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她乃本君道侣,尔等岂敢放肆……
擂台相逢, 云乔皙依然是全身高阶防御法宝加持,而许昭月只穿着医心谷的白蓝弟子服,和云乔皙一对比就过于寒酸了。
许昭月打量了一眼云乔皙, 她已到金丹期的修为,云乔皙到清虚派几年了才修炼到筑基中期, 如今才短短一个多月竟然就从筑基中期到了金丹期。
一般修为长这么快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靠外力, 比如服用金丹,另外一种就跟她一样,和强者双修。
不过, 不管是哪一种,对于许昭月来说都不重要。
云乔皙向她行了一礼,说道:“师妹请赐教。”
许昭月向她还了一礼,“承让。”
两人都祭出武器,当许昭月看到云乔皙祭出那把鸣凤伞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她瞬间了然,为什么云乔皙一个刚到金丹期的敢挑战她金丹中期了,修为不够,但如果有超强法器加持,依然可以一战。
这把凤鸣伞是出自阳城老祖之手, 是当年为姜梦予量身打造的武器,姜梦予身形灵活, 这把伞很适合她,从一开始熟悉用伞到人伞合一, 到最后让这把伞成为她的本命法宝, 这把凤鸣伞见证了姜梦予一路而来的艰辛和成长。
可现在,这伞竟落到云乔皙手上。
看到熟悉的本命法宝,属于姜梦予那缕残魂开始在她身体中作乱, 兴奋,灼热,愤怒,不甘。许昭月握着拂尘的手柄渐渐捏紧,聚气入手端,猛一使力,拂尘便朝着云乔皙砸去。伞面瞬间张开,挡住了拂尘的一击。
当年这把凤鸣伞在姜梦予和烈焰兽打斗的时候已经损毁,后来应该是被阳城子修补过,威力已经大不如前,可这种仙阶法宝,毕竟段位在那里,那伞面看着光滑细腻却坚硬无比,许昭月这一击被完全挡了回来,反弹的力道甚至震得她虎口发麻。
不过云乔皙毕竟不是伞的主人,那伞面只撑得半开,即便只是半开,也可以发挥五六成的作用。
伞柄里藏了一把细剑,躲过这一击之后云乔皙抽出细剑转守为攻,许昭月用法力催动拂尘,却见那拂尘就像是一条游蛇一般缠在云乔皙刺过来的细剑上,一时就像猎物落入蛛网,云乔皙挣扎了几下都没挣开,可随即她目光一亮,猛然想到什么,却见她转动伞柄,伞面顿时如开了刃的飞轮,锋利无比,她将那缠着她细剑的拂尘往伞面一带,瞬间就如同削泥一般将那拂尘从中割断。
这拂尘算是废了。
云乔皙见状,抿唇微微一笑,执着细剑又向她袭过来,许昭月将拂尘丢在一边,闪身躲过,她身形矫捷躲过了云乔皙的一击,可是那剑风从她脸前略过,将盖在脸上的面纱掀了起来。
场下发出一声声惊叹,修士就没有丑的,修仙界美人众多,可美人再多也有高低之分,许昭月容色姝丽,身段窈窕,再加之她进入金丹期之后,皮肤变得越发白皙细腻,光滑有弹性,她这张脸放在美人众多的修仙界也算是极品,足以让人惊艳。
许昭月心底暗叫一声不好,她不知道安乾道君有没有认出她来,她偷偷向上首看了一眼,他正靠在躺椅上,微阖着眼睛,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似乎对眼下的比试没什么兴趣。
总之,安乾道君此时的神态还算平和,看样子是压根没将她放心上的,许昭月心下松了一口气,本来就只是一段露水姻缘,她也无需想得太严重。
云乔皙看到许昭月的脸时却仿若吃了一惊,她一脸不敢置信,“许师妹?许师妹怎么是你?你当日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她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医心谷所在的方向,似乎更惊愕了,“你当日不告而别,各位师兄姐还有师父师叔都很担心你,你怎么一转眼就入了医心谷?”
云乔皙这话落下,场下顿时一片哗然,从清虚派不告而别却转投了别的门派,这种行为算得上是背叛师门了,而背叛师门在修仙界是大罪,属于大逆不道,其罪当诛的。
许昭月向医心谷看了一眼,他们显然也被这话震惊到了,许昭月甚至还从个别人脸上看到被欺骗的愤慨。
许昭月想起刚刚纪玄铮来找她时说过的话,也就是说清虚派那边是知道她死了,就连周司柠都知道许昭月是被恩赐给杀了,云乔皙却说她不告而别,故意安她一个背叛师门的罪名。
然而此时云乔皙面上那惊愕的目光却是那么的真,甚至还带着几分被背叛的痛惜。
许昭月冷笑,她还挺善于故意装傻的。
“云师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并不是不告而别,当日云师姐残害同门我气不过,可师门要保云师姐,我若与师门为敌,那么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活着我就只能逃了。”
清虚派中除了周司柠,还有几人是和许昭月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十九师弟在师门中的人缘也不错,当初十九师弟的死就有不少人对云乔皙不满。是以这会儿清虚派弟子看到许昭月不仅没有责备她背叛师门,还有几个甚至直接冲她挥手说道:“许师妹,你还活着,太好了。”
“许师姐,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想你。”周司柠生怕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直接冲座位上站起来。
“许师姐,你院子里的花草我都一直帮你打理着。”
“许师妹,你什么时候回来?”
清虚派弟子此起披伏的声音传来,云乔皙的面色也越发不好看。纪玄铮沉了脸,呵斥了一句,这才让清虚派一众弟子安静下来。
围观群众也不知道清虚派是什么情况,不过根据许昭月口中的残害师门又被师门力保,再加上云乔皙是清虚派宝贝疙瘩也不是什么秘密,而后大家就各自添油加醋一番开始八卦。
云乔皙听着下面的议论,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许师妹,你当日伤我,我就没有和你计较了……”云乔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为何……”
许昭月看着她那副模样就无语,又开始了,我好可怜,我好无辜,都是你在伤害我,许昭月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她逼逼,直接打断她道:“既上了擂台,就不要那么多废话了,打吧!”
许昭月话落,直接抬掌向她袭过去,她来势汹汹,云乔皙剩下的话也没机会说了,急忙挥伞挡下她一击。
许昭月的招式又快又狠,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不过云乔皙有凤鸣伞保护,能攻能防,许昭月虽修为在她之上,却始终攻破不了。
几招下来许昭月倒是看出了破绽,很明显云乔皙对凤鸣伞还不够熟悉,连熟练运用都做不到,距离人伞合一更是差得远。
许昭月心下了然,差不多也知道该怎么破她,她右手聚气向云乔皙方向一挥,如她所料云乔皙以凤鸣伞抵挡,然而许昭月这只是虚晃一招,她真正的发力点在左手,左手凝聚的一股强大气流直接往她侧面进攻,云乔皙对于凤鸣伞的了解并不是很通透,又不能熟练运用,这一击她根本没反应过来,那股力道直接打在她握伞的手臂上。云乔皙吃痛轻呼一声,手一麻,握着凤鸣伞的那只手晃动了几下,顿时就露出她那张脸。
许昭月看准机会,将浑身力气凝聚在掌心,带起一阵劲风直接一巴掌朝着她的脸上扇去。这一击许昭月用了十成的力气,云乔皙根本承受不住,直接被扇飞出了擂台,重重摔在地面上。却见她被扇到的那半边脸瞬间紫黑一片,又被许昭月伤到内丹,顿时痛得呕出一口血来。
坐在上首的骆修然急忙下来查看,见云乔皙伤得重,掏出一枚丹药喂到她口中,纪玄铮也围了过去查看情况。
有骆修然喂的那枚丹药,云乔皙性命无虞,但因为伤得过重,怕也要吃些苦头。
“师父,师叔,我没事。”云乔皙挣扎着坐起来,她向台上许昭月看去,她姿容艳丽,负手立于台上,目光睥睨。云乔皙咬了咬牙,只觉被她扇到的那张脸一阵阵火辣辣的疼,不仅疼在表面,还往心里钻。
不过云乔皙很快从许昭月身上看出了不对劲,只见她周身萦绕着一股黑气,她不知这股黑气从何而来,心思电转,她忍着内丹被伤到的剧痛,将所有力量都聚集在喉咙上,对着擂台上的许昭月说道:“许师妹……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你……你是魔族?!”
云乔皙这么一提醒,果然不少人也注意到许昭月周身萦绕的那股黑气,众人顿时面色大变,开始议论起来,毕竟魔族可是仙门的头号大敌。
之前申屠尤不知往她身上注入了什么东西,导致魔气入体,许昭月将那魔气封存在内丹中,刚刚扇云乔皙那巴掌用了她十足的力气,不小心让那魔气渗出了一些。
她身上确实萦绕着魔气不假,可云乔皙就直接将她打成魔族人,让她成为仙门的公敌,这个人可真是不安好心,到底是谁说她善良宽容的?
许昭月道:“之前我偶遇魔族,与对方交战,不小心种了对方的毒,毒还未全解,所以身上还残留着对方的魔气,我并非魔族。”
“我看你是在存心狡辩!”
这话倒不是云乔皙说的,许昭月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纪玄铮,只见他怒目圆瞪,脸上如敷上了一层寒霜,他手上握着的雪雾剑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正嗡鸣作响。
“我正奇怪你究竟练了什么邪功让修为涨得那么快,原来是与魔族勾结。”
许昭月冷笑道:“无凭无据,你怎么就说我和魔族勾结?”
“中伤同门,心思歹毒,你若修正道,怎么会有如此邪祟心思?”
许昭月被气笑了,“伤了云乔皙就是心思歹毒?你可别忘了,擂台之上不论生死,怎么,只许她伤别人不许别人伤她?凭什么?”
“我懒得再与你争辩,不向正道,与邪魔为伍,我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纪玄铮说罢,执着雪雾便直接向她刺过来,许昭月顿时大惊失色,却见那雪雾剑剑刃上寒光凛凛,如结了一层寒冰,杀意越强,剑刃越冷,剑刃冷到结冰,纪玄铮是真的要杀了她。
她一个金丹中期,根本就不是纪玄铮这种元婴后期的对手,纪玄铮真要杀她,她根本避无可避,毫无还手之力。
许昭月没有武器,只能以气聚于手臂之上,护在身前堪堪挡住心脉,剑锋袭来,都还未落在她身上她便已经抵挡不住了。
然而在纪玄铮刺破她的抵挡之前,她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息自后方推动过来,那气息透过她的身体直接打在前方纪玄铮身上,他的剑招瞬间被击破,不仅如此还被那股强大气息直接震的往后退了几步,纪玄铮捂着胸口闷闷咳了几声,随即一脸不敢置信望着许昭月。
“你怎么可能挡得下?”
就连许昭月都是蒙的,她能察觉出是有人在背后帮了她一把,而且这个人的修为远在纪玄铮之上,在场修为比纪玄铮高的也没几个,有谁会帮她?
不知道为什么,许昭月竟下意识的向安乾道君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他正慢条斯理摩挲着酒杯,眼睛依然是微阖着的,似乎并没有关注这边的动静。
许昭月摇摇头,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安乾道君为何要帮她?
“我倒是不信了。”
纪玄铮修整过来,他执起长剑,显然是要来第二击,然而在他发力之前,却见凭空出现一道黑影挡在许昭月跟前。
纪玄铮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念皙?你怎么会在这里?”
恩赐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这样会暴露主人的身份,可他知道,如果他不出现的话,纪玄铮绝对不会放过主人,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主人。
云乔皙被骆修然运功疗治了片刻,此刻身体已经好了些许,看到突然出现的念皙,她面上一喜,忙道:“念皙,念皙你回来了吗?”
如果换做以往,念皙看到她受伤,定会立刻闪身到她身边询问,若是知道伤了她的人,他定会去与那人拼命。
可是现在,念皙只是目光复杂在她身上扫了一眼,而后便一动不动站在许昭月身前。
纪玄铮自然也发现了念皙的不对劲,他斥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皙儿受伤了,你怎的不去看看她?这些时间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皙儿很担心你。”
念皙的身体动也不动一下,目光坚定,语气冰冷,一字一句冲纪玄铮道:“我不叫念皙,我叫恩赐,要想伤我主人,除非先杀了我。”
这句话对于在场看热闹的部分人来说或许云里雾里不明其意,可是对于骆修然和纪玄铮来说,无疑于平地一声惊雷炸响。
纪玄铮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他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主人?”他目光往恩赐身后的许昭月看了一眼,怒意更甚,“你是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给我看清楚,她是你的主人吗?”
恩赐表情都没变一下,那样子再明显不过了,他是要将许昭月护到底。
许昭月都懒得去看那几个人的表情了,她其实并不怪恩赐暴露她的身份,看到那把凤鸣伞之后她突然就想将一切做一个了结。她目光落向云乔皙身边那把凤鸣伞,既然这是她的东西,那么也该物归原主。
许昭月释放姜梦予的那抹残魂,对着凤鸣伞召唤道:“凤鸣九天!”
凤鸣伞瞬间受到感应,直接就往许昭月手上飞去,握着熟悉的本名法宝,许昭月能感受到那抹残魂的兴奋。
她指尖摩挲着伞面,迎着光,色泽油亮水滑,触手细腻温润,就像在摸上好的羊脂玉。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她说完,握着伞柄念动口诀,便见那凤鸣伞的二十四根伞骨舒筋展骨,瞬间将伞面撑开,伞面那只腾飞的凤凰栩栩如生,像是要脱离伞面展翅飞出。
望着这一幕的骆修然和纪玄铮早已惊得如失了魂一般,尤其是纪玄铮,他如遭雷击,身体就如不堪重负一般重重后退一步。
他不敢相信,他怎么敢相信。
“不……不……你怎么能撑开凤鸣伞?你怎么能?”
许昭月将纪玄铮的表情收入眼底,不知为何,见他那么惊愕,她竟觉出几分痛快。
纪玄铮就如失了控一般,他一把推开恩赐,站在许昭月面前,他目光死死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问她:“为什么能撑开凤鸣伞?!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许昭月向台下看了一眼,因为给云乔皙疗完伤,此刻骆修然将云乔皙半抱在怀中,他显然已被这一幕惊到了,面上透着不敢置信,口中喃喃着。
许昭月看出了他的口型,他在轻唤,“阿予。”
许昭月看向被好好保护着的,显然对眼前情况不明所以的云乔皙,这机会正好,趁着那两个护着她的男人因为她的身份失神时。
许昭月从凤鸣伞中抽出细剑,有凤鸣伞加持,她移动的速度更快,几乎是转瞬间就已来到云乔皙面前。
既然你是利用我的元神才能轮回的,那么你这条命也该还给我。
赵晴鸢活活疼死,那么我也该让你尝尝被活活疼死的滋味。
云乔皙身受重伤是根本躲不过她这一击的,纪玄铮已被震惊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而骆修然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然而这一剑还是未能落在云乔皙身上,甚至还在三尺之外许昭月的剑就被挡了下来,那突然扭曲的空间将那剑尖挤压变了形,强大的阻力让她无法再将剑推动分毫。
许昭月心下一凛,暗道一声不妙,果然就见那扭曲的空间中渐渐显出一个身影,而此时那细剑的剑尖就被那人稳稳夹在指尖上,他只是轻轻一弹,许昭月就被震得后退一步。
许昭月怒不可遏,已经两次了,她要杀掉云乔皙都被阳城子给挡了下来,这一次,明明就快成功了!她怎么就忘了呢,最护云乔皙的可就是这个万年不灭的老狗逼了!
本来这么好的机会,当着纪玄铮和骆修然的面杀了云乔皙,不仅能为赵晴鸢报仇,还能给这两人痛击。
可偏偏就是这个阳城子!
气急之下,许昭月脱口便骂道:“阳城子,你这狗贼!”
被骂的阳城子根本没放在心上,又或者什么都无法让他放在心上,他甚至都没有多看许昭月一眼。
阳城老祖突然出现,场面在一瞬间安静之后顿时便沸腾起来,修仙界的两大巅峰竟然都同时聚集在这里,简直是有生之年都难以见证的盛况。
玲珑阁阁主急忙走下来冲阳城老祖行礼,“不知老祖驾到,若有怠慢还望老祖赎罪。”
阳城子只轻飘飘丢来一句,“无妨。”
云乔皙被许昭月刚刚那一击吓到了,她本以为会被许昭月得手,不想老祖突然出现,云乔皙一脸激动走上前,有了老祖在,谁还敢伤她,她握着阳城子的手臂说道:“师祖你终于来了。”有了师祖撑腰的她也越发有底气了,她指着许昭月说道:“师祖,许师妹入了魔道,与魔道为伍,她是从我清虚师门出去的,你看看这如何是好?”
阳城子这才向许昭月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淡淡一瞟,他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许昭月一脸冷然,说道:“我说了,我中了魔修的毒。”
云乔皙冲玲珑阁阁主施了一礼说道:“阁主有所不知,我们来时就在路上遇到魔族,如今仙门门派大会在即,若让魔族混入仙门,让他们里应外合,势必对仙门不利。”
玲珑阁阁主其实也没闹明白清虚派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他看得出来,阳城老祖对清虚派这个女弟子呵护有加,反正阳城子是不能得罪的,至于许昭月,管她是不是魔修啊,既然她身上有魔气,那就先抓了她再说。
所以云乔皙这个面子是要卖的,玲珑阁阁主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姑娘提醒,如今仙门聚集,确实该多加谨慎一些。”他说完便吩咐道:“将这魔道之人拿下!”
本来众人一直都在观望,既然玲珑阁阁主都开口了,想来这女子确实是和魔道有牵扯,这些门派中多的是对魔族深恶痛绝之人,当然也有因为许昭月的容貌而起了歹心的人。
此番得了玲珑阁阁主的话,便见一个个拔剑而起,纷纷向许昭月袭来。
“魔族,受死!”
“魔族伤我师弟,我今日便取了你个狗命!”
“我今日便要为我惨死在魔族手下的师父报仇!”
许昭月望着四面八方袭来的人,心头暗叫一声不好,恩赐见状,早已挡在许昭月身前冲她道:“我帮你挡着,主人先走。”
他哪里挡得下,这些人中修为比他高的比比皆是,而且这么多人一起上,不出几下他就会被撕成碎片。
看着四面八方袭来的人,许昭月本已经做好了今日要殊死一搏的准备了,可她没想到,那一个个要除魔卫道的修士才飞升到半空,还未真正袭过来便被一股大力一震,眨眼间便被四下弹开,纷纷摔在地。
却见上首的安乾道君将衣袖一收,刚刚那股震飞各派高手的力道不过是他轻轻挥了一下衣袖,强者发力,哪怕只是轻轻一挥袖也威力十足,修为不够的人直接就被震碎了内丹,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惨叫。
却见安乾道君慢条斯理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低沉,却有如钟鸣震响在人心头。
“她乃本君道侣,尔等岂敢放肆?”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安乾道君的道侣……
就连许昭月也被这话给惊到了,安乾道君口中的那个道侣,不会是她吧?
然而就在许昭月还处在懵逼状态的时候,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许昭月被他气势所摄,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剑眉之下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他并没有刻意施展威压,然而他身上那股煞气就足以让靠近他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如此猝不及防落在她眼前,许昭月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震惊懵逼的状态,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却听得他徐徐开口说道:“那日过后,你怎么不来找本君?”
许昭月:“……”
许昭月费了一会儿劲才抽出几分理智去思考他这句话,那日过后,是指的那一日神魂相交以后?
他说的这句话倒没什么威胁意味,就只是一句简单的疑问。这让许昭月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找他。
他目光笼罩在她身上,漆黑的眼睛如深渊一般,她实在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他的态度相对平和,看得出来是没有要拿问她的意思的。
许昭月心里的惊惧倒是少了几分,还没忘记此时他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是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这些私事也实在不好拿到吃瓜群众面前说。
许昭月暂时稳了一下心神,说服自己淡定一点,这才冲安乾道君道:“道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安乾道君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却见他转旁边走了两步,而后冲她丢来一句,“跟上。”
许昭月乖乖跟了上去。
两个当事人离开,可周围吃瓜的人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所以那个那魔修是安乾道君的道侣?”
“什么魔修啊,那是我们安乾夫人。”
“你是傻吗?你忘了安乾道君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屠魔圣手,死在他手上的魔修不计其数,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找魔修当道侣?”
“也就是说我们的安乾夫人真的只是种了魔修的毒?”
“那肯定啊,不然呢?”
“都是清虚派那丫头,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说别人是魔族,害我刚刚差点将安乾夫人当成魔修,若是安乾道君怪罪,我一定饶不了那丫头!”
听着这些议论的云乔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有这么大的反转,更没想到许昭月竟是安乾道君的道侣,还有……她看了一眼那还在擂台上失魂落魄,像是受到重大打击的纪玄铮,还有那刚刚一直护在许昭月身边的念皙,以及此时面色迷惘的师父。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那么护着她的念皙要去护着许昭月,为什么师父和师叔在看到许昭月撑开那么伞的时候会那般惊愕。
许昭月随安乾道君离开了,恩赐本来也打算离开,在他身影消失前,却有一人叫住了他。
“你站住!”
纪玄铮走到他跟前,此时他面上还尤带震惊之色,他目光紧紧盯着恩赐,一字一句冲他道:“你给我说清楚,刚刚那人是谁,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立马杀了你。”
恩赐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说道:“她便是我的主人。”
“主人?”这话让纪玄铮无法接受,他怒道:“你休要胡说八道,你主人早离世了,她怎么可能是你的主人?你被她蛊惑了是吗?”
“她身上有主人的魂魄,我乃主人灵兽,她的魂魄我怎么会认不出?”
这话似乎又给了纪玄铮迎头一记痛击,她身上有姜梦予的魂魄?怎么可能!姜梦予都转世了,她的魂魄怎么还会在别人身上?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许昭月怎么可能是姜梦予?
可是恩赐是姜梦予的灵兽,两人曾经灵魂做契,姜梦予的魂魄恩赐不会认错,还有那把凤鸣伞,那把只有主人才能撑开的伞。
纪玄铮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他似不堪重负往后退了几步,她真的是阿予啊,阿予还没死,阿予还活着,可他刚刚竟然差点杀了她。
此时骆修然听到这些话面色也是变了几变,他怎么都没料到阿予还活着,更没料到许昭月就是姜梦予。
不,早在之前他就已发现过端倪的,她身上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他从未仔细去探究过,从未深入去调查过。
如果他多注意一下,如果他再探查一下,他定能识出她就是阿予的。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因为他对云乔皙的私心,差点……差点杀了她。
骆修然紧紧闭上眼,面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
玲珑阁很大,占地面积广阔,给每个门派都安排了专门休息的场地,安乾道君自然也有专门休息的地方。
许昭月跟着他进入房间,这一路行来她虽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随着他进房之后依然感觉腿脚发软。
安乾道君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往房中椅子上一坐,而后目光向她扫过来,虽然只是平静的一扫,奈何这人气势太盛,眼神随意一扫便也摄人心魄。
“说吧。”他轻声开口。
许昭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问道:“道君想让我说什么。”
“那日过后为何不来找本君,你在朔城看到本君,为何也不来见?”
许昭月:“???”
许昭月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他,她打量了一下安乾道君的表情,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实在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许昭月只能斟酌一下字句说道:“道君如天上的明月高高在上,我不过一介卑微的女修,我怎敢去找道君呢?”
不管怎么说,反正吹彩虹屁总没错。
“只因为这样?”
许昭月又暗暗想了一下刚刚那句话有什么不合适,好像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她应道:“只是因为这样。”
“这么说来不是因为不愿意做本君道侣?”
