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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合集】

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番外(一)


    约半年后。


    白岩县, 大祁山。


    寒冬腊月, 冰冷刺骨。


    北风呼呼呼乱叫着, 似鬼哭狼嚎。


    山上白雪皑皑, 大雪连绵,断断续续, 足足下了近一个月的雪。


    大雪封山,无人能下。


    山上断电, 粮食短缺,好些村民们足足吃了七八天的玉米面、地瓜粥, 少见青菜荤腥,日子一长,渐渐有村民经受不住,生起了病来。


    村长家里。


    村长歪坐在大炕上, 抽着卷烟,炕上倒是热乎, 只是, 下不来, 一下来,北风从窗眼里哗啦啦刮进来,直往脖子里灌着, 生生叫人直打寒颤。


    一大早的,春婶拿着两个白萝卜满脸通红的拉开门从外边蹿溜了进来,她一边喊着“冷死老娘了,这劳什子鬼天气”一边带进来一阵冷风。


    村长抽了口烟, 将眼一瞪,粗声粗气,道:“将门捂严实了,赶紧的,要冻死老子不成。”


    村长有些匪气,大粗人一个,说话粗声粗气的,看着有些唬人,其实就心直口快,心挺实诚。


    春婶立马将白萝卜往桌上一搁,双手随便往抹布上抹了抹,就立马将那双冻烂的双手往被子里一搁,炕上热乎,双手冷得没了知觉,这一冷一热间,那双冻烂的双手又痒又痛了起来。


    春婶皱眉挠了挠,难受得紧,只没好气道:“你自个舒舒服服往炕上躺着,竟还挑起俺的毛病来了,再叨叨,老娘不伺候了。”


    春婶脾气比他还要冲。


    村长顿时笑了,笑骂了一句:“糙老娘们儿,咋地,还想上天不成。”


    春婶被子底下的手狠狠往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两人闹了一阵,闹完后,春婶想起了什么,忽然冷不丁有些忧心忡忡道:“老陈家的那个小娃娃病了,病得怪厉害的,刚刚老陈家媳妇儿跑来借米,想要熬些米粥给那小娃娃吃,我给她舀了五斤,真是个可怜见的。”


    说着,只叹了口气,有些肉疼道:“只是咱们家的米缸可彻底空咯。”


    村长闻言,立马坐直了身体,道:“不就几斤破米,等雪化了,老子给你背几包上来。”顿了顿,又将卷烟往桌上一摁,又道:“孩子要紧,不会出啥事儿吧,我过去瞅两眼。”


    说着正要起身。


    春婶赶紧将人拦了拦,道:“不用了,方才东屋的徐老师翻到了几片药,给送去了,顺便瞅了两眼,徐老师说要是感冒还好,就怕拖成了肺炎,如今,只盼着大雪快些化了,再拖下来,甭说小孩,就连大人也挨不住。”


    “这大雪天的,徐老师去干吗,当心摔着咯,你也不拦拦。”村长刚往炕上一歪,听到这话,又立马直直坐起身了。


    春婶道:“徐老师人文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俺最憷那样的文化人了,她一开口,俺就彻底服软了,哪里还敢拦。”


    村长闻言,瞪了她一眼,思索了一阵,冲春婶道:“足足下了一个月的雪,往年没见老天爷像这样将人往死里整过,眼见这雪没个七八十来天是化不了,别回头雪化了人倒挨不住了。”说着,只咬咬牙,将心一横道:“赶明儿个将猪栏里的那头猪给宰了吧。”


    春婶听了,心头一跳道:“那可是今年大半年的营生。”


    村长道:“那能如何是好,别的家里养的那几头畜生全部都是救命的口粮,就咱们家稍稍活泛些,再说,咱们受得住,村里的小孩哪受得住。”


    顿了顿,忽而又一脸正色道:“还有徐老师,她身子娇弱,哪能经受得住这些苦难,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人徐老师,也不想想,人徐老师这半年来给村里帮了多大的忙。”


    人徐老师不但教村里的小孩认字念书,还出钱将好几个机灵的送下山,直接送到镇上学校里去了,这其中,就有村长家里的老二。


    徐老师文化人,厉害,不但如此,还跟镇上的厂子联系好了,将山上的女娃娃,无事儿干的妇女都介绍到厂子里做活,这半年来,咱们村子里的人都活泛不少。


    徐老师甚至还跟他商量着,看开了春,有没有机会跟到镇上跟镇上商议,能不能在山上建个学校,回头再到镇上聘请一些老师,这样的话,山上这几个大村里的孩子就都有学上了。


    他们这个村在山坳坳里头,都是穷苦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他这个村长也不盼着将来能够有多富足,他们这辈人横竖就这样了,只盼着能够将下一代陆陆续续的都送下山就成。


    因此,全村上下对徐老师都感激又敬重。


    “那头猪快二百来斤,回头挨家挨户分些,陈家多送点儿,咱们自个儿留个二十斤过年吧,哦,徐老师在咱家,得再多留十斤,专门给徐老师炖汤喝,对了,王婆婆这些天身子还健朗吧,她那边可得提前安顿好了,回头徐老师这边怎么样还不好说,我估摸着,怕是挨不到下山了,咱们得提前预备好了”


    村长一条一条盘算着。


    春婶白了他一眼,道:“将心放在肚子里吧,人徐老师的事儿就是咱们家天大的事儿,我时时刻刻惦记着了,哪里敢耽搁。”


    说着,往外瞄了眼时间,道:“哎呦喂,瞧瞧,这洗萝卜来着,洗着洗着就忘了时间,我得去忙活午饭了。”


    春婶烤热乎了后,立马拿着两个萝卜忙活去了,只是,刚将门推开,忽然见村子里的一个个瞧什么新鲜趣事儿似的,挨个往山下跑,这大冷天的,一个个怎么都跑出来了,春婶立马将萝卜往簸箕里一搁,将村尾的李家媳妇儿拦了拦,好奇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一个个的,瞧什么西洋景了,啊?”


    李媳妇儿往山下一指,道:“婶子,村长人了,你快喊来瞅瞅,有人上山来了,山下有队人凿开了被雪封住的山路,上山来了。”


    李家媳妇儿话音才刚落下,屋子里的村长立马跳了出来,衣服还没穿好了,就边穿着衣服边往山下去了。


    春婶觉得纳罕,心道,这怎么可能了,这大雪才刚停下不久,山上的大雪起码齐膝盖厚,这山下的人怎么可能爬得上来,这不是说笑话么?


    心里这样想着,到底好奇,不由跟着瞧热闹似的,跟着赶了过去。


    哪知,才刚走到村口,只远远地瞧见一队八、九人的人马,一个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头盔,穿着厚厚的登山袄儿,背上还背着瓶瓶罐罐,手中举着铲子、橇子之类的,竟然当真浩浩荡荡的到村口了。


    那一行人着装太过奇怪,看着有些怪异,瞧着绝对不是山上的人,因为瞧不出具体路数,大半个村子里的男人全部跑出来了,纷纷一脸震惊、警惕着围观着。


    为首的村长皱着眉头,一脸警戒的迎了上去,正要问话来着,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队伍中间飞快蹿出来一个麻利身影,那人将头上的头盔一摘,一脸激动连天的跳了出来,冲村长道:“二叔,是俺,是俺,俺们连夜凿开一条山道来了,怎么样,牛气不牛气。”


    还不待村长回答,那人又立马兴奋道:“这雪指不定能停多久了,没准明儿个又接着下,还真就没完没了了,下山的路暂时已经通了,您赶紧派人下山,运送些粮食——”


    此人一番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就被村长一把打断,村长立马将这人往旁边一揪,指着村口那行人,唬着脸道:“虎子,赶紧说正事儿,这些人都打哪儿来的,上山干嘛来了,你怎地敢将这些不明不白的人往山上领——”


    话才刚落,就见虎子一脸激动道:“二叔,徐老师呢,徐老师人呢,那人是徐老师的朋友,他是特地来找徐老师的!”


    虎子话才刚说完,只见队伍最后,那道身材最好,身形最矫健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跟前。


    对方一身黑色登山服紧裹在身,头戴着头盔,明明看不出任何面容神色,可不知为何,人往跟前一站,只觉得有股无形的威慑力。


    虎子似乎对来者有些畏惧,见到他,立马恭恭敬敬的朝着点头哈腰,结结巴巴指着村长道:“老老板,这是俺们村长——”


    话音一落,只见那道威厉的身影朝着村长淡淡的看了一眼,不多时,朝他缓缓点了点,却是问向虎子,道:“人在哪?”


