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3:00 不速之客
“爸。”
谈则在高铁站出站口对着男人招手,主动上前接过谈成远手中提着的小行李箱。根据重量来看,谈成远最多待两天。
谈成远身量和谈则差不多高,人到中年后有些许的发福,但在普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群体里,还算比较苗条的。
“你怎么还留着这头发,”谈成远不满地皱着眉,声如洪钟,“不男不女的。”
谈则笑了下没说话,转移话题道:“您订的酒店在哪,打车去吧。”
谈成远把地址报给他,谈则在打车软件上打了辆快车,等车的间隙,他不好一直不说话,只能干巴巴地问:“阿姨和小弟最近还好吗?”
“嗯,还好。你小弟现在升大班,你阿姨说打算后面给他办私立小学,听说教育质量比公立要好。”
“国际私立吗?”谈则回忆了下,那附近的私立小学就俩所,估计是最好的那个。
“是。”
谈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和梁叔叔他儿子相处的怎么样,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吧?”
谈则脑海里涌现出梁叙白那张脸,敷衍道:“还可以。”
一路上,谈成远都在和谈则聊梁叙白的事,他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但也只能忍耐着回话,慢慢的话题就扯远了。
谈成远说既然相处不错就要多走动多来往,住在别人家里要有分寸,不要给他丢脸。
谈则心里笑了下,心想您儿子的脸早就丢干净了,穿裙子被人逮着个正着,说人坏话被现场抓包。
他一路把人送到酒店,以下午还有课的理由逃之夭夭,脱离谈成远后,谈则压抑着的身心顿时舒畅开来,他在附近便利店买了盒烟,抽了两根烟才走,坐地铁回了学校。
雷苗苗听说他爸来了,怵得直打抖。
谈则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至于吗?”
“至于啊,你爸挺不喜欢我的,每次遇见他他都把我可劲一通说,总觉得我耽误你似的。”
谈则说:“可能你从外观上来看太豪横了。”
雷苗苗哽了一口气,憋屈道:“我可不抽烟,谁带坏谁还不知道呢。”
“行了,他不会来见你的,你把心揣肚子里吧。”谈则摇摇头,拿起手机给他看消息,“他要见的另有其人。”
雷苗苗惊道:“你爸铁公鸡拔毛了,在这儿请吃饭。”
“毕竟他请的是富二代。”谈则冷笑。
谈则不懂这顿饭的意义在哪里。
谈则在谈成远的眼神示意下,主动起身替梁叙白倒了杯茶,他把装满茶水的杯子往梁叙白面前一放,瓷杯碰撞玻璃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梁叙白抬眼看了他一下。
谈成远主动开口:“叙白,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梁叙白礼貌微笑了下:“可以的。”
“你父亲这些年身体怎么样?”谈成远挑了个很老套的话题开场。
“身体还好,”梁叙白人精似的看出他藏着掖着想问的话,“但他最近比较忙,人在首都开会。”
“听说您要来,拜托了我哥来接待。”
谈则坐在梁叙白身边,听见这话时喝水的动作都顿了下,他还真不知道梁叙白有个哥。但请吃饭的点已经过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哥”会不会来都不好说。
总觉得像是梁叙白说出来给人台阶下的。
谈则坐在这里浑身不自在,总觉得空气都稀薄了,他看着向来态度强硬的谈成远在梁叙白面前和颜悦色的样子,看着他仔细反复斟酌语气的状态,总觉得如坐针毡。
而梁叙白也并没有让步出所谓的“小辈姿态”,气氛十分古怪。
“我去催菜。”谈则起身,不容分说的往包厢外走,门一开,险些直直撞上人。
谈则抬眼和对方对视了下,这人长相和梁叙白有五分像,年纪稍大些,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七八的样子。浓密的眉毛压着眼头,静静注视过来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谈则抬腿让开道,让他先进。
“来晚了,抱歉。”
谈则余光看见谈成远立刻起身,微弯着腰和对方握手问好,这人只是敷衍地伸手虚虚握了一下,转道将手拍在梁叙白身上。
“我让你替我招待,怎么到现在桌上都只有一壶茶。”
谈则看着真正的东家,谈成远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冲他使了个眼色。
谈则面无表情的出去,催了下服务员。
气氛一直很尴尬,尤其是在梁叙白的哥哥来了之后。
谈则主动介绍自己的名字,也不自讨没趣地伸手跟人家握手,礼貌笑笑鞠了个躬。
梁叙青来之前还好,他来了之后,谈成远若隐若无透出的、伏低做小的姿态越发明显。
而地位、姿态明显摆在上位的梁叙青态度始终淡淡的,偶尔眉宇会微微蹙一下,让人觉得他疲于应付,十分不耐烦。
谈则觉得自己要被这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闷不吭声地喝了很多茶,很少动筷。
一桌四个人,动筷最频繁的就是梁叙白,他倒像是真的来吃饭的。
“爸,我去下洗手间。”谈则忍不住了,打声招呼就打算走,便听见旁边梁叙白也跟着起身,附和了一句。
“哥,我也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谈则沉闷着不说话,上完厕所后也懒得再回去,走到尽头的吸烟室,直接开门扎了进去。
梁叙白一路跟着他,推开门也走了进来。
谈则利落地点了两根烟,坐在沙发上,双腿敞开,小臂压在大腿上,以个身体前倾的姿势垂着头,不看梁叙白的脸。
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他一侧的脸,一半的头发被别在耳后,抽烟时腮的位置微微凹陷下去,白雾顺着鼻尖的位置延出来。
梁叙白神色动了动。
“梁叙白,”谈则见他在自己跟前晃,罕见地喊他大名,“你能不能滚出去啊?”