“……”
道侣……
这话让许昭月受到不小的惊吓,她想起他刚刚在众人面前也说她是他的道侣,她是真不明白安乾道君究竟在想啥,许昭月试图揣摩了一下,或许他在试探她?可他究竟在试探什么?难道安乾道君真想将她当道侣,可为什么啊?就因为那一晚两人神交了?可她明明记得一开始他是想杀掉她的。
道君的心思真是高深莫测啊,许昭月实在揣摩不明白。
至于做他的道侣,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她怎么可能会想到要做他道侣,想想就可怕好吗。
许昭月打了个寒颤,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冲安乾道君拱了拱手说道:“道君,那一日是我冒昧误闯道君神识,做出了一些于道君不敬的事情,还望道君恕罪。”
“你既然觉得那是对本君不敬,那你该知道对本君不敬有什么后果?”
分明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丝毫波澜都没有,可是听着就莫名让人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道君饶命!”许昭月急忙求饶,“那日我并不是有意的。”
安乾道君手指捻起一枚酒杯正慢条斯理摩挲着,他的手指修长,光洁如玉,那酒杯在他指尖转动,竟是格外好看。
许昭月又道:“道君,我不过蒲柳之姿,不敢高攀了道君,要做道君的道侣,我实属不配。”
“若本君觉得你配呢?”
“……”
第22章 22 我不知你就是阿予(补更)……
许昭月偷偷向他看, 他依然还摩挲着那白玉杯,他目光落在玉杯上,神情带着几分慵懒, 听到这话,许昭月可不会觉得这是他对她的抬举和赞赏, 她从来没忘记那日在玄天镜里看到过的那个满眼血光, 对杀戮感到兴奋的人。
许昭月只觉得腿肚子上一阵寒意袭来,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搜肠刮肚,想尽快找到理由拒绝。
然而她还未搜刮出合适的话, 就听上首男人说道:“怎么?”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那幽深的目光向她看过来,他嘴角的笑容也染上了几分邪气,“不愿做本君道侣?”
许昭月:“……”
虽然他这话听上去像是在问她,可许昭月分明听出了这话中的威胁,她腿一软,差点摔倒。
许昭月擦了擦额头的汗,立马在脸上挤出一个安分乖巧的微笑,“承蒙道君抬爱, 我自然非常非常愿意。”
安乾道君自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许昭月强装镇定, “道……道君有何指教?”
却见安乾道君一伸手,食指在她额间轻点了一下, 温润的触感带着点凉意, 许昭月只觉额间一阵轻微的刺痛,她下意识摸了一把,摸到额间像是被钳了一颗冰凉凉的珠子。
“从今往后, 你便是我安乾道君的人。”
安乾道君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出门去了,许昭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房中寻了一把镜子看了一眼。
额间钳了一颗砂砾大小的,像是钻石一样的东西,再联想到安乾道君刚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想到了曾经看过盖在猪屁股上的章……
许昭月在一旁坐下,轻轻叹了口气,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多了个道侣,还是他妈初见就吓得她腿软的安乾道君。
玲珑阁给每个门派都安排了下榻之地,清虚派建派久且有个阳城老祖坐镇派中,虽然门派弟子不多,不过玲珑阁给安排的院子倒是挺宽敞的。阳城老祖还未离开,此时正在房中打坐,房门被人粗暴推开,他缓缓睁开眼,却见纪玄铮从门外气势汹汹走进来。
纪玄铮已经从恩赐那里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算是将整件事情都搞清楚了,他才知道了当年姜梦予根本不是死在烈焰兽手上,而是被师祖抽走了元神。
他也知道了,他一直疼爱的云乔皙根本就不是姜梦予的转世,而是那个利用姜梦予元神转世的女孩。
骤然听到这些消息,纪玄铮简直如遭雷击,一直以来他信任的,坚持的,仿若在一瞬间坍塌,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所以他要来找师祖问明真相。
阳城子简单打量了他一眼,说道:“玄铮,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行事还如此冒失?”
纪玄铮捏紧了拳头,直接开门见山问他:“师祖你告诉我,当年阿予并不是死在烈焰兽手下是吗?她是被你抽走了元神而死是吗?还有云乔皙,她根本就不是阿予的转世,师祖为何一直骗我?”
“是与不是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你已无法改变,你即便知道了也无法逆转乾坤,何必再自寻烦恼?”
纪玄铮原本还怀着几分期望,他总觉得师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高高在上,无为不争,他道法高深,参透了时世,早已对世俗不感兴趣,他是那般神秘而又伟大,他就如一个长者一般在冥冥之中给予他们指引。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样崇高伟大的师祖会做出这些事情来,阿予可是他亲自带到清虚派,亲自教导的!他怎么能对她下那么重的手?他更不敢相信,如神一般伟大的师祖竟也有如此残忍的一面。
纪玄铮彻底怒了,那种被欺骗玩弄的愤怒,那种发现认知与事实背道而驰的愤怒,他甚至都已忘了眼前这人是不容亵渎的师祖。
他怒不可遏冲他道:“师祖为何这么自私?为了让云乔皙轮回就抽走阿予的元神,甚至欺骗我她就是阿予的转世,让我白白疼了她那么多年,这样对阿予公平吗?对我公平吗?”
阳城子面色平静无波,笃定沉寂,“如若我不这样说,难道要看你和那灵兽发疯?”
纪玄铮咬牙道:“如今这样,我倒宁愿当初真的发疯了!师祖啊师祖,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那个万人敬仰的清虚派师祖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情来?!”
骆修然跟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听到这一句,他吓了一跳,急忙走进屋呵斥纪玄铮道:“玄铮,怎么如此同师祖说话?”他上前拽住他,“你与我出来,不要再扰师祖清修了。”
骆修然将纪玄铮拽出了门,还不忘将门带上,阳城子微阖着眼帘遮住那双历经万世万劫的眸子,静默一会儿才以手结印继续打坐。
纪玄铮被拉出门来,他怒火依然不减,甩开骆修然的手怒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何不让我将话问清楚?阿予是被师祖抽走元神而死的你知不知道!”
“你先给我冷静一点,他可是师祖,你就算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灭了师祖?”
骆修然的表情让纪玄铮很诧异,他猛然间想到什么,问道:“当年师祖抽走阿予元神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
骆修然目光闪躲了一下,没回答。纪玄铮见状便了然了,“你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骆修然闭上眼,平复着心底的复杂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玄铮,有些事情我也很为难,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我也无法改变。”
“你有什么好为难的,阿予可是我们的师妹,你既知道师祖要抽走她元神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要怎么阻止?我当日也求过师祖,可是根本没有用,就连师父的恳求都没有用。”
“师父……”纪玄铮后退一步,“就连师父也知道?”
骆修然叹了口气,“对于阿予的死师父一直心存内疚,因为心底郁结他已无法再继续修炼,最后被心魔所噬才仙去的。”
纪玄铮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你可知云乔皙并不是阿予的转世。”
“我知道。”
纪玄铮不敢置信,“你竟知道?你既知道为什么还对她那么好?”
骆修然深深看了他一眼,“玄铮,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以后慢慢向你解释。”
纪玄铮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而他,竟将一个冒牌货当成阿予的转世,甚至还为了她好几次差点杀掉阿予。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惨死的阿予可怜,还是一直被当傻子的他可怜。
许昭月在房中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安乾道君回来,她便打算出门看看情况,一出门正好就碰到玲珑阁阁主带着人匆匆走过来,远远的就冲她拱手行了一礼,“夫人,在下眼拙,竟不识夫人乃道君道侣,若有怠慢还望见谅。”
这“夫人”两字真是听得人别扭,许昭月干笑两声说道:“没事。”
玲珑阁主又道:“道君临走前交待在下好好照顾夫人,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在下吩咐。”
“啊?道君已经离开了?”
“道君说他在附近有事要办,稍后会来寻夫人。”
许昭月点点头,既然道君都发话了,那她便也不客气,她冲思无邪道:“那便给我准备些吃食吧。”
“在下这就去安排。”
“那个……准备凡人的吃食。”
思无邪一脸不解,许昭月非常坚定冲他道:“大鱼大肉那种。”
思无邪动作很快,而且也足见对她的讨好,的确都是大鱼大肉,大肘子,烧鹅,清蒸鱼,都是她爱吃的。
许昭月正想着这一桌美味也没个分享的人实在可惜,就见门口有课脑袋悄咪咪探进来瞧了瞧。
许昭月一眼就认出了周司柠,周司柠扫了一圈没看到别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师姐,安乾道君不在吧?”
“不在不在,快进来。”
周司柠进了门,许昭月冲她招呼了一下旁边的位置说道:“我正愁没人跟我一起吃呢。”
“不行啊师姐,我现在已进入辟谷期了。”
“啊?”许昭月满脸遗憾,“行吧。”
周司柠舔了舔唇,“不过吃一点也没事。”说完就一点没客气,拿起筷子吃起来。
“师姐,你跟安乾道君究竟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成了他的道侣?”
“说来话长。”许昭月轻轻叹了口气。
周司柠抱着猪蹄子啃着,囫囵不清道 :“不急不急慢慢说。”
许昭月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遂将和安乾道君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周司柠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你和安乾道君……你们……”周司柠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师姐之前怎么都没跟我透露过?”
“从思过峰下来没多久我就离开清虚派了,这不还没来得及?”
周司柠想想也是。
“那师姐你和姜梦予师姑又是怎么回事啊?我刚刚不小心听到师父和五师叔吵架,他们好像在说师姐就是姜梦予师姑……”
许昭月以手支额,拈了一粒栗子递进口中,“这话说来就更长了。”
许昭月本来也不打算再隐瞒她被姜梦予那缕残魂附体的事情了,在擂台之上,她本来就想和清虚派那群人做个了结。现在嘛,她就更没必要隐瞒了,就算让清虚派那群人知道她的身份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好歹是安乾道君的道侣,他们要真对他怎么样,那就是在□□裸打安乾道君的脸,安乾道君会让别人打他脸吗?
许昭月这会儿总算体会到为什么云乔皙可以那么任性了,有人罩着的感觉就是爽啊。
许昭月简单讲述了一下姜梦予的身世和被姜梦予灵魂附体的经过,当然她非常理智避过了她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来的事情。
周司柠听完之后彻底惊呆了,“也就是说姜梦予师姑当年是被师祖杀掉的?”
“可以这么说。”
“天啊,师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许昭月能理解周司柠的惊愕,在清虚派阳城子就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让人觉得完美到无可挑剔,这样的人身上一旦有了污点就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所以云乔皙是因为姜梦予师姑的元神才转世的?”周司柠拳头捏得咔咔响,“简直太气人了!”
那可不嘛。
“那我以后究竟是叫你师姑还是叫你师姐?”
“当然是师姐啦。”
“那就行,叫师姑还挺别扭的。”
周司柠说完,就见她手腕上的珠子亮了一下,周司柠便道:“我哥找我了,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找师姐。”
这次门派大会光剑宗自然也参加了,据说光剑宗掌门林景湛也来了,林景湛是周司柠的哥哥,许昭月表示理解,点头道:“去吧。”
许昭月吃完东西,倒了杯茶漱口,无意间向门口一扫,就见门口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门并没有关上,那人就站在不远处踟蹰不前。
许昭月也没管他,就当没看到人。那人犹豫了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终于向姜梦予走过来。
跨进了门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纪玄铮目光久久凝望在许昭月脸上,这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她就是阿予。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他从未想过那个他一心想除掉的许昭月就是他一直怀念着的阿予,他从未想过那个离开多年的阿予还活着。
“阿予。”他轻轻唤了她一句。
许昭月淡淡瞟他一眼,说道:“你有事吗?”
她目光冷淡,表情透着疏离,纪玄铮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刺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感袭来,他不禁红了眼眶。
“我不知是你,我也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云乔皙是你的转世,阿予,我……”
他有好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他虽误认云乔皙是姜梦予的转世,可毕竟他们相识的一切云乔皙都不知道,他虽把云乔皙当她疼爱着,却总觉得遗憾,可是现在,阿予还活着,就在他眼前。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后山那颗树上那颗最大的秋蝉被他找到了,她们一起种在断臂崖上的一颗树长大了,还有养在他院中的那条鱼产卵了。
春日的鲜花,夏日夜晚凉爽的风,秋天的硕果,冬日的白雪。
他有好多好多想要跟她说的。
可他想着不久前他还拿着剑抵在她跟前,扬言要将她碎尸万段,想到此处,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所以,他还有什么脸跟她说那些话?
不过许昭月听到他这话却诧异道:“你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纪玄铮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猛然向她看去,“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知道?所以……所以这就是你不告诉我你是阿予的原因吗?你以为我知道,你以为我帮着师祖做伤害你的事情?不,我不知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阿予,我并不知道你还活着。”
他显得很激动,就像是在绝境中抓住了一线生机。
然而许昭月听到之后却没太大的起伏,她只是一脸无所谓说道:“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纪玄铮一时怔住,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她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或许他应该松一口气,可偏偏觉得更难受,或许她该将他痛骂一顿,或者干脆给他一剑,这样反而让他痛快一些。
她现在的态度是如此陌生而冰冷,她并不在意他知不知道真相,就仿若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记忆中的姜梦予醉于修炼,除了修炼好像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她经常绷着脸,年纪轻轻就一脸严肃,可每次看到他,她总会对他笑。
“师兄。”
“师兄。”
“师兄。”
阳光里似乎都染上了她笑容的甜味,她叫他师兄的时候,他觉得心里也是甜的。
生气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她会冷着脸骂他:“混蛋纪玄铮!”
可他就是那么贱,觉得被她骂着也是开心的。
不管是师兄还是混蛋纪玄铮,都不是和她不相干的人,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不相干的陌路人。
“阿予,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可我不知道你就是阿予,我什么都不知道,阿予……”
“我说过了,不重要了。”对于她来说,当初他们拿姜梦予留在世上唯一的一副画像去救云侨兮的时候,过去的那个姜梦予就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不再重要了。
那句“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就这般被她打断。
不重要了。
他怎么样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的神态依然那般冰冷,刺得他浑身都在疼。
还有许多许多的话,可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你出去吧。”她无情下逐客令。
纪玄铮一时心情复杂难言,纵然内心如波涛翻滚,可最终也只能化作万般无奈。
他慢慢的退出了她的房间。
玲珑阁内环境优美,通往各院都有回廊环绕,纪玄铮走得很快,心里千思万虑,他根本都没注意到来人,直到那人娇娇唤了他一声,“五师叔?”
纪玄铮回过神来,他停下脚步,就见不远处有一道娇俏身影走过来。
云乔皙走到他跟前,担忧道:“五师叔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到。”
纪玄铮望着眼前的人,一股怒火骤然从心头燃起来,他本以为她真的是姜梦予的转世,毕竟她脸上的确有几分姜梦予的影子,所以他一直将她当成姜梦予来疼爱。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他疼爱了那么多年的人跟姜梦予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样说好像不对,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她当年轮回靠的还是姜梦予的元神。
是呢,这个人不仅不是姜梦予的转身,还牺牲了姜梦予的元神为她轮回。
想到此处,再想到曾经他对她的疼爱,他觉得恼恨不已,甚至感到恶心!
云乔皙自然也发现了纪玄铮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以往五师叔见到她,总会满脸温柔溺爱,可此时,他看她的眼神却透着怒火,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五师叔?”
纪玄铮冷冷将脸撇开,“我不是你五师叔,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这话让云乔皙很受伤,她难过得都快哭了,她动作慌乱抓住纪玄铮的衣袖,声音娇弱又委屈,“五师叔,究竟发生什么了?你这样让皙儿很难受。”
纪玄铮干脆利落将自己衣袖抽出来,语气冰冷,“往后不准再靠近我。”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骆修然找到纪玄铮的时候他正躲在房间里喝闷酒,骆修然走到他旁边坐下,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玄铮,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不管怎么说皙儿都是无辜的,你也疼了她这么多年,你何必那样伤她,你知道她刚刚找我的时候哭得有多伤心吗?”
纪玄铮冷冷一笑,“无辜?她无辜,阿予就不无辜吗?你心疼她,为何不心疼阿予?阿予还叫你一声大师兄,你以前不也疼阿予吗?怎么就只见你心疼皙儿不心疼阿予?”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心疼阿予?”骆修然也是怒了。
“你若真心疼阿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予是被师祖抽走元神而死?你若心疼阿予,为何不告诉我云乔皙并不是阿予的转世?凭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护着云乔皙,这样还罢了,还欺骗着我和你们一起护着,对了,还有念皙,不,恩赐,连恩赐也骗了,凭什么?你们凭什么?阿予又有谁来护?你说你心疼阿予,你怎么心疼了?”
纪玄铮字字玑珠,刺得骆修然半晌说不出话来,满腔委屈无从发泄,到最后只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可我认识小离在先。”
“小离?”
小离是他的师妹,那时候他还不是清虚派的大师兄。小离从小长在清虚派,她是膳房伙计的女儿,从小就死了母亲,膳房死后,她就成了孤儿,师父怜她可怜就收了她做徒弟。
那时候的她是清虚派唯一的女弟子,是他们的小师妹。小离善良可爱,活泼开朗,不仅会逗他们师兄弟开心,也会逗师父开心。清虚派的人都害怕那位师祖,可是小离不怕,她总喜欢围绕在师祖旁边,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每次她围在师祖身边时全师门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好在师祖也并不在意她的不敬。
她就这样活泼可爱在师门中长大,她是整个师门的开心果,也是那时期他苦修生涯中的点缀,她是那样的明艳生动,那样招人喜欢,他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她绕着师祖身边转来转去时师祖那勾在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
高高在上的师祖,走到外面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看着风光,可是只有他明白站在高处的凄冷,而小离就是他凄冷人生中的一抹亮色。
师祖一向最恨妖魔,在他看来,正邪不两立,处正便要铲除邪恶。那一年,师祖带领清虚派众人剿灭妖族。
那时候的妖族是和魔族一样强大的存在,妖族出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六公主,师祖的本命法宝龙虎鼎就是被六公主所毁。
六公主带领的妖族大军气势如虹,清虚派众人差点招架不住,在关键时刻,小离用她的元神祭鼎,龙虎鼎重放光彩,清虚派终于大败妖族,而他们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小离。
小离的肉身被保留下来了,肉身在,魂魄也得以保留,可是没了元神她无法再轮回。没了小离的清虚派变得暗无生机,师祖虽并没表现出伤心难过,可他却感觉得到,师祖的背影似乎比以往更加孤寂。
日月如梭,又是百年过后,清虚派的师兄们有的战死在与妖族大战的战场,有的没逃过苦修,倒是只有他一人于道法上有了精进,变成了清虚派的大师兄。
那一天,师父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小女孩,那是除了小离以外清虚派唯一的女弟子。事隔经年,当年认识小离的人也只剩师祖,师父和他,而看到那女孩的第一眼,他就猜到师祖要做什么。
他承认,一开始对姜梦予好,是因为姜梦予的面容和小离有几分相似,又或者知道她最终的命运,他心有不忍,所以想拼命对她好,对她做出一些补偿,可时间长了,他也已经习惯了姜梦予在身边,所以当他知道师祖安排阿予去不周山的时候就知道时机到了,小离的尸身和魂魄就保留在不周山上。
他跪在师祖面前苦苦乞求过,希望师祖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法子,然而师祖决定了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改变。
在得知阿予离开的时候他痛苦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一天,师祖将云乔皙带了回来,他似乎真的就看到那个对他浅浅而笑的小离。
伤痛的心瞬间就得到了慰藉,他想,或许这就是终结吧,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了,只要小离活过来,只要小离还快快乐乐的活着,那一切便值了。
在他看来云乔皙既是小离也是阿予。
骆修然讲完了这一切,又冲纪玄铮道:“玄铮,小离当年为了救我们,不惜牺牲自己用元神祭鼎,我心疼阿予,我也心疼小离。”
纪玄铮提着酒壶重重往地上一摔,碎裂声瞬间在夜色中扩散,他怒极而笑说道:“你跟我讲这些故事想说明什么?想让我理解你?想告诉我牺牲阿予拯救小离是对的?小离救了你们,是你们欠了小离,跟阿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牺牲她去救?”
“如果不牺牲阿予,小离就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小离是谁我都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我还未拜入清虚派,她的生与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识什么小离,我只识姜梦予,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姜梦予!”
骆修然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玄铮,很多事情我也进退两难。”
纪玄铮冷笑一声,“什么进退两难,不过就是在你看来阿予没有小离重要而已,所以你觉得牺牲阿予救小离是值得的。”
骆修然被他堵住,一时间无话可说。
骆修然见他要走,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我不会再留在清虚派。”
“玄铮!”骆修然冷声叫住他,“你要离开清虚派?你在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我之所以留在清虚派,只因阿予的转世还在这里,可是我现在知道,那不是阿予的转世,这样一个不顾阿予性命的门派,我留下来做什么?”
“你且不可冲动,不管怎么样清虚派都是你的师门,是见证你成长的地方,你不准胡来。”
纪玄铮嗤笑一声,“你知道的,我向来洒脱不羁,这些规矩也束缚不到我。”
他说完,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纪玄铮本来想去跟姜梦予告个别,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跟她好好聊聊心事,这两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他的想法和认知也在这短短两天里被彻底颠覆。
可是站在她门口他却许久不敢推门进去,虽然知道她还活着,可他也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时过境迁,不久前他还曾拿剑指着她恨不得她去死,纵然他并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可他也不是全然无辜。
他也实在没有脸面对她。
更何况她如今已是安乾道君的道侣,有了安乾道君在他也不怕她受人欺负。
一阵清风吹来,带着夜晚的凉意,似乎还带来了一股榛子的味道,也不知道这味道是被风送来的,还是从他记忆中而来。
和那一晚的夜风好像,他站在后山那颗高大的榛子树上,她在下树下一脸忐忑问他,“师兄你好了没,别让师父知道我们来偷摘榛子了。”
他飞身而下,将兜住的衣袍展开,里面满满一堆榛果,她双眼一亮,笑意盈满了整张脸。
那时候正好有一阵夜风吹来,她晶亮的眸子里,被夜风吹出点点涟漪,他觉得月色都不如她眼眸生动。
“喜欢吗?”他问她。
“喜欢。”
“那你夸夸我。”
“师兄真好。”
收回思绪,纪玄铮也只是自嘲一笑,无奈抖擞了两下衣袖,默默后退两步,而后转身离开。
思无邪不仅给许昭月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还准备几身换洗的漂亮法衣。许昭月在房中将法衣换上,她头发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上面别着精致的钗环,一身淡蓝色的轻纱襦裙,裙衫层层叠叠,蓝色中还带着浅浅的粉,裙身上点缀着闪亮的珠子,就像是将装满星辰的淡蓝天空泼洒在了衣服上。
许昭月望着镜中的美人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黛眉弯弯,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琼鼻高挺精致,樱桃般的嘴儿不染而艳,再有额间那一点钻石点缀,美艳又高贵,一颦一笑间媚态横生。
这身材被衣服修饰也是凹凸有致,曲线玲珑,许昭月望着那饱满的胸脯,不得不赞叹修炼的奇妙。
这脸蛋,这身材,祸国妖姬也不过如此了!许昭月对着镜中摆着造型,微嘟嘴是我见犹怜,横眉冷对是冷艳逼人。
绝!实在是绝!
就在许昭月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许昭月回头看去,就见云乔皙自门口走了进来。
云乔皙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许昭月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平日里她也没怎么打扮过(主要是因为穷),所以她的美貌也没有太张扬。可现在,穿着那巧夺天工的法衣,戴着精致的钗环,额头上还点缀了闪亮亮一粒美钻,人靠衣着佛靠金装,她身上所有优点都在一瞬间放大,顿时艳光四射,带着张扬的攻击性。
许昭月冷冷扫了她一眼说道:“进门连门都不敲,真是没有礼貌。”
“我不恨你。”云乔皙一开口就是这话。
许昭月听得皱了一下眉头,她甚至向云乔皙投了一抹怀疑的眼神,“你这话是对我说的?”
“对,我不恨你。”
“……”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她不恨她显得她多么大度一样。
许昭月冷笑一声,一点都没客气,“你哪里来的逼脸恨我?”
“我也不想跟你争辩什么,我今天来这里是想你把属于我的还给我。”
“哦?我欠了你什么需要还给你?”