    他的声音低低的,光是声音仿佛都带着威严威慑。


    虎子立马朝着村长所住的屋子方向一指,手臂还没收回,就见那人一言不发,直接越过他们,抬脚就往村长家方向大步走了去。


    村长家,有学生听到这些人是来找徐老师的,话还没听完,就立马拔腿撒欢似的跑到村长家去找徐老师通风报信去了。


    一个个年纪小,说的含含糊糊的,徐思娣听得云山雾绕的。


    这大雪天的,哪里会有人找她,莫不是隔壁村的学生家长有事找来了?


    正狐疑着,只扶着门沿,被一大帮齐腰高的孩子们簇拥着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才刚踏出门,远远地只瞧见一道高大的、英武的身影像只厉鹰似的,一步一步踏雪而来——


    对方一身坚固的,黑色的登山服加身,他背上背着偌大的背包,四肢的关节处纷纷用牛皮护腕紧紧包裹着,他手持着登上器,头戴着登山头盔,全身被盔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除了一双眼睛,没有留下任何面容。


    然而那双眼睛,犀利,如鹰,深水,如海,又讳莫如深。


    那是一双熟悉无比的双眼。


    一双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眼神。


    如今,只远远地,一动不动地 ,犀利又深邃的盯着她。


    眼神像是一片化不开的大深海,暗潮涌动,却又深邃无比。


    猛地一出门,毫无预料的就悄然对上了那样一双眼,那样一副眼神,徐思娣整个人如遭雷劈似的,当场呆愣在原地。


    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在此之前的任何一天,她都会毫不怀疑,可唯独如今,在这片冰天雪地里,猛地似从天而降似的,如何能叫人相信。


    大雪不是封路了吗?


    封了足足一个月了。


    山上的人下不去,山下的人上不来。


    他是如何出现的?


    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大白天的,她怎么忽然间眼花了起来。


    徐思娣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头,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着。


    万物此时此刻仿佛都不存在了似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二人。


    谁也没有先动一步,谁也没能敢先动一步。


    好似,一动,就打破了这层美丽地幻境似的。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矗立在大雪中的那道矫健的、如豹似的身影眯着眼,终于先一步迈开了双腿,只一步一步缓缓地,试探着朝着她的方向走进——


    徐思娣见状终于难以置信的伸手捂住了嘴,下一秒,她双眼慢慢红了,终于,她慢慢的探出了右脚,只有些仓皇的、小心翼翼的跟着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一小步,怎知,好巧不巧,不想正在这时,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滑冰,脚下猛地一滑,徐思娣整个人直接往身后一倒,这一倒,竟如何都起不来了。


    周围一大堆小孩子们瞬间齐齐围了过去——


    “徐老师,徐老师”


    与此同时,慌乱中陡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吼叫声——


    “天呐,徐老师,别动,都别乱动,当心碰到肚子了。”


    “快些让开,一个个都给老娘让开——”


    “三儿,快些去将村尾的王婆婆请来,快些去,跑着去,就说徐老师摔着了,怕是动了胎气了。”


    “小宝,将你爷爷,将你爹爹伯伯们一个个全部都喊来,帮忙将徐老师抬进屋。”


    “还有你娘,你姑姑婶婶,只要是人一个个全都喊来,赶紧的!”


    春婶用手托着徐思娣的上半身,急得撒开嗓门直往外吼。


    她这吼声一出,周围围着的孩子们一个个瞬间作鸟兽散状,全部撒开了腿去搬救兵了。


    徐思娣捂着肚子,腹痛难耐,疼痛之余,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朝着雪地里望去,远远地看到一道黑影,有些仓皇似的立在原地,忘了上前。


    那道一向伟岸威厉的身影,第一次变得有些惶惶不安了起来。


    徐思娣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喊些什么,然而腹中嗖地一疼,她疼得整个五官彻底扭曲了起来,竟发不出一丝声响。


    章节目录 番外(二)


    屋子里, 满头白发却精神奕奕的王婆婆被一路搀扶了进去, 没多久, 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缓缓道:“羊水已经破了,要生了,快要生了。”


    话音一落, 霎时,整个屋子里的男人孩子全部被赶了出来,春婶脱掉厚厚的袄儿, 挽起了袖子,将两个三四十岁左右的村妇喊进去帮忙, 自个扯着嗓子嗷嗷吩咐着,让男人将厨房里的柴火搬运了过来, 直接在屋子里堆起了柴生了火, 生火的生火, 烧开水的烧开水,一时间, 整个屋子里彻底忙活了起来。


    屋子里,有人忙进忙出,间或传来那道老迈的声音, 一声一声吩咐又安慰着:“躺好了。”


    “莫怕, 疼了就喊。”


    “将气息放平整些咯。”


    以及断断续续夹杂着春婶的安抚声,道:“徐老师,甭怕, 王婆婆是咱们村的妙手,咱们村的娃娃全部都是由她接生的,不会有事的,甭担心,不就生个娃了,咬咬牙,哧溜一下就生出来了,啊。”


    然而,却始终不见产妇的任何声音。


    而屋子外,此时此刻却里里外外足足围了好几大圈,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有来瞧热闹的,有来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有男人,有妇女,更有一大群孩子激动得哗啦啦的乱跑乱叫着:“徐老师要生小娃娃咯,徐老师要生小娃娃咯。”


    唯有远处那道伟岸矫健的身影,一直有些僵硬的杵在雪地里,似乎隐隐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凝固成了一座雕塑似的。


    只觉得那一声声糟杂及热闹的叫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的似的,一声一声震动着他的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虎子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他往双手间哈了口气,又飞快地将双手横着插进袖口里,诚惶诚恐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老老板,你你要不要进屋烤烤火,喝碗热汤休息休息,看看身子骨有没有被冻着,俺俺二叔说了,这生娃娃是一时半会儿生不出来的,且有的等。”


    他们从昨儿个下午进山开道,在冰天雪地里足足冻了一天一夜,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没有吃过东西了,眼下,一个个是又冷又饿的,其它那些人已经被虎子安顿好了,唯有这一位,让他有些发憷。


    直到到了这会儿,直到虎子出声,那道身影才总算是慢慢有些反应了。


    只见那道身影缓缓抬手,将头顶上那道坚固的头盔慢慢取了下来,不多时,露出一张威厉、冷峻却又英武不凡的脸,只是,那张脸像是被冰雪覆盖了似的,冷冷地、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分血色,他的眉眼更是像是用冰雪冰封住了似的,棱角坚固,整个人宛若一尊冰雪塑成的雕塑,只细细看去,那尊雕塑似隐隐在颤动。


    厉徵霆立在白雪皑皑的雪地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眼中白光一闪,对眼前的整个世界感到一片茫然,整个灵魂好像出鞘了似的,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一缕缕奇奇怪怪的目光。


    说着全是些奇奇怪怪的话。


    更是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接生孩子。


    哪儿来的孩子?


    谁要生孩子?


    整个世界,整个历史维度好像倒退了一百年,回到了年代久远的过去似的。


    眼前一切的一切,没有半点真实感。


    可是,他明明看到了那张梦寐以求的脸。


    思绪一点一点回笼。


    是她要生孩子。


    她要生孩子。


    她有孩子了。


    厉徵霆被这个认知冲击得脑海一片空白,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惊喜,任何感触,只觉得整个世界整个地球在一瞬间彻底静止住了,整个大脑完全处在一种失真的状态里,整个人甚至变得麻木呆滞了起来。


    就像是一件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陡然发生了,不单单发生了,还发生的太过彻底,于是,整件事情就变得不再真实,不再确切,就跟这些日子以来,那一场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梦境一样。


    厉徵霆整个人陷入了梦境中,不舍也压根无法抽离。


    直到外界的干扰,一点一点硬生生的将他拽回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原本已经消失的那些糟杂声再一次清晰的在耳边阵阵传响,那些隐隐约约的安慰声,加油声,那些絮絮叨叨的议论声及唠嗑声再一次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那一声声徐老师阵阵敲击着他的耳膜。


    厉徵霆整个颀长的身子微微一恍。


    待站稳后,握着头盔的手轻轻一抖,头盔砰地一下从他直直坠落到了雪地里。


    周围所有人纷纷抬眼朝他看去。


    只见那张原本面无表情、毫无血色的脸,在那一瞬间陡然绷直了。


    下一秒,厉徵霆将整个唇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握紧了双拳,他的双眼一点一点赤红了,他只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那间屋子,陡然迈着步子,朝着那间屋子一步一步踏去。


    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一步一步,踏得无比艰难,越走,脚下像是绑着千斤重的石头似的,越来越沉。


