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沫清从怀里掏出两瓶黄色的药水，一瓶喂给了快要失去意识的孙楠，一瓶丢给了还有些发愣的叶池。
“刚刚的房间里面无法使用积分道具，这是治疗药水，快喝吧。”
“咳咳！那你呢”，药水生效很快，孙楠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处传来一些细小的瘙痒，这是伤口正在慢慢愈合的征兆，他也因此恢复了些力气。
“我没事，那怪物的毒刺会让人没有力气，过一阵毒素就退了，你们伤的比我严重多了，得赶紧治疗。”
叶池手握着瓶子，并没有喝，只是呆呆地盯着里面的黄色药水出神。
此时他脑子很乱，甚至有些茫然。
唐玲就这么死了？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救我？明明我跟她也只是刚刚认识，为什么？
他清晰记得是唐玲冲过来把他和孙楠推开的，不然也不会成为怪物的目标。
见叶池魂不守舍的模样，邓沫清叹了一口气：“怪我，是我太大意了，被那怪物用毒刺偷袭，不然也不会留着你们孤军奋战，最后唐玲也·····”
孙楠心情也有些沉重：“没有，大家都尽力了。唐玲是个好女孩····她是为了救我和叶池哥才被怪物咬到的。”
“游戏里死了·····现实世界会怎样？”，叶池捏紧拳头看向邓沫清。
邓沫清头靠着墙，轻叹了一口气：“海龟汤游戏最后的奖励除了游戏里可以使用的积分和道具，还有现实世界里的‘运气’，你还原故事的程度越高，‘运气’就越好，这些运气可以让你中大奖，升职加薪，甚至是·····改变死亡结局。
而与之对应的，如果你在游戏里死亡，就意味着游戏失败，你会失去所有运气，成为‘不幸’之人。但这里的‘不幸’不是简单的运气不好，而是——死亡。是的，你会突然死亡，这是无法摆脱的事实，但是你并不知道你的死期会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一个小时后，可能是三天后，可能是一个星期后·····甚至有的前脚在游戏里死亡，后脚现实中的自己就会在睡梦中离世。”
孙楠似乎也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叹了口气说道：“是的·····而往往恐怖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我之前认识一个男生，他跟我一样是海龟汤玩家，我们现实里也是很好的朋友。
可他第三场海龟汤失败了，醒过来后他精神状态就很不好，时而大笑说‘自己一定会没事’，时而又哭着说‘自己还不想死’·····我没办法安慰他，因为没人能从‘不幸’的死亡中逃离，只是死期未至罢了。过了5天，他自杀了·····留下了一封遗书，他说他太害怕了，也太痛苦了。”
叶池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次直观面对一个鲜活、熟悉的生命就这样牺牲在眼前，悲伤、愧疚、茫然······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邓沫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直面死亡是一件无比沉重的事，但我们必须调整好情绪——游戏还没有结束，不能让唐玲白白牺牲，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明白了”，叶池点了点头，随后打开瓶子仰头将药水喝了进去。
“等等，这是什么？”，孙楠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弯下腰从离门不远处捡起了两张纸。
“心理检测报告，姓名·····汤铭，诊断结果——中度抑郁和重度被害妄想症？苏清彤，中度抑郁并伴有轻度双向情感障碍？”
与此同时，心理咨询室的门上也出现了一条细窄的口子，口子的上方浮现出一行小字：
“请判断医生究竟在谁身上撒了谎？确认答案后将诊断书塞入门上缝隙。温馨提示：玩家只有一次机会，猜错将会受到惩罚。”
叶池：“给我看看。”
孙楠依言将汤铭的诊断结果递给了他。
“该生经常性失眠，食欲下降，且伴随厌世情绪，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情绪低落。极度敏感、焦虑，觉得身边的同学都在商量如何欺凌自己，认为自己在言语和身体上遭到了他们的霸凌（经同学和老师核实并未出现该情况），对周围同学充满了戒备和恐惧。根据上述情况，诊断该生为中度抑郁及重度被害妄想症。”
孙楠：“这岂不是意味着汤铭没有被霸凌，他觉得自己被欺负只是因为有被害妄想症？”
邓沫清拿过苏清彤的心理诊断书，随后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中度抑郁并伴有轻微双向情感障碍。该生情绪会莫名低落，有一段时间经常失眠，食欲下降，对生活提不起兴趣，有厌世倾向。有时候精力会很充沛，情绪高涨，思维活跃，但有时候也会突然低落，提不起兴致。根据上述情况，诊断该生为中度抑郁并伴有轻微双向情感障碍。”
叶池回想之前他和祁燃去高三找汤铭的时候，除了最顶层的两个火箭班，下面的普通班都是压抑和沉闷的状态，如果这反应的是苏清彤的内心世界，那么倒也能佐证苏清彤可能有抑郁倾向。
但如果汤铭真的有被害妄想症呢······
过了一会儿，叶池突然问道：“‘熬汤人’的回答是基于客观事实，还是主观情绪？”
邓沫清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面对玩家的提问，‘熬汤人’会不会说谎？比如真实的情况是小蓝看小绿不爽，因此打了小绿，但因为‘熬汤人’和小蓝的关系比较好，他会帮小蓝辩解说，是因为小绿动手在先，小蓝是为了自保才动的手。”
邓沫清摇头：“不会，不可否认‘熬汤人’在回答问题时会有主观情绪，但游戏为了保证公平，他们的回答必须是诚实的、真实的，也就是客观事实是怎样，他回答的就是怎样。”
“那假设他看到的是情况是女生毫无征兆走向男生，并且在男生一脸疑惑的时候突然打了男生一拳，但是他并不知道是因为男生背地里一直欺负女生，女生忍无可忍才动手报复回去。
就这个情况，如果我们问熬汤人‘女生是因为看男生不爽才动手打他的是吗’，他会回答他所看到的客观场面‘是’还是故事的真相‘否’？”
孙楠斟酌了一会儿后说道：“答案是‘否’，因为海龟汤是基于完整的、真实的故事，即使‘熬汤人’最初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后面也会得知整个故事的真相，因为这样，才能激发他们最强的执念。”
“激发执念？”
“是的，因为真相对他们来说往往是最残酷的。”