“念皙,把念皙还给我。”
“你出来吧。”
只听得一阵风起,没一会儿便见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房间中,许昭月神色淡淡道:“人在这里了,要带走就带走。”
云乔皙见到他,顿时眼前一亮,她急忙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念皙,念皙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恩赐将手指从她手中抽出来,她走到许昭月跟前,跪俯在地上,“主人有何吩咐?”
“她是来找你的,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不要来烦我。”
“念皙你跪她做什么?你怎么还叫她主人?”云乔皙伸手拽着他,“你快起来,你不要跪她。”
“她本就是我的主人。”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的主人早就仙逝了,你好好看看她,她根本不是你的主人,她与魔族勾结,还打伤了我。”云乔皙越说越委屈,“念皙,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不肯与我结为主仆,可为什么要认这个人为主人?”
大约是她说得激动了些,气血上涌,竟没忍住溢出一口血,云乔皙捂着胸口,疼得秀眉微蹙,“你刚刚也看到了她是怎么伤我的。”
念皙偏开头不去看她,许昭月实在欣赏不了别人这么激烈表达情感,她挥了挥手,“出去解决,别碍我的眼。”
念皙这才从地上站起身,她路过云乔皙身边停顿了一下,说道:“你随我出来,我正好也有一些话要和你说清楚。”
“念皙。”云乔皙看上去虚弱极了,身体一歪就向恩赐倒去。
恩赐下意识扶了她一把,可意识到什么,他急忙将她松开,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云乔皙手上一空,面上不免多了几分失落,那一张白皙虚弱的脸看上去就越发楚楚可怜了。她眼中噙着的眼泪滚落下来,就这般咬着唇,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恩赐。
恩赐面色紧绷,双手握紧,冰冷冷将脸偏到一边,语气冷硬道:“你随我出来。”
云乔皙这才和他一起出去了。待那两人一出去,许昭月就捻指一弹将门砰一声关上,她没那个兴趣去观赏两人依依惜别,也懒得去在意这两人说了什么。
阳城子正在房间中独自对弈,他面前摆了一张棋盘,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门骤然被人推开,他却浑然未决,手指夹着一枚棋子慢悠悠落下。
云乔皙失魂落魄走到他身边,直接在他旁边地上一坐,将头靠在他腿上,她搂着他的腰,细弱的声音中满是委屈。
“师祖。”
阳城子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似早已习惯她的亲昵,他捻起棋子,又落下一子。
“怎么了?”
“我才知道,原来念皙一直在我身边只因他以为我是她主人的转世,五师叔也一样,只以为我是姜梦予师姑的转世,可是现在,姜梦予师姑变成了许昭月,他们都一心向着许昭月了。”
她抬头,泪眼汪汪望着他,“你也是这样的吗师祖,你也是误会了我是姜梦予师姑的转世才对我好吗?”
阳城子没回答。
云乔皙立马抱紧了他,呜呜呜哭起来,“念皙不要我了,五师叔也不要我了,师祖你不能不要我。”带着哭腔的声音听着好不委屈可怜。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违顺风静,冥顺于法,有求皆苦,无求乃乐。”
他的声音磁性动听,莫名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云乔皙却还是摇摇头,“不要,我想要念皙在我身边,想要五师叔在我身边,想要师父在我身边,想要师祖也在我身边,我想要你们所有人都在。”
“要离开的终究不属于你,莫要太贪心。”
许昭月睡梦中只觉得胸腔闷得难受,就像是四周空间都在向她身上挤压,许昭月猛然惊醒过来,却见她房间里站了个人,有那么一刻,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定睛看去,房间里确实是多了一个人。
许昭月很快认出了,来人是阳城子。
许昭月跳下床,手一伸,挂在旁边的法衣便规整穿于她身上,她很疑惑,阳城子为何半夜出现在她房间。
屋中并未点灯,不过以两人的修为,在黑暗中看清对方并不困难,他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就仿若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人拉进深渊。
阳城子已知道了她就是姜梦予,许昭月猜想,他半夜造访,应该也与她姜梦予的身份有关。
有姜梦予那一缕残魂作祟,许昭月面对阳城子时,心中总会生出愤慨,不甘心,仇恨,那想将他碎尸万段的强烈想法总会灼烧着她的理智。
他曾是她最敬仰的师祖,他是她的信仰,是她的神。
她对他虔诚,尊敬,忠贞不二。
可是此刻,望着黑暗中的男人,她却面带嫌恶,语气极不客气,“堂堂清虚派师祖,趁我道侣不在半夜三更跑我房间毁我清誉,你是不是太无礼了?又或者说你本来就是个不知羞耻的老东西。”
第23章 23 原来他呵护长大的阿予会拿剑刺他……
对于她的话他并没有任何不快, 他静默片刻,开口说道:“本来想饶你一次,奈何你不知安分,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将你的魂魄也一起打散。”
他声音中透着磁性, 总给人一种在默念经文普度众生的感觉, 本该是梵音入耳, 可偏偏用如此清淡慈悲的声音说出这些话。
“我不知安分?我却不知我还要如何安分,难道不是你们一次次相逼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我一直潜心修炼,我从未招谁惹谁, 你想让我变强那么我便努力变强,可为什么,为什么要牺牲我?”
阳城子面上半分涟漪也无,他总是如此平静,就好像这世上的事情都微小到不足以让他泛起波澜,可有时候这样的平静却让人觉得凉薄残忍。
他道:“我救你一命,你的命怎么为我所用自该由我决断。”
那平静的表情,就好像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理,许昭月顿时就气笑了, “你若是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带我走是为了让云乔皙轮回, 我绝不会跟你去清虚派。”许昭月笑容中多了几分轻蔑,“你这老贼不觉得很可笑吗?你嫉恶如仇, 创办清虚派为了屠魔卫道, 可不知你卫的道是那般道,是自私自利的道,是滥杀无辜的道?你这样做, 与那魔族又有什么区别?”
阳城子仔细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眼,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姜梦予向来安分守己,她就如一个听话的机器,从不会对他的话出言反驳,倒是从未想到她竟会跟他讲这些道理。
“就算我不带你上清虚派,你迟早也是一条死路,总归你最终还救了人一命,这也算是你的造化。”
姜梦予父母双亡后被送去了舅舅家,舅妈一直都不待见她,每天不是对她辱骂就是毒打,她确实过得很惨,阳城子说得倒是没有错,就算他不带她走,就算她不死,她的下场也会很凄惨,可这不代表她就活该被他利用!
真是可笑至极,谁给他的脸觉得她牺牲自己拯救云乔皙就是她的造化?
许昭月捂着嘴低声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她道:“原来这就是你找的理由?正道之人使坏的时候是不是都会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可是呢,歹毒就是歹毒,别人魔教最起码歹毒还歹毒得正大光明,不像你。”她笑吟吟看着他,满脸讽刺,“这么虚伪。”
许昭月话音刚落就感觉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全身穴位被封,就连真气也被压抑着使不出来。
许昭月暗叫一声不好,她被阳城子神识锁定了。
她想到姜梦予死那天也是这般,被阳城子神识锁定,而后被活生生抽掉元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她顿觉脊背发凉,一种巨大的恐慌感瞬间占据了全身。
阳城子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她望着眼前这个长了一张少年的脸却目光深沉的男人,想着那些年在他坐下日复一日的修炼,修炼很苦,可是看着他就觉得什么都值得。
他总是不苟言笑,他总是高不可攀,可一点也不影响她对他的欣赏和爱慕。
许昭月觉得可笑至极,姜梦予啊姜梦予,这就是你爱慕着的男人,你回到清虚派是不是还心存幻想,幻想着这个男人杀掉你之后会后悔,幻想着这个男人对你还有几分愧疚之心,可你看到了吗?
他毫无愧疚,在他看来,他用你的命去救云乔皙,那便是你的价值。
你只是工具,工具而已,一个工具,哪里能让他动恻隐之心!
可笑,你真是可笑至极!
“你心中有怨,该来找我,而不是去针对她。”
许昭月心里冷笑,果然还是为了云乔皙而来,他会为了云乔皙放下他高高在上的身段,不惜让清修的双手沾上鲜血也要帮云乔皙轮回,甚至铲除一切对她有威胁的人。
“既然这一切是由我开始,那么也该由我结束。”
他说完,发力一掌,直接向她中庭袭来,这一掌毫无保留,他是真的想让她灰飞烟灭。
许昭月被定住神识,身体不能动,就连眼睛都眨不了,想到那一日姜梦予惨死时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那种痛苦,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经历了。
然而阳城子那一掌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在他掌心落在她身上的前一刻,却见许昭月额头光芒大炽,有一股冲天的力道自她额间那一点迸射出来,不仅冲开阳城子对她的锁定,还激得阳城子后退了半步。
阳城子只觉得指尖一痛,低头看去,便见一股幽蓝火焰在他指尖上徐徐烧起来,那一双亘古不变的眸子骤然沉了一下,他捻了一下指尖将那火焰摁灭,这才又向她额间看了一眼。
“安乾道君?”他似在自言自语,“你竟真成了他的道侣?”
有安乾道君庇佑,阳城子自知他此番杀不了她。不过纵使如此,他表情依然无甚变化,没有遗憾,没有不甘,如此平静接受了事实,既知杀不了那便不再强求,他挥手放出结界,自那结界中离开了。
直到阳城子彻底离开,许昭月才像是脱了力一般,慢慢摸索到床上坐下,好险好险,她刚刚差点死在阳城子手上。
这个狗逼老贼,端着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装逼,实则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虚伪小人!
我呸!
许昭月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上那粒小钻石,她本以为这只是安乾道君留在她身上表示她是他所有物的印记,却没想到竟是一件保命的法宝,也不知是什么法宝,竟能挡下阳城子的杀招。
这么一看,和安乾道君结成道侣好像也挺不错,最起码就连阳城子那样的绝顶高手都伤不了她。
门派大会依然如火如荼举行着,安乾道君自那日离开之后便没有出现,许昭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再回来。她也察觉到恩赐的气息好像不在了,也不知道那天他和云乔皙说了什么,他又去了哪里,不过她也没必要去在意。
反正她呆在房里也无聊,便打算出去看看门派战。
不料在路上与医心谷的弟子遇上了,许昭月不免有些尴尬,她也有自知之明,医心谷对她应该是没啥好印象了,毕竟是她不真诚在先,虽说她也是无奈之举,可毕竟是她欺骗了别人。
许昭月正犹豫着要不要假装没看到的时候,就见为首的荀青冲她抱了抱手说道:“邵姑娘也是来看门派战的吗?”
荀青表情客气,对她也没什么怨怼之色,许昭月心下感激,忙还了一礼说道:“是准备过去的。”
荀青道:“我们还需准备作战事宜,先行一步了。”
许昭月急忙给他们让开路,“请。”
荀青带着身后弟子从她身边走过,熊文斌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
许昭月冲他歉然笑了笑,“抱歉,我骗了你。”
“没关系,我理解你,你只身一人行走江湖,谨慎些是好的,只不过……”他苦笑一声,表情透着几分失落,“我竟不知道你是安乾道君的道侣,怪我眼拙了。”
这事许昭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了,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也就懒得解释,只冲他歉然笑了笑。
前方荀青发现他还没跟上便叫了他一声,熊文斌道:“我先走了,再会。”他冲她抱了抱手便离开了。
许昭月默默叹了口气,见医心谷的人走远了便也打算过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阿予。”
许昭月回头看,就见骆修然徐徐向她走过来,他表情有些复杂,走到她跟前看了她很久他才说道:“我竟丝毫也认不出你是阿予,真是抱歉,曾经……曾经并不知道你是阿予,做过一些让你伤心的事情,万幸并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一身青衫,长身玉立,那清风朗月般的脸就如记忆中那般温和动人。
“你这手肿成这样了,切不可再用力了知道吗?”
那时候她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帮她揉着肿胀的手臂,他动作温柔,干燥灼热的掌心贴在她酸疼的手臂上,让她觉得很舒服。屋子里的火光闪动在他脸上,将他的脸印出橘色的光晕,温暖又好看,她躺在床上浅笑,她觉得如果她有哥哥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许昭月想起纪玄铮对她说过的话,也不知道骆修然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也和纪玄铮一样误以为云乔皙是她的转世。
“你知道师祖带我上清虚派的目的吗?”许昭月干脆直接问他。
骆修然沉默下来,许昭月一见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下一沉,巨大的失望冲得她心间隐隐作痛。
她试探着问他:“你是知道的?”
“阿予。”他下意识叫了她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他像是有话要解释,可是话到口边却不知道怎么出口。
一股怒火自那残魂中燃起,她又问道:“师祖当年抽走我元神的事情你也知道对吗?”
他眼底闪过一抹痛色,面上那慌张无措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阿予……我……我……”
她本以为他跟纪玄铮是一样的,错把云乔皙当成了她的转世,原来不是,原来他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或许就像她猜想的那样,他认识云乔皙的前身,他清楚知道云乔皙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他对她那么好……
那时候她还未辟谷,他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她房间来,她因为练功浑身酸痛,站都站不起来,他就把饭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要多吃一点,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他总是温和笑着嘱咐她。
她和五师兄顽皮受罚,他就跪在师父面前为她们求情,那一天下了大雨,他和五师兄虽然在罚堂关禁闭,可其实睡得很踏实,而他却怕他们受苦,在师父门前跪了一晚。
那一晚她发起了高烧,清虚派里的医修竟都束手无措,他背着她一路往山下疾跑,那时候的他修为还没有这么高,摔倒了几次,爬起来又继续跑,她在背上唤他,他就一直对她说,“师兄没事,师兄会让人治好你的。”
她迷迷糊糊间,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哭腔。
她从小寄养在舅舅家里,舅舅的几个孩子都比她年长,他们经常欺负她,那时候她觉得被年长的哥哥欺负是常事,直到后来遇到他,她才知道原来年长的哥哥也可以如此疼爱她,原来有哥哥的感觉是这般美好,那时候她就在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可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原来他对她好并不是因为她是姜梦予,而是因为她是可以拯救云乔皙的工具,他在意她,心疼她,只是怕有闪失云乔皙活不过来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师祖带她上山的目的,原来他也知道她当年是被师祖抽走元神,而云乔皙,真真切切是他要疼爱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默认师祖告诉纪玄铮和恩赐云乔皙就是她的转世,恩赐可是他的灵兽啊,他竟也同师祖一起欺骗他到云乔皙身边为她鞍前马后。
“你知道吗骆修然,我小时候寄养在舅舅家里,我舅妈对我很不好,我经常挨打,后来我来清虚派遇到了你,我觉得真好,我有一个哥哥了,一个疼爱我的哥哥,可是现在,我发现,原来当初你对我的疼爱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我能救云乔皙。”
其实她早已想过这个可能,可或许还是不甘心,她回到清虚派,大约也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大约还因为那些不甘心,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可当真相真的如此残酷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还是如此愤怒,如此难受。
许昭月掌心翻转,那把凤鸣伞自她神识中出现,她握着伞柄,伞面刷一声被撑开。骆修然目光落在伞面上,那栩栩如生的凤凰如染了血一般红得刺目。
骆修然和她一起长大,对于她这件本名法宝也很了解,凤凰浴血,杀机四伏。
骆修然心知阿予此刻正处盛怒,甚至对他有了杀意,他心情复杂难言,不过却没法责怪她什么,他的无奈他的为难好像也没法对她说。
“阿予,你只需知道我对你的好也不全是因为别人,我也曾将你当做我的妹妹,我知你心中有恨,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我不会还手。”
他说完果真就敛了法力。
许昭月冷冷笑了笑:“既然如此,好啊。”
她抽出伞柄中的细剑,剑尖毫不留情对着他。
他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任她发泄,可望着她的动作,目光还是不自觉黯淡了一下,那个依赖他的姑娘,她在外面总是倔强不认输,可却会抱着他的手对她轻声抱怨“师兄我疼。”
他照顾她呵护她,看着那个倔强的女孩一点点长大,她说她不会离开清虚派,不会离开他和师祖,就算以后她出嫁了也会将他们带,每每听到这些话,他总是笑而不语摇摇头。
有一次他失误导致炸炉了,害她的手被炸伤,她的手臂上留了很大一块疤,疼得一张脸发白,她却对他说,“师兄,我不会怪你。”
师兄我不会怪你。
那个被他照顾长大的孩子,即便因他受伤也不怪她的孩子,此刻却拿剑指着他。
心里怎么会不难过。
而他也知道,所有的罪孽他都没办法逃避,这也是他该得的。
可她却久久没有动作。
骆修然想到那次她疼得发白却说着不怪他的话,她那般依赖他,却不舍得怪他。
骆修然冲她道:“阿予,你不必对我心软。”
然而他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道白花闪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手上把柄细剑就直直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他清楚他该受到惩罚,可他总觉得那个被他呵护长大的阿予是不会对他出手的,虽然他其实并不希望她心软。
他低头看着那把刺入他身体中的剑,又看着她,有片刻茫然。
刺痛感让他慢慢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那个他呵护长大的女孩真的对他出手了。
他看向她的脸,却见她一脸冷然,眼底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心软,真是可笑。”
她说的这句话也不带丝毫感情,说完之后,她握着剑柄将剑扭了一圈,再往前猛地一推,剑尖直接穿胸而过。
他早已敛了法力,□□撕裂的疼痛袭来,他疼得眉峰蹙紧,可他一时间却分不清让他疼的是□□撕裂的疼还是心上撕裂的疼。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那个只会对他一个人露出脆弱一面的阿予,那个依赖着他的阿予,那个即便疼得脸色发白依然说着不怪他的阿予。
她一脸冷然,对他没有丝毫心软。
那一刻,他清楚知道,那个在她心中被他当做哥哥的骆修然已经死了,更别说什么同门之情,在她眼中,他就是一个让她憎恨的人而已,所以她可以干净利落向他刺来一剑,甚至不惜扭转剑柄,刺得更狠一点。
她早已不将他当做哥哥了。
一种浓烈的悲怆感觉袭来,阿予当年离世的时候他没有看过她的表情,他也不敢去想,她甚至会告诉自己,阿予不知道他知道一切的话应该不会恨他的,他依然还是她心目中的师兄,可是现在,有着阿予残魂附体的许昭月,对他只有憎恶。
原来这就是得知一切的阿予会有的样子。
“阿予……”
他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像是在叫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然而回应他的不再是她雀跃的那张笑脸,而是她干净利落抽出剑时那决绝冷然的模样。
骆修然捂着胸口后退几步,鲜血顺着指尖流出来,他望着胸口那个血窟窿,许久许久无法回神。
身上的痛远远不及心上的痛。
他却突然笑出声来,笑容自嘲,原来阿予有一天也会拿剑捅他,捅得如此深,如此狠,他一时心如刀绞,眼泪竟不自觉从眼角流下。
这一剑算是了了她和骆修然的恩怨,他要是还能活下来算他的造化,他要是死了那便死了。
许昭月正要收剑离开,却听得旁边响起云乔皙慌张的声音。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许昭月转头看去,就见云乔皙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
骆修然自然也看到了云乔皙,他看了一眼那伞面上红得艳丽的凤凰,再见许昭月已经循着声音向云乔皙看去,他知道阿予心中的恨意,如果她此番出手,云乔皙怕又要被她重伤。
骆修然急忙拦了上去,挡住许昭月的视线,冲她道:“阿予,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冲着我来,皙儿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昭月冷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忘护住云乔皙,他还真是疼她得很。
“利用我的元神轮回,用我的死和痛换她的生,你告诉我她无辜?”
许昭月说完,转了一下伞面,骆修然知道凤鸣伞中带有暗器细钉,他自知劝不住她,生怕她对云乔皙不利,他动作很快,掌心聚气,在许昭月还未出手之前一把打到她的手上,许昭月只感觉手腕一麻,她手一松,那凤鸣伞就被骆修然夺到手中,而后就见骆修然神色慌张冲云乔皙道:“你先走,快走!”
云乔皙不明所以,却踟蹰着不肯离开。
“师父你受伤了。”
“你快走!”骆修然急声冲她道,说出这话却扯到了伤口,他痛得咳嗽了几声。
许昭月本以为那一剑,她和他的恩怨就彻底了了,她以后也不想再管他的死活。
可现在,一股怒火却自她心间熊熊燃烧起来。
他敛了法力给她打,无所谓被她捅伤,对她表现出悔恨和愧疚,然而这些悔恨和愧疚在云乔皙面前却什么都不算,为了保云乔皙无虞,他什么都可以不顾,不惜对她出手。
骆修然对着她的表情,心头又是一痛,他道:“对不起阿予,等她安全了,我会把伞还你,她是无辜的,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好,我会让你捅个够,哪怕捅死我也行。”
许昭月双手下意识握紧,这一刻,她确实很想直接杀了他。
然而在她还未出手之前就见头顶刷刷刷飞来无数根金色丝线,骆修然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一根根金色丝线就直接扎进了他身体里。
因为许昭月和骆修然的争执,周围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此时便听到有人大声叫道:“是安乾道君!”
“那是安乾道君的混元丝!”
“听说这混元丝是安乾道君的神识所化,威力无比!”
许昭月这才向头顶看过去,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中,他站在空中,如踩实地,那一根根混元丝是从他掌心中飞出的,细如发丝却锋利如刃。
“连本君的人都敢动,这么不把本君放在眼里?”
轻飘飘如闲聊般的话,染着强者的威势,字字句句直击人心,让人遍体生寒。
骆修然试着挣扎了一下,反而被缠得更紧,他元婴期后期的修为然在安乾道君手中却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一般。
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混元丝威力可怖,据说不仅可以把人□□绞杀,就连神魂也会被一起绞杀干净。”
骆修然被那混元丝缠着,一张脸涨得紫红,痛苦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昭月也是被这一幕惊到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的可怕,骆修然堂堂清虚派掌门,元婴后期的修为,马上就到分神期了,可是在安乾道君手上却如此不堪一击。
“安乾道君!”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震动着空气而来,有修为低的人已被这声音震得直接晕了过去。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阳城老祖不知从何处而来,此时他站在玲珑阁连接长廊的塔尖之上,他一身黑灰色道袍,头上别着榆木发簪,和安乾道君那华丽精致的月白法衣比起来显得如此朴素。
然而两个巅峰强者相对,气势却丝毫不输彼此。
阳城子手上握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冲安乾道君说道:“夬阴天书换他一命。”
他说完将书往安乾道君方向一挥,安乾道君稳稳接过,笑道:“拿夬阴天书来换,你这老东西出手也真是够大方的。”
被骂老东西的阳城子却丝毫不在意,问道:“换吗?”
“当然换。”
安乾道君话落,却见手心猛然一震,震波沿着混元丝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浪向骆修然袭去,只听得骆修然一声惨叫,被那波浪震得往后飞去摔落在地,只一瞬间那混元丝便如灵蛇一般刷刷刷收回,随即没入安乾道君掌心中不见了。
阳城子看了一眼骆修然的方向,那眼底倒没什么波澜,却向安乾道君问道:“既然要换,为何还要出手?”
安乾道君道:“只说饶他一命,他这一命我不是留了?”
阳城子没再说别的话,他身形一闪,下一瞬就已落在骆修然旁边,却见骆修然嘴里不断呕出血,他痛得面色扭曲,浑身发抖,阳城子喂了他一颗丹药却全然没用。
“师……师祖,我……我元婴碎了。”
骆修然声音艰难,断断续续才挤出这句话。
这话一出,不禁让周围人都变了脸色,就连许昭月也被震惊到了,安乾道君竟直接将骆修然的元婴震碎了。
元婴碎裂,半生修为毁于一旦,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修为被废,那就完全成了一个废人了。
安乾道君已飞身落于许昭月身边,此时许昭月身上穿着思无邪为她准备的衣服钗环,安乾道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许昭月意识到他的目光,顿觉不自在,再想到此刻两人又是道侣的身份,她又觉出几分尴尬,强忍着局促冲他客气打了声招呼,“道君别来无恙啊。”
安乾道君似乎对她这一身很满意,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丢来一句“跟着。”说完便转身走了。
许昭月想也不想乖乖跟上。
在离开前许昭月转头向骆修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被清虚派的弟子围着,她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也挣扎着看过来,他痛到极致却对他挤出一抹笑,艰难的对她说出一句话,大概是受伤太重已发不出声音,可许昭月却从他的口型上看出他在说什么。
“阿予,我这样的惩罚够吗?”