    围在屋子跟前的人纷纷不明所以,却全都不由自主的纷纷给他让路。


    走到半路人,有人犹豫着将手一拦,犹犹豫豫道:“里头在生娃了,你你个大男人,可不能进。”


    只见厉徵霆一道锋利嗜骨的眼色直接扫了过去。


    那人吓了一大跳,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厉徵霆一路畅通无阻,一步一步来到了门前。


    他颀长的身影定定地立在了门外。


    他缓缓伸出了长臂,想要推开那张将他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大门,可是,那条结实的臂膀在那一刻不自觉的抖动轻颤了起来。


    他好像在临门一脚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勇气。


    呵,笑话,他堂堂厉二少,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依然面不改色,他怕过什么。


    可是,此时此刻,不仅仅是长臂,他的双腿分明不由自主的阵阵轻颤。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递了一根卷烟过来。


    少顷,又收了回去。


    然后点燃了,再次送了过来。


    村长用一股奇奇怪怪的口音,冲着眼前这位一看就非同寻常的男人淡淡道:“小伙子,甭急,一看就晓得没瞧见过生小娃娃吧,来,抽根烟歇会儿罢,俺估摸着这里头还有得等。”


    章节目录 番外番(三)


    厉徵霆只捏着那根粗糙的卷烟, 猛地吸了一口。


    烟质太过恶劣, 浓烟吸入肺里, 只猛地呛了一口。


    他捏着卷烟的指尖隐隐有些颤抖,久久平复不过来。


    村长果然是过来人,生小孩,不是说生, 马上就能出得来的。


    时间一点一点划过。


    天空由白,变灰,继而转黑。


    一个白天已经过去了。


    外面温度低, 天气太冷,时间一长, 围在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那些人早已渐渐散去了,唯有有些孩子们时不时的在外头嬉戏玩耍, 时不时跑过来查看一番。


    厉徵霆直接在门口守了一整天, 脚边, 散落了一地的细碎烟头。


    他厉二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曾抽过如此拙劣的烟, 可是,眼下却根本停不下来。


    有将近四年没有吸过烟了。


    第一口吸上去,呛得快要窒息。


    在这一刻, 他强大的自制力骤然崩塌瓦解, 似乎,只能靠着这劣质的烟味才能继续维持下去。


    他也从不知道,生孩子, 是件如此痛苦而艰难的事情。


    一整个白天过去了,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却还一直没有生出来,只时不时地听到屋子有人喊着:“徐老师,疼就喊出来,喊出来会好很多。”


    “别咬伤了嘴,要实在疼得厉害,咬着被子,咬着毛巾,甭管咬什么都成。”


    里面每传来一句话,他的心,就跟着紧了一分。


    他厉徵霆虽然没有经历过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基本的常识是有的,电视里,或者现实生活中生小孩的场景,哭喊声是一阵比一阵激烈,一阵比一阵吓人,然而眼下到了她这里,竟然悄无声息,没有半分声响。


    整整一天过去了,他守在门外,由始至终没有听到她发出半句声响。


    越是这样,厉徵霆的心被提得越高,一阵阵的,仿佛悬在了半空中似的。


    尤其,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坳坳里,没有专业的医务人员,没有卫生的手术室,甚至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没有,中间但凡有任何意外,连下山都一时片刻下不去。


    想到这里,越想,厉徵霆心里越发阵阵发紧,不多时,他只再次狠狠吸了一口烟,思绪一时有些恍惚,恍恍惚惚间,似乎被拉到了多年以前——


    “徐小姐有些体寒,这样的体质本就不太容易受孕,加上如今又流产了,今后可能更难怀上,即便怀上了,恐怕也容易造成习惯性流产的现象!”


    四年前,教授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尽管,那几年来,他日日调养,可是,实则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的。


    大概是心里一直知道,那些期待终究是会落空的,时间一久,已经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期望竟然有朝一日落地了,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以为,他一定会喜不自胜。


    可是到了此时此刻,听着一整天,屋子里那些隐忍不发的画面,他才真正发现,如果那些期待,那些期盼是建立在她如此痛苦而艰难的前提下,那么,那几年所有的期盼努力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一手挥掉斩断,他情愿永远不要这个孩子。


    他知道,她在里面早已经疼得无以复加了,却还一只咬着牙生生忍着。


    她怕吓着了他。


    她怕他在外面担心。


    他都知道。


    她那么怕疼,以往稍稍一用力,她就疼得差点儿将牙齿给咬碎了。


    如今,这样的痛苦,如何承受得住。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这样的疼痛能够转移到他的身上。


    如果生个孩子是建立在她命悬一线的前提下,那么,他厉徵霆这辈子都可以不要孩子。


    他只要她平安无事。


    这样想着,厉徵霆捏着烟的手忽然间微微一抖,他淡淡垂着眼朝着指尖看去,指尖处的星星火苗已经燃烧到了尽头,触碰到了他的指尖,阵阵发烫。


    然而这些疼痛,跟屋子里的痛苦不堪比起来,压根算不了什么。


    或许,人,总是在到了畏难时刻,才能够发现自己真实的内心,才愿意坦诚的接受承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厉徵霆将燃尽的劣质烟猛地一把摁在地上,灭了。


    正要起身时,忽然听到屋子里陡然间慌乱了起来——


    里面有人扯着嗓门大声喊着:“啊,孩子马上要出来了,看到头了。”


    紧接着,那道苍老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孩子,听话,使点儿力气,快,再使点儿力气!”


    厉徵霆心里陡然一紧,立马嗖地一下起了身,只想要一脚将门踹开了,立马进去。


    又担心他一进去,干扰到了里面的人,添了乱。


    又一时不知她原没原谅他,她到底想不想见到他,他猛地进去,她能不能受得住。


    心里又急,又担忧,想进,又不能进,不敢进。


    霎时间,厉徵霆只在门口来来回回徘徊,不多时,他握紧了拳头,往墙壁上狠狠挥了一拳。


    “使劲儿,徐老师,徐老师——”


    “孩子,快睁开眼,娃娃马上就要出来了,娃娃的头已经出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快醒醒,赶紧睁开眼睛,使劲儿,不要睡过去——”


    厉徵霆抿紧了嘴,绷紧了脸,屋子里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慌张,越来越焦急。


    厉徵霆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气氛越来越紧张。


    他只握着拳头,恨不得再往墙上砸上几圈。


    就在这时,门忽然从里被人打开了,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厉徵霆一把将那个妇人一把揪住,只阴霾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问道:“里面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妇人被他这幅吓人的神色吓得脸一白,脖子一缩,不多时,她只哆哆嗦嗦神色焦急道:“徐老师已经疼得使不出力气了,娃娃出来一半,她快要缓不过气来了,俺去给她端些吃的,拿些姜片给她吊吊气——”


    厉徵霆听了脑海中猛地一窒,下一秒,他将人用力的一甩,直接一脚踢翻了拦在跟前的另外半张门,直接大步飞奔了进去——


    章节目录 番外番(四)


    却说厉徵霆那一脚吓得整个屋子里所有人一惊, 只以为天塌下来了似的, 春婶及另外一个中年妇女常二嫂子二人纷纷扭头, 只见其中一张门已经轰然倒塌,一个男人逆着光大步塌了进来。


    两人被这幅情景吓了一大跳。


    常二嫂子更是被唬得端着洗脸盆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只扯着嗓子一脸惊恐的冲来者嚷嚷着:“你你要干啥子,徐徐老师在生产, 男人男人莫要进来!”


    话音一落,只见一双阴霾的眼像是一柄利剑似的直直朝她扫了来。


    那双眼睛,就跟要杀人似的, 带着凌厉的杀人。


    常二嫂子被那道恐怖的眼神吓得小腿肚子打颤,只连连躲到了春婶身后。


    洗脸盆里的水洒了小半盆。


    春婶立马冲常二嫂子使了个眼色, 将她拉到了一旁,又见产房里的情况不对劲儿, 压根无暇顾及, 只飞快奔到了炕上去帮忙。


    厉徵霆半眼都没再多瞧一眼, 见状,也跟着直接朝着屋子里头的那张大炕笔直飞快走去。


    去时, 只见那位老人家横着挡在了炕沿上,挡住了炕上的身影,走近时, 才见老人家满头大汗的伏在炕上的那具身体前, 拼命伸手掐着对方的人中,嘴里急急喊道:“孩子,在这紧要关头, 你可万万不能睡了去,要振作点儿,再使些力,娃娃很快要生下来了,孩子,要撑过来啊!”


