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姝念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左手腕已然空无一物。
她倒吸一口凉气，立即环顾四周寻找，却一无所获。
顿时，她感觉自己四肢血液倒流，脑中一片空白，大脑一时宕机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不敢想，这么贵的手链如果真被弄丢了，该怎样和余琦女士交差，她更不敢想象余琦女士会发多大的火…
“姝念？”宋薇薇晃晃她的手臂。
顾姝念顿了一下，慢半拍抬头。
她眼角微红，洇着湿气，眼中满是细碎的不知所措。
宋薇薇见状怔了一下，准备好的话一时哽在喉咙，半响她咽了咽口水：“放心，我帮你找回来。”
宋薇薇拍拍她的肩膀，在她一脸茫色中，快步流星的走上讲台。
她双手在胸前交叉，高声道：“各位，打扰一下。”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向门外涌动的长龙一滞，大家转过来看向她。
“我的朋友顾姝念的手链掉了，价值好几万，请大家帮忙找一下。”
全场哗然，大家窃窃私语，好几万的手链在大学时代确实是一件奢侈品。
很多人低头四处寻找起来，
可大家纷纷说没有找到。
“来这之前还去过哪，是不是在别处弄丢的？”人群中一个高个子男生说。
“不可能，我看到姝念上课前还戴着，下课就没有了，中途课间休息她都没下过座位，肯定就是在教室丢的。”
宋薇薇轻笑“小偷就在我们之中。”
此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入平静无波的湖面，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大家面面相觑，但又很快就有人忿忿不平：“这话未免说的太难听，什么叫小偷在我们中间？有钱了不起？凭什么这样怀疑我们？”
“就是，凭什么！”
“……”
宋薇薇说话姿态颇高，说是请大家帮忙却话里行间透着上位者的倨傲，一时引起公愤。
见事态的发展走偏，场面愈发不可控制，顾姝念攥着的手紧了紧，壮着胆子大声说道：“同学们，是我朋友太过替我着急，一时间用词不当，她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别往心里去……”
大家都转过来看向她。
她鲜少被这么多人注视，脸蛋透着淡淡的红色，抿抿唇：“但这条手链确实对我有非凡的意义，拜托大家帮我找一找，辛苦大家了。”
顾姝念的话松弛有度，礼貌又客气，一时间场面才降温下来。
华大是一所双一流大学，虽处在一线城市，学生生活费也才人均几千块，四万块的手链确实价值不菲，不是一笔小数目，失主一时心急言行无状也情有可原。华大多数都是乐于助人的清澈大学生，听了顾姝念的解释也不再抱怨。
“要不报警吧，已经达到立案标准，越早报警找回的可能性越大。”那高个子男生说。
人群中好几个人随声附和。
顾姝念视线下移，盯着地面，报警确是个稳妥的办法。
“不用报警，小偷就站在我们面前。”
宋薇薇双手环臂，放在左手臂的手指轻而具有节奏的敲打，视线却直勾勾投在秦晗身上。
眼神里尽是笑意和胜卷在握。
众人视线也随之在秦晗身上聚焦。
顾姝念心中一沉，隐隐猜到即将会发生的事。
秦晗顿时脸热的像只煮熟的兔子，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根：“你什么意思？”
“课间我从厕所回来，正巧见你从姝念的位置鬼鬼祟祟走过，你和姝念一向不目，除了你还有谁？”宋薇薇低头玩自己车厘子红的指甲。
“你胡说，我只是经过，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哦？是吗，那检查一下就好了？如果没有我向你道歉。”
宋薇薇语气轻柔，却步伐快速走到秦晗面前，不等顾姝念上前阻止，宋薇薇已经将秦晗的书包倒扣，东西七零八碎的散落在桌上……
课本、文具盒、钥匙、唇膏、没吃完的半个馒头，还有几张单片装的卫生巾。
随便着掉落的还有女孩的尊严……
众人吃瓜的目光像一盏盏聚光灯投射在她的私人物品上，秦晗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凌迟。
她怒不可遏，胸腔起伏颤抖，从宋薇薇手中抢过书包：“宋薇薇，够了！”
宋薇薇却眼波荡出笑意：“秦晗这还不够。”
她两个手指夹起半个馒头的袋子，嫌恶的丢在一边，露出下面静静躺着的五花手链。
秦晗双眼瞪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的想到什么，一时间愤怒和委屈交织共舞，牙齿狠狠的咬住自己下嘴唇。
“真的是她，亏上次她和顾姝念落水，我还站她这边！”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人小偷根本不值得同情！”
“就算之前顾姝念导致她落水，别人医药费也赔了，自己也受伤了，还有别人怎样？非要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报复回去？”
顾姝念看着眼前戏剧般的走向，脸色变得很难看。
记忆中的酸涩画面与此刻似乎重叠……
顾姝初三那年，学校为了方便大家中考出行，决定统一在中考考点附近定酒店。
费用428元/人，三天两晚，提前一天去熟悉考场和环境，由大家自愿选择，可选统一住宿，也可由家长自行接送。
由于中考考点离他们学校有15公里，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统一住宿，而费用收取的重大任务自然落在了班长顾姝身上。