许昭月面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转回头跟上安乾道君的脚步。
数载相逢如梦,前尘尽为飞烟。
就这样吧。
第24章 24 过来本君这里
安乾道君那辆孰湖兽车正停在玲珑阁门口, 安乾道君踩着腌奴的背上了马车,许昭月看着那趴在地上的腌奴,想着此人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绩, 不敢踩。
许昭月绕了一下,从另一边上了车子。车厢里面很宽敞, 装潢华丽, 铺陈精美, 前方设了主坐席位,左右两侧分别设了一个客座。
安乾道君已在主坐席位上坐下,许昭月进去的时候他正向琉璃酒盏中倒美酒, 他似乎挺喜欢饮酒。
许昭月坐下的时候动作有些局促,她向上首男人看了一眼,他已执着酒杯慢悠悠开始品起来。
此时他看上去很平和,可他那超强碎肉机的形象早已深入许昭月的心,所以她面对他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
许昭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挤出一个微笑客客气气问道:“道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无羁城。”
他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让许昭月倒抽一口凉气,无羁城可是魔族王城。
“我们……去无羁城,做什么?”许昭月小心翼翼问。
安乾道君嘴角勾了勾,上扬的弧度透着桀骜狂妄, 眼底却有点点兴奋浮现,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杀人。”
许昭月:“……”
许昭月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腿肚子蔓延而上,她想起曾在玄天镜里看到的画面, 那个沐浴在血光中神色癫狂的人。
许昭月一个字都不敢多问了, 她简直欲哭无泪啊,杀人这种技术活他一个人去就好了,为什么还把她带上?
所以成了他的道侣就要跟着他四处杀人吗?妈呀她的命也太惨了。
安乾道君饮完了酒, 就见他手上多了一根腿骨,他从旁边暗格中拿出一把小刀,慢悠悠在那腿骨上剔着。
那腿骨粗壮,看着不像是人的,上面还连着血肉,他握着刀子慢条斯理将骨头上面的肉刮干净,就仿若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那刮在骨头上格拉格拉的声音简直听得人头皮发麻。许昭月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一下,她真的快哭了,再想到这个人现在是她的道侣她就更想哭了。
车子停下的时候,许昭月先一步跳下马车,一路上压抑窒息的感觉这才好了一些。她打量了一眼周围,眼前是一片黄沙,这里应该就是魔族外围的黄海地,穿过黄海地就是魔族的都城无羁城,这里也是当年仙魔大战的战场,此时黄沙一望无际,早已将当年的残忍血腥掩埋干净。
安乾道君下了车,就见他将衣袖轻轻一挥,他脚边那片黄沙就好像可以流动一般,荡起一圈圈水波。
“跟上。”
他丢下这句话,直接迈入流沙之中消失不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许昭月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有乖乖跟上。她一迈进去整个人就直接淹没进黄沙中,顿时只觉得乾坤挪移,天地颠倒,许昭月感觉自己好像反了,立马调整了一个方向,而后以脚着地踩在地面。
许昭月不知道这是何处,明明在黄沙上正值日上中天,可从黄沙掉进来,天色瞬间就暗了,抬头望不到天空,只觉得黑漆漆一片,更神奇的是,被一片漆黑的天空笼罩,地上却没有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勉强还能视物。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石墙,石墙上面凿了石门,墙上挂着一条条粗大的铁索,从四方捆绑着,像是要镇压着石墙里面的可怕东西。
许昭月听到一阵嗬咻嗬咻的声音,她这才注意到那石门两边耸立着两只奇形怪状的野兽,那两只野兽一身黑毛,融入昏暗的环境中根本没法察觉,一眼望去只看到那两只大眼睛散发着幽冷的光,再仔细分辨才能慢慢看出它的身形来。
这两只野兽形似狗,却比狗身形硕大,此时龇牙咧嘴对着他们,那嘴巴直接裂到了耳根处,露出一排排尖细的獠牙,看上去狰狞可怖。
许昭月看着那两只野兽,心里一阵发毛,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下意识往安乾道君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那两只野兽察觉到有人闯入,用着一种狩猎的步子慢悠悠向两人逼近。
靠得近了,许昭月就看得更清楚了,那两头野兽比她认为的还要硕大,身上肌肉结实,身上那黑毛竟一根根竖立起来,如密密麻麻的尖针。呲着的嘴巴罗列着一排排尖牙,从那尖牙中滴滴答答流出涎液,那涎液也是漆黑浓稠,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许昭月正要从神识中抽出凤鸣伞,就见安乾道君两只手成抓一扭,只听得一声兽类的惨叫,再看那两兽已经身首异处,两颗脑袋咕噜噜滚在地上,那身体好似都没反应过来没了脑袋,走了几步才刷一声倒地。
望着这一幕的许昭月简直惊呆了,再看安乾道君,他依然那么淡定,于他来说,拧掉两头野兽的脖子就跟拧断两颗菜一样。
安乾道君已向那室门口走去,许昭月急忙跟上,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腿骨,就是在车上许昭月见他剔的那一根,石门旁边有一个圆形的孔,他将那腿骨往圆孔中一插,只听得咔嚓咔嚓一阵机栝的声响,那石门便缓缓打开了,里面空阔,石门响起的阵阵回音就仿若一只巨兽的低吼。
石门里面黑黝黝一片,许昭月金丹中期的修为居然一点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许昭月心里打鼓,总感觉这这面有非常可怕的东西。安乾道君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许昭月只能跟上,不过也不敢跟得太近,隔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里面是真的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许昭月和安乾道君就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不想一踏进去,他人就看不见了。
“道……道君?”
许昭月没听到回应,眼前却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安乾道君扔了一颗麓海明珠在墙壁上,明珠渐渐亮起来,照出了石门里的轮廓。
石门里面很宽阔,地上的铺着的地砖和两侧的墙壁都被打磨得很光滑,许昭月还发现两侧墙壁上画着壁画,她看了一眼壁画,只觉得那壁画怪异得很。
壁画上面描述的应该是一个战争场面,战争双方士兵严阵以待,这两方士兵看着都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只见左方领头的是一个手握法杖的女孩,那法杖最顶端雕刻出苍鹰脑袋的形状,两只眼睛用两颗绿色宝石镶嵌。她一手握着法杖,另外一只手臂打开,微仰着头对着天空,看上去像是在作法。
跟在她身后作战的士兵长得形状怪异,看着像是人,却又不是人,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有的身上腐烂了大半,能看到森森白骨。许昭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个更诡异的,却见地上面有着无数个形状怪异的士兵,他们头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了一具窟窿,撑在地上的手掌也没了血肉,此刻却像是得到了生命一般,正争相恐后从地底下爬出来。
许昭月看得汗毛倒竖,不敢再细看,她又往右侧对阵的士兵看了一眼,右侧军团看着像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不过这些人长得结实高大,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那面具上寒光涔涔,像一个个索命的恶鬼。
许昭月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安乾道君已向内室走去,许昭月也不敢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久留,急忙跟上。
一走进内室许昭月就倒抽一口凉气,却见内室正中央正放着一口棺材,许昭月这才意识到这个地方应该是一个陵墓。
想到此处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周围空气更加阴寒了。
安乾道君走到那棺材旁,在里面打量了一眼,许昭月急忙跟上去,站在他身边,在这个鬼地方,就连安乾道君这种超强碎肉机也变得很有安全感了。
许昭月下意识向棺材中看了一眼,棺材里面躺着两句白骨,看得出来是一男一女,两人身上穿着红色的喜服,女子是平躺的,男子则侧躺着,应该是女孩先死了之后,男孩才进来躺在她的棺材中和她死在一起的。
这种亲临恐怖片现场的既视感简直压抑得许昭月快喘不过气来了,她都不敢再往那两具白骨上面看,不料安乾道君却还伸手在那两具白骨身上扒拉了两下。
许昭月看得简直要窒息了,安乾道君似乎没发现他要的,喃喃自语了一句,“居然不在?”
许昭月忙问道:“道……道君,你是在找什么吗?”
许昭月话音刚落,骤然听到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接着头顶传来一阵哗啦哗啦铁链滑动的沉重声响。
许昭月心头暗叫一声不好,他们好像被发现了!
许昭月向安乾道君看去,他不慌不忙向头顶看了一眼,从鼻端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想困住本君?”
他说完,直接抬掌往头顶一拍,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一片粉尘和石块掉落后就见头顶已被安乾道君拍出一个洞来,那用来困住他们的铁链,直接被劈成两段。
安乾道君脚尖一点,身形矫捷直接从洞中离开,许昭月望着那飞身而去的背影呆住了。
我靠,不是吧,你就自己走了都不管我?
许昭月腹谤才落,就见安乾道君又去而复返,他立在她跟前,问她:“你怎么不走?”
“……”
许昭月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个傻叉,“我……我腿软。”
好在安乾道君倒没计较她因为腿软都忘记离开的智障行为,直接伸手往她腰上一勾,再将她往腋窝下一夹,就像是拎包袱一样直接将她拧出了墓室。
在地上站稳之后安乾道君才将她松开,许昭月非常自觉退开几步,急忙露出一脸感激的表情冲他道:“多谢道君相救。”
“安乾道君,你竟然闯我魔域,可真是够狂妄。”
这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许昭月急忙抬头看去,此时他们已出了陵墓,就站在来时的石门外面。却见石门顶端密密麻麻站着一群魔族修士,而那说话的人正是立在正中间的魔尊申屠尤。
申屠尤自然也看到了许昭月,他微眯着目光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说道:“怎么是你?你不是说安乾道君已经将你抛弃了吗,怎么还陪着他来闯我魔域?”魔域禁地,就算有麒麟兽的腿骨作为钥匙也不一定能进去,必须得一男一女,而且还得是彼此的道侣,申屠尤不禁奇怪,这两人又走到一起了吗?还是说那日她是故意骗他的?
许昭月顿时心头一咯噔,她突然想起那日申屠尤威胁她时,她为了自保跟他说过的话。她下意识向安乾道君看去,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那一双冷沉沉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疑惑。
“认识?”他问。
许昭月立马摇摇头,装傻,“不认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申屠尤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慢条斯理摇着折扇冲许昭月说道:“小姑娘,他既然都抛弃你了,你为什么还跟着他?更何况……”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补充了一句,“他床上功夫还不行。”
许昭月:“……”
许昭月都不敢去看安乾道君的表情,只听得身旁男人辨不出喜怒的声音问:“床上功夫不行?”
申屠尤握着折扇往许昭月身上一指说道:“这位……你的前道侣,我听她说过你的……”申屠尤故意笑得一脸深意,“隐疾。”
“隐疾?”
许昭月感觉安乾道君的语气似乎沉了几分。
“真没想到啊,狂妄不羁的安乾道君,原来在床上连自己女人都满足不了。”
许昭月咬了咬牙,你个死魔修!你可闭嘴吧!少说两句会死吗!
安乾道君冷笑一声,似乎并没在意他的嘲讽,却见他身形一闪,下一秒就直接落在了申屠尤跟前,申屠尤好歹也算个巅峰大能,安乾道君袭来的那股杀意他自然感觉到了,立马挥起折扇抵挡。
两人身影胶着,皆快如闪电,不过几下功夫,就见申屠尤捂着胸口倒退几步,安乾道君落在他不远处。
“连我十招都接不了,到底谁没用?”
申屠尤在一众魔修面前丢了脸,顿时怒不可遏,眼见安乾道君要走,他冷声道:“你这狂徒,以为我魔域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安乾道君连头都没回一下,语带轻蔑丢来一句,“你这破地方难道不是本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申屠尤被他堵了一下,正要追拿,眼前却哪里还有安乾道君的身影,就连那女子也被他一并带走了。
许昭月依然是被安乾道君像夹着包袱一样带出魔域的。安乾道君落地的时候两人已经在魔域外面的黄沙地。
安乾道君将她松开,直接上了熟湖车,许昭月内心忐忑不已,一句话都不敢说,乖乖跟着他上了车。
安乾道君在上首坐下,慢悠悠倒了一杯酒喝着,许昭月坐在旁边客座上,坐姿乖巧,目视桌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这般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上首安乾道君轻轻笑了一声,“本君不行?”
许昭月悚然一惊,她猛然向他看去,却见他一手撑在身后坐席上,一手捏着酒杯,姿势慵懒,似在欣赏着酒杯上的花纹,而后慢悠悠转过头对着她,仿若闲聊一般问她:“那一日本君没有满足你吗?”
许昭月:“……”
许昭月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绝对是一道送命题啊。
那日他们神魂相交,倒也不存在什么满足不满足的,可是男人问行不行的时候是绝对不能说不行的。
许昭月心思电转,急忙说道:“道君不要听那申屠尤胡说八道,那一日申屠尤察觉到我魂魄中有道君的气味,想用我威胁道君,我为了逃避他的威胁,便随意胡诌了一些于道君不敬的话来搪塞他。”
“哦?”他的声音中辨不出喜怒,“是吗?”
“当然是啊,道君于战场上战无不胜,让敌人闻风丧胆,将魔族鼠辈打得节节败退,于床上更是……更是……更是有龙虎之威,让人欲罢不能。”
反正,吹彩虹屁总没错,只是这彩虹屁吹得,简直让人臊得慌。
“这么说来,本君让你欲罢不能了?”
许昭月一张老脸张得通红,忙点点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酒杯,姿势慵懒,声音也是懒懒的,“既然如此,你便过来。”
许昭月看向他,用眼神询问。
就见他嘴角含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声音冲她道:“过来,与本君双修。”
许昭月:“……”
第25章 25 心机男
许昭月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其实许昭月想过会有这一天, 她既然都答应了和人结道侣,那道侣间双修肯定是少不了的,不过呢, 合理的挣扎还是要有的。
“道君要在这里吗?我觉得双修是一件需要仪式感的事情,得在一个干净舒适的地方, 点着香薰, 沐浴完毕, 才能有一个更好的体验,在车上的话,不免过于潦草, 道君你看——”
“你是在跟本君讨价还价吗?”他依然保持着一手撑在身后慵懒的姿势,问话的声音也极其平静。
许昭月却敏锐捕捉到这句话中隐藏的危险,许昭月也有自知之明,安乾道君要她当他的道侣可不会是心仪她,他在众人面前保护她,最多就是像保护自己的私有物那样,这么看来她确实没资格跟他讨价还价。
不过呢,她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找她当道侣,但她知道他这样做肯定是对他有利的, 如果她对他还有价值,她就该坚持一下自己的底线, 他要她做道侣,她答应了, 他说要双修她也没说不, 但总该也让她表达一下意见吧,她又不是随时供他使用的炉鼎,她再怎么也要为自己留一点底线和尊严。
是以许昭月忍着恐惧冲他道:“我从未想过要跟道君讨价还价, 我只是提议,我们可以换个环境,环境好一点,道君也可以更愉悦一点不是吗?”
许昭月其实心里也没底,也怕她会惹得他不快,他一时心血来潮真将他给杀了,毕竟她可见过这个人杀人的模样。
好在他的面色看上去依然很平静,他摩挲着酒杯,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应了一句,“也好。”
许昭月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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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派掌门骆修然被安乾道君打碎元婴废掉修为一事很快就在门派间传开了,许多旁观者只当这是一件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还有人眉飞色舞描述当时的道君是如何轻轻一挥手就废掉了一个元婴大神的修为。
如此一来,众人对于安乾道君的敬畏和恐惧倒是又深了几分。
因为掌门出事,清虚派下榻的那个小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了,周司柠趁乱跑出来,直接去了光剑宗下榻的地方。
光剑宗掌门林景湛的房门还开着,周司柠走进去,也没客气,在椅子上大喇喇坐下开始叹气。
林景湛正修书于传令符上,准备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寄回宗门。他抬头看了周司柠一眼,问道:“唉声叹气做什么?”
“你没听说吗,我师父修为被废了。”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没听说。”
“唉,我都不知道还要不要回清虚派了。”
“不回去最好,你随我回光剑宗,好好修剑不好吗?非得去炼丹。”
周司柠却摇头,“不,我要修丹,我要一定要修得金丹救我大哥。”
林景湛冷笑一声,开始日常嘲讽,“你这么心心念念救大哥,可人家未必想着你,洛樱姑娘寸步不离照顾,人家现在甜蜜着呢,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周司柠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忍住,她猛然站起身怒道:“林景湛,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嘴巴还是那么贱。”
林景湛将传音符往桌上一放,只听得吧嗒一声,他俊脸微怒,摆出掌门的威势喝道:“周司柠,本座如今可是光剑宗掌门,掌门名讳可是你随便叫的。”
“我就叫怎么了,林景湛林景湛林景湛。”
“你……”
林景湛气得手指头捏得咔咔响,不过倒也没出手。
“干嘛来找你,真是自找没趣。”
周司柠丢下这话便转身离开了,林景湛气得面色变了几变,对着她离开的房门说道:“说得好像本座稀罕你来似的,要滚就给我滚远一点!少来本座面前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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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下的时候许昭月掀开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此时车子就停在一座城郭外面,城墙上写着大大的“落孤”两个字。
落孤城?许昭月再向四周看一眼,隐约能看到远处天清山的轮廓。清虚派所在的天清山和虹光派所在的霞梧山就在相邻的两个山头,霞梧山附近的两洲十二城都由虹光派统领,这落孤城正好在霞梧山和天清山的交界处,两个门派还曾为了争夺落孤城的管理权大打出手,后来清虚派更甚一筹将落孤城抢了过去,不过虹光派出了安乾道君这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在安乾道君的带领下,落孤城又被抢到了红光派手下,也因此虹光派和清虚派结下的梁子更深,两个门派甚至还为了跟对方断绝一切往来发下毒誓。
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却见一个身材瘦弱却长了张大脸盘子的男人带着一群奴仆匆匆赶出来,见到停在外面的熟湖车,一群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领头的圆脸男子颤颤巍巍说道:“不知道君来此,接驾来迟,望道君赎罪。”
“滚。”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熟湖车中溢出来,那圆脸男人连头都不敢抬,跪俯着颤颤巍巍往一边退去让出一条道来,孰湖兽踢了踢蹄子,慢悠悠拉着车子往城内走。
落孤城是修士聚集的城市,不少修士听闻安乾道君来此,纷纷出来迎接,街道两侧被围得水泄不通,行过处能听到此起彼伏的人群为安乾道君光临此地而欢呼,还有不少人跪在地上顶礼膜拜,这场面许昭月已经见过一次,见怪不怪,不得不说九州强者的待遇简直比得上以前的皇帝了。
熟湖车子在一座宅子前停下,宅子前方门匾上大书着“落孤府门”几个大字。像虹光派这样的超大门派管辖的城市中会设府门,帮着掌门料理城中事物,一般都是由掌门的家臣负责。
那圆脸男人已经先一步到达府门前,此刻正弓腰哈背等着安乾道君下车。许昭月落后一步下车,此时她就站在安乾道君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感觉安乾道君下车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
“道君,休息用的房间小人已让人安排好了,道君请。”
门童恭敬将府门打开,圆脸男人一脸谄媚,整个过程他腰就没直起来过。许昭月落后安乾道君一步下车,那圆脸男人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没敢多问,还冲许昭月一脸讨好笑了笑。
许昭月随着安乾道君进了府门,却见府门院中立了一个男人,男人留着山羊胡子长及胸部,脸上却半点皱纹都没有,不同于圆脸男人对安乾道君弓腰哈背的谄媚像,他腰背挺得笔直,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算是招呼。
“道君一路行来辛苦了。”
那圆脸男人立马冲安乾道君解释道:“掌门得知道君回宗门要行经此地,特意派右真卿大人前来迎接。”
许昭月猜想,这位右真卿大人应该是虹光派掌门的近臣。每个门派的管理制度不相同,比如清虚派采用的是精英选拔制,不轻易收新弟子,但是每招的一批新弟子都用心培养,最后都能成为高手。而虹光派和北冥山庄这种超级大派则广收弟子以扩大自己门派,再加上虹光派幅员辽阔,每年招收的新弟子数不胜数,掌门一个人管不过来,这就诞生了虹光派特殊的掌门和家臣分级管理制度,虹光派延续这种模式已经好几百年了。
右真卿自然也看到了安乾道君身后的许昭月,他将许昭月上下打量了一眼,顿时面色一沉,“丹修?你是清虚派的?”右真卿满脸不虞问安乾道君,“道君怎么会与清虚派的人为伍?”
这右真卿对安乾道君的态度倒是让许昭月诧异,这些天她所看到的,凡面对安乾道君者无不畏惧,这右真卿却敢直接质问。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右真卿是虹光派掌门近臣,代表的就是虹光派掌门,安乾道君再厉害,也不至于连自己老子也不敬。
不过安乾道君接下来的话又让许昭月觉得自己好像分析错了。
安乾道君直接冲右真卿道:“她乃本君道侣。”
右真卿的表情变了几变,恼怒道:“本君难道不知本派与清虚派向来不和吗?你怎能与对头结为道侣?道君莫非连掌门的脸面都不顾了?”
安乾道君不为所动,说道:“本君便要和她结为道侣,你待如何?”
“你……”
许昭月觉得安乾道君像极了那种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喜欢跟家长对着干,不气死自己爹妈不罢休,许昭月甚至都在怀疑,她于安乾道君的价值是不是就是为了气他爹。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许昭月明白她此刻的想法有多可笑,此人可不是什么叛逆中二少年,这人是个魔鬼。
“落孤府。”
被叫了的那个圆脸男子立马走到安乾道君跟前拱手道:“道君有何吩咐?”
“给本君准备一些固灵草送到本君房间来。”
落孤府听到这话眼底浮出几分疑惑,不过没有多问,忙道:“属下这便去准备。”说完又命人引着安乾道君去房间休息。
去房间的路上许昭月挺疑惑,固灵草是修复内伤的药,安乾道君拿固灵草干什么?
落孤府给安乾道君准备的房间挺宽敞的,那领他们过来的小童简单介绍了一下之后便离开了,待那门合上,就见安乾道君突然撑着桌子重重咳嗽了两声。
许昭月被这一幕惊到了,她忙问道:“道……道君你没事吧?”
安乾道君没回答,他似乎缓了一会儿难受才走到内室,而后便盘膝坐在内室的打坐台开始打坐。那打坐台有轻纱相隔,许昭月隔着一层朦胧的轻纱隐约看出他的面色不太好。
安乾道君受伤了?他什么时候受的伤?这一路而来不都好好的吗?
