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高二(三)班的教室还空荡着,只有值日生擦拭黑板的微弱声响。
许眠推开后门,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又走到前排,将它轻轻放在江凝桌面的正中央。笔记本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记,但里面是她连夜整理好的、条理清晰的英语语法要点和重点词汇拓展。
七点二十五分,教室的人渐渐多起来。江凝踩着早读的预备铃声走进教室,她今天扎了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显得更加利落,也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
她走到座位,目光扫过桌角的笔记本,没有立刻拿起,只是伸出指尖,随意地翻动了一页,目光在那些清晰工整、甚至用不同颜色笔标注重点的字迹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合上,放进了抽屉。
没有感谢,没有评价,仿佛这本就该在那里。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教室里人声鼎沸。一个别着高二徽章的男生,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在江凝离开座位去洗手间的空档,快步走到许眠桌前。
他的脸有些红,眼神躲闪,飞快地将一个淡蓝色的、带着暗香的信封塞到许眠手里,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麻、麻烦你,交给江凝会长!谢谢!”
说完,不等许眠反应,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了。
许眠捏着那封还带着男生掌心温度的信封,指尖顿了顿。她抬眼,看向门口,江凝正巧回来,与她视线相撞。江凝的目光在她手中的信封上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仿佛没看见一般,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态度明确,不需要言语。
许眠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她将信封翻过来,没有拆开,只是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空白的便签纸,拿起笔,开始书写。
她的字迹此刻又恢复了属于自己的工整清秀,与模仿江凝笔迹时截然不同。
笔尖在纸上滑动,落下的是早已烂熟于心的、冰冷而标准的回复:
【同学你好,来信已收到,感谢你的关注与心意。江凝同学目前专注于学业及学生会事务,暂无意涉足个人情感问题。祝你学习进步,前程似锦。】
她将写好的便签纸,对折,再对折,然后拉开那个男生的抽屉——她刚才留意到了他校服上的名字和班级——将折好的便签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个原封不动的淡蓝色信封,顺手丢进了教室后方垃圾桶的“可回收”一侧。
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前排,正低头看书的江凝,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这一幕。她没有回头,但翻动书页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下午放学时,又有一个女生怯生生地来找许眠,递上一份包装精美、系着丝带的小礼物和一封情书。
许眠依旧是那套流程:接过,不看,写下标准回复,找机会放回对方的抽屉,将原信或礼物处理掉。
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自动应答机器,精准地执行着江凝定下的规则,为她过滤着一切不必要的“打扰”。
几次之后,班里的人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有同情,有鄙夷,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麻木。
“真是条听话的狗。”有人在她背后低声嗤笑。
许眠正在收拾书包,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仿佛那尖锐的评价只是掠过耳畔的风。
她拉上书包拉链,背在肩上,准备离开。
目光无意间扫过前排。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恰好落在江凝的侧影上。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竞赛题集,指尖夹着一支笔,轻轻点着桌面。
她的背影挺直,却莫名透出一种……空旷感。
仿佛被全世界环绕,又仿佛与世界隔绝。
许眠的脚步在原地停留了半秒。
然后,她移开视线,像往常一样,沉默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个被无数人嘲笑为“狗”的标签,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