梁叙白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却听不出温度来,他凉凉开口道:“我回去坐着,场面不是会更难看吗。”
“……”
谈则沉默两秒,胸口有股气翻涌着、沸腾着,他把那即将燃尽的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忍耐着不发作。
“我爸是个要面子的伪善企业家,习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老好人,像你爸这样曾经和他有点交情的同学,他处理过很多。”梁叙白语气平静的阐述,“自找没趣的也不少。”
“没什么好羞愤的。”
谈则抬起头来和梁叙白对视上,梁叙白那双幽深的眼中承载着些他剖析不出成分的情绪。
梁叙白坦然地回视他,并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对。
谈则忽然有种感觉,这群姓梁的就是火堆,而他爸就是那只自找没趣的飞蛾,被这种犀利的、直白的傲慢吞噬成渣。
梁叙白直言,讨好他们的人有很多,他们已经完完全全习惯这种生活。
然后呢?谈则不理解,心里觉得十分可笑。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谈则站起身来,有种双腿都不是自己了的错觉,他半身都是麻的,方才沸腾着的情绪在此刻都消失不见,似是某种感官被麻痹掉了。
谈则心里清楚,他父亲谈成远是个自以为是、自信颇丰的中年男人,这场不痛快是他自找的。
但谈则就是看不惯,他没有对谈成远的窘境产生任何的心疼,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处境下,自己心中有些难堪。
因为他身边坐着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同龄人,他讨厌的人,看破了他父亲并不成熟的心计,或许更在心中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甚至还高高在上的表示他无需因为这份讨好而感到羞愤。
而他刚好是这位父亲的儿子。
谈则走到梁叙白面前,一字一句道:“不是所有人都想费劲地讨好你。”
“我就不想。”
谈则极其用力地撞向梁叙白的肩,没撞动,冷着脸离开。
梁叙白在原地待了一会,用手揉揉肩,心中越发觉得荒谬,他分明在宽慰谈则。
他怎么不分好赖?
这顿饭以尴尬收尾,梁叙青说自己后面还有事,暂时先到这里,他和梁叙白两个人并肩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两个人话都少,像自动问答机似的。
你抛出一个问题,我回答,如此反复。
梁叙青的助理把车开了过来,他上车前跟谈成远告别,随即扬长而去。
梁叙白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主动道:“谈叔,我送你回酒店吧。”
谈成远笑着说好,上了梁叙白的副驾。
经历过梁叙青的架势,谈成远似是觉得梁叙白好相处不少,坐在副驾驶上热切地和梁叙白聊天,话题围绕着谈则展开。
说他不太懂事,拜托梁叙白多多照拂。
谈则都不知道自己的毛病有这么多,他听得心累,倚着窗一言不发。
“谈则,谈则!”谈成远扭头看他,“改天去把你这头发剪了,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点,搞这么不男不女的像什么样子。”
谈则木着脸,第一次没回头看他,盯着窗外:“我不剪。”
“……你说什么?”
这或许是向来懂事听话的谈则第一次在他面前说“不”,谈成远有些怔。
谈则懒得重复,抿着唇不说话。
梁叙白:“到了。”
谈成远下车了,谈则翻出自己的手机,一条条专注地回着雷苗苗给他发的信息,心情不佳的跟他讲述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梁叙白透过后视镜看他,放置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下,他等红绿灯的间隙,抽空看了一眼。
他忘记把自己账号切回来了,现在登的是黑犬那个账号。
肉松言贝:[哥哥,你今晚来看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