几声不轻不重的叩门声打断了许昭月的思绪,许昭月开了门,就见那右真卿站在门外,他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面放了几株固灵草。
因为虹光派天生对清虚派的仇视,那右真卿显然都不想多看许昭月一眼,直接冲着内室里的安乾道君道:“道君,你要的固灵草拿来了。”
“交给她。”
右真卿不情不愿将固灵草交到许昭月手上,而后又向内室的安乾道君看了一眼,这才离开了。
许昭月将固灵草端进来,直到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安乾道君的面色难看得可怕,就连她这么低的修为都能察觉出安乾道君周身真气变淡了。
他看上去好像真的伤的很严重,虽然许昭月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放下,出去。”
许昭月不敢多问,乖乖放下之后就去了外间。许昭月坐在外间椅子上,时不时向内室看一眼,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安乾道君依然在打坐。
他究竟受了什么伤需要调养这么久,许昭月突然有一个异常大胆的想法,她或许可以趁着安乾道君重伤的时候悄悄溜走,刚好她身上还有一枚隐匿丹,要从这里悄无声息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随即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要是他伤好了把她抓回来怎么办?到时候她会死得更惨。许昭月撑着下巴轻轻叹口气,突然感觉嘴馋起来,很想吃东西,仔细一算,她好像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许昭月想去找府门要点东西吃,可随即一想,虹光派和清虚派势不两立,她虽然已经从清虚派离开了,但他们认定了她是清虚派的人,对她肯定没什么好态度,即便看在安乾道君的面上不会直接给她没脸,可说不准会偷偷膈应她,在她食物中加什么恶心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还是自己去找吃的吧。许昭月看了一眼内室中打坐的安乾道君,轻手轻脚出了门,门关上的时候又向内室看了一眼,安乾道君并未发现她离开。
出来之后许昭月觉得她一个清虚派的人,在死敌的地盘上走来走去的不太安全,她拿出她唯一那枚隐匿丹,她修为不太行,这隐匿丹也只能练出一枚,本来该用在刀刃上的,却不想竟然为了一口吃的。
吃了隐匿丹可以藏匿身形和气息,不过只持续半个时辰,许昭月得快去快回才行,可毕竟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她摸索了许久都没找到厨房,中间还遇到一群巡逻的士兵,还好她吞了隐匿丹别人看不见她。
就这般七弯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许昭月发现她越走越偏了,眼看隐匿丹的时效已经过去一半,许昭月不禁着急起来,越着急越找不着路,最后竟拐到了一片树林中去了。
许昭月隐约听到树林中有说话声,那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就见不远处站着那右真卿和圆脸的落孤府,因为隐匿丹的作用,两人并未察觉到她的靠近。
“右真卿大人,掌门真下达了要除掉安乾道君的命令吗?”圆脸落孤府一脸诚惶诚恐的问。
“掌门的传令符不是给你看过吗,你连掌门的字迹都不认识了?”
右真卿见他犹豫不决,不禁嗤道:“你还在担心什么?他如今噬魂毒发了,又受了内伤,正是除掉他的好时机。”
“可……可他毕竟是安乾道君啊,他法力那么高,我们真能除掉他吗?”
“我刚刚送固灵草的时候看过一眼,他真气不足,明显受过很重的内伤,我调查过他的行踪,他最近去了一次魔域。”他说罢冷哼一声,又道:“竟敢孤身一人去魔域,他也真够狂妄的。当年他带领仙门众人却只能将魔族打回老巢无法剿灭,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胆量竟敢一人前去魔域?年轻人未免太过浮躁,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过猖狂,对世界没有敬畏之心并不是一件好事,现在不就招教训了?”
落孤府却还犹豫着,“我就怕我们低估了他。”
“是不是这些年他太过风光了让你们觉得他无敌了?你可知当年光剑宗掌门?他不无敌吗?那么厉害的高手不也说消失就消失了?没有人是永远风光的。我早就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迟早会栽跟斗,当年我就给掌门提议,要故意捧着他,把他捧高一点,最好让他找不着北,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惨,如今不就应了我的猜测?你也不要再犹豫了,这可是难得除掉他的好机会,你我都很清楚,他死了你我都有好处。”
落孤府思索片刻,最后一咬牙,眼底露出几抹凶光来,“属下便依右真卿之言。”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心,除掉安乾道君少不了你的好处,你速速去联络城内修士,子时一刻来府门前集合,同你我一起诛杀安乾道君。”
“城内修士都要联络吗?他们其中可有不少安乾道君的信徒。”
“信徒?”右真卿一声冷笑,“你信不信,那些所谓的信徒,一旦有杀掉强者的机会,他们会比谁都疯狂。”
后面两人的话许昭月没有仔细听的,她得在隐匿丹药效消失之前赶紧回去,索性她回去的时候运气比较好,居然也没迷路,刚好在药效消失之前回到房中。
安乾道君还在内室打坐,许昭月惊魂未定,刚刚听到的话确实让她震惊不小,倒不是右真卿联合落孤府除掉安乾道君,而是那个下达命令的人居然是虹光派掌门,那可是安乾道君的爹啊,他竟然会下令除掉自己的儿子。
许昭月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安乾道君,或者说她要不要趁乱直接逃了,听那右真卿的口气,他们是有十足的把握除掉安乾道君的。
可许昭月想到那日在门派大会上,在她被当成魔修差点被各门派联合除掉的时候是他站出来保护了她,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他确实是救过她的。
虽然这人喜怒无常,跟在他身边时时刻刻都担惊受怕,可算起来她毕竟还欠他的人情。
思来想去,许昭月还是决定告诉他,许昭月进了内室,安乾道君依然在闭眼打坐,此时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打扰他打坐会不会惹他生气了。
“道君,我刚刚出去找吃的,无意间听到那右真卿和落孤府悄悄议论着要除掉你,他们还联合了城里的修士,据说还是……还是虹光派掌门下达的命令。”
安乾道君渐渐睁开眼来,他眼眸深邃,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就这般盯着她,突然勾了勾唇角,这表情看上去十足的诡异。
“你既知道他们要杀我,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他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甚至还对她告诉他这件事情带着几许兴味。许昭月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受伤,他!根!本!就!是!装!的!
如果他是装的,那……
许昭月突然想到她居然还计划着逃跑,许昭月不禁后怕起来,如果她真逃跑了,她简直不敢想后果。
安乾道君也没指望她回答,他从床上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慢悠悠饮着。许昭月见状,越发确信他就是装的!
许昭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道君,你……你没受伤吗?”
他修长指节把玩着酒杯,用一种淡淡轻蔑的语气道:“这世上谁能让本君受伤?”
要是换做别人,这话听着便显得狂妄不羁,不知好歹,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觉得本应如此。
许昭月一边庆幸一边后怕。
“道君为什么要假装受伤?”
他将酒杯举到眼前,目光盯着杯上的花纹,慢悠悠说道:“装?本君可不屑装。”他没受伤,只是毒发了而已,不过这些人显然低估了他,竟迫不及待来送死。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竟给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来了。”他弯唇一笑,将杯子放在桌上,重新走到内室里打坐。
许昭月却没他那么淡定,她随着他走到内室,也不敢和他挨一起,就站在他旁边,反正站在高手身边相对安全点。
只听得砰一声,那扇门被人粗暴震开,外面乌压压站了一群人,不少人手上举着火把,火光冲天,一时将外面照得亮如白昼。
右真卿站在人群最前方,对着内室打坐的安乾道君道:“虹光派罪人蒋天戟,明知虹光派与清虚派势不两立还与清虚派妖女结成道侣,坏我宗门门规,我今日便奉掌门之命诛杀逆贼!”
后面举着火把的人还跟着振臂高呼,“捉拿逆贼,捉拿逆贼!”
许昭月注意到,那群举着火把的人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竟是白天那群跪俯在安乾道君行过之处的顶礼膜拜者,一转眼却随着右真卿前来诛杀他。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些人怎么变脸变得那么快?
而且就算要诛杀好歹也安一个好一点的罪名吧,就算安乾道君和她这个死对头结成道侣,倒也罪不至死,更何况安乾道君还是屠魔圣手,带领仙门击退魔族,换来了几年安宁。不管安乾道君品行怎么样,他对仙门来说是功大于过的,他们居然说杀就杀,而且还“趁人之危”。
就连许昭月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我早已经离开清虚派了,我如今也不再是清虚派的弟子,道君与我在一起并没有触犯门规。”
右真卿道:“你就算只在清虚派受教一日那也是清虚派的弟子。”
还真是强词夺理!
许昭月望了一眼右真卿身后那乌压压的人群,她又道:“你们不是一直膜拜安乾道君吗?他击退魔族,让仙门免于魔族骚扰,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仙门的功臣,你们怎么如此忘恩负义,竟要诛杀他?”
人群中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其中一人说道:“安乾道君失了法力,于仙门已经没用了,他不顾宗门脸面,与清虚派的人勾结,这样的人,当诛杀之。”
许昭月听得心里一阵发凉,有用的时候就膜拜,没用的时候就除掉,右真卿说得对,只要有机会诛杀掉那些站在高处的巅峰大神,曾经的那些信徒们会比谁都疯狂,毕竟巅峰大神死在自己手上,确实可以吹嘘好几辈子了!
安乾道君看了许昭月一眼,却见女孩满面怒容,他不是很能理解她为何看上去那么生气,这些人又不是来杀她的,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们说那么多,他一般都是不屑于跟废物说话的。
既然猎物都已经来了,那他也没必要再蛰伏,安乾道君慢慢站起身,只是轻轻捏了一下拳头,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四周墙壁瞬间崩裂开来,眨眼之间便成了一片废墟。
众人见状,不禁后退两步,右真卿急忙安抚道:“他乃强弩之末,大家不用惧怕。”
“退远一点。”
许昭月意识到安乾道君这话是跟她说的,她来不及多想,急忙向远处撤了一点距离。就见他足见轻点,慢慢飞到半空,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一时衣袂翻飞,只听得一阵猎猎作响。
他从神识中抽出那把轮天大刀,用手指轻抚着刀刃,指尖过去,只见刀面上一片电光游移,噼里啪啦作响,就仿佛通了电一般。
“不是要杀本君吗,怎么还不动手,本君都快等不及了。”
许昭月此时已退到了十里开外,不过以她的法力,安乾道君此时的表情她依然能看清楚。
他眼底一片阴寒,然而那刀片上闪电游移时,却像是在他眼底印上了一片幽蓝色的火焰,火焰簌簌燃烧,仿若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将他整张脸点燃,夜空之下,四周都被夜色吞没,半空中那映照着刀刃冷光兴奋的一张脸却那么清晰,就如从黑暗中衍生出的勾命修罗,看上去邪魅又诡异。
人群中有人被这一幕吓到,本能想要逃走,然而跑了几步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布上了结界,那结界就像一层透明罩子将所有人都罩在里面。
眼前这一幕确实出乎了右真卿的意料,不过他立马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冲众人道:“他在虚张声势,他如今受了内伤,体内还有噬魂毒作用,不可能打得过我们,我们一起出招,定能将他一招毙命。”
人群中虽有一部分人惊慌失措,倒是还有一部分人心存侥幸,再听右真卿这话,便果然发足真气,齐齐向安乾道君袭去。
然而掌风还未落到安乾道君身上,便被一阵更强大的力量震了回来,安乾道君只是握着轮天轻轻一挥,便见那刀风带着一阵闪电袭来。
一群人被击得四下炸开,撞到结界边缘又重新落回地上。不少人已是筋骨尽断,还有几个人倒地时不巧被手上火把点燃,火光顿时烧遍全身,灼烧的痛感让人惨叫连连,然而没有人能逃得出结界,而这里即将成为安乾道君的屠宰场。
右真卿分神期的修为,倒是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却也被震得胸腔一阵闷痛。那落孤府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此刻已跪倒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头嗑得砰砰砰求饶道:“道君饶命,道君饶命,道君饶命啊!”
安乾道君压根没有搭理他,他看向那几个被火焰灼烧的人,他们惨叫连天跑来跑去,这似乎让他很满意,他便将手掌一抬,拨动了几许法力,便见那几人身上的火焰瞬间燃得更猛,就如烈火遇油,火光呼啦一下瞬间将四周的人一同烧起来。不少人本已被安乾道君一招震出内伤,此刻根本无法再催动法力抵御火光,比个凡人还不如,只能在火海中挣扎惨叫,口中不断叫着饶命。
右真卿和落孤府的法力稍微高一些,有法力护体,火光暂时烧不到自己身上。落孤府依然还一下下在地上磕头。
安乾道君手掌一摊,却见无数根混元丝自他手心中化出,直接扎进落孤府的身体里,他稍一用力,落孤府就被混元丝给卷了起来。
落孤府满脸惊恐,声嘶力竭尖叫道:“道君饶命,道君饶了我!”
声音凄厉,足见他此时的恐惧,安乾道君嘴角微勾,就像是在把弄自己的玩具,他卷着落孤府将他烤在火焰上,而后猛然收手,落孤府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来,他已被混元丝绞的元婴尽碎,此时落入火光中,再也没有真气护体,一时被烧得皮开肉绽,疼得他撕心裂肺惨叫。
右真卿望着四周的火海和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声,还有那一个个被烧得见了骨头都还在火海中挣扎的人,眼前的场面,恐怖如人间炼狱。
右真卿修炼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情此景却让他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发抖。他僵着身体向半空中的安乾道君看去,好巧不巧他也正看着他。
火光映照着他那双眼睛,他眼中竟没有威慑也没有被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兴奋,一种猛兽狩猎时的那种兴奋。
右真卿心头顿时一咯噔,他恍然间明白过来,他以为安乾道君是一只无处可逃即将被宰的猎物,然而他不知道,原来他们才是他的猎物,对于强者来说,只有比他更弱的人才是猎物,而他明显低估了安乾道君。
可他现在明白得太晚,因为那万千混元丝已经扎入他身体中,他如落孤府一样被安乾道君从地上卷起来。
“你们就这点本事?”
右真卿此时对着安乾道君那一脸意犹未尽的面色,内心一片惊惧,有一句话骤然间跳到他的脑海中。
养虎为患,自食其果!
他们都错了,他们以为能控制蒋天戟,让他成为虹光派手中的一把刀,到了此时他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掌控不了他,即便有噬魂毒也掌控不了!
不过右真卿还是不甘心。
“我乃掌门右真卿,我与你父亲同生共死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呢!你竟敢以下犯上对我动手?”
那捆着他的混元丝却渐渐收紧,他显然并不着急杀掉他,而是一点点勒紧,让那混元丝嵌进他的骨肉里,最后再慢慢将他的□□并神魂全部勒成碎片。
他的话对于蒋天戟来说毫无作用,他轻蔑笑了笑,“右真卿算什么东西,本君想杀也就杀了。”
被混元丝绞杀的痛苦,即便是分神期的修士都难以忍受,然而那混元丝却只是缓慢的,一点点摧残着他的□□和灵魂,到了最后他已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都无法让他给他一个痛快。
他却好整以暇,就如在玩弄一只蚂蚁,痛苦和死亡的恐惧让他将所有的尊严都忘了,他忘了他是右真卿,忘了他还是安乾道君的长辈,忘了他站在高处睥睨人的骄傲,他眼底露出了惊恐之色,用眼神向他求饶。
然而他却低低笑了两声,在他死前听到的就是安乾道君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混元丝收紧,右真卿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勒得爆成碎片,而后脑袋咕噜噜滚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闭上眼。
站在十里外的许昭月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玄天镜中看到的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许昭月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脑海中全是那些人在火海中挣扎惨叫却又无法逃离的模样,还有那原本如长辈掌控小辈,自信满满,在安乾道君面前连恭敬都懒得装一下,却被绞成碎片的右真卿。
就连右真卿那样的人,安乾道君杀他也如杀鸡一样随心所欲。
安乾道君已从结界中出来,飞身落到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经历过这场厮杀,他月白的衣服依然纤尘不染,身上竟也没有半点血腥气,就好像只是去后花园逛了一圈回来。
这一夜所见早已超越了许昭月的心理承受范围,此时望着一身白衣,眉眼如画,俊逸出尘的男人,她却双腿一软竟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就站在那处打量着她,目光难测,过了一会儿他勾了勾嘴角说道:“怎的没有趁机逃走?”
许昭月感觉胸膛闷都难受,手心因为紧张出了一层汗,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道君真是会说笑,我们是道侣啊,我怎么会逃?”
安乾道君慢条斯理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他目光带着几许玩味落在她身上,打量了她片刻他才开口问道:“喜欢吗?”
他骤然靠近让她脑袋当机了一会儿,她没反应过来,问道:“喜……喜欢什么?”
安乾道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那一片火海,许昭月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她是神经病吗?她怎么会喜欢这种场面?
然而许昭月不敢回答她不喜欢。
安乾道君很清楚,他虽被世人奉为强者,但其实他们都将他当做异类,表面对他恭敬有加内心却将他当做怪物一样恐惧。
他觉得他新结的这个道侣也不例外,所以他故意凑近了一些,对着她的眼睛问她,“怕我?”
望着他脸上的笑容,许昭月却没有任何放松,他的笑容在夜色晕染中,竟显得邪气十足。
许昭月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她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乾道君一脸兴味等着看她瑟瑟发抖惊慌失措,恐惧难安却又无处可逃的模样。
一边敬畏他一边恐惧他,恨不得立马逃离却又萎缩着不敢逃跑的样子确实让他觉得很有趣。
只是他没料到,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孩却冲他笑了笑,笑容和煦,眸底生光。
她声音温柔,轻声对他说:“你是我的道侣,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我怎么会怕你?”
她的回答倒让他挺意外,他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她浅笑盈盈,一脸柔和,没有恐惧他,没有害怕他,没有想逃离他。
还要和他过一辈子……
这小道侣,还真是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呢。
第26章 26 同居生活
安乾道君站起身从她身边走过, 上了停在她身后的熟湖车,许昭月强撑着站起来,上车的时候腿还是颤的, 她望着那跪趴在地上的腌奴,欲哭无泪说道:“得罪了。”而后踩着他的背才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安乾道君开始打坐, 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就好像刚刚那一场厮杀只是像他吃饭喝水那般简单。
许昭月让自己冷静下来, 也闭目开始打坐,这样才能让自己忘记刚刚的恐怖画面。车子停下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白,许昭月随安乾道君下了车, 眼前是一条峡谷,光秃秃的峡谷,一片草叶子都没有。
穿过峡谷视野开阔了不少,然而景色依然荒凉,放眼望去是一片石头铺成的荒原,和她在安乾道君神识里所见的很像,与他神识中不同的是,他神识中的荒原平整,而此地的荒原上还错落着几个光秃秃的山丘, 天空也不如他神识中那般漆黑。
许昭月正纳闷这是什么地方,只听得啾一声,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骤然从天上落下砸到地上,许昭月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才看清了砸下来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长了一个青蛙的大脑袋, 眼睛圆鼓鼓的,说不清是不是鼻子的两个孔下面是一张裂到耳朵的嘴巴,脑袋那么大身子和四肢却细长, 越发显得那脑袋巨大。
“这……这是什么东西?”许昭月没忍住脱口问道。
那东西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满道:“你说谁是东西,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他的声音听上去像变声期的公鸭嗓男孩。
还会说话,一只会说话的变异青蛙,怎么看着那么恶心。
“道君道君,你回来啦!”不同于给许昭月的白眼,他对安乾道君却格外殷勤,他围着道君蹦蹦跳跳转了一圈,“道君不在的这些日子阿丑甚是想念道君。”
“聒噪。”
那只叫阿丑的丑青蛙立马捂住嘴巴,安乾道君并不想搭理他,直接往前走去,许昭月跟上,那青蛙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眼,不快道:“你是何人,为何跟着我家道君?”
许昭月道:“我乃你家道君道侣。”
“道……道……道侣?”他吃惊的时候那一双眼睛瞪得更大,看上去更丑,“你骗人,我家道君怎会有道侣?”
他这反应让许昭月有一种让熊孩子吃瘪的乐趣,她扬了扬下巴,说道:“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道君啊。”
此时她已随安乾道君走到了一处山丘后面,却见那山丘后面有一冒着热气的温泉,安乾道君走到温泉边,直接褪下了身上的衣服。
许昭月没料到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脱衣服,她毫无防备,将他裸露的躯体尽收眼底……
许昭月倒抽一口凉气,急忙背过头去,臊得一张脸通红,嘴上慌乱说道:“道……道君沐浴,我……我先回避了。”
没听到安乾道君回答,许昭月只当他默认了,急忙远离了小山丘,不料那只丑青蛙一直跟着她,噼里啪啦问了她一大通。
“你为什么跟着我家道君,你怎么跟我家道君认识了,为何自称我家道君的道侣?”
许昭月看了一眼这个荒凉的地方,问他:“这里有休息的地方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带我去休息的地方我就回答你。”
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那丑青蛙妥协了,他蹦蹦跳跳在前面带路,这边一座座小山丘长得都挺像,许昭月走了半天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跟在他身后绕过一个山丘,眼前赫然出现一座石头搭的屋子。
许昭月看着那简陋的外观,顿时一言难尽,“这里?你家道君住这里?”
小青蛙点点头,而后在石门上敲了几下,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后,石门缓缓打开,许昭月满脸疑惑走进去,她没想到这石屋外观简陋,屋子里却另有乾坤。
许昭月看到屋中华丽的装修风格这才觉得正常了,她就说嘛,安乾道君那种逼里逼气的人怎么会住得那么简陋。
屋子挺宽敞的,地上铺了云朵一样的地毯,分了外间和里间,外间设了主坐一个和客座两个,旁边放着一个炉鼎,还有一张打坐台,里间有一张巨大的床榻,中间用一个图样复杂色彩绚丽的屏风所隔。
许昭月简单打量了一眼,在客座上坐下,又道:“有吃的吗?”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我饿了的时候不想回答问题。”
那只丑青蛙瞪着他那双圆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一转身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个大钵盂,他将钵盂往她跟前一放,一脸大方道:“给,吃吧。”
许昭月望着里面那死苍蝇死蝉还有一堆蠕动的虫子,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你给我吃这个?”许昭月觉得它是故意在膈应她的。
不料那丑青蛙却宝贝似的将钵盂往怀中一抱,“你什么意思,我都把我平日最喜欢吃的拿给你了。”
许昭月:“……”
青蛙好像确实是吃虫子的。
“我想吃人吃的,你们仙君平日里吃的,能分我一点吗?”
“我家仙君早就辟谷了,平日里吸风饮露净养圣体,才不会贪嘴呢。”
“……”
安乾道君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你怎么进来了?”这话是对丑青蛙说的。
那丑青蛙悚然一惊,忙道:“是她带我来的。”
许昭月:“……”
“道君一路回来辛苦了,我就不打扰道君休息了。”丑青蛙说完就跑没影了。
安乾道君在上首位置上坐下,他长发披散,身上就穿了一件里衣,腰上松松系着一根带子,露出的胸膛肌理均匀线条优美,许昭月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他肩膀肌肉分明,腰上结实有力,显得肩宽腰细,他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劲瘦,脱了衣服倒是挺有料。
许昭月轻咳一声,急忙移开目光,问道:“道君,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真天境。”
“真天境?我怎么感觉跟道君的神识很像?”
“这里本来就是本君先天真一之气所化。”
许昭月点点头,难怪了。
先天真一之气乃出生时感天地所带的元阳真气,先天真一之气形成的秘境类似于还未出生时的母体,是修真者的保护壳,在这里调养修炼也将事半功倍。但并不是每一个修士都能用先天真一之气化出秘境,需到达一定修为的强者才行。
安乾道君的秘境啊,这么好的修炼机会不用白不用。
“道君,你看你那么厉害,能不能也教教我修炼之法?我现在是你的道侣,如果我太弱了,那不是丢你的脸吗?”
安乾道君品了一口酒没回答,他目光悠悠望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他眉形锋利,寂然如巍峨雪山,哪怕看人的时候眼神平静,也总带着点寒意,总之和他的眼神一对上就不自觉让人遍体生寒。
许昭月感觉后背起了一阵凉意,忙道:“如若道君不愿意就算了,我也只是随便一说。”
却见他手掌一摊,掌心上多了一本秘籍,他将秘籍往许昭月这边一丢,许昭月慌忙接过。
“夬阴天书?”
这不是阳城子给他的那本吗?当时阳城子用这本书换了骆修然一命,能让安乾道君手下留情,这书怕也不简单。
“这书给我吗?”许昭月问他。
“慢慢参悟。”
许昭月顿时感激涕零道:“多谢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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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派因为掌门修为被废,门派战还未完就匆匆打道回府,门派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清虚派已经多年未招收新弟子了,门内青黄不接,纪玄铮这一辈的除了纪玄铮和骆修然外,留在门内的就只有几个师弟,几个师弟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事,实在难当代理掌门的大任。
阳城子给纪玄铮发了多封传令符招他回师门,不过都被纪玄铮拒绝了,无奈之下,作为清虚派的开山祖师爷只能暂代掌门职务。
骆修然这一次伤得不轻,已卧床休息多日了,他修为被废成了废人,还得长期靠药物来调理身体,这几日来,云乔皙每日都在他床边以泪洗面。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她趴在骆修然床边呜呜哭着。
一开始骆修然也有不甘心,毕竟几百年的修为功亏一篑,可慢慢的也就看开了,他摸了摸云乔皙的头安慰道:“万般皆是命,你也不要再伤心了。”
“不,师父会好起来的,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
骆修然笑了,“好,师父会好起来的。”
“都是许昭月!都是因为她师父才这样的!”