    老人家有些污浊的指甲狠狠往她人中上掐着。


    而炕上的那具身体,那道身影此刻双眼微闭着,似乎已经累到疼到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老人家用力掐着她,她间或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却很快又无力的闭上了,眼中渐渐泛白。


    她整个脸色苍白,羸弱无力,全身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片湿润不堪,汗水将她整个身体全部侵湿了,衣裳、头发全部都凌乱的贴在身上、脸颊上、整个人一片虚弱狼狈不堪,就好像已经燃尽了所有生命的力量,马上将要油尽灯枯了似的。


    厉徵霆心脏在那一眼,差点儿要直接停止跳动了。


    思绪还没有反应过来,大脑还没有下达指令,身体早已经先一步飞快的奔了过去,只见他将炕沿上的那个老人家往身后一扯,自己直接凑了过去,他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往她人中上摁着,他用力的拍打着她的脸,他用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腮帮子,将自己整张脸贴到了她的眼前,绷紧了整张脸,绷得已经有些扭曲有些变形了,只一字一句狠厉道:“醒来,醒来,我命令你,现在立马给我马上醒过来!”


    话音一落,他捏住她的鼻尖,掰开她的嘴,一口一口往她嘴里吹着气,一字一句威胁道:“赶紧给我醒来,再不醒来,信不信我现在立马打断你的腿!”


    男人一字一句阴霾又凶狠。


    还险些将七十岁多岁的王婆婆给推倒了,常二婶子又气又怕,立马将王婆婆扶稳了,只气得要出门喊人将眼前这个进来搅局捣乱的不明人士给请出去,王婆婆立马将人一拉,冲她摇了摇头,自己费力的爬到了炕上,用力的固定住了产妇的双腿,随时准备接产。


    厉徵霆在外冻了足足一天一夜,全身上下早已经冻透了,一片冰冷,蚀骨严寒。


    他全身上下一派冰凉,他一进来,就直接将门外的严寒一并带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双手太冷,蚀骨的寒意钻进了她的皮肤里,她的血脉里,还是他的动作太过粗鲁,话语太过狠绝,原本快要晕厥过去的人只缓缓掀开了一条眼缝。


    厉徵霆见状大喜,就跟在黑暗里看到了一束光,他拼命想要抓住,他只紧紧捧着她的脸,他将脸贴了上去,将额头紧紧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他四处胡乱找她的手,他与她十指相握,就像那晚,她紧紧握着他的手那样,用力的、拼命的、紧紧的、十指连心的握着她的双手,放软了语气,变得无比轻柔道:“我来了,别怕,有我在,一切都有我在。”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带着抖音。


    边说着,边连连亲着她,将额头往她额头用力的抵着,一字一句道:“给我生下这个孩子,这是你欠我的,无论如何,今天都得替我将它生下来,这是当年你欠我的,这是你欠下的债,哪怕要死,也得先将这个孩子给我生下来,将债还清了才能死,知道么?”


    顿了顿,他的语气再次一软,只彻底放下了姿态,一言一语近乎哀求道:“睁开眼,只要你醒来,只要醒来,今后我绝不强迫你,绝不欺负你,无论你要什么,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嗯?”


    他一字一言带着细微的恳求。


    说到这里,话音一落,见她双眼又虚弱无力的,快要合上了,厉徵霆顿时陡然一怒,好言相说她不听,好,很好!


    厉徵霆绷紧了脸,双眼在那一瞬间变得一片赤红了,就跟被血水浸泡过了似的,他只抬起一只手,再次掐住了她的腮帮子,一脸阴霾的盯着她,一字一句冷声威胁道:“没有我的允许,今天你要是敢闭上眼睛,敢死,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会让这整座山的人都给你陪葬,你信是不信任,不信的话,有本事你就死给我看!”


    厉徵霆这阴狠的一番话,令整个屋子里的人骤然脸色一变,一片大惊。


    厉徵霆冷笑一声,整个人瞬间犹如从地狱中归来的鬼魅似的,他一脸凶狠,一脸失控,一脸疯狂的掐着她的脸,整张脸完全扭曲变形了,他双目阴寒,形如撒旦,有些魔障的贴近冲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死了就能够摆脱我,呵,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告诉你,即便是死了,你这辈子也永远别想逃离我!”


    说到这里,那张扭曲的、青筋暴起的脸上嗖然露出一道邪魅狠绝的笑,只忽然间伸出手指,贴在她的脸上,一下一下轻抚、摩挲着,温柔又阴狠道:“知道我会怎么做么,你今天要是敢死,你要是死了,我会将你的尸体带回去继续囚禁,我会想方设法让你的尸体继续保存下来,我会继续每天抚、摸你的尸体,亲吻你的尸体,我会照样每天跟你的尸体做、爱,呵呵,想想,还挺让人期待的,你以为死了就能够摆脱我么,做梦吧你,我不担会囚禁你的尸体,我还会摆阵设法困住你的灵魂,囚禁你的灵魂,呵,我不但让你这辈子摆脱不了我,下辈子,永生永世也休想摆脱我!”


    说到最后,厉徵霆整个人接近狂魔、几近变态。


    话音一落,炕边围绕的那几个人一个个难以置信、目瞪口呆。


    而不多时,与厉徵霆五指相连、紧紧相握的那只手渐渐五指收紧,不多时,越抓越紧,直至长长的指甲镶入了他的皮肉里。


    厉徵霆抖着手,将那两只紧紧相连的双手缓缓抬了起来,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双眼赤红,再一抬眼,只见躺在炕上的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只见她双眼泪水不断滑落,却只拼命咬着唇,胀红了整张脸,一脸恼恨的看着他,不多时,终于冲他一字一句道:“你你混蛋!”


    话音一落,她终于疼得呜咽哭出了声音,却忽然间用力抓紧了他的手,她似乎将牙齿整个都给咬碎了,她全身开始抖动了起来,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


    “呜哇呜哇呜哇——”


    一道洪亮的哭啼声在整个屋子里骤然响了起来。


    章节目录 番外(五)


    “哎哟喂, 带把的, 是个胖大小子, 好家伙,瞅瞅这嗷嗷声,这小嗓门敞亮得,整个山头都要听到了。”


    王婆婆双手捧着小娃娃, 乐呵呵的,立马转忧为喜了,一整张脸皱得就跟坛子里的老酸菜似的, 她举着奶娃娃准备送给父母瞧瞧,结果一抬眼, 王婆婆愣了片刻,不多时, 只立马转身将娃娃交到了春婶手里, 继续麻溜的给产妇做后续清理工作。


    春婶熟稔的接着娃娃, 低头一瞧,顿时惊呼一声“俺的个老天爷”, 顿了顿,只忍不住高声赞叹道:“哎呦喂,瞧瞧, 这小娃娃一出生就张开眼了, 俺还是打头一回瞧见,啧啧啧,瞧瞧这小娃娃俊的, 随了徐老师,啧啧,将来必定是个有福的!”


    山里的人粗鄙,生的娃娃一个个随了爹妈,一生出来,各个跟个黑小猴似的,瞧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像她手中这样精致漂亮的可不多见。


    别看奶娃娃刚生出就一团肉呼,可这小团小肉丸子也是能够分辨出个丑美的,这是春婶瞅见过最漂亮的奶娃娃,还是个男娃娃,这要是个女娃娃,可下不得地咯。


    春婶是满脸惊喜赞叹不已。


    常二嫂子立马跟着凑了过来,逗弄起了这奶娃娃。


    这娃娃就跟安装了电池似的,那嗷嗷叫嚷声一阵盖过一阵的,振聋发聩着,那精神头可是杠杠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健硕有力的,好养活。


    两人逗弄了一阵,不多时,又不约而同的朝着炕上瞅了一眼,顿时挤眉弄眼了起来。


    却说孩子一生出来,徐思娣最后一丝力气全部都使完了,她整个身体就跟抽干了似的,只直接沉沉的睡了过去。


    厉徵霆身子阵阵发僵,他用力的将人搂在了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只觉得浑身有些无力,直到这会儿,这才惊觉得一阵后怕了起来。


    原来,生命就在一线之间。


    有那么一瞬间,就在那电光火石间,他预感得到,她差点儿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这个认知,直令他心惊胆战。


    那样的画面,那样的场景,连回想回忆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这会儿,厉徵霆的脑海还一片空白。


    这短短眨眼间的功夫里,只觉得整颗心脏,整个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似的,久久,都无法归位。


    他用力的抱着着怀里的人儿,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揉进他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准确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只有这样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才能安心、安宁。


