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中藏玉
“玉雪小姐，你回来了。”桌上一个像青团子的家伙竟会说话。
“嘭。”一位乌发银钗的小姐进来了，她披着暖和的披风，抖了抖身上一些雪块和雪迹，将房门顺手一掩，步履轻缓，却又略带微微喘气地进来了。
“这火折子我跑到隔壁的小镇上买，累得我气喘吁吁地。”她用雪白的手亮起了火折子，点燃了盆里的炭，食指和中指轻轻打了一个旋，屋子里便燃起明亮、旺旺的火。
“小青团”在桌子上一蹦一蹦，含笑说：“你真的是厉害，每次从一楼飞到顶层，都不费吹灰之力。”
“嗯，个别时候也是不行的呢，要跟白小姐借‘梯子’才行。”她只是轻轻抿嘴一笑，倒也没那么多的唠叨和厌烦之声。
她嫣红的嘴唇无论何时都显得气色很足，尽管她身子经常呆在这“寒天”里。
“明日，你要我一起去麓州城过七巧节？”“小青团”又问她。
“要啊，已经好些天没去城里了，你难道也不想么？而且姑姑也同意了。”玉雪此时终于轻放下毛披风，叠好，开始照镜子。
她的鬓发无论何时都是纹丝不乱，发型、胭脂、唇脂，每次出门这三样是绝对得妥帖的。
这里是她在冰虚宫的闺房。明日她准备和“小青团”一起去麓州城玩，过七巧节。
此时“小青团”的青色软糯外衣已被宁玉雪轻吹一口气便吹掉了，剩下一个冰冰白白的，圆乎乎可爱的小身体，静静躺在她的红木雕花首饰盒上，准备睡了，“一个、两个、三个……”它一边数着宁玉雪还在描的指甲花，一边眼睛困得快眯上了。
“还没好呢！”宁玉雪闪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樱桃般鲜红的嘴一笑，继续专心描着，不描完她是绝对不会睡的。
嫩红的指甲上涂的正是那一瓣、两瓣、三瓣……的梅花。
终于最后一颗也画完了，她露出满意一笑。便收拾好首饰、胭脂盒，准备睡了。
抬头一看，高高的窗户外正悬挂一轮明亮的月亮，她轻轻地掂起了脚尖，望了又望，虽然她的内心很少起什么波澜，但是想起明日要去城里过七巧节，还有这人间的明月，多少勾起她心里头一点什么……
于是，窗外飘出了一盏盏如月光般明亮的孔明灯，它们从这扇窗户，一个个，陆陆续续，飘向了人间的天空。
“驾、驾、驾!”丛林深处，有两名男子骑着两匹骏马，正从密林处赶来。
他俩一前一后，尽管十足平民装扮，还是掩盖不了高贵气质。
他们赶了一天一夜，到了麓州城，匆匆忙忙的身影，很快便在大街小巷中隐没了。
七巧节的大街上，很多妇人都穿花抹粉，嬉嬉笑笑地出来活动。
只是，长长的板石路上，出现了两名陌生的女子，一位着白裙，一位着粉裙，均明眸顾盼，浅笑嫣然，装点得花枝招展，相携着，一边说笑，一边游街，没有人认识她俩，但也没有人在意她俩。
阳光下，几扇雕花木门还是静掩着，其中靠中间一扇被轻轻一推，一缕淡雅的白光便瞬时投射进来，一下子也涌进来门外熙熙攘攘，到处莺声燕语的吵闹声。
“梦小姐，你总算来了。”掌柜花兰拖着着长长裙裾，脂粉浓浓的白脸展露酒窝浅浅一笑，手上丝巾一拨，发福的身姿一扭，好客盈盈地领了她们俩进来。
那位着白裙的梦小姐就是宁玉雪。
而身边着粉裙的就是“小青团”扮的常小红。
“你们开始剪窗花吧。”花兰早已铺好了窗花剪纸在长桌上。
“小心，别剪到手啊。”梦雪对着常小红叮咛道。
“你们这手儿巧的很，只不过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时这些细活干得少，慢点做就是了，来，这是给你们倒的茶。”她给她们端来了茶水，自然又去忙活去了。
一座不算破旧但靠近乡下的客馆里，一个着青色长服的男子正在给石桌边的白色长服男子倒茶。
“如果县志确有记载，加上今日去那个村作的探访，核实了当年确实有人口失踪一事，那就基本上确定……”云天悠对天英纬说。
天英纬抬头对云天悠说：“前后的细节，我会再去确认，你也劳累一天了，先躺下吧。关于菩提叶的下落，通音阁最近都还没有问出个究竟。”
云天悠说：“那让他们查一下藏书阁，说不定古书中能找到菩提叶有关的说明和提示，这样会方便更快找到菩提叶。”