云乔皙说得愤愤然,骆修然听到这话却吓了一跳,他忙道:“你不可再去招惹许昭月了知道吗?”
“师父还心疼她吗?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有师姑的残魂?”
云乔皙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听说了她前世是靠了姜梦予的元神转世的,她不清楚什么前世,也并不觉得她欠了姜梦予什么,她就只知道她的师父因为许昭月受伤了。
“我是在心疼你!许昭月现在是安乾道君的道侣,那安乾道君心性残忍,你招惹了他,说不准连师祖都保不了你,你明白吗?”
云乔皙心有不甘,也知道此时不该让师父操劳,她点点头,“明白了。”
阳城子虽暂代掌门,不过却没住在掌门院中,而是住在一个简陋的偏院里,他早已习惯了清净简洁。
云乔皙推门进去的时候阳城子正站在桌边写字。他身材高而瘦削,那一身灰扑扑的宽大道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清瘦,他瘦是瘦,身上却有一股劲道,下笔的动作也是刚劲有力。
云乔皙走到房中,噗通一声跪下,阳城子淡淡扫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又在闹什么?”
“师祖,我想修炼,我想变强,我要为师父报仇,师祖教教我修炼好不好?”
阳城子轻轻搁下笔,他负手而立,问她:“你下定决心了?”
云乔皙咬牙点头,“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云乔皙随着阳城子来到清虚派的练武场,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鞭子,此时将鞭子往云乔皙身上一扔,云乔皙下意识去接,不料在师祖手上轻如牛毛的鞭子落在她手上却有千斤重,云乔皙被压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师祖,这鞭子怎么这么重?”
“此乃挞龙鞭,你好好用它,将它融汇贯通,再让它和你神魂契合,变成你的本命法宝。”
“太重了,我拿不起来。”
“你连武器都拿不起来,如何变强?”
阳城子的语气比起平日里要凌厉很多,师祖虽然平日里不爱笑,可对她却也没说过重话,此时他面色肃然,语气凌厉,这让她有些委屈。
可想到躺在床上的师父,她咬了咬牙,握着挞龙鞭挥了几下,可是鞭子真的太沉了,她甩了几下感觉胳膊都要脱臼了一样,还没到十下她就没了力气,直接摔在地上。手心被鞭子磨得生疼,身上也没了力气,云乔皙捂着头趴在地上痛哭出声。
“我做不到,好累,我拿不起来,为什么修炼这么累?”她抬起头,一张小脸被泪痕打湿了眼巴巴望着阳城子,“师祖上次给我吃的那种金丹还有吗?给我吃那种金丹好不好?”她上次就是吃了一粒金丹直接突破了金丹期的。
“丹药只能是辅助,哪能当饭吃?”
“呜呜呜……我的手好痛,身体也好痛,为什么这么难。”
阳城子见状,面色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世上有人适合修炼,有人不适合,他也不会去强求,总归他能护好她的。
许昭月终于明白这本书为什么叫夬阴天书了,还真的就是天书,许昭月研究了好几天,一个字都看不懂,她都在怀疑安乾道君是不是故意拿这本书敷衍她了。
安乾道君每日都去那温泉泡澡,一直泡到晚间才回来,回来之后便开始打坐,许昭月都没时间请教他。
这几天来,他每日打坐,那张大床就归许昭月所用,睡得倒是安稳。
今日修炼的法决后半段需要平躺运气,这些时日安乾道君都是打坐运功,已经很久没有平躺过了,所以他也就不计较他的床被占了,此时他站在床边,看着那霸占了他大半张床的人,莫名有种烦躁感。
他独来独往惯了,身边多了个人还真是不太习惯,不过既然已决定要与她结为道侣,那日后也免不了同床共枕,他稍稍将那股烦躁压下去,在床边躺下。
哪知这人睡觉也不安分,在他闭目运转气息时,她突然滚过来,身体挨在他身上,非常不客气将手往他腰上一搭,手指头还往他怀中伸。
安乾道君倏然睁眼,他低头看去,就见那只白嫩嫩的手臂搭在他腰上,他的衣服被她蹭开了,她的掌心就放在他的胸口,还非常不客气在上面抓了两下。
从来没人敢亲近他,更没有人敢和他靠得这么近,他下意识反应就是以手成爪向她天灵盖劈去,不过这一下并没有劈下去,理智在一瞬间回笼,他也知这一劈下去她必死无疑。
待他压制了毒性,她还得与他双修。
安乾道君慢慢收回手来,可手臂被她抱着终究是让她不舒服,他便握住她的手腕想将那只手挪开,本来是想直接丢开的,他掌心捏上去时却顿了一下。
一截细细的晧腕,他随便一下就能握住,触手如柔荑一般温润细腻,在他那张大手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纤细,仿若稍一用力就能将之折断。
他鬼使神差的竟在那截晧腕上摩挲了几下,这手腕看着那么纤细,却并不是皮包骨头,捏起来柔嫩温热,软绵绵的。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次与她双修时的陌生痛快感。
后来他闯了无数秘境,斩杀无数只凶残丑陋的奇兽,他向来喜欢猎杀的感觉,可真是奇怪,连着闯了几次秘境,虽然痛快,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总会想起那一夜。
他竟想要再继续体验那种感觉。
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的他,那时候竟觉身边多个道侣也没什么。
他低头向那女人看了一眼,目光渐深,低声冲她道:“待本君压制了毒便日日与你双修。”
第27章 27 这小道侣有点意思
他在她手腕上揉了几下才连人带手把人往床那边一推, 让她离得远一些。这么大的动静她也还没醒,只是不满咕哝了几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好在后面她倒是安分了下来,没再靠近。
许昭月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安乾道君已经离开了, 反正他一早就要去泡澡, 她也习惯了。
许昭月研究了几天天书,倒是发现了一些规律,书上是用一些字根书写的, 只是这些字根长得有点抽象,得多看几次才能辨别出来。
许昭月暂时用字根拼出了一段心法口诀,许昭月试着跟随口诀调养内息,没一会儿便感觉指尖多了一股湿意,许昭月抬起手指看了看,却见指尖上凝结了一滴水珠,那水珠慢慢涨大,最后滴落在地上。此时许昭月就盘膝坐在石头房外面,却见那水滴滴到的地方没一会儿便有一株小草自碎石的缝隙中长出来。
许昭月简直惊呆了, 这个荒凉的地方竟然还能长出草?许昭月猜想应该是跟刚刚那滴水液有关。
这让许昭月很兴奋,傍晚时分, 安乾道君泡完澡回来她就将这事跟他说了。安乾道君听完之后神色却淡淡的,许昭月不解道:“道君不觉得很神奇吗, 我竟然能在你秘境里种出草。”
“知道了。”
“……”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道君, 我要怎样才能从秘境中出去啊?”
安乾道君终于向她递来一记眼神,“你想出去?”
“我想去买一点种子,瓜果蔬菜啊什么的, 道君不觉得这个地方太荒凉了吗?重点花花草草点缀一下也能养眼一些。”
这些在安乾道君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懒得计较,管她种什么,只道:“你身上有本君的冰魄,可以随意出入本君秘境。”
“冰魄?”许昭月反应过来,下意识在额头上那粒小钻石上摸了一下,“原来这个是冰魄。”
许昭月突然想到她这个穷鬼怕是连买种子的钱都没有,她又试探着道:“道君,我囊中羞涩,道君可不可以先借点钱给我?”
钱财等物,于安乾道君来说更是不足挂齿,他道:“内室靠墙暗格里第二格,自己拿。”
许昭月双眼一亮,“多谢道君!”
许昭月便急忙去了内室,按照他说的,她将第二格打开,却见里面塞了一整抽屉上品灵石,许昭月惊得说话都结巴了,“道……道君……我……我可以拿多少?”
安乾道君坐在席位上饮着酒,连头都没回一下,“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不得不说道君真是大方啊,许昭月也没客气,塞了好几块在自己的神识包裹中。
这段时间许昭月没事就在秘境中熟悉环境,出去的路也摸熟了,第二天一早许昭月就从秘境出来,去了附近的一个城镇,这个城镇是修士和人混居的,她买了好些灵植种子,又去镇里最好的一家饭店大吃了一顿,临走时还打包了一堆装在神识包裹中。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许昭月想出秘境安乾道君就让她出秘境,他竟也不担心她逃了?不过他好像也没啥好担心了,她身上有他的冰魄她逃多远都能被他抓回来,当然许昭月也不敢逃。
许昭月买了两种种子回来,一种是爬墙草,生长力旺盛,一种是门缶果,藤蔓结构,色紫,果实酸甜可口,可能固养灵根,活络经脉。
许昭月将种子分好类就开始在石头房子四周播撒,门前两排是门缶果,石头房子墙根处种爬墙草。
种子种完了之后许昭月便开始打坐调息,默念心法,没一会儿指尖便开始聚集水汽,随着她修炼得越来越熟练,聚集的水汽也越来越多,她甚至可以用指尖将水液成股喷出来。这水液确实有奇效,一进入土中滋养种子,种子眨眼间便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看着一片冒出头的绿牙许昭月简直成就感爆棚,再用水液滋养几日说不准这些绿牙就能茁壮成长开花结果了。
那夬阴天书许昭月如今也只略懂皮毛,每天能产的水液也不多,几个时辰下来,身体就累得不行了。
许昭月想起她打包在神识包裹中的美食,当下便掐了个净手决,回到房中将美食菜碟一盘盘摆出来。
她最爱的把子肉,卤猪脚,烤羊腿,红烧鱼。安乾道君进来的时候许昭月正在大快朵颐,骤然看到他,她差点被呛到。
安乾道君望着那满满一桌肉,目光竟也诧异了一瞬,他在上首坐下,问她:“你还未辟谷?”
许昭月尴尬笑了笑,“我只是嘴馋。”
许昭月也不好意思吃独食,客气问了一句,“道君要不要尝尝?”
安乾道君目光在那一堆肉食上扫过,眼神中带着几许嫌弃,沉声警告道:“本君在的时候不准吃。”
许昭月吓了一跳,忙将东西往袖中一扫装入神识口袋,嘴中乖巧应着,“下次不敢了。”
安乾道君掐了个决将屋中气息清洗干净,这才走到那打作台开始打坐。
果然如许昭月所料,第二日她再灌溉了一次水液,绿牙又长高了一些,这一次她掌握了一些技巧,手上凝聚的水液也丰盈起来,瓜果苗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爬墙草甚至都能爬到一半的墙面了,有了爬墙草的装饰,那光秃秃的石头房子看上去也不再单调。
门缶果也都长高了很多,甚至都开始长藤蔓了,许昭月用法力编了一个凉棚出来,待到藤茎成熟,门缶果的藤蔓就会爬满凉棚,许昭月想着凉棚中即将挂满累累硕果,心情就不自觉美妙起来。
忙了一天,许昭月拿出她在集市上买来的躺椅,倒上自己调制的饮品,头上撑着凤鸣伞遮着阳光,她坐在躺椅上,喝着饮品,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这大约是她来这个世界过得最舒心的时候了。
真想一直这样摊着,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废物。
许昭月觉得自己挺罪恶的,说不准她摊着的时候云乔皙正在刻苦修炼,她觉得她应该起来挣扎一下。
可是她实在懒得动,算了,先瘫一会儿再努力。
“你,你怎么把这里弄成这个样子了?”
许昭月被声音惊醒,她眯着眼睛看去,就见那只丑青蛙站在她跟前,双手叉腰,一双眼睛气鼓鼓的,眼珠子凸得都快掉下来了。
咦,丑得吓人!
许昭月冲它翻了个白眼,“道君可是同意我种菜的。”
“道君同意了?”丑青蛙撇撇嘴,轻轻一跳在她旁边躺椅上坐下。躺椅旁边放着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些干果,丑青蛙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榛果。”许昭月丢了一颗在嘴里,咬得嘎嘣响。
丑青蛙试着丢了一颗进嘴里,咬了几口就吐了,“呸呸呸,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许昭月瞪了它一眼,浪费她的美食,这糟心玩意儿,好好吃你的虫子吧。
许昭月被吵醒了一时间也睡不着,她无聊至极,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她平日里也不敢找安乾道君聊天,虽然这丑青蛙不太招人喜欢,能说说话也好,不然真是太无聊了。
“阿丑,你为什么叫阿丑?”
“你那什么眼神,我告诉你,我的丑是子丑寅卯的丑,不是你想的那个丑。”
“……”
许昭月轻咳一声又问:“阿丑,你是道君灵兽吗?”
“不是啊,道君没有灵兽。”
“那你怎么会在道君的秘境里面?”
丑青蛙扬了扬脖子一脸得意,“因为我是道君出生时的胞衣所化。”
“胞衣?”许昭月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阿丑被看得不爽,急忙争辩道:“你懂什么?道君乃天地间一枚灵丹,我是他胞衣所化,在修士眼中我也是一味修炼的奇药,要是我从这里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为我抢破头呢!”
阿丑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吓得立马捂着嘴巴。
许昭月其实也没听明白他啥意思,她将丑青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暗想着,为他抢破头,谁那么无聊没事抢一只这么丑的青蛙。
不过阿丑明显误解了她那眼神的含义,他顿时跳脚道:“我跟你说,你别想着吃我,有道君在,他不会让你动手的。”
许昭月嗤了一声,“还吃你呢,长成那样。”
“我长这样怎么了,我长这样也是你高攀不起的,哼!”
许昭月摇了摇头,还挺自恋,她又问道:“你家道君怎么天天都去泡澡啊?从早泡到晚他不烦吗?”
“你不知道?”阿丑一脸疑惑,“你不是他的道侣吗?”
“我应该知道吗?”
阿丑意味深长的笑笑,别说他笑起来看着就更丑了,“你想知道啊,那你求我啊。”
“我求你。”
“……”
阿丑惊了几秒,随即鄙视道:“你真没骨气。”
“说吧,为什么。”
阿丑以手为枕望着天空,悠悠然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啊。我家道君乃是虹光派掌门的第三子,当年掌门夫人孕育道君就是为了用道君做药引练出灵丹供他们一家四口修炼的。据说是掌门夫人梦中受一仙人点拨,说要在何时何地行房,行房后又要在何处采下一株朱雀卵生吃了,掌门和掌门夫人皆认为这是仙人给予的指引,当下便照做了。后来道君出生之后,确实是灵丹体质,掌门夫妇便直接将他投进了炼丹炉,只是出乎所料,那炼丹炉练了七七十四十九年却依然未能将道君炼化,再后来道君炸炉而出,那时他已长成孩童模样,在炉中被练了这些年,他一出炉便是化神修为。”
“掌门和掌门夫人也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错,竟没有将道君练成仙丹,不过现在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道君修为高深,他们已杀不死他,掌门就只能暂时将他锁在寒月崖之上,任其自生自灭。”
“道君当然没死,后来还在寒月崖上练就了大乘修为,成为了九州强者,掌门和掌门夫人深知已经控制不住他了,这才想着和他缓和一下关系,让他为他们所用。”
“不过道君因为自出生就在修炼炉中,随着其他药物一起被炼制,那药物的毒性渗入他体内,毒药复杂,毒性发作时魂魄会被吞噬,所以那毒也被叫噬魂毒,为了压制毒性,道君每隔一段时间会来这里沐浴调息。”
许昭月点点头,原来如此啊,她没想到安乾道君的身世还挺复杂的,她想起那日听右真卿说起安乾道君中了毒,只是后来见他杀人杀得那么利落也就没去深想那毒究竟是什么。
不过安乾道君是天上地下一枚仙丹,这倒让许昭月挺意外。
许昭月急忙问道:“安乾道君是仙丹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阿丑道:“知道的人肯定不多,掌门和掌门夫人怎么会让这么重要的事情被别人知晓。”
许昭月点点头,要是安乾道君是仙丹的秘密让其他人知道了,搞不好各大门派就要联合起来剿灭他了,也幸好安乾道君法力高强,也不是说剿灭就能剿灭的。
安乾道君的身世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好事,让他拥有天才一样的修炼体质,却也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许昭月正思索着,忽听一阵惊雷炸响,接着一道闪电就向着她旁边的椅子劈来,只听得阿丑惨叫一声,顿时吓得屁滚尿流,飞奔跑远,一边跑一边惨叫道:“道君饶命,阿丑多嘴了,道君饶命啊。”
几道闪电又跟在阿丑身后劈了几下,许昭月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阿丑还能不能活下来。
许昭月之前觉得安乾道君此人残忍可怕,此刻才发现他的可怕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从一出生就没有被当成一个“人”,只是被家里人当成一枚可以增长修为的丹药。再想到之前他父亲还下过命令要杀掉他,这么一看他也挺惨的。
许昭月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就见安乾道君正徐徐走过来,走到近处,他脚步停顿,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石房周围的爬墙草经过许昭月一天的照料又茂盛了一些,快要将整座石屋覆盖完了,门缶果的藤茎也长高了一些,开始沿着许昭月准备的栅栏往上攀爬。
许昭月见状急忙问道:“道君可还满意?如今看着是比以前光秃秃的要好一些。”
满意?安乾道君平静收回目光,还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他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进了石屋中,许昭月急忙跟着进去。安乾道君在上首座位上坐下,慢条斯理倒了些酒,他在泡完澡之后会习惯性喝些酒。
许昭月承认,她一开始答应和安乾道君做道侣是被逼无奈,不过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也大约是因为阿丑的话,她对他也生了几分同情,再加上她这个人挺看得开,习惯了随遇而安,所以她现在也就接受现实了,和他做道侣就做呗,可以试着好好相处一下。
许昭月走到上首,在安乾道君旁边的地毯上跪坐下来,这大约是她和安乾道君离得最近的一次。
许昭月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递给他,说道:“我听阿丑说道君身上有噬魂毒,道君也知道我是丹鼎派的,这是我亲手炼制的丹药,有解毒的功效,当然我法力甚微,丹药药效也不强,不过镇痛效果挺好的,道君可以试一试。”
他指尖捏着杯子,目光在她递来的丹药上扫了一眼,而后又扫向她,他没回答,看她的目光幽冷深邃,让许昭月心头发憷。
“我们不是道侣吗?我……我就想尽我的微薄之力帮帮道君。”
帮他?
安乾道君接过了她的丹药,他将那枚褐红色的丹药捏在指尖上,轻轻摩挲着,被下毒的次数多了,他对毒药的习性早已了如指掌,哪怕只是嗅到到一点气味他都能判断是不是毒药。
从色泽和气味来判断,这并不是一枚毒药。
许昭月本来见他接过丹药正要松一口气,不料他却重新丢了回来。
许昭月怔了一瞬,随即不解道:“道君这是何意?”
安乾道君慢悠悠喝了一口酒,说道:“本君从来不吃别人经手的东西。”
许昭月:“……”
许昭月试探着问:“道君不会是怀疑我在对你下毒吧?”
他没回答,但许昭月大约也猜到了,她觉得这人多半有被迫害妄想症,不过生在那样的环境,周围那群最亲的人还将他当成丹药想吃了他,整天担心被人吃,警惕性强一点也可以理解。
许昭月便也就释怀了,她冲他笑了笑,说道:“道君,这真的不是毒药。”她说完,当着他的面将那枚丹药吃下去,还故意重重咽给他看,“你看,我没事。”
房中有一炉鼎,炉鼎几乎是每个修士的必备品,炉鼎作用也并不只为了炼丹,还可炼器,练符。许昭月想起她离开清虚派时还带了些药材,这药材有些是与解毒有关的,许昭月便打算为安乾道君练一枚大丹出来,说不准能帮他镇镇毒性。
想到此处许昭月便冲他道:“那炉鼎道君不用的话不知道可否给我用?我身上还有些药材,我明日开始炼丹,争取早些练出能给道君解毒的丹药来。”
安乾道君微眯着眼睛看着她,“你要帮本君解毒?”
“当然啊。”
“为何?”
“我们不是道侣吗?”她冲他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张脸明媚艳丽,“反正我现在也想通了,既然结了道侣,我往后会跟道君好好过的。”
“好好过?”
安乾道君目光意味深长起来,他竟从别人口中听到有人愿意跟他好好过?单单听到安乾道君的名号就足以让人瑟瑟发抖,谁人看到他不敬而远之?而她却说出要跟他好好过这种话。
这个小道侣还真是……有点意思。
第28章 28 你是本君的
连着好几天许昭月上半天练丹, 下半天就修夬阴天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夬阴天书的作用,她觉得她炼丹已比在清虚派时熟练许多。
许昭月种在房外的瓜果经过连日来的滋养已经长得枝繁叶茂, 门缶果的藤茎已经爬满了她准备的栅栏,有不少成熟的果子从栅栏垂下来。
这些日子许昭月炼完丹就搬了躺椅放在门缶果的栅栏下面乘凉, 日子过得也还算惬意。这天许昭月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着夬阴天书, 很快就发现有道身影在不远处鬼鬼祟祟的, 许昭月早看到了他了,后来实在忍不住,冲他道:“你出来吧。”
就见那只丑青蛙慢悠悠走过来, 往桌上一跳,非常不客气坐在桌沿,盯着盘中的门缶果看。
“你要吃?”
阿丑想到上次的惨痛经历,摇摇头。
最终还是受不住诱惑,挑了一颗尝了尝,出乎意料的竟然觉得口感还不错,阿丑一连吃了好几颗。
许昭月不免有些嫌弃。
“我还以为你那日被安乾道君的雷给劈死了。”
阿丑哼了一声说道:“我家道君才舍不得杀了我呢!”
许昭月撇撇嘴,暗想着,就你家道君那性子, 会舍不得杀谁吗?许昭月轻咳一声,问他:“阿丑, 你觉得你家道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家道君是天大的好人。”
“……”
许昭月想到她曾经看到安乾道君杀人的画面,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安乾道君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人一蛙正在那里聊天, 刚刚还说他家道君是个好人的阿丑一见到他顿时吓得两眼瞪大, 忙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许昭月干笑着冲他打了声招呼,“道君。”
安乾道君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直接走开了,许昭月松了一口气,跟在他后面同他商议,“道君,我想出一趟秘境。”
安乾道君依然没理她。
许昭月接着道:“我嘴馋了想去吃点东西,我吃完就回来。”
许昭月倒是没骗他,她是真的嘴馋了,安乾道君终于停下脚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勾唇笑了笑,说道:“好啊,我随你一起去。”
“……”
许昭月苦着一张脸,“道君你也嘴馋了吗?”
安乾道君没回答,转了个向,向着外面走去。许昭月很无语,她实在不想和他一起去啊,可她又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只得默默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从秘境出来的时候披头散发的安乾道君已经穿戴一新,今日的他依然是一身白色锦衣,不过这次的白色又和以往的白色不同,这次的白色里还有着日月同辉的暗纹,那锦衣色泽莹润质感丝滑,自然又是一件做工精致的上等法衣。
夜晚的集市比起白日里还要热闹一些,街道两边挤满了摊贩,因为这里是修士聚集的城市,所以集市上很多东西都稀奇古怪,各种长相怪异的灵兽,头顶还有骑着长翅膀的猫飞过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些主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在街上蹦来蹦去的长剑和斧子。
许昭月旁边是一个卖花灯的,花灯雕刻成虎头形状,许昭月凑近看了一眼,却见那虎头花灯突然长着大嘴冲她咆哮了一声,许昭月吓得后退一步,又去看旁边一个雕成圆脸胖娃娃的花灯。
许昭月在那张圆脸蛋上戳了一下,那花灯就真的像个小孩一样呜呜呜的委屈起来,许昭月觉得还挺可爱。
买花灯的老板见状,便冲许昭月旁边的男人说道:“公子,您夫人如此喜欢,何不给她带一只回去啊?”