    厉徵霆就这样一直抱着,抱着,仿佛永远都不舍,也不敢松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王婆婆终于忙活完了,春婶跟常二嫂子也将整个屋子彻底收拾了一番,忙完了后,见那个男的正在亲自给徐老师擦拭身体,还不让她们靠近,常二嫂子将王婆婆送了出去,出了门后,常二嫂子忍不住嘀咕道:“七姨婆,咱们难不成就将徐老师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的交给那个男的了,这有些不妥吧,那男的是人徐老师的男人么,是娃娃他爹么,我怎么瞅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啊,您想想,人徐老师在咱们山上一呆就是足足半年,从来没瞧见这男的来过来探望过一眼,我之前还以为徐老师她她是哎呀,这个姑且不提,您再瞧瞧,这娃娃生出来都多长时间了,他硬是连瞅都没瞅上半眼,连抱都没抱过一下,瞅一瞅,抱一抱,需要多长时间啊,哪有当爹是这幅模样的,寻常哪个男的得了个儿子不是欢天喜地的,您瞧瞧这一位,哪里是个要当爹的,还有,方才徐老师生产时,都成那模样了,您瞧瞧那男的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了,这哪里是人徐老师的男人,是她的冤家还差不多!咱们这一交,不会将人徐老师送进了龙潭虎穴中去了吧。”


    常二嫂子对厉徵霆是又怨又怕,充满了敌意。


    怎知,王婆婆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懂个什么,这样的男人才笑得疼人,你啊你,是被你家男人打蠢了罢,这大半辈子算是白活咯。”


    说着,王婆婆不由摇了摇头。


    大山安静,少了城市的喧嚣及繁华,退下了闪耀的霓虹及钢筋混凝土的轩丽,真正回到了大自然本身。


    夜晚更显幽静。


    大山里的人们一向都睡得早,自从山上通了电后,夜里倒是要热闹些,因为村长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往常村民们会扎堆到村长家看电视,看到大半夜也是时有的事儿,自从下雪断电后,挨家挨户又恢复了往年的作息,挨家挨户早早便睡了。


    只剩下村长家里还隐隐灼灼的燃着烛光,通夜未灭。


    徐思娣这一睡,直接睡了个昏天暗地,等到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屋子里一片静谧,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屋子里燃着烛光,晕黄色的,半明半灭,室内一片温馨安宁。


    徐思娣盯着晕黄色的屋檐,思绪有片刻混沌,她眨了眨眼,微微垂着眼朝着身旁看去,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手指微微一紧,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黑影向她笼罩而来,紧接着,一个坚固大山向她稳稳压来——


    她甚至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她的嘴便被人一把堵住了。


    细细密密的吻像是潮水似的,瞬间将她淹没。


    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笼罩。


    厉徵霆一只手用力的抓着她的手,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紧紧捏着,他张嘴直直咬住了她的唇瓣,他近乎疯狂的、贪婪的吸吮着亲吻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直接一口吞进肚子里。


    两百八十九天,十个月,足足将近十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她。


    屋子里,烛光摇曳,光影轻轻晃动。


    将他们相互拥抱、疯拥吻的剪影照应在了墙壁上,美得像是一幅绝佳的美画,美不胜收。


    徐思娣的身体虚弱,气息不稳,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发出了呜呜窒息声,她伸手去拦,想要叫停,他却将她的双手直接摁在了脑袋两旁,他放开了她的唇,却是一脸恼恨的看着她,直接去咬她的鼻子,咬她的脸,咬她的下巴,不多时,却又将她当做珍宝似的,一口一口轻啄着,如何都舍不得停下来,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含在了嘴里,永远都不想吐出来。


    最终,他终于满足了,圆满了,只将额头用力的抵在她的额头,鼻尖对着他的鼻尖,薄唇贴着她的薄唇,边亲边低低道:“我来了。”


    话一出口,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得不行。


    像是被冰雪浸泡了一百年,一千年,完全泡坏了似的。


    短短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满目疮痍,满是疲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一路走来,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他终于走来了。


    这一次,是他一步一个脚印,亲自向她走来的。


    徐思娣闻言,双眼忍不住微微一红,不多时,她只缓缓闭上了眼,良久,忍不住有些哽咽道:“嗯。”


    话音一落,两行清泪再次流了出来。


    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轻轻地呢喃。


    所有的满足,所有的圆满,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结果仿佛都掺杂在了这句轻轻地“嗯”里。


    一切,她都懂得。


    话音一落,厉徵霆双手用力地捧起了她的脸,细细密密的拥吻再一次席卷而来。


    章节目录 番外(六)


    却说徐思娣被厉徵霆亲得五迷三道、七荤八素的, 最终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


    第 二天一醒来,她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只下意识的跟往常一样, 迷迷糊糊的伸手护着肚子,小心翼翼的想要转个身,调整下姿势, 结果伸手一摸——肚子没了!


    下一秒, 徐思娣双眼嗖地一下彻底睁开了,只觉得一瞬间背后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整个人


    直接被吓醒, 吓得立马从炕上挣了起来。


    掀开被子一看,原本鼓起的大肚子已经没了。


    徐思娣整个人有些懵, 似乎隐隐有些缓不过神来,她下意识的掀开被子就要起来, 却觉得身子有些酸软无力, 掀开被子的那一瞬间,瞬间想了起来,孩子好像已经被她给生出来了。


    昨天昨晚的一幕幕接二连三的钻进了她的脑海。


    徐思娣坐在炕上, 也不知怎么地, 依然有些缓不过神来,只觉得思想、行动,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慢了半拍似的, 一夜之间, 整个人变得呆滞了起来。


    不知呆坐了多久, 直到想起了孩子, 她立马抓紧了被子,四下看去, 却见整个炕上,整个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孩子半个影子?


    孩子去哪了?


    难道是被那人给抢走了?


    一睁眼,孩子不见了,由不得徐思娣不胡思乱想了起来。


    毕竟,那人是个什么臭脾气,她是了解的,她一声不响地就消失了,一消失就是一整年,她背着他躲进了深山老林里,还偷偷给他怀了个孩子,他一定是气得七窍生烟了!


    心里一时有些乱糟糟的!


    呆坐了好半晌,徐思娣只咬了咬牙,有些吃力的爬下了床,连衣服都来不及披,正要出去找,刚走到门口,正要将门拉开时,正好听到咯吱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了,一道巍峨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徐思娣缓缓抬眼,从昨天到现在,这一次,终于彻底看清了那张久违的脸!


    他还在!


    他没走!


    她还以为他气得将孩子一并给带走了。


    两人隔着一道门沿的距离,四目相对着。


    大冬天里,只见对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浅棕色的针织毛衣,将袖子微微挽了起来,手里端着个与他形象极不符合的不锈钢盆,盆里盛放着半盆温水。


    两人定定的对视了一阵。


    对方目光炯炯、眼神深邃。


    徐思娣目光有些躲闪,很快,又缓过神来,只用力的抓着他的一只手腕,急忙问道:“孩子呢?孩子哪儿去呢?”


    话音一落,只见厉徵霆直接将手中的不锈钢盆往地上一搁,下一秒,他弯腰将一身虚弱单薄的她整个打横抱了起来,直接一言不发地大步往里走。


    只觉得依然身轻如燕、一点儿都不像刚生完小孩的产妇。


    厉徵霆直接将一身单薄的徐思娣塞进了炕上,又将被子扯来,将她团团盖上,徐思娣却有些心急如焚,他盖上,她打掉,他再盖,她再打,最终,只用力抓紧了被子,定定看着他,咬牙再次质问道:“孩子究竟哪去了?”


    厉徵霆见她义愤填膺的看着他,昨晚还乖乖顺顺、黏黏糊糊的,如今不过一夜之间,又恢复成往日里那副清冷模样,厉徵霆顿时给气乐了,只将眉眼一挑,淡淡道:“你还知道有个孩子!”


    语气带着细微的嘲讽,细细听来,又似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却分明没有半分怒意。


    话音一落,厉徵霆离开大炕,直接往后走,走了两步,忽然又语气一重,双眼微微一眯,道:“乖乖躺好!”