“那可以确定了”，叶池大步走到门前，眼看马上就要将汤铭的诊断报告塞入门内，这可把孙楠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别冲动啊！机会只有一次，错了就完了！”
邓沫清反应过来了：“他没出错，汤铭的诊断报告有问题。”
“为什么？”
“如果汤铭被害妄想症成立的话，那他被霸凌的事实就不存在，他不可能是黑羊，因为一切只是他的幻想。但上一次提问会上，汤铭黑羊的身份是苏清彤亲口承认的，刚刚你也说了，‘熬汤人’回答问题肯定是基于客观现实。”
孙楠这才恍然大悟：“对哦！这样就前后矛盾了！”
随着汤铭的报告完全掉入门内，门上的小口和文字消失不见。只听“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大门此时缓缓开了一道缝隙，从外向里看，门内是全然的黑暗。
孙楠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我们回答错了？不应该啊，但是这门怎么又打开了？”
叶池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冷静分析道：“我们的回答不会有错，看这意思应该是让我们进去。”
听到又要进去，孙楠有些发怵，邓沫清站了出来：“我进去吧，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
她刚准备踏进去就被叶池拦住了，叶池简单用手袖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我进去吧，你的毒素还没有完全褪干净，再加上我伤势没有孙楠那么严重，喝了药水过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可是——”
“放心，不会有事的，信我。”
邓沫清还想说什么，但考虑到自己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也担心会错过关键信息，索性就由着叶池去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问题一定要跑出来，或者我们就在门边，遇到怪物了就大声喊，我们一定会接应你的。”
叶池笑了笑：“放心，出了事我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深呼吸一口气，他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如之前一样，他前脚刚进、后脚门就死死关上了，他只能靠在门上，眼睛尽可能地巡视着眼前的一切。但效果并不明显，这里面可以说是漆黑一片。
忽然，一道细小的灯光垂直下来照在了离他不远的椅子上。椅子就是那种普通的椅子，此时正静静地立在地板上。
叶池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谨慎地走到了椅子旁边。
刹那间，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是他们见到的那个怪物，他想动但根本动不了。
此时的怪物看起来很正常，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一样，手上不停地写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眸看向他说道：“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嗯？”
正疑惑时，一个背对着他站立的女生身影出现在前面，怯生生开口：“差不多半个月了，也尝试过其他方法缓解，但是······不借助安眠药还是睡不着。”
医生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样吧苏清彤同学，我给你开一点药，但你这种情况属于比较严重的了，建议还是去正规医院的心理科去治疗，早治疗早放心。”
这是·····苏清彤的回忆？
听到诊断建议，苏清彤显得很是犹豫：“那个····如果要治疗的话，大概要花多少钱？”
医生盖上笔帽，将笔放在桌子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还要根据你最后的诊断结果来匹配治疗方案，但你的情况不容乐观，可能要个几千吧。你可以先试着排解一下压力，找朋友或者家人倾诉一下，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你们现在也在关键时期，学习压力是会很大，得学会调解，不要给自己太多心理负担。”
苏清彤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消散了，而叶池发现自己也能活动了。
一束灯光再次亮起，打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一张纸缓缓飘落。叶池从椅子上站起，刚准备去拿，整个人却天旋地转，等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来到了一间教室，面前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但无一例外脸上都没有五官。只能从形体和发型上判断应该是一男一女。
“所以你一直被他们这样欺负？为什么不反抗呢？你可以告诉老师啊”，女生情绪激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苏清彤？那旁边那个男生应该就是汤铭了吧？
谁知男生似乎很抵触这样的话题，将头偏到了一边：“没关系，已经习惯了，反正也就剩一年多两年不到的时间了，没关系。”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安慰苏清彤，更像是安慰自己一般。
“哎呀！你就这么——算了，你这性子本来也就是这样的。”
汤铭温和一笑：“知道你关心我，但放心，我有打算的。”
“你就会这么说····但总不能一直被人这么欺负吧！”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你是个很好的人。”
场景再次切换，叶池又体会到了那种不知上下左右的感觉，等他回过神后，自己已经站在了那束灯光下，而脚边就是那张纸。
弯腰捡起的瞬间——场景突然变化。
像是一间办公室，但是乌泱泱的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