许昭月顿时有些尴尬,不过老板这么叫好像也没错,他们确实也是道侣关系。
“没事没事,我自己买。”
许昭月正要掏钱,不料身边的人先她一步丢了一枚灵石过去,那老板接过灵石顿时双眼放光,急忙将那花灯取给许昭月,又将找好的钱给了她。
丢了钱的安乾道君已经往前走了一段了,许昭月急忙跟上去,本来准备将钱给他的,想了想干脆又塞回自己的腰包。
“谢谢你啊道君。”
身边的人理都没理她一下,许昭月也习惯他的冷漠了,没太当回事。
路过一家豆腐花店,许昭月想去吃一碗豆腐花,修士吃的豆腐,与凡人吃的又是不同的,灵山之上种起来的豆子磨出的豆腐,不仅可以增长灵气,口感也更顺滑香甜。
“道君我想吃一碗这个,你要不要尝尝?”
其实许昭月本来想去吃大鱼大肉的,但想着安乾道君闻不惯那味儿只能作罢,这豆花味没那么重,应该不至于惹恼他。
带个神经病出来逛街就是不爽,她都不能大吃大喝了。
“道君如果不想吃的话,可以去别的地方逛逛,我们一会儿再回合。”
安乾道君却没走,而是跟着她一起进了那家豆花店,豆花店铺生意还不错,堂中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外面还有座位,座位设得有些矮,许昭月坐着倒是合适,不过安乾道君个头高,坐这种位置看上去会很别扭。
本来安乾道君打算在她对面坐下的,大约也看出了他坐这里看上去会有点傻,有失他道君的凤仪,他便在座位旁边负手立着。
许昭月:“……”
怎么感觉这人偶像包袱还挺重的。
没一会儿许昭月要的豆花就端上来了,老板见他杵在那里,客气招呼了一句,“客官您请坐啊。”
“滚。”
“……”
老板讨了个没脸,灰溜溜的离开了。
许昭月觉得他站在一旁,让她吃豆花吃得很有压力,气氛也有那么几许尴尬,许昭月为了活络一下气氛,便跟他聊天。
“道君啊,你今天这身衣服很好看的。”
没人理她。
“道君啊,你平日里都是怎么修炼的,为什么那么厉害?”
依然没人理她。
“道君啊,你看你都这么厉害了,你还有什么理想和抱负没有啊?”
“理想?”
许昭月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而且她也就是闲聊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真接话了。她向他看了一眼,此时他正负手站在那里,腰背挺拔,他目光微抬看着那黝黑的天空,店家点在门口的灯笼淡色的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将他眼睛里映出点点亮色。
这确实是一个人心怀憧憬时的表情,就连许昭月都不禁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像他这样的绝世高手还真有着自己的抱负,许昭月也正了正面色,对于他的伟大抱负挺感兴趣的。
就听得他用一种含着笑意的又带着几许灼热的声音说道:“总有一天,本君会让目之所及之处,变成炼狱。”
许昭月正坐在熬豆花的锅炉旁,她原本还觉得被锅炉烤着浑身发热,此时听到这话,却生生冒出一股冷汗。
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眼眸里也满是憧憬,显然是在认真回答。
可是这个答案……
目之所及之处皆变成炼狱……
这是什么变态又危险的想法?
许昭月突然想到她曾经偶遇的那位星月阁前辈,前辈告诉她,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就会变得面无全非,他还说是罗刹王创造了炼狱。
罗刹王……
许昭月一脸惊悚落在男人身上,难道……安乾道君就是那个创造了炼狱的罗刹王?
不是吧……
许昭月顿时心疼起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会招上这么一个道侣。
就在许昭月感慨万千的时候,只见身旁安乾道君目光一凛,几乎在瞬间,他一挥手,手心里的混元丝万根齐发,下一刻许昭月听得噗嗤一声刺破□□的声音,她猛然回头看,就见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站了个人,他正从袖中摸出暗器,却还没来得及打出来就被安乾道君的混元丝刺破了身体。
嘭一声,那人的身体被混元丝勒成了碎片。许昭月见到这血腥的一幕,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的,她猛地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周围的人见此情况显然也被惊吓到了,有人尖叫有人逃跑,原本热闹平和的街道瞬间乱成一团。
乱糟糟的人群中突然又跳了几个人来,他们穿着普通商贩的衣服,每人手上都祭出武器,从四面八方向安乾道君袭来。
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安乾道君来的。不过许昭月觉得奇怪,这些人怎么知道安乾道君今日会来这里,一早就潜伏好了等他?又或者,安乾道君突然有兴致从秘境出来逛街就是知道有人专门等着杀他,他来这里就是专门给他们提供机会的?
这些人身手不凡而且法力都不低,以许昭月的修为她看不出这些高手究竟在什么阶段,但明显比她高很多。召集这么多高手来杀安乾道君,显然是下了血本。
安乾道君拔出轮天大刀,很快便和这些人打在了一起,一时刀光剑影,飞沙走石,高手较量,身形快而繁复,许昭月躲在坍塌的房梁后面,幸好没人发现她。
几招过后这些人渐渐就不行了,不敌的人被安乾道君毫不留情砍成了碎片,剩下的几个大概看出安乾道君出手太过狠辣,自知他们联合也打不过,顿时如烟一样四散开来。
安乾道君冷冷笑了笑,身形一闪消失不见,应该是去追那些人了。
许昭月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这才悄悄钻出来,她出来之后才发现镇中竟然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了,刚刚还热闹的街道变成了一片死寂,街道上堆满了尸体,支离破碎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中,街道上血流如注,墙上也沾满了鲜血,许昭月走在这一堆尸体里,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尖叫。
骤然间,她听到某处传来一声小孩的哭叫,许昭月心里恐惧,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然而那小孩的哭叫没法让她装作没听到,许昭月咬了咬牙,循着声音的方向运气飞身而去。
许昭月飞到一处院落中,这才看到站在房顶上的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暗杀安乾道君的人之一,而安乾道君此刻就站在距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
那人手上抓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吓得瑟瑟发抖,哭个不停。
许昭月看出那人身上受了伤,大概是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所以抓了个小孩来当人质。
“你……你别过来。”
他一脸恐惧望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安乾道君。
“你再过来我杀了他!”
安乾道君表情变都没变一下,手掌一抬,只见万千混元丝自他掌心飞射而出,许昭月尖叫的声音就这般卡在嗓子眼。
锋利的混元丝扎进那人身体里,不知那人是因为痛还是因为身体一瞬间的禁脔,他捏在那小孩脖子上的手猛然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随即一阵剧烈的嘭一声,那人身体爆裂成无数片,而那小孩没了支撑,刷一下从屋顶摔下来。
许昭月回过神,急忙过去查看,她摸出一枚丹药喂到小孩口中,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那小孩颈椎被捏碎,已经无力回天。
许昭月瘫坐在地上,身体一阵阵发冷。
刚刚看过那一片血腥的尸体已给了她巨大的冲击,如今再见这小孩死在她面前,许昭月感觉她快崩溃了。
安乾道君自房顶落下,淡淡扫了她一眼,冲她丢来一句:“走了。”
他说完就真转身离开了,目光都没往那小孩身上落一下。
许昭月声音颤抖,冲着他的背影道:“这个小孩死了。”
“死了便死了。”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许昭月有过心理准备,安乾道君并不是什么好人,他手段残忍,他没有同理心,可是听到这些话,她还是没忍住心头火起,那些人想要杀掉他,他除掉他们以绝后患她可以理解,但这个小孩是一个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无辜之人,不求他那么高尚,为了顾及小孩的命放走贼人,可为什么可以如此绝然说出死了就死了?
许昭月很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不同,强者为尊,弱者的生命常常受到漠视,可从小长大所受到的教育还是让她做不到如此冷漠。
许昭月走上前问道:“城里的人都死光了,是道君做的吗?他们都是一些修为低下的人,道君为何连无辜之人也杀?”
“修为低下?那便不是本君所杀,本君从不杀废物。”
“……”
“刚刚那个小孩呢?他丝毫修为都没有。”
“那也与本君无关。”
“好,他与道君无关,如果今天那人抓的人质是我呢?道君明知向他出手他会也会让我跟着一起陪葬,你也会动手吗?”
安乾道君终于停下脚步,他向她看了一眼,他道:“本君不会让你死。”
许昭月可不会觉得他不让她死表示她有多特别,她直接问他:“我其实很好奇,我于道君究竟有何用?”
“你想知道?”
“还请道君告知。”
“当然是与本君双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分戏谑,于他来说,她对他的价值就是和他双修。许昭月突然想到那一日她与他神魂相交之后突然法力大涨,是不是他的法力也涨了?
所以,他要她做他的道侣,他留着她的命,因为他知道,和她双修会有助于修炼。修士最看重的是什么,当然就是法力,修炼的人谁不想修成大道,安乾道君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与我双修对道君有利对吗?”
“你倒是也不笨。”
他竟回答得这么坦然,许昭月内心却一片冰冷。她一早就猜到他和她结成道侣并不是因为对她有好感,只是为了她身上对他有利的价值,她现在知道了,她的价值就是与他双修。
听到这话骤然冷下来的心,大概源于她曾经心存幻想,觉得既然结成道侣彼此可以好好相处,又或者曾经对他有过同情和怜惜。
可她到了此刻才发现,她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他根本就不需要同情和怜惜,她又怎么指望这样的人能好好学相处呢,或者哪一天他发现她没有价值了也可以直接杀了她。
“道君可知,在我看来双修是一件很圣神的事情,要相爱的两个人情之所至,彼此倾心水到渠成的一件事,而不是为了修炼,为了功利,为了□□。于这一点上,我与道君观念不同,我想,我和道君怕是无法结成道侣了。”
他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危险,却见他手掌一抬,密密麻麻的混元丝便飞过来缠在她身上,她被混元丝骤然拉到他跟前。
他目光微眯,眼尾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望着她,“想离开本君?”
许昭月觉得她该服软,不该跟他硬碰硬,但她知道,如果她一点挣扎都没有,以后她唯一的价值就是与他双修修炼,所以她冲他道:“我并不想做一个只供道君双修用的炉鼎,还望道君高抬贵手放我走。”
“放你走?”他目光逼视着她,明明嘴角含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明明语气慢条斯理,然而一字一句却都含着警告,“既与本君结成道君,你便是本君的,你此生休想离开本君半步。”
第29章 29 她第一次在阳城子眼中看出了他的……
许昭月这会儿也在气头上, 想着她之前还想对他好,为帮他解毒天天炼丹,而他留着她就只为双修修炼之用。她觉得她之前做的努力都如此可笑, 她鼓足勇气,冲他道:“如果我的作用只是供道君修炼用, 那道君真的还不如杀了我。”
那捆在她身上的混元丝一瞬间收紧, 他目露危险之色, 说话的语气渐沉,“你是觉得本君不会杀你吗?”
许昭月闭上眼睛,“道君若要杀我我自然无法还手, 道君尽管动手吧。”
安乾道君本来也打算动手的,留着她的目的就是与他双修,她既然不愿意,那么他留着她就没有了意义。
可她闭上眼时,从眼角流下的晶莹泪珠却让他骤然停了动作,月色自云间探出半个头,周围是血腥遍布的街道,不知道从哪里燃起火光,火苗扑簌扑簌闪动着, 她面色苍白,泪珠滑过去, 明明那么柔弱,他可以轻而易举杀掉她, 可鬼使神差的, 他竟不自觉将混元丝收回来,伸手抚上她脸上的泪,他指尖瞬间沾上一片温热的晶莹。
混元丝一松, 许昭月下意识后退两步,她猛然睁眼看去,就见他正轻轻摩挲着手指,上面沾着从她脸上擦下来的眼泪。
劫后余生,她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来不及多想,她急忙飞身而逃,她法力不高,没飞多久便停下累得大喘气,安乾道君如果要赶尽杀绝,以他的法力早已追上来了,他并没有追来,许昭月很意外,他竟然会放过她。
许昭月飞一会儿跑一会儿,就这般不知逃了多久,她终于看到有人聚集的小镇,她在小镇中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好在她在安乾道君那里搜刮了不少灵石,够她支撑一段时间了。
躺在陌生的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虽然她与安乾道君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回头看在他秘境中的那段日子,真是奇怪,明明呆在那么可怕的人身边,可那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难得平和的一段日子,再联想到现在,总有种复杂的惆怅感。
许昭月从神识包裹中拿出那枚花灯,这算是安乾道君买给她的礼物,她本想干脆扔了算了,看着那花灯胖乎乎的脸又舍不得。
许昭月将花灯收回去,继续倒头睡觉。许昭月又回到了当初离开清虚派的日子,独自游荡,不知道何去何从。她也想过去医心谷找熊文斌,可想到门派大会上的事情又觉得不太好,她便按照星月阁那位前辈所算的一路往北走。
就这般走了几天之后,那日她正在茶馆喝茶时却碰到一个熟人,说是熟人也不准确,两人只有一面之缘。
是光剑宗的林景湛,他是周司柠的哥哥,在门派大会上见过。光剑宗距离这边路途遥远,许昭月也不知道林景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景湛从进门面色便不太好,他的座位就和她隔了一张桌子,林景湛身边还跟了一个随从,两人坐下之后那随从便劝道:“大小姐如今重伤在身,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您这么千里迢迢来看她,说不上两句就走,不是白来了吗?”
林景湛看上去很生气,他冷哼一声道:“本座难道说得有错吗?她就是脑子有问题,不好好呆在光剑宗偏要去学什么修丹,学修丹就罢了,还非得拿命去修,谁会傻到以自己的血入药炼丹的?为那残废做到这个地步,人家记得她吗?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随从满脸尴尬说道:“您明明就是心疼她的,为什么非得一来就和大小姐吵呢,而且您口中那残废还是您亲大哥呢!”
林景湛一脸不爽,不过倒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了店家上酒。
许昭月距离不远,两人的话她都听到了,她听周司柠讲过她家里的情况,她有两个哥哥,原本掌门是大哥,后来她大哥生了一场重病一直卧床不起,掌门就由她二哥接任,她是她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那随从口中的大小姐应该指得就是她。
听那两人的意思,周司柠是以血入药炼丹了?毕竟关系周司柠安危,许昭月也想问问清楚情况,她上前两步,冲林景湛拱了拱手说道:“林掌门有礼。”
林景湛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眼,门派大会上发生的事情林景湛自然还记得,所以他很快就认出了许昭月。
“你是……安乾道君的……”
许昭月打断他,“我原本是清虚派弟子,与周司柠是同门,我叫许昭月。”
林景湛点点头,“我知道你,听司柠提过。”
“我刚刚听二位讲到大小姐,不知说的是不是司柠?”
林景湛听到这话,那脸色又不太好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许昭月忙问:“她如今可还好?”
林景湛道:“她以血入药炼丹,没把控好度,伤了元气,情况……不是很好。”
许昭月也不禁吃了一惊,炼丹炼得伤了元气,她这是放了多少血。这里距离清虚派不远,许昭月打算去看看她。
“多谢林掌门告知,我与她同门一场,自是要去看看她,林掌门,后会有期。”
许昭月告辞正要离开,林景湛却叫住了她,许昭月疑惑道:“林掌门还有事吗?”
林景湛从怀中摸出一包灵石递过来,“不知可否麻烦姑娘用这些钱请几个好一点的医修为她诊治?”
“这个……林掌门亲自去找不是更好吗?”
“我……还有要事在身,麻烦姑娘了。”
许昭月想了想,最终还是接过了。
天清山底下的蒙初城是直接由清虚派管制的,许昭月暂时下榻在蒙初城中,计划着怎么进入清虚派。
直接进去显然不太行,掌门被废是因为她,自然不会放她进去。要是偷偷潜进去,自从骆修然被废之后就由阳城子暂时代理掌门,他加强了清虚派的守卫,要偷偷潜进去不太容易。
许昭月出去打探一番回来,清虚派的防守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她根本不可能进去。也不知道周司柠是个什么情况,许昭月心下担忧,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干着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许昭月进退两难的时候多日不见的恩赐突然出现了。恩赐回来的时候是深夜,许昭月已经入睡了,不过当有人悄悄潜进她房间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许昭月猛然坐起身,就见房中有一黑影在走动。
“谁?”
那黑影走上前跪下,说道:“主人,是我。”
“恩赐?”
许昭月打了个响指,屋里的灯顿时亮起来,她看着跪在眼前的人,确实是恩赐,自那日她让恩赐去和云乔皙解决纠葛之后她便没再见过他。
恩赐摊开手心,却见他手上躺着一块像是树根的东西,恩赐冲他道:“这是朱厌的角,可以吸收主人体内的魔气。”
“朱厌?”这是一种上古凶猛奇兽,平时很难看到,许昭月记得,这东西只有陀璇秘境中才有,许昭月不禁诧异道:“你去闯陀璇秘境了?”
恩赐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这些天消失不见就是去杀朱厌了?”
“恩赐不想主人被误会成魔族。”
许昭月体内的魔气已经被她压制在内丹中,平日里都没怎么管它了,望着那朱厌的角,她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昭月拿过朱厌角,说道:“谢谢你。”
她看到恩赐眼中亮了一下,他忙道:“为了主人,恩赐万死不辞。”
许昭月看了一下天色,快天亮了。
“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主人请讲。”
许昭月便将周司柠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又冲他道:“你法力比我高,可以先潜进去帮我看看周司柠的情况。”
恩赐冲她拱拱手,“恩赐这就去办。”
恩赐动作倒是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就回来了,许昭月忙问道:“怎么样?你看到周司柠了吗?”
“清虚派加强了守卫,我进不去。”
许昭月有些失望,“连你也进不去?”
“不过我见到了掌门,她得知你想见司柠,让我带你去见她。”
“……”
骆修然这么大方吗?还是说这是他的计谋?想将她引到清虚派再瓮中捉鳖?许昭月摸了一下额头那粒钻石,有安乾道君的冰魄,他们也杀不掉她。
许昭月直接带着恩赐上了天清山,清虚派守门的护院大概得到了掌门的吩咐,直接放他们进去了。一路进来毫无阻隔,这个时间弟子们应该也都去打坐修炼了,弟子房里静悄悄的,一路来竟一个人也没碰上,许昭月直接去了周司柠的房间。
周司柠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显得很虚弱,她听到声音侧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许昭月,周司柠惨白的脸上划过一抹惊喜。
“师姐?真的是你吗师姐?你怎么来了?”
许昭月上前握住她的手,周司柠看上去瘦了很多,面容很憔悴,许昭月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
“我……我听说修丹者的血是最好的药引,所以我想试试嘛,谁知道技术不够熟练。”
她故作轻松说着,就像是不懂事的小孩犯了个小错误,许昭月反而更心疼她,却还是忍不住嗔道:“你怎么那么傻,修丹最忌讳急功近利,你不清楚吗?”
“我就是想快点练出丹药给我大哥治病嘛。”
“你大哥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你何必急于一时?”
“我知道错了师姐。”
她有伤在身许昭月也不好再责备她,她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先让派里的医修给你诊治着,如若还不见好,我再带你去医心谷,听说那里神医遍地,想来医好你也不在话下。”
“这么说来,师姐会一直在我身边了?”
“在你好之前我不会离开。”
周司柠却担忧道:“你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毕竟……”
“没事,这一次也是骆修然同意我来的,更何况他们也杀不了我。”
“也是,你现在是安乾道君的道侣,谁敢伤你。”
“你先歇着,别多想了。”
许昭月一直陪在周司柠床边,等她睡着了才从她房中出来,好巧不巧,一出来就遇到了骆修然。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骆修然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不过天清山上寒冷,修士有修为傍身还好,他元婴尽碎法力尽失,如今就是个普通人,受不住这寒冷的山风,身上穿着厚厚的大氅,大概还未完全恢复,那面上显出几分苍白。
骆修然看到她并不意外,他问道:“司柠睡下了?”
他态度很平和,丝毫不见对她的怨恨,这倒让许昭月诧异,按理来说他的元婴是因她而碎,他该将她恨之入骨,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客气。
“睡下了。”
“那我便明日再来看她。”
许昭月正要离开,又听得她道:“阿予,我如今这样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你可否不要再怨了?”
许昭月脚步顿住,这才明白他为何对她态度平和了,原来在骆修然看来,他碎了元婴是对她赎罪。
许昭月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安乾道君回到秘境的时候是一个人,阿丑四周看了一眼没看到许昭月,他忙问道:“道君,小夫人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安乾道君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下,直接一脚将它踹飞出去,阿丑凄厉的惨叫直飞向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重重的砸地声。
他进了石屋,正要去打坐,路过炉鼎的时候却见里面生了火,他脚步顿了一下,想起那一日他和她的对话。
那一日他正在打坐,她在炉鼎旁退阳火,她动用他炉鼎的事情他也知道,不过也没管,只要不影响到他,他懒得过问。
他想起那日她对他说的话,“道君身上不是有噬魂毒吗,我知道自己力量浅薄,但我想试试能不能练出可以解毒的丹药。”
那时他只当听了一句笑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不料她后来竟真的日日守在炉边为他炼丹。
此时他望着那炉中燃着的火,面色一时幽深难测。
就这般盯着那炉子看了良久他又转身出了门,他得将她抓回来。
她是他的道侣,就该留在他身边。
**
天空渐渐黑下来,月上中天,夜晚无云,漫天星子缀满夜空,璀璨夺目。许昭月站在断崖峰,面前是一面约莫有五丈高的峭壁。峭壁上画满了剑痕,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辨认可以看出那上面写着无数行相同的字。
“我愿一生追随师祖。”
“我愿一生追随师祖。”
“我愿一生追随师祖。”
正画,斜画,倒画,全都是这一句。这里是当年姜梦予练功的地方,她在这里练功,阳城子会负手立于峭壁边的一株松树上,面无表情监督着她,一遍遍告诉她,你还不够强。
那时候吹在她身上的风很冷,他的语气也很冷。
这些字看着可真是扎眼,许昭月祭出凤鸣伞,抽出细剑,飞身而上,从上而下,从左到右,所有能认出的字痕全部被她画乱,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冲击着寂静的夜色,显得突兀又刺耳,好在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人会来。
画完最后一剑,许昭月落入峭壁之上,峭壁上长着一片竹林,竹林茂密,夜风翻滚,竹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在竹林深处立了一间竹屋,那里是阳城子居住的地方。
此时,却见有一人在竹林中席地而坐,他面前摆了一张棋盘,他正执着棋子,借着星月的光芒独自一人下着。
看到阳城子出现在这里许昭月不禁诧异,阳城子不是暂时代理掌门吗,按理来说应该住在掌门堂中,怎么会在这里?
许昭月可还没忘记那日他潜进她房中想杀掉她,不过许昭月早已有心理准备,她想过此番来清虚派或许会跟他打照面,不过也没关系,她有安乾道君的冰魄,阳城子杀不掉她。
许昭月正打算假装没看到他悄无声息离开,就听到竹林中的阳城子那杳渺的声音传来:“安乾道君已经放弃你了。”
他说的是陈述句。
许昭月一脸疑惑向他看去,只感觉一阵劲风袭来,而后一阵清脆的碎裂声,许昭月悚然一惊,下意识向额头上摸去,手指才触碰到冰魄,那冰魄便化作一缕粉尘随风飘走了。
这冰魄居然碎了,再联想到阳城子的话,安乾道君已经放弃你了,她是真没想到这冰魄会因为两人分手而失去作用。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安乾道君已经放弃她了,阳城子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许昭月很清楚,她逃是没有用的,她只有冷静下来才能保命。
许昭月目光扫到那棋盘上,如今也只能兵行险招勉强一试,许昭月走到阳城子对面盘腿坐下,此时阳城子执的是白子,许昭月便拿过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让自己冷静下来与他对弈。
阳城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轻轻落子。许昭月瞟了他一眼,他面色平和,不像是要出手的样子,她暂且放下心,又落下一子。
许昭月会下棋,但下得不好,在下了几个子之后她就受不住了,阳城子看似温吞,他的棋招也温柔如绵绵细雨,可他走的每一步都暗藏杀机,许昭月在棋盘边坐下的那一刻便已身陷棋局中,阳城子早已用结界困住了她,棋局动荡,每一步都关乎性命,按照这种下法,不出几个子,她定内力受损,魂魄碎裂而亡。
许昭月忍着难受,缓缓说道:“圣人说过,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师祖一心修道何必要对我赶尽杀绝?”