    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


    而身后炕上掀开被子掀到一半的手微微一顿。


    徐思娣微微咬着唇,犹豫了好半晌,只不情不愿地躺了回去,如今,他为刀俎,她又成了鱼肉。


    刚躺好,厉徵霆转身踏出了屋子,片刻后,他又再次折了回来,手里端了一碗野生乌鸡汤,一碗鸡丝粥来到了大炕旁,只见他亲自端来了一座老旧的矮几搭建在炕上,又将汤粥一一摆放了上去,不多时,将炕尾处的一件厚厚的袄儿取了过来,将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将袄儿紧紧裹在她的身上,自己脱了鞋,往炕上一坐,不多时,他端起了那碗野生乌鸡汤,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然后抬眼看了她一眼,将舀起的鸡汤缓缓往她嘴边一送——


    徐思娣见了微微一愣。


    她微微垂着眼,看了看送到她嘴边的汤,顿了顿,又抬眼看了看她眼前的那个人——


    一年不见,眼前的这人还是从前那人,可是却又似乎隐隐有些不同了。


    具体如何不同,徐思娣也有些说不上来。


    眼还是那双眼眼、眉还是那道眉,却总觉得他的眉眼间变得愈加平和了,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深邃


    了,仿佛终于有了光,不再是以往那道道深不见底的凌厉寒光,而是精神奕奕、目光炯炯、满含柔情与思思暖意的暖光,他眼中的寒潭冰雪似乎一点一点消融,他的整个世界慢慢变得和煦了起来。


    他整个人周身仿佛都散发着一道道光晕。


    其实,在后来相处的那三年里,在徐思娣跟前,他向来是温和的,是柔情的,他的眉眼也是带笑的,可是,那样的柔情,那样的笑意,却带着几分补偿内疚的味道,纵使是笑着的,却依然有着沉重的味道。


    可如今,他的温和,他的淡笑,是发自内心的,是显而易见的,是没有半分刻意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完完全全不由自主的温柔笑意。


    徐思娣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厉徵霆。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形如鬼魅罗刹的厉徵霆,会有一日,变得如此温柔深邃。


    徐思娣定定的看着他。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的一幕幕亲昵画面。


    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终于渐渐散去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着。


    屋子里很静,也很暖。


    一室静好。


    被子底下,徐思娣的双手微微交握到了一起,不多时,她伸手抠了抠被单,再次抬起眼时,却见她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厉徵霆,忽然一字一句道:“孩子呢,见到了孩子,我才喝。”


    厉徵霆闻言将眉毛一挑,道:“喝了就能见到孩子。”


    徐思娣咬了咬唇,难得有些固执道:“见到孩子,我才喝!”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竟谁个不服软。


    厉徵霆定定的看着她,看了三秒,不多时,腮帮子微微绷了起来,少顷,只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欠收拾!”


    头一回,他主动向她服了软。


    话音一落,厉徵霆只将勺子往碗里一搁,下一秒,他忽然伸手紧紧掐住她的腮帮子,欺身而来,张嘴毫不客气的往她嘴上一咬,逮着她好生欺负了一番,不多时,只缓缓起身,直接转身往屋子外走去,边走,边隐隐有些无奈道:“俩娘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徐思娣坐在炕上,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脑海中却隐约回想起昨晚听到的某句话,他说,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原来,他说过这些话,都是真的,不是她的梦境。


    看着看着,徐思娣微微抱着被子,嘴角忽然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岁月静好。


    章节目录 番外(七)


    因为这破小孩实在是太吵了, 那大嗓门嗷嗷的,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得到,孩子他娘刚生完他就累得直接睡过去了, 小娃娃没奶喝,嗷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没了办法, 最终还是春婶大半夜的跑到村口, 找到刚生产不久的徐大妈她小儿媳,找徐家讨奶喝。


    好不容易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奶娃娃抱了过去, 哪知, 这小家伙,他还挑嘴, 竟死活都不张嘴,结果将人家刚熟睡的小孩子也一并给吵醒了, 于是, 两个奶娃娃一起嚎了起来。


    这娃娃死活不吃奶,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最后还是村西口的吴家看不过眼了, 将特意泡好的奶粉给送了来, 吴家媳妇儿奶水不足,他家娃打小喝得都是从镇上买的洋奶粉,这破孩子估摸着是实在饿得慌了, 奶粉一送过来, 总算是张嘴吃了起来。


    吃完奶没多久, 又尿又拉的, 一直闹到大半夜,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 结果一大早上的刚一醒来又开始继续嗷嗷嚎了起来。


    厉徵霆的太阳穴一直突突直跳着,一整晚就没停过。


    他从来不知道养个小孩竟如此麻烦,简直不知消停,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尿了他一身,还得耐着性子伺候着,厉徵霆活了三十几年,头一回发不出任何脾气。


    他怕孩子吵着徐思娣睡觉,于是,一大早的就将孩子抱到了隔壁屋子里。


    如今,孩子刚好睡着了,被紧紧包裹着,放到了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厉徵霆还不太会抱孩子,于是,直接提着那个篮子送到了徐思娣跟前。


    徐思娣看到篮子里的那个小奶娃娃时,顿时双眼都直了,心都化了,只见孩子软软糯糯的,白胖胖的,不像徐思娣那样清瘦,他浑身肉乎乎的,小嘴粉嘟嘟的,软软糯糯的一小团,可爱糯呼得不得了,眼下,睡得正香,睡着了还紧紧抓着两只小胖手如何都不松开,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劲儿的。


    “是是男孩子吧。”


    一眼,徐思娣就瞧出来了,是个男娃娃。


    却生得比女娃娃还要精致可爱。


    猛地一看,又白又软,软乎乎的一团,秀气好看,似乎更像徐思娣,可再细细一看,纵使眉眼口鼻还完全没有张开,可是那深邃的眉骨,那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看是厉徵霆的翻版,徐思娣没有看过厉徵霆小时候的照片,可是,看到这个孩子,她立马就能够想象得到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如出一撤不过如此。


    那一瞬间,徐思娣心软得不成样子。


    不多时,她只忍不住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张软乎乎的小胖脸上亲了一口,顿了顿,一直舍不得挪开,又忍不住一亲再亲。


    她伸出指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眉眼,描绘着他还尚且胖乎乎的轮廓,指尖下一片细腻滑嫩,越看,徐思娣心里越软,越看心里越是欢喜不已。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如此可爱的小家伙。


    像个小天使一样。


    小脸蛋软乎乎的,就跟果冻似的,恨不得凑过去咬上一小口才好。


    徐思娣趴在篮子跟前,整个上半身都凑了过去,只伸着手,轻轻地逗个不停。


    她能这样看着,看上一整天。


    她时不时捏捏他的小胖脸,捏捏他的小胖手,她还将他的小胖腿从小被子里给挖了出来,脱了袜子细细检查了一番,不多时,只抓着那只小胖脚放到嘴边用力的亲了一口,她恨不得将他全身上下全部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看看哪里有什么新奇的地方,简直有些爱不释手。


    不多时,徐思娣只将食指伸进了他的小胖手中,她一探过去,只见小家伙忽然嗖地一下打开五个手指头,将她的手指头一把牢牢地、紧紧的抓在了手中。


    他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可力气十足,紧紧抓着她的手指头如何都不放,母子两个第一次手牵着手。


    徐思娣双眼瞬间微微泛红了。


    那种感觉,太过奇妙。


    就这么轻轻地一抓,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整颗原本微凉的心,瞬间温暖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她的生命中好像一直有道缺口,从前,徐思娣一直不知道,她到底缺了什么,可是,此时此刻,有了这个孩子,终于将这个缺口彻底给填满了似的,她才知道,他成为了她的亲人,他填满了她亲情的这道空白。


    她从此,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一瞬间,徐思娣无比的满足。


    那颗原本清冷、微凉的心脏,好像一瞬间变得温柔、安宁了起来。


    却说自从孩子来到这间屋子后,徐思娣的目光就从来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后,她的眼中除了这个小家伙,再没了其它人,她甚至再也没有抬眼往厉徵霆身上扫过半眼了。


    近一年没见了。


    她一清醒过来,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孩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连正眼都没有往他身上看过几眼,满心满眼全部都是孩子,孩子。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话要问,很多事情要做。


    她却只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厉徵霆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太过温馨,又一时舍不得打破,直到,眼看着小几上的食物快要凉了,她从昨天白天到现在几乎没怎么进过食,生孩子又是个体力活,厉徵霆终于漫不经心的咳了一声,在她身后淡淡道:“孩子见到了,可以过来吃饭了吧。”顿了顿,又低低说了一句:“小破孩一个,有什么可看的。”


    话音一落,终于见她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却也仅仅只有一眼,很快,她又若无其事的转了过去,继续趴在篮子旁,爱不释手的逗弄起了小家伙。


    厉徵霆见状,气得将脸微微一板。


    他气得微微抿着唇,咬牙切齿的瞪着她的后脑勺。


    要是往日里,一早将人拖了过来,先收拾了再说。


    可是眼下,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连摆个脸子都摆不得,厉徵霆气得太阳穴直突突,他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良久,只缓缓闭上眼,将脸上的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怒意缓缓压制住了,片刻后,只摇了摇头,最终,只有些无奈的端起了小几上的肉粥,嘴里放软了语气,缓缓道:“再不吃,该凉了。”