天英纬喝了一口茶，眼角暼过杯痕，说道：“好的，我会尽快安排人去查。”
“聚香阁”中，两位小姐准备离开。
“花兰姐，这次真的是谢谢你招待了。”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她肤白胜雪的脸上，偶尔绽放的笑容也仿佛能融化初雪的暖阳。
“带好你们做的窗花、扎束花篮，下次再来啊。”老板娘脸带着热情笑容，对她们说道。
这一主一仆前后转眼跨出了木门。
“天胜街”上，人群来来往往，游街逛巷，十分热闹，有两名男子正在品尝七巧节的花茶。
他们时刻保持警觉，带着斗笠，尽量低调。
一白一粉着装的两名女子从他们身边悄然经过，一位提着花篮剪纸，一位手提花糕，正谈笑风生，只是拂袖之间，似乎多少跟别的女子有些不同。
“嘻嘻，七巧节很好玩啊。”
“今日真是开了眼界，嘻嘻。”
她俩一语一搭，白衣女子经过之时，云天悠横眉一扫，竟发现她身上覆盖了一层强烈的寒气，这夏日白天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寒气，如同寒冬冷月下散发出来，他的心冷得一惊。
正想再抬头看时，女子已经转进了前面的胭脂馆里了。
夜里，云天悠下榻了麓州城的客栈，他们的下属办事效率还挺高，一个下午的时间便查到了菩提叶可能在的位置地点，可能就在这麓州城附近，他们晚上还是在这里留宿。
一轮明月爬上了窗外的枝头，相比街上，人群中的热闹，外头的七巧节的烟火灿烂，这个明月，显得孤冷、寂寥。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却是让云天悠打了一个冷噤。
翌日清晨，一个着草青色长衣，束白色发带的男子，骑着一匹黑马轻轻地出发了。
他的同伴因为事务和他短暂告别。
“驾、驾！”穿林过巷中，他俯身快速骑着马，“哒哒、哒哒”马蹄声畅快、迅猛。
前方究竟是什么等待，他尚未得知，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形和处境，他都必须积极面对，因为，这是他的使命。
前方密林过去，就是传说中的“魔域”了，他们禀告藏书阁所指的内容：六万年前为了镇压魔域之煞气，菩提叶被九华大帝放了一叶在魔域附近结界之处以镇住煞气。只要找到魔域结界之处，便可以找到菩提叶了。
他继续骑着马，往密林深处冲去。
一切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不知道跑了多久，正午的太阳正晒，不知道流了多少汗。
可是不对，这片密林始终就是出不去。
后面他来到一条小路，“哒哒、哒哒”他停止了奔跑，马儿轻率地往前，奇怪，明明刚才是密林，为何前面竟变成了村镇，右手边有一条浅浅的溪流，马儿很渴喝了几口水，他将马儿的疆绳挂在路树上，便只身前探。
他的轻功一向很好，他吞了几口水就飞身向前，难道魔域就在这无名村镇的附近？村镇离他的距离还很远，隔着丛林可以看到，他飞身一跃，又一跃。
几跃之后，他发现他落在了坚实的地板上，他赶紧抬头一看，这里竟立了一个巨大的牌坊，高耸，深褐色朱漆的木柱上，支撑一处牌坊，上面写着“静宁宫”三个字。
“静宁宫？”他感到诧异。
他轻轻跨过牌坊，就在进去的一刹那，竟然觉得身子晃了晃。
这里立柱环壁，均是坚实的木质结构，十分伟岸，精美的雕花祥图上，显出高雅的品味。只是那一间间的房门紧闭，它的主人家都去了哪里？
不对？十分敏锐的他，意识到这里不是一个平常、普通的宫楼，这里，有影无影地笼罩一股煞气。
不知为何，他胸口处的“幽冥石”亮了起来，一阵缥缈而过的浓雾向他袭来，这些雾藏着毒气，他一早便感知到，只是，这些毒气对他并没有什么用，他本是夜里出生的人，这些阴邪地气对他不管用。
当浓雾散去，他确实看到一座巨大的、白色、冰窟般的宫殿，隐约间，四处冷气四溢，视线模糊，隐约间皆见盐或雪一样白的柱子、光滑如玉的栏杆，这里会飘散雪花，立柱上结着冰，四处寒冷。
原来，刚才“静宁宫”只是人界的幻影，而这，才是它的真实面貌！