他面色如常,就仿若没有听到她的话,然而身上那种逼迫感丝毫没有松懈,他不发一言,又或者说,他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他又落下一子,许昭月被吃了一片。
像是被一面无形的墙狠狠挤压了一下,许昭月感觉胸腔一阵闷痛,喉间有腥甜漫出,她将那股腥甜强吞回去,突然笑了一声,笑得很自嘲,“说白了,其实师祖压根就不想得道升天。”她捻起黑子,动作艰难落下,忍着被他压迫的剧痛故作淡定继续说道:“人人都说阳城子道法高深,甚至还有人追捧你为天道的化身,你来去无形,看似无求无欲,不少人从你身上看到了先贤大圣的影子,你德高望重,如果真的有一天有人能飞升成仙,想也不想,那个人必然是你。”
许昭月笑得更嘲讽了,“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其实阳城子根本不想成仙!你留恋着世俗,贪恋着世俗的美好,哪怕你故作淡泊名利,穿着朴素的衣服,住着破败的竹屋,你表现出一副出世高人的清高模样,却有着一颗入世的世俗之心。”
“你比谁都清醒冷静,你知道成仙的道路孤苦寂寞,你也很清楚成仙之后并没有修道之人想得那么好,一入大道,等待着的并不是圆满,而是更加漫长的艰辛与孤独。你其实根本就受不了,可是修道之人却又有着对飞升大道的执着,所以,其实,你每天都在挣扎痛苦,你并没有你看上去的那般清净无为,你时时刻刻都在追求自我还是在放逐本我中煎熬。”
他终于慢慢抬头向她看来,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平静,就像是宽广包容的海面,那般深远,广袤无垠,却神秘莫测,有着强者的厚重感,那一种无法探究的神秘却带着一种危险,直视人的时候让人下意识安分守己,不敢逾矩。
可也不知是不是许昭月的错觉,她却在他那双广袤无垠看上去平静无波的一双眼睛里发现了几许涟漪。
而且她明显察觉到那压迫在她身上的气息淡了一些。
许昭月有姜梦予的残魂,姜梦予残魂中有一段记忆,她曾经在阳城子的竹屋中看到过一把伞,并不是什么法器,只是一把普通的伞,伞面上有浓浓的油污味道。见到这把伞的姜梦予并没有多想,然而许昭月却很疑惑,清心寡欲,一心修道的阳城老祖怎么会留着这件满是油污的俗物,再结合她对阳城子的观察,她才会有这番结论。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只想为自己寻一线生机,却没想还真被她猜对了,真是不可思议,原来那个德高望重的阳城子,甚至被人觉得他是天道的化身的阳城老祖,根本不想飞升大道。
然而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的一瞟,随即继续执起棋子落下,他恢复了他高深莫测的模样,仿若世俗一切都撼动不了他的心。
可许昭月知道了,阳城子已经收起了对她的杀心。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就在这之前她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也不知她是不是第一个看穿他的人,如果是的话,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全看阳城子怎么想。
不过,从他收起对她的杀心来看,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棋局很快下完,毫无疑问,许昭月输了,输得很惨,按照常理来说,她入了局,绝对坚持不了棋局结束就会困死在阳城子的棋局之中,然而一局下完,她依然安然无恙。
“我输了。”
他静默着,双手随意放在棋盘之上,目光盯着棋局,许久许久,久到许昭月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入定了,只听得他轻声问:“何解?”
何解?
他竟问她何解?博学多识的阳城子竟会问她何解?像他这样的强者竟然会向她寻求解脱之法。
许昭月笑了笑说道:“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他向她看过来,许昭月觉得,这应该是阳城子唯一一次仔细打量她,也是她唯一一次在阳城子眼中看出了他的情绪。
他好像在疑惑,又似觉得不可思议,可随即又归于一片寂静。
这无疑让许昭月震惊,她本以为除了云乔皙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情绪波动。
看来她猜的没错,他没有他看上去那么清淡无为,淡泊名利,他或许每天都在挣扎和痛苦。
许昭月接着道:“不想飞升那便不飞升,也不用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我知道你心理有负担,你怕如果你在这个关口放弃会成为世人的笑柄,尤其是如果有人后来居上在你之前飞升,别人会嘲笑,你看,那个万年不灭的阳城子,最终却还不如一个后来人。你孤独自苦,大约也是为了这样的虚荣,可是你得承认,你就是贪恋着俗世,你想让自己甘于清苦,却还是喜欢温暖,你远离尘世,却又喜欢俗世的气息。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喜欢俗世就做一个俗世之人,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季美景确实让人迷恋。屋檐下的雨,船上的清风,晨间的烟火气,如此美好的东西,神仙可以长生不老,却再也看不到四季。”
阳城子许久没有说话,许昭月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快天亮了,我还得回去看看周司柠。”
许昭月说完,试着站起身,那困住她的结界已经不在了,她故作淡然,撑起凤鸣伞转身离开,直到走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她真的脱身了。
许昭月不禁一声冷笑,他竟因为她这些话就对她收起了杀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第一个看穿他的人,如果是的话那就有趣了。
许昭月走了之后,阳城子足见轻点飞到了崖边那颗松树上,站在这里可以将四周景物一览无遗。天边已开始泛起白花,太阳即将破晓而出,山林间常年有风,他闭着眼,任由清风吹在脸上。
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这是她刚刚对他说过的话。
他突然想起了他曾经游历四方时,敛起了所有法力,混在凡人的聚集地,那是有着绵绵细雨的清晨,他撑着伞从桥上走过,桥下游过几艘乌篷,一阵阵鸣榔之声传入耳中,伴随着船中厚重粗狂的歌声,那是一种悠长的调子。那时候的天色如现在这般,正待破晓,船上点着灯光,随着水波时隐时现,就如倒映在河面的星辰。
那一天,他站在桥上,飘飞的雨雾迎面扑来,望着朦胧天幕下的乌篷船,听着悠远细长的调子,鼻端萦绕着周围屋舍中溢出的饭菜香,浓浓的世俗烟火气却让他的心格外平静。
在那一刻,他忘记了修炼的孤苦,忘记了一路成道的艰辛,那一刻,他只是一个站在桥上的平凡人,内心一片安然。
他活了这么多年 ,那些发生很久远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修炼,他又是怎么成了清虚派师祖的,他唯一还记得的就是他的名字。
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是天道所选,只有你才能得成大道,而你必须要为修道放弃一切,这便是你的宿命。
在他有记忆起,他就是那个德高望重的阳城老祖,他只能一心修道,不该有自己的欲望。
留恋世俗是罪恶,内心不平是罪恶,他要心无杂念,他需无欲无求。
他一路艰辛走到现在,距离得成大道只有一步之遥,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所以小离出现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枯燥的修道生活中的一丝色彩,他为了她做了此生唯一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养育姜梦予的元神助她轮回,他知此事并不光彩,可他也从未后悔。
只此一次的错误并没有给他修道之路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依然还是在得成大道的路上披荆斩棘,他依然还是那个孤苦的苦修之人。
人人尊敬他,人人仰望他,然而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挣扎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迷惘。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看穿了他,她知他的矛盾,知他的痛苦。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可以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喜欢俗世并不可耻。
屋檐下的雨,船上的清风,晨间的烟火气。
神仙可以长生不老,却再也看不到四季。
他知道姜梦予的残魂在她身上,于他来说她是谁不重要,可她若是和姜梦予有关,那么他就不会让她活在这世上。
直到现在她发现她与姜梦予是不一样的。
“许昭月……”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念这个名字。
第30章 30 阳城子竟将她当成了知己……
许昭月回来的时候周司柠还没有醒, 和阳城子对弈实在是消耗精力,许昭月便靠在周司柠身边眯了一会儿。
许昭月是被一阵说话声给吵醒的。
“念皙,真的是你, 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这些天云乔皙都在后山练功,今日她刚下山就听人议论许昭月回来了, 她没想到许昭月竟然还有脸回来, 她听到这消息后提着挞龙鞭便赶了过来, 不料却在周司柠门口遇到念皙。
恩赐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守在门口,云乔皙想着他曾经也如这般日复一日守着她, 可现在他却守着别人,她心里越发难过,问道:“许昭月就在里面是吗?你是跟着她一起来的是吗?”
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门开了,开门的人正是许昭月。
云乔皙见着她,面上顿时腾起怒火,“果然是你。”
许昭月望着云乔皙却有几分诧异,云乔皙不再穿着层层叠叠累赘却漂亮的裙子,而是一件窄袖白花穿蝶裙,虽然裙子花样依然好看, 可这身衣服使她看着不再如以往那温室中的花朵般柔弱。
她手上握着一条鞭子,许昭月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出这鞭子是一件极品法宝, 绝对出于炼器大师之手,她猜测应该是阳城子为她量身打造的。
许昭月怕影响到周司柠休息, 冲她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许昭月先一步出了小院, 云乔皙跟着她出来,走出几步后云乔皙便冲她道:“我师父因为你这魔族废了修为,你竟然还敢来清虚派, 我今日便要为我师父报仇!”
云乔皙说完便挥着那鞭子向许昭月猛抽过来,许昭月挺意外,云乔皙是真的变了很多,这个一向娇弱,享受着被人保护,平日里以善良不争自居的人,竟会变得攻击性这么强。
不过这一鞭并没有落在许昭月身上,许昭月食指和中指并拢画了一个圈,就见一股凝结的水液自她指尖溢出,水液看似柔软无力却柔中带刚,裹住了那来势汹汹的鞭子,乔皙见状,猛然将鞭子抽回,那水液被弹成无数颗水珠打在她身上,将她弹得后退了几步。
云乔皙不甘心,又挥起一鞭向她袭去,这一次依然没有落在许昭月身上,只见一道黑影落在许昭月跟前,牢牢握着袭来的鞭身。
云乔皙怒道:“念皙,你在做什么,你快让开。”
“不要伤害我主人。”
云乔皙又气又怒,她道:“念皙,你要为了她与我为敌是吗?”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主人。”
云乔皙愤然抽出鞭来,她后退一步,声音委屈质问道:“念皙,她是你的主人,那么我呢,我于你来说算什么?”
恩赐没说话,偏过头去不看她面色,许昭月想到那日她让恩赐自行解决他和云乔皙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那日他是怎么解决的。
“恩赐,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到我身边吗?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把她杀了。”
恩赐听到这话,身体一僵,却没有立刻动作,许昭月冷笑一声,接着道:“她要杀我你没看到吗?你既然将我当你的主人,有人要杀你的主人,作为灵兽,你该为主人杀掉她。”
恩赐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紧又放松,许昭月看得出他在挣扎,就这般来来回回多次之后他才一步步向云乔皙走过去。
云乔皙一脸不敢置信,“你要杀了我?念皙,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她面色惨白,像是受到莫大的打击那般,眼底满是痛意,两行泪水慢慢自眼角滚落下来。
恩赐看到她的眼泪,脚步顿了一下。
云乔皙难过得快崩溃了,她质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就算我不是你的主人,可我们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在你看来就什么都不算吗?你真的要为了她杀掉我吗?”
骆修然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他身体不适,跑得步履踉跄,却怕跑慢了一步云乔皙会有危险,短短几步路,他已累得气喘吁吁。
还未跑到近前,骆修然便急巴巴吼了一句,“念皙你住手!”
云乔皙见到骆修然,心疼他没了修为,她急忙走上前扶住他,嗔道:“你如今身体不好,跑那么快做什么?”
骆修然却一脸焦急对着许昭月说道:“阿予,我修为尽失,我不怨也不怪,可否以此来解你当初的恨?”
许昭月嘲讽道:“是她想要杀我。”
云乔皙听到骆修然这话却不快道:“师父你在说什么,是她害你修为尽失碎了元婴,你怎么能原谅她?”
骆修然拍了拍云乔皙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他接着向许昭月道:“是她莽撞了,我向你道歉,你饶了她一次好吗?”
“不好。”许昭月毫不留情拒绝,“恩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恩赐没有动手,他挣扎了片刻,最终回身对着许昭月直挺挺跪下说道:“主人,她于我有恩,我……我不能杀她。”
“哦?”许昭月早已猜到,可还是抵不住从心底冒出的怒火,“不知道她对你有什么恩?是在你奄奄一息之时将你带回清虚派费尽心思把你救活?还是在不周山上,为了救你一命,不惜在重伤时还斩断契约救你?”
恩赐膝行过去,他双眼通红,说道:“主人之恩恩赐一直铭记于心,不惜以性命相报,可是在主人离开的这段时间,在我极度痛苦的时候,是云乔皙陪伴我一点点走出来,她对我的好虽不及主人,可是这样的恩情我也无法向她下手。”
许昭月低低笑出声来,“恩赐啊恩赐,我原本还想着要不就不用计较过去了,这些时日你在我身边确实时时刻刻都在保护我,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叛主了的灵兽就是不配得到原谅!”
她说完,灵力凝于掌中,直接扬起手往他身上扇了一掌,恩赐没有躲,甚至都没挡一下,直接被她拍得飞出几米。
云乔皙见状,急忙走上前去将恩赐扶起来,一脸恼怒冲许昭月道:“他这般忠于你还打他,你怎得如此狠心?”
“我不狠心怎么衬得出你的温柔善解人意呢?想来他对比之下,会觉得认你当主人是更好的选择,于你于他于我都是一件好事。”
许昭月话音落下,恩赐却一把挣开云乔皙的手,他膝行到许昭月跟前,红着眼睛冲她道:“恩赐一生只认主人一个人,恩赐无法完成主人的命令,求主人杀了我。”
许昭月已对他失望透顶,她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冷道:“你滚吧。”
云乔皙走上前,她拽着恩赐的手冲他道:“他不要你了没关系,我会一直要你的,你回我身边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
恩赐没说话,他眼巴巴的望着许昭月,然而许昭月却没有半分心软,恩赐自知主人已对他失望,绝望闭上眼睛,艰难站起身,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念皙?”云乔皙试着叫了几声都无人应,她向许昭月道:“你连他都打,你真是好狠的心,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不舍得骂他一句。”
许昭月懒得理她,直接道:“既然他没用,那便由我亲自动手。”许昭月指尖早已聚起水珠,她说完就直接挥动水液向云乔皙袭去。
许昭月动作很快,云乔皙根本没回过神来,骆修然现在成了一个废人,思维和动作也迟钝了很多,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许昭月的水液并没有落在云乔皙身上,云乔皙身前突然多了一面透明的墙,她的水液打在墙上,瞬间便被那面透明的墙吞噬干净。
虽然许昭月很清楚,阳城子将云乔皙护如珍宝,可是看着那面透明的墙,她依然火大。
不出许昭月所料,只见那面透明的水墙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许昭月却笑了笑,调侃道:“又来一个帮手。”
云乔皙上前抱住阳城子的胳膊,说道:“师祖你来得正好,她想杀掉我,她刚刚还撺掇念皙对我动手。师祖她已入魔道,不再是我清虚派的许昭月,师祖要为天下除害,不要让她危害四方。”
不过阳城子并没有要出手的打算,她只是静静望着许昭月问道:“你在练夬阴天书?练到几层了?”
“我为何要告诉你?”
云乔皙见阳城子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她不禁焦急道:“师祖何必和她废话,她已入了魔族,不能让她活着离开清虚派,不然会有损我清虚派的名声。”
阳城子没说话,许昭月却感觉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她和阳城子四周的空气在慢慢凝结,而后凝结成一堵奶白色的墙,这堵墙将阳城子和许昭月圈在里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许昭月心下一惊,她以为阳城子又要设结界杀了她,她直接问他:“你要杀我?”
阳城子道:“你该好好做你自己,不该被她的怨念影响。”
许昭月一时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而后便听得他如念咒语一边轻声念着:“姜梦予,姜梦予,姜梦予,姜梦予。”
一声一声,不带任何情绪。
许昭月很快便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了,随着那如魔咒般的声音响起,她感觉姜梦予的那缕魂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撅住了,正硬生生的往外面拉扯,然而那股残魂却紧紧依附在她体内,拉扯时便有一种分离她血肉的剧痛袭来。
“不要!你不要念了!”许昭月疼得捂着头,“别念了,你别念了!”
许昭月疼得嘶声尖叫冷汗直冒,直到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注入她的身内,这股强大的气息冲散了一切力道,又如一股无形的伤药熨烫在灵魂被拉扯到的伤处。
许昭月不敢相信,能和阳城子抗衡的,她也就只想到那个人了,可是他为什么会来?许昭月往四周望了一眼,此时她还在阳城子的结界中,外面的一切她都看不到。阳城子大约也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气息,他终于停下来。
许昭月头上已冒出一层冷汗,她脸上依然还残留着剧痛后的苍白,有怒意在她眼底滚滚而出,她向阳城子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杀我?”
阳城子道:“我要杀的人不是你,她怨念太重,你不该被她所影响。”
许昭月却意味深长笑起来,“何必这么麻烦呢,只要我死了她也会死,一块儿杀了不是更方便?”
“你为我解惑,我怎会杀你?你受她怨念所影响,无法释怀往事,你本该做你自己。”
“那我真是好奇,你为何会怕我无法释怀往事?你竟如此关心我?”
阳城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你为我解惑,是为吾友,我自然不希望你被她残魂所影响。”
“是为吾友?”
不得不说这话真是让许昭月震惊,只因为那一晚她那番话,他便认她为友?
高高在上的阳城老祖,看似风光,却清冷孤苦,好不容易有人看穿了他的逞强和他修道下的那颗俗世之心,要么被他杀掉,要么被他当成知己。
许昭月不过只是为了活命勉强一赌,竟让阳城子将她当成朋友了。
那日他潜入她房中,可没管她和许昭月还是姜梦予,在他看来,他只需要她魂飞湮灭就行。
许昭月道:“我和云乔皙有仇,你一向护她如宝,我又如何能与你为友?”
阳城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她与你有什么仇?就算是为姜梦予,你该仇的人也不是她,为何非杀掉她不可?”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在知返谷死去的清虚派弟子赵晴鸢,她本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日在赤蚺洞穴中,因为云乔皙,她被赤蚺所伤,后来被活活疼死。如你这样的人,没有朋友,没有知己,你大约也不会明白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有多难受。”
“那日意外并不是皙儿故意为之,你朋友之死只是她无心之过,她一直心怀内疚,后来也受到了该受的惩罚,那日你打她是她故意不还手,她想为死去的人受过。她罪不至死,你也不必非杀她不可,就算因为姜梦予的前仇,那也与她无关,她始终都是无辜的。”
许昭月笑了,“她无辜?她无心之过?她心怀内疚?如果她真是心怀内疚,她就不会一次次装模作样想置我于死地。”
“她从未想要至你于死地,倒是你,受了姜梦予残魂的蛊惑,一直想要伤她。”
许昭月觉得和他争论这些毫无意义,在他看来,云乔皙就是单纯善良天真无邪的宝贝疙瘩,她那么纯洁,她与别人有过节是她无心之失,而别人想还手就是别人想害她。
“我会带上皙儿去赵晴鸢墓前认罪,不知这样做可否化干戈为玉帛?”
听到这话许昭月确实挺意外,阳城子明显是在向她表示退让,竟还提出化干戈为玉帛。她突然觉得这人也挺可悲的,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也没遇到一个懂他的人,一旦出现一个看出他心底所想的人都会让他觉得难得,哪怕他曾经还想着要杀掉她。
“至于姜梦予,我给他一条命,她还我一条命,我并未有什么对不起她,她的残魂还不罢休,我只有将她魂魄抽出来,让她魂飞魄散。”
不得不说他对姜梦予可真是够狠。
许昭月沉默许久,缓缓说道:“阳城老祖,你站在高处太久了,是不是常常觉得高处不胜寒?一个人太强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站得太高了,就让人难以靠近,这么些年,你过得太孤独,然而你内心却向往俗世的温暖,这种孤独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有一天有一个女孩出现了,她让你感觉到了温暖,你想将这种温暖永远留在这边,哪怕她死去了你也费尽心机让她轮回转世。可真是遗憾啊,这个女孩给你温暖,离你那么近,她这么近距离的活在你身边,可她不懂你。”
许昭月说完还故作惋惜摇摇头,“她不知道你的苦修是在逃避,她以为你站得这么高是你该得的,你本该如此,一步步走向大道。她依赖你,亲近你,享受你的庇佑,可归根结底,她连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她也根本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说白了,她所依赖的是那个修为高深,一心走向天道的你,而那个你却并不是真正的你,或者是你自己,或者是周围的世界强加给你的你”
“你信不信,如果你有一天告诉你身边的人,你根本不想得成大道,根本不想飞升,一直清心修道的你其实留恋着俗世,你猜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一定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你,包括云乔皙也是,可他们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你,那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可是你知道吗,我能理解你,我还可以在江枫渔火之上与你在小船上对弈,或者在月色下陪你论道。”
许昭月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表情,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底微动,她能从那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出他对于这些话的共鸣。
许昭月又接着道:“可你现在,日日生活在挣扎中,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懂你,没有一个人能肯定你,你看上去对一切漠不关心,可是你内心需要一个了解你的人,就如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
阳城子许久没有说话,就那般将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这些话是她故意说给他听的,她和阳城子是不是追求相同其实她也不清楚,她不过是知道他需要什么,所以故意这么说来迎合于他。
她想让他知道,她懂他,她可以做他的知己。
而且从他目前的反应来看,她的话多多少少让他内心有所触动,就算她说的话他不是完全认同,但绝对是认同大部分的。不然如他这般清冷的男人,常年不带情绪,可此时他眼底却泛出涟漪。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为友?”
这些话若换成别的人听到大概会受宠若惊,阳城老祖竟然主动与我结交朋友,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阳城子活了这么多年,一直站在高处,他内心孤苦,他清心修道却又不能完全与俗世剥离,他挣扎疑惑,太需要一个懂他的人了,这个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是美是丑,是男是女,于他说并不重要,修为太深,站得太高,已经没有人可以指点他了,而他所想要的知己,即便是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只要足够懂他,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可是呢……她对他说这么多是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告诉他,这个人不可能是她。
许昭月手掌一翻,凤鸣伞便出现在她掌中,她握着伞柄,摸了摸伞骨,意味深长说道:“我还记得这把伞是你为姜梦予量身打造的,她当时喜欢得不得了。你有所不知,姜梦予并不怨你,她爱慕于你,忠诚于你,即便恨你入骨,也在为你找理由,或许你也是逼不得已,你只需对她说一声抱歉,说不准她就会不顾一切旧怨原谅你。”
听到这些话,阳城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他早已了解,又或许姜梦予的心思他根本懒得去在意。
许昭月接着道:“你说姜梦予有怨,但你其实不知,那个有怨的人是我!”
凤鸣伞的伞骨之中装有细钉,凤鸣伞还未损坏的时候可以装入上千根,可如今就只能装入二十四根,二十四根伞骨一骨一根,那细钉锋利还带有倒刺,是一件极为凶猛的暗器。
许昭月说完,面色一冷,她旋转着伞柄,借着身后那股强大的力道念动机关口诀,只听得刷刷刷一阵破空之声,那二十四根细钉自凤鸣伞伞骨中飞脱而出,如疾风迅雨密密麻麻打入阳城子体内,钉钉入骨。
其实许昭月只是想试一试,可她是真没想到阳城子竟对她毫无防备,对于一个顶尖高手来说,要挡下这种暗器简直易如反掌,可他竟一点措施都没有做,就这么任由那细钉钉进他的身体里。
许昭月首先对上的是一双质问的眼睛,那双向眼睛总是平静到近乎冷漠,可现在就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生命,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他是一个有情绪有波动的人,面对她的出手,他不敢相信,他疑惑,那眼睛瞬间失去了往日那种无人能拨动的平静。
许昭月对于他的眼神完全不为所动,她甚至一脸漠然冲他道:“你问我愿不愿意与你为友,我现在告诉你,我了解你,我懂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做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