    话音一落,他只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肉粥,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徐思娣闻言,再次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见他轻手轻脚的举着勺子送到了她眼前,见他有些无奈,有些头疼,又有些溺爱的看着她,见他甘之若饴、心甘情愿,徐思娣嘴角微微一勾,终于缓缓凑了过去,接过了他的亲自投喂。


    厉徵霆见状,嘴角也跟着微微一勾,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他的心瞬间熨帖了。


    这时,忽而听到篮子里发出一阵阵哼哼歪歪的轻哼声,徐思娣跟厉徵霆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只见篮子里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醒了过来,徐思娣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他一手握着拳头往嘴里塞着,一只脚丫子翘了起来,伸手用力握着,两只葡萄似的眼珠子乌溜乌溜直乱转着,似乎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小家伙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嘴里发出歪歪唧唧的轻哼声,看上去乖巧可爱得不得了。


    他才刚生出来,竟然就可以睁开眼了。


    眼睛可真大。


    真漂亮。


    细细看着,竟然跟他一样,生了一对狭长的桃花眼。


    只觉得一睁开眼,更像他了。


    徐思娣立马凑了过去,温柔的逗弄着。


    小家伙似乎对她格外亲溺,她一伸手过去逗弄,他就立马松开了他那只脚丫子,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指头,她向他招手挥手,他那双黑乎乎的眼珠子就追随着她一脸好奇的张望着,她低头亲他,跟他说话,喊着宝宝,他好像能够听得懂似的,小嘴轻轻一咧,立马笑了,又向她探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够她,想要向她靠近似的。


    徐思娣立马将小家伙从篮子里给抱了起来。


    她是头一回儿当妈妈,她完全不会抱小孩,不会带小孩。


    可是,对自己的孩子,就像是有着某种无师自通的天性似的,孩子一到她的怀里,她自然而然就知道该如何抱,如何逗弄了。


    徐思娣抱着孩子来回轻晃着,来回逗弄着。


    厉徵霆间或举着勺子,趁机往她嘴里塞上一两口。


    她照看着小小孩。


    他照看着她。


    见那个小霸王到她怀里瞬间成了只小乖猫,厉徵霆将眉毛一挑,暗中轻讽道:“哼,好个阳奉阴违的小兔崽子。”


    话音一落,厉徵霆将手里的粥碗往小几上一搁,不多时,缓缓凑了上去,从徐思娣身后紧紧将人搂在了怀里。


    她抱着孩子。


    他抱着她们娘俩。


    一家三口,终于齐活了。


    章节目录 番外(八)


    小家伙儿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跟徐思娣一起玩了一阵后, 不多时,小嘴里开始叽叽歪歪,整个人慢慢变得焦躁了起来, 只伸着两只小胖手,不断向徐思娣怀里拱着,徐思娣一开始有些不知其意, 厉徵霆挑眉一看,忽然淡淡笑了,只凑到徐思娣耳边低低道:“他饿了。”


    顿了顿, 又道:“要吃奶了。”


    徐思娣听了微怔了片刻, 这才反应过来,小家伙昨晚到现在好像还没吃过奶的。


    难怪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发胀。


    不过, 她还没有喂过。


    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一扭头,见厉徵霆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不知怎么地, 她的脸微微一热,忙将人一推,低低道:“你先出去。”


    厉徵霆只佯装没有听到似的, 没有任何反应。


    徐思娣气急了, 只扭头冲她怒目而视。


    厉徵霆只摸了摸鼻子,不多时,幽幽移开了目光, 不跟她对视。


    徐思娣气得伸手往他身上砸了两拳, 咬牙道:“你快些出去。”


    话音一落, 怀里的小家伙有些挨不住了, 只伸手握拳揉起了眼睛,小嘴里开始哼哼唧唧着, 眼看着快要哭了,却一直憋着,看起来难受的紧。


    再一扭头,只见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一把歪在了炕上,背着她躺了起来,还掀开被子一角给自己盖上了,装模作样的装作睡着了。


    徐思娣一时气结,又隐隐有些无奈,不过见他背影宽阔,躺在她的身边又有些安心,不多时,忙得无奈转过了身去,凑到孩子跟前柔身轻哄着:“宝宝,不哭,不哭,马上吃饭饭哦。”


    说着,徐思娣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一角衣角,略有些笨拙生涩的喂起了奶来。


    这孩子,别家的奶他如何不张嘴,如何都不吃,可是徐思娣一喂,他立马就跟猪栏里的小猪崽子似的,嗷嗷的、呼呼的吃了起来,他立马不哭也不闹了,吃的那叫一个用力,那叫一个香。


    厉徵霆原本缓缓闭着眼,心道,倒是吃的香,可是听着听着,不多时,越听,他的脸色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发黑了起来。


    至此这漫漫几十年来,老子对儿子的怨恨,及儿子对老子的怨念,从此时此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


    却说,徐思娣刚喂完小家伙奶后,没多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喧哗声,没一会儿,春婶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徐思娣整理好后,春婶跟常二嫂子二人抬了一座老旧的实木屏风进来,横着摆放在了大炕前,不多时,又接二连三的运送了好些东西进来,有全新的被子被褥,有全新的孕妇衣服、婴儿用品,有全新的一应生活用品。


    徐思娣好奇问道:“春婶,这是忙活什么?”


    顿了顿,往外看了一眼,又道:“外头怎么吵吵闹闹的,在忙活啥?”


    春婶往外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约莫是见厉徵霆出去了,没在门外,忙轻手轻脚的凑到了炕前,她似乎有些激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正酝酿着,常二嫂子立马冒了过来,一脸稀罕的冲徐思娣道:“徐老师,你是不晓得,这一大早的,从山下一连着上来了好些人,运送了好些东西上来,就连医院里的医生都一连着来了好些人。”


    顿了顿,又道:“现在,外头正在扎帐篷,电视里瞧到的那种蒙古包似的,现如今,将你住的这个屋子已经团团围了起来。”


    常二嫂子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往炕上一坐,唾沫横飞道:“我方才到村口往下瞅了瞅,村下还源源不断的有人运送东西上来,如今,全部搁在西屋里了,满满当当堆了一整个屋子,好些东西都是俺瞧都没瞧见过的——”


    正说着,正在此时此刻,忽然屋子里外传来一阵阵轰鸣声,常二嫂子跟春婶二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春婶倒是强作镇定,可脸上分明一脸好奇,常二婶子想也没想,直接快速跑到了门外,往外一瞧,顿时一脸震惊的指着天上某个方向,一脸支支吾吾道:“俺的个乖乖,那是飞机,那是飞机么?”


    常二嫂子似乎被惊到吓到了,她扶着门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春婶闻言,忙快步跑了过去,往外一瞧,只见不远处的某个山头上,有一架小小的飞机正在低空盘旋着,似乎是在准备降落,又似乎正在搜寻着最佳降落地点,不多时,那架飞机正缓缓地朝着他们村这个方向飞来。


    听到这阵轰鸣声,一个个全部跑出来瞧热闹。


    不多时,大半个村子里的人几乎全部跑出来了。


    村长家里又是在扎帐篷,又是在源源不断的运送东西,村口的屠户家里,又是在杀猪又是宰羊的,整个村子里上下热闹非凡,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不久,村长向村民们宣布了一项劲爆消息:为了庆祝徐老师顺利产子,为了感谢村民们这半年来对徐老师母子的照顾,徐老师的男人厉先生在村子里摆宴十日,作为庆祝及答谢,并且,厉先生将出资为村子捐献一所学校,并为村子修建一条专门通往山下的山路!


    此消息一出,一时间,整个村子里彻底沸腾了!


    村长颁布这条消息时,当场眼圈渐渐红了。


    徐思娣抱着孩子,听到屋子外一片欢呼一片沸腾时,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复杂及感动。


    她是想要为村子里做些什么的。


    所有,她曾经出生过的那样的大山。


    她是被人救助的,从而迎来了新生。


    她希望,许许多多个曾经的她,也能够有她这样的运气。


    可是她的能力有限。


    她个人的力量渺小。


    而厉徵霆呢?


    徐思娣记得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找男人,就得找一个像山一样的男人,他沉稳、深邃,他高大、挺拔,最重要的是,他始终就在那里。


    厉徵霆就是她的那座大山。


    *


    外面的热闹经久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厉徵霆终于再次踏了进来。


    “谢谢你,厉先生。”


    厉徵霆一进来,徐思娣忽然抬眼 ,定定的看着他,轻轻冲他道。


    厉徵霆脚步微微一顿,不多时,缓缓来到了她的跟前,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不多时,他将她的脸摁在了他的胸腹间,难得一脸正色道:“我厉徵霆这一生耀武扬威、做过无数丧尽天良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惧怕过,可是这一次,如有可能,我希望能够为你、为这个小兔崽子多积积德!”


