍巍的告罪道:“皆是老奴的罪,是老奴管束不严,这才让九娘子听了底下一些长舌妇们乱嚼舌根,一会儿回去后,老奴定当好生管束,将院子里那一干乱嚼是非的给揪出来好生惩罚告诫一顿,势必往后定不会再让那些腌臜话传到九娘子的耳朵里了,只是···只是九娘子到底年纪还小,就跟鹦鹉学舌似的,都是闹着玩的,压根不懂其中的缘故,这才懵懂犯了错,求老夫人勿怪,要责罚便责罚老奴罢?”


    说罢,忙狠狠地朝着高榻上的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


    九娘子虽心直口快,却是个护短的,一见王妈妈如此,顿时急了,正要张嘴嚷嚷,却见对面六娘子狠狠剜了她一眼,九娘子顿时委屈的闭上了小嘴,过了片刻,只将小嘴狠狠噘起了,噘得上头足足可以挂上一个油瓶子了。


    由始至终,老夫人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待屋子里消停了下来后,老夫人这才神色淡然的开口道:“王妈妈管束不严,罚半年例银,若再有下回——”说到这里,老夫人淡淡的抬了抬眼,瞅了王妈妈一眼,漫不经心道:“王妈妈的儿女如今都在元陵城罢,王妈妈为咱们卫家鞍前马后多年,往后便安生待在元陵城颐养天年吧。”


    老夫人语气虽稀松平常,可说的那话却足够令王妈妈神色大变了。


    这王妈妈素来是个有野心的,她的祖籍在京城,原是当年随卫家一道来元陵的老人,虽叫她一声妈妈,其实也才不过才四十出头而已,千年儿媳熬成婆,如今上无人管束,下头又给压制得死死的,正是最得意快活的年纪,哪里就舍得颐养天年了,她的心气高着,心思大着,如今将满门心思皆扑在了九娘子身上,将儿子女儿皆弄进了府里当差,为的便是他日能够随卫家一道回京,好永久的攀上卫家这满门的富贵,如今,听老夫这意思,是要将她给撇下了,顿时吓得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气,只忙不迭匍匐在地,一脸诚惶诚恐却语气坚定道:“是,是,是,老奴···老奴记下了,多谢老祖宗宽宏大量,奴妇日后定当严陈以待,好生管束底下些个嘴欠的,绝不让任何人扰了九娘子去。”


    说罢,只复又深深朝着老夫狠磕了一头,听那语气,是当真听进心里去了。


    老夫人见状,这才冲其摆了摆手。


    周妈妈立马眼明手快的上前将人搀扶了起来,见王妈妈的手还在细颤,只笑着安抚说和道:“好了,好了,娘子们如今到底年纪还小,不懂事,往后少不得得劳烦妈妈在身边看护着,这犯了错不打紧,知错能改便是了。”


    说着,拍了怕王妈妈的手背,又瞧了老夫人一眼,忙跟老夫人禀告说厨房安排的早膳送来了,老夫人闻言,这才淡淡笑着道:“好了,几个小的都玩闹了一整个早上,定是饿坏了,那便摆膳吧!”


    便也未曾再继续深究,似乎将此事揭过了,也丝毫没有要怪罪责罚九娘子的意思。


    整过过程,低开高走,又轻轻地,四两拨千斤的放下了,却令当事人的心七上八下,魂不附体。


    王妈妈背后都冒汗了,到了这里,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却说老夫人话音一落,只见一排四个丫头齐齐端着托盘缓缓而入,不多时,桌子上摆满了膳食,满满当当的摆弄了一大桌子。


    其实老夫人往日用的简省,她是北方人,平日用粥类、馒头类的用得多,如今,几个小娘子们来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花样不免多了些,却因正在孝里,桌上素食较多,不过老夫人从来不是个木讷不变通的,见卫臻身子瘦弱,还是吩咐厨房备了一两样滋补的例汤。