而他也正是因为自身阴阳相通敏感体质，所以轻而易举地进来，发现它的原相，并且不被发现，不被排斥！
这个宫是白色的，二层楼以上有一间间的房，只是这些房间都是紧闭的，门也是白色的。
他一个轻身，上了楼，轻轻推开了一个房门，这房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这里面和外面一样的冷，寒气逼人，而且看不到任何东西，到处都是雾，他有点发抖，可还是勉强地走了走。
如果正常的房间会有桌子、柜子、椅子，甚至乎鞋，可是他走了几步，根本就碰不到，这房间没有灯，却是有很亮的光，这光在人间本是很让人心生暖意，可是在这里，只会加剧寒冷、孤独之感。
他勇敢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这光本来很明亮，却晃了晃，变成暗色，过了一下子，又亮了，他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又继续、静静地走了几步，突然，四周光变成一片黑暗，地上的砖石似粉碎如砾，他像是踩了一个虚空不停地下坠。他勇敢地没有叫，却是偷偷使了“定”符。
二十几秒过后，他发现一切如常，他还是在那间屋子那个地板上，只是他已被吓得大汗直淌，拼命喘气。
他静静地退出了房门。来到走廊处，四周依然寂静无声，他突然想试一下兵器，便掏出了剑，往横石上一砍，这像冰块的石头竟是毫发无损，只是他的兵器也没有丝毫损伤。他把剑丢回剑鞘。便从衣襟处掏出一个深绿色发出淡淡幽光的小球，滚到地上。
他就被小球带着走。
他似乎渐渐感受到了引力的变化，这四周的引力被带了出来。
他戴紧斗笠，做好迎对的准备。
就在前方十米之处，突然出现烈烈火光，不对，这走廊的尽头怎么会有火光？而且这火越烧越猛，竟像一个火球向他扑了过来，他瞬时双臂护前将自己身体挡住，幽冥石在体内爆出，发出青紫色的光芒，形成一个大球体，那火球一冲过来便被他挡住了。
他眼前一黑，迟疑了片刻，抬头一看，火光消失了，只是，这周围却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这里，难道是魔域吗？可是又觉得不像，这里没有魔域常见的妖兽鬼怪，只是阴森恐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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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没有菩提叶，就浪费时间了，我还是赶紧出去吧。”云天悠想一个旋身飞出去。
于是聪明又智慧的他便从半空中旋转而下，谁知一阵奇异的怪风却反方向将他往上直吹，被这个风力的带动下，竟被吹到一个更高的空间。他似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拳，滚落在地。
抬头一看这里十分空旷，更像是天台，只是这里又亮如白昼。
如果没错，这里还是这个冰冷的宫内。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又是银铃般的笑声四处传来。
透过白墙，他听到一个女声。
他不管了，他纵身一跃跳下楼去。
可是还不到一会儿，他的身子便被什么毛还是什么绳之类的东西缠住了，他很想挣脱，却被牢牢捆在了石柱上，突然昏暗中，一双手交叉，往他的脖子切了过来，隐隐约约之间他发现这是一双带着花粉气的晶莹指甲的手，他胸口的幽冥石帮他挡开了攻击。
紧接着他使劲旋开那绑着他的东西，却被一双腿夹在半空，半空中突然挥来迅猛的疾拳，这些拳头虽狠却看得很清晰，一扭、二斜、三倾、四躲，他轻松躲开了十几拳。
可是这拳头和脚，不知道在哪里的空中长出来似的，往他的左右上下各处袭来，如果是看得到样貌还完全能躲避，甚至回击，可是对方完全隐身，只见功夫和声响。好在他完全仅凭声响便躲开了。