    因为,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开始有了惧怕的事情。


    她们,成为了他的软肋。


    章节目录 番外(九)


    厉徵霆原本嫌弃山里条件艰苦, 担心徐思娣在这里做不好月子,他特意派了他的私人飞机过来接她,眼看着如今到了年底, 估摸着是想要早些回去,难得有些归心似箭。


    可是见孩子实在太小,又听医生的建议, 刚生完小孩的产妇最好需要静养, 不宜大动干戈,再加上, 在看到那辆私人飞机在高空盘旋时, 就在那一瞬间,他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这种天气, 飞机并不是绝对的安全,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的机率, 他都绝对不允许发生。


    于是, 徐思娣直接在山上坐了半个月的月子。


    在这半个月里,有人差点儿搬了一座山上来,有人差点儿将整个村子填满了, 最终还是徐思娣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怕她在继续住下去,会成了劳民伤财、作风不正的人了,最终, 在她无奈的坚持下, 打道回府的事情终于提上了日程。


    离开当天, 整个村子里所有的人全部都赶来相送了。


    就连村子里八十多岁的吴奶奶也杵着拐杖慢悠悠的将她一路送到了村口。


    更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子, 一路上成群结队的簇拥着他们的队伍,一脸不舍的在身后追问着:“徐老师, 你下次什么时候还来?”


    “徐老师,等你的小娃娃大了以后还来么?”


    “徐老师,徐老师,你下次来的时候带小娃娃一起来吧,咱们都可以帮你照看他。”


    “徐老师,徐老师”


    孩子们话语天真,却又不自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她的回答是否定的似的。


    在这座大山,在这个村子住了整整半年,她怀孕的时期大多时刻是在这里度过的,她的孩子是在这里出生的,她有一半的月子是在这里坐的,这个村子里所有人对她亲切和睦,这座大山对她意义非凡,她的骨子里是有大山情节的,她没有娘家,在某种程度上,这里就是她的娘家。


    她一定会回来的,每年都会带着孩子,带着她的另外那座大山,回来看看。


    *


    厉徵霆将他的私人飞机停在了镇上的学校操场上。


    他们徒步下的山。


    他专门给她配了专业的护送队伍,徐思娣由专业医务人士抬着下的山。


    一路上,她整个尴尬不已,数度提出来想要自己下来步行,却又被数度专业人士拒绝,最终,在她像是个“保护动物”似的,被一路抬到了学校操场上。


    到时,阿诚早已经领着机组人员恭候多时了。


    这些天,在山上坐月子的时候,她足不出户,几乎从来没有迈出过门半步,她知道阿诚每天都来了,每天都在外头忙活,跑上跑下,她在月子里,也不好见他,如今,远远地见了,只见阿诚恭恭敬敬的朝着她鞠了一躬,有些激动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徐思娣亦是对阿诚笑了笑,不多时,她主动将怀里的孩子送到了阿诚跟前,笑着道:“快来看看孩


    子。”


    一见到徐思娣手中的那个小家伙,阿诚瞬间红了眼,只立马站得直直的,冲着那个乌溜溜转动着大眼珠子的小屁孩儿恭恭敬敬的喊道:“小小少爷!”


    说着,激动之余,只小心翼翼的想要征求徐思娣的意见,一脸希冀的看着她道:“小姐,我我可以抱抱小少爷么?”


    徐思娣道:“当然可以。”


    她是特意专门送给阿诚抱的。


    话音一落,她正要将怀里的小家伙儿递送到阿诚怀里,哪知才刚伸手,厉徵霆那个冷面王爷不知何时冷不丁地出现在了徐思娣身后,幽幽冲她道:“这是我的。”


    说完,他挑眉看了她一眼,又微微眯着眼扫了对面阿诚一眼。


    阿诚立马将伸到一半的双手缩了回去。


    厉徵霆嘴里冷哼一声,直接从徐思娣手中见将宝宝一把夺了过去,并冲她催促道:“还不赶紧登机!”


    这架私人飞机从外面看着并不大,可进了里面才知,奢华无比,应有尽有,里面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公寓似的,应有尽有。


    上了飞机后,徐思娣躺在了床上休息,厉徵霆将宝宝放在她的身旁,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


    只是,宝宝似乎并不太想要跟他玩,没多久,就开始哼哼唧唧的,想要找妈妈了。


    这半个月来,宝宝明显是爱缠着妈妈的,压根离不了徐思娣,在她怀里,就是个乖崽崽,一旦离开了她的怀里,不出十分钟,准开闹。


    宝宝一哼,徐思娣就知道他要离耀武扬威不远了。


    只是这会儿,她背对着,难得装作没有听到似的,不想理会。


    厉徵霆见状,抬眼看了她一眼,不多时,微微抿嘴故意瞪了小家伙一眼,低低呵斥道:“听话,别闹,再闹,削你。”


    话音一落,只见小家伙就跟听得懂人话似的,立马瘪了瘪小嘴,就要哭了。


    徐思娣听了,嘴角微微一撇,抿了抿嘴,依然懒得理会。


    厉徵霆见她依然充当着甩手掌柜,又见这破小孩儿真的被他吓哭了,立马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语气微软,道:“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他自问他的语气放软了不少。


    可小家伙哪里听得懂,他分明早已经被他彻底激怒了,这会儿只紧紧握着两只小胖拳头,那张小胖脸也早已经胀红了,他瘪着小嘴,鼓起了小脸,不多时,终于哇地一声,开嚎。


    这些天,厉徵霆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一声声催命符了。


    他顿时有些头大了,他立马抱着小家伙儿在机舱里来回踱步安慰,结果,小家伙一开闹,只有越闹越厉害的份,哪里是这么轻易能够哄好的。


    足足哄了一分钟,厉徵霆终于熬不住了,只悻悻地扭头看了一眼徐思娣的背影,不多时,终于服软,主动开口低低道:“给,他要你。”


    徐思娣背对着躺着,闻言依然不想理会的,只是,孩子哭得伤心,她有些心疼,她咬牙沉默了良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是你的,关我什么事儿!”


    语气微微有些意有所指。


    话音一落,厉徵霆顿时气乐了,最咬牙切齿道:“一个比一个气性大,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一个个都是要上天了!”


    说着,只不管不顾的将小家伙一股脑的塞进了她的怀里。


    自个连连揉着太阳穴。


    徐思娣气归气,却立马爬了起来,忙一脸心疼的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哄着。


    结果她一抱,一逗,没一会儿就见怀里的小家伙立马破涕为笑了。


    厉徵霆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一停,看着他们娘俩衣服其乐融融的画面,看得有些眼热,良久,嘴里只忍不住冷哼一声:“一丘之貉!”


    话虽这么说,见她将孩子逗笑了,见她冲他做着鬼脸,见她表情生动,活像个小孩子似的,见她脸上原本的那些清冷、那些距离,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在孩子的陪伴中,全部一点一点的消散,融化了,厉徵霆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软了起来。


    他随手将滑落的被子给她盖上,不多时,伸手往孩子肉乎乎的小胖脸上轻轻地掐了一把,然后,缓缓坐在她的身旁,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徐思娣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中不住眼的盯着怀里的小家伙,嘴里却忽然冷不丁冲她问道:“那张纸呢?”


    徐思娣闻言,点着宝宝小鼻头的手微微一顿,她下意识的想要再次抬眼看他,可抬到一半又一时忍住了,只漫不经心的低头往宝宝脸上亲了一口,嘴上不经意问道:“什么纸?”


    厉徵霆闻言嘴上微噎。


    这半月来,他找了半个月,趁她不注意时差点儿没将整个屋子里给翻过来,可找了足足半个月了,依然没能找到。


    他知道她在装傻。


    只是,沉默良久,他依然甘之若饴道:“你说呢?”顿了顿,忽然挑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自然是你的卖身契。”


    话音一落,只见徐思娣嗖地一下抬眼,定定看着他。


    厉徵霆摸了摸鼻子,微微咳了一声,道:“好吧,就当做是我的卖身契。”


    说着,嘴角微微一勾,只忽而伸手微微勾着她的下巴,冲她一字一句道:“那么,我的徐小姐,请问那份新的合同,考虑了这么久,考虑好了么,厉某人已经等候多时,请问可以签约了么?”


    厉徵霆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徐思娣闻言,心里微微一动,不多时,也跟着将嘴角微微一勾,只见她将眼睛转了转,良久,微微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回道:“还要考虑考虑,我的厉先生,毕竟咱们来日方长,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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