那时还不流行微信支付，全是收一叠叠的现金。
顾姝将每笔费用认真核对，在纸上认真记下每个交钱同学的名字。
事情公布的第三天，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已交钱。
顾姝用废报纸将收来的钱包好，藏在书包最下面的夹层，每天下午将收的钱交给班主任。
放学后，顾姝来到教室办公室门口，踌躇半晌，还是踏进办公室。
“老师……”
班主任李老师停下批改作业的手：“顾同学，有事吗？”
“我想申请中考自行接送，可以吗……”
李老师皱眉：“大家都住酒店，怎么就你要回家呢？”
“况且离考点近些也能休息好些，你是个学习好苗子，别节约这些小钱耽误了中考，知道吗顾同学？”
少女的敏感胆怯，最终使她没能再开口，所有的心思都化作一句淡淡的“嗯。”，便溜之大吉。
那天，回家的步伐变得很慢，直到西下的太阳将她影子拉得老长。
最后顾姝还是把这笔费用交上了。
正义热心的李老师打电话给她家长，严厉控诉家长怎么能节约这笔小钱，耽误这么好个孩子呢？
她姥姥才得知了这个事。
顾姝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后了无音信，父亲去沿海务工，每个月只给姥姥寄五百元当作生活费。
这笔钱，是姥姥捡废品存下钱。
当姥姥当晚将一大把皱巴巴的钱递到她手中时，她红了眼眶。
十元，二十元，五角，不知道姥姥捡了多少纸板和塑料瓶……
“姥姥，我一定好好考，考到大城市去，到时候接你一起去享福。”
姥姥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我们姝念有出息。”
噩耗发生在第二天下午，顾姝去上个厕所的功夫，藏在书包里的钱不翼而飞。
顾姝脸色煞白，那大概有小一万。
她哭着去找老师……
全班停课开班会、所有人搜书包、整个学校翻了个底朝天……
可钱就是这样不翼而飞了。
他们说：
“顾姝，就是你监守自盗吧？你家那么穷。”
“你长那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吧？我妈说你是有妈生没妈养的，你辜负了老师和我们对你的信任！”
“是啊是啊，别浪费我们时间了，你们家没钱我们给你捐还不行吗？”
那些话，就像是恶毒的诅咒扎进了她的骨血里，刺的她生疼。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和无力感缓慢翻涌而来，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是作为旁观者的角色……
她耀黑的眸子缓慢沉了下去……
暴风圈中心的秦晗此刻头脑发热发胀，感受着周遭异样且鄙夷的目光洗礼，她气极却仍保持理智：“你诬陷我，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大不了我们一起去查监控，看看是谁在说谎？”
宋薇薇嗤笑：“秦晗你玩我呢？这监控盲区，哪来的监控。你早就打探清楚这没监控了吧，早就做好被发现死不承认的准备了是不是？”
秦晗抬眼，发现这教室果真没有监控。
这教室是暑假才翻新的，还没来得及……
“你……”她知道自己又中全套了。
人群骚动，大家议论纷纷。
“送警察局吧，数额巨大，已经到立案标准了！”
“就是，她根本不配做华大的学生，有这样的同学我想着就后背发凉。”
“天啦，太可怕了，说不定是惯犯，我要赶紧回宿舍看看锁抽屉的项链掉了没！”
秦晗被气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睛猩红，但还是不服输的盯着宋薇薇，咬牙切齿：“最后一遍，我没有！无论你怎么颠倒黑白，白的永远不会被洗成黑的。你说是我偷的，有什么人证吗？”
宋薇薇嗤笑：“现在人赃并获，我们大家都是人证，你还要什么证据？”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一道女声在背后冷不跌响起：
“不是她。”
众人闻声转向身后，只见物品的失主顾姝念正站在阶梯教室的高处。
宋薇薇：“姝念？”
顾姝念从高处走下，直至走到秦晗面前声音笃定：“不是她偷的。”
她从桌上拿起手链，仔细查验，抬头：“这的确是我的手链没错，但不是秦晗偷的。”
“我课间有离开过座位……嗯……应该是我经过她位置时，手链正巧掉进她书包里了。”
她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在宋薇薇和秦晗震惊的目光下，她将桌上的物品一件件帮秦晗装进书包里。
“误会一场，我替她向你道歉，秦晗。”顾姝念眼神严肃又郑重。
秦晗眸子闪过惊讶和不解，这还是她认识的刁蛮的顾姝念吗？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有礼貌讲道理了？
“没、没事。”秦晗缓过神来。
众人见失主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纷纷一哄而散了。
顾姝念向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随后抬脚向门外走去，宋薇薇赶紧追了上去。
“姝念你什么意思啊？她害的你住院这么久，你怎么还帮她说话呀？”
“明明都人赃并获了，多好的机会，要不是你为她说话，我非得告到辅导员那给她弄一个警告处分不可。”
顾姝念忽地停下，身后的宋薇薇没站稳差点摔的踉跄。
“薇薇，是你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