    老夫人坐在交椅上,三个小的依次排开坐好,虽年纪不大,但自三岁起,便皆已经会使筷子自己食用了,如今不过是个子低了些,由丫头们伺候着在椅子上垫了专门的软垫,丫头们在身后布菜,丫头们挑拣什么放到碟子里,几个小的便乖乖食用些什么。


    老夫人吩咐给每个小娘子分了半个馒头,说吃些粗食对身子好,又见这日上了腊八粥,说伺候娘子们的妈妈辛苦了,吩咐给伺候几位姑娘的妈妈每人分了一碗,其中便包括方才被罚的王妈妈,王妈妈原本心一直高高的悬着,如今得了这碗粥后,心嗖地一松,整个人这才彻底卸下心弦。


    六岁的六娘子年纪大些,已经可以自食其力了,且六娘子素来乖巧知事儿,一贯按着嫡出的做派,举手投足间自有章程,小小年纪便知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且每每用膳,只用距离筷子最近处的那几道,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嚼着,整个过程,身子不歪,衣袖不摆,安安静静的,端得是一个文静淑雅的做派,每每令人称赞。


    九娘子是个挑食的,往日里用膳,只猛地朝着布菜的丫鬟姐姐使眼色,她最不喜欢吃馒头了,硬硬的,嚼起来颇为费力,通常嚼着嚼着趁人不注意,全吐碟子里了,可这日被之前王妈妈被罚一事儿给吓着了,也知自个闯了祸事儿,难得不敢挑剔,不敢惹事儿,只乖乖将那硬邦邦的馒头一口一口往小嘴里送着,不过嚼得小脸都变了形,吞咽时整张脸都皱起了,一脸痛苦不堪。


    而五岁的卫臻其实比九娘子卫姮还大了半岁,可是却比九娘子羸弱不少,举着筷子的手只隐隐有些不稳,嚼着嚼着,似乎被馒头给噎住了,整张小脸涨得通红,映虹在身后贴身伺候着,见状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用力的拍打着卫臻的背部,急急道:“七娘子,快些吐出来。”


    映虹的手是断掌,是个手重的,那一拍,卫臻双眼白光一闪,差点没被她直接给拍晕了过去,整个背部都跟着震了一震,紧接着喉咙通了,一块绿豆大小的馒头屑从嗓子眼里飞溅了出来,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畅通了。


    映虹神色一松。


    老夫人见了,也差点起身了,见状,神色亦是跟着一松,末了,令映虹将她碟子里的馒头给撤下了,改盛了一碗肉粥让映虹亲自伺候卫臻用下。


    天地良心,此事觉非卫臻有意为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装傻充愣其实也是一件苦差事儿,尤其,对着一老二小,精明的那个是整个府里最精的,一眼扫来,甭管多大本事,在她跟前准能显了真身,而幼稚的那些又委实一个个幼稚到了头,她委实无奈,不过是嚼着嚼着走神了罢了。


    被呛着时,无意间抬眼,正好对上了九娘子瘪嘴嫌弃的目光,然而当馒头被换成了肉粥后,卫臻一口一口乖巧的吃着,抬眼间却见对面九娘子瞪她瞪得更厉害了,只将小手里的馒头当成了她似的,一口一口,咬得咬牙切齿的。


    然后,不多时,九娘子咳咳两声也被呛到了,不过,她两腮鼓了起来,小嘴里装满了食物,被呛后,下意识的就要将嘴里的吃食给吐出来,对面是桌子,是食物,左边是老夫人,皆是她不敢吐洒出来的方向,于是,说时迟那时快,九娘子飞快的扭头将小脸对向了右边,随即咳咳两声,直接将嘴里所有的食物朝着右边的六娘子给喷了出来。


    然后,满嘴的馒头屑糊了六娘子满脸。


    六娘子脸都青了。


    老夫人见了蹙了蹙眉。


    九娘子瘪了瘪嘴,快要哭了。


    七娘子,嗯,呆呆的用完了一整碗肉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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