不知对手是否是可怕的敌人，大半猜想可能这怪冷宫的主人，为了试探他的敌好而作的进攻，不如顺藤摸瓜，总怀善意之心的他怕误伤别人，没有使出星光流影之类的法力，只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腾开来，躲开这猛捷的手脚。
往上翻腾的时候，他似看到一个垂下半空女鬼的头发。
他双手抓着柱子，在空中荡了开来，那无影的脚几次想要踢他，却踢不到。
忽然，他被一股凌厉的力量往石柱上往下一推，他的脚被人往下直踩，倒头往石柱底部不停地下坠，头几乎快到地面。
他迅猛地撒开脚，头重新往上腾起，他快速似飞旋的蛇绕着石柱往上轻功上升。
却感觉一只无法望见的脚踩着他的身子直上，他实在想看清对手长什么样，摸清楚他或她的位置，便从身上摸出那携带的青粉，往那股力量之处撒去。
可见青粉于空气中化出银光，银光照耀下，突见一秀麻花长辫，却无人头人影。他不作二想，灵机飞跃腾空，顺手抓住那看得见的辫子。
忽然那一层未消散的银光，如银星闪烁，却照出一副诡异宫殿的奇景，一长辫甩着一男，于楼杆、石柱、石壁间，上蹬、下俯、腾空、停留。女子身子矫健如燕，甩着身后的男子却轻快灵敏。
孤光下魅影闪烁，环飞燕掠。
青衣男子准备蓄势按住无影女子身上穴位之时，从女子的秀发上竟激出寒冰之力，秒速传到云天悠的手上，这股力量携带强韧之气，将对手激发到了对面的石柱上，而且牢牢定住，女子却早已不见踪影。
无形之中，却是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一阵“哈哈哈”的怪笑，随着怪笑的发出，这个冰窟，时热时冷，时幻时实。
云天悠近乎崩溃，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绳，往半空这妖声之处狠狠一抛，却听到一声尖厉的惊呼：“嗳……呀！”这声音竟是一清脆女声，声音不再是鬼叫，却是亮如弹珠，莹如光玉。
他的心稍微缓和，顺势从空中似毯子俯平而下，他从空中甩出斗篷，随时面对妖女的袭击，可是妖女并没有跟过来，他缓缓地落了地。
可是当他落了地，才发现他又回到了刚才下来的顶层，只是这次变得比之前昏暗。
他轻轻将斗篷一罩，竟然隐了身形和气息。他屏住了吸气，蹲在了地上，静静地听。
渐渐地，似乎这座鬼怪的宫里的某一处楼道传来“嗒、嗒、嗒”的木屐声，“哈哈哈哈……”先是传来刚才那个银铃般的笑声，可是很快这个笑声又不见了。
透过斗篷，他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着贴身白裙，玲珑身段，火红的唇，雪一样白的肌肤的女子出现在栏杆处，她披着的长头发是雪一样的白闪着点点晶光，而紧跟她身后也是一名白发白肤红裙的女子，只是她似乎不说话，那银铃般的声音是前面那位女子的笑声。
他忍住没有出声，那白裙女子无意间竟往这边瞟过来一个眼神，天啊！原以为是黑瞳，却是像红宝石那么红的眼睛，非人非妖，惊骇至极，只是这名女子除了那诡异的白发和红瞳，眼神却无任何妖戾之气，却多了一些少女的妩媚，那弹肌有肉的腮帮，却显少女的丰腴和静宜。
只是那红瞳女子望过来的刹那，竟射出一股冰寒刺骨的寒气，这种感觉，就跟昨日七巧节所遇见那名女子的一样。他心里如鼓敲打。
那股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就在某个角落处消失了，再也听不到。
他迟疑一阵子之后，终于从上空飞身而下，可是当跳到宫中地面，却像是深陷一处沼泽，沼泽里有无数的手脚拉住他的脚，让他往下坠。
“天、启、云、开”，瞬间这冰宫脚下闪出一道方形的白光，就几秒的功夫，他便消失了。
夜里，宁玉雪和常小红一起将七巧节剪的窗花，严严实实贴在了窗子上，那红艳艳的颜色，使这偏僻寒冷的小屋多了一丝亮丽和生动。
孔明灯，又悄悄地放出。一盏接着一盏，缓缓升空，飘向了人间。
只是，这里的风也跟人间的不同，飘出去的姿势，多少歪歪扭扭，蹩脚、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