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云层已经遮挡不住毒辣的阳光,它毫不吝啬地撒向每一片土地。
林渡走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不停用手充当着扇子,希望带来点聊胜于无的风。
他整张脸都被热意惹得通红,鼻尖凝着一滴汗,一双秀丽的眉毛微微皱着额前偏长的发丝都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
“怎么这么热,连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林渡嘟囔了两句,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往前赶路,他要走到村子另一头的车站去,那里每天有两趟去往县城的客车。
才结束高考不久的林渡,在家里过了两个星期的快活日子,还是决定去县城找个工作补贴家用顺便把驾照给学了。
林渡第五次把手伸到背后,摸到一片濡湿,可这显然不是他的目的。
背包贴近背部的小口袋里放着他去驾校的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一千五百块钱。
“还在还在。十分钟不摸一下总觉得丢了。”
林渡松了口气,这可是他的半条命啊。
暑假去县城的人不算少,林渡后半程也顾不上热了,一路护着包跑到了车站,一屁股坐在了靠近窗户的第一排座位。
车上的皮革味熏得林渡想吐,只能把头凑近窗户又被窗外的汽油味攻击了。
林渡紧紧抱住自己的包,捂住鼻子,想象自己正在家里吃他妈妈煮的红烧大猪蹄。
其实红烧猪蹄这种硬菜,林渡一年都吃不上两回,可这并不妨碍他想象大猪蹄的香味。
等到车上坐满了人,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司机终于慢悠悠地启动了车。
车子开起来后有风吹进来,林渡终于从皮革和汽油的混合双打中回过劲来。
经过三个小时的晃晃悠悠,终于在县城的客车站停下了。
林渡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一路跑到离车最远的地方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往车站门口走。
刚刚抬步,林渡就被离他三五米远的一个年轻男生吸引了目光。
那人脸上架着一副超级大墨镜,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皮靴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显得腿很长。
严川还没察觉自己正被人盯着呢,拿着手机向屏幕那边还在京市吃香喝辣的兄弟吐槽。
“我真受不了我爸,我不就跟他顶了两句嘴,他就把我给流放了。还流放到这个破地方,连个高铁都没有。”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严川“靠”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一抬起头就看见旁边有个小孩一直盯着自己,便把墨镜往上一推直勾勾看了回去。
林渡没想到会被他发现,愣了一秒便急匆匆收回了目光往车站门口走。
长得好凶。
车站门口人流量大车流量更大,出租车三轮车摩托车都在热情的揽着客。
林渡一连问了上十辆车,终于找到一个愿意三块钱拉他去驾校的摩托车。
林渡刚坐上摩托后座,车子便轰鸣一声,一路疾驰到了驾校。
付完钱,林渡觉得自己的心还在狂跳,心里想着下次再也不坐这种摩托车了。
他才十八岁,他还想上大学找个好工作让他妈妈过上好日子呢,可千万不能英年早逝啊。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林渡附近,林渡甚至从那扇打开的车门中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真享受啊,还开了空调。”林渡小声说了一句,打算往驾校里走。
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映入林渡的眼帘,是在车站碰到的带墨镜的男生。
林渡其实对他有点好奇,因为这样的小县城里很少出现这种洋气的打扮。
严川看着驾校那破破烂烂的牌匾,对这个地方的排斥又多了几分。
“多少钱?”
那司机贼兮兮地在严川身上打量着,斟酌地开了口,“三十?”
严川眉头都没皱一下,甩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红色大钞。
司机顿时有点后悔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有钱少爷,早知道这么大方至少要收他个五十块啊。
严川见司机摩挲着纸钞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也不是傻子,就是不想多费口舌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
“喂,大叔你再不找钱我可赖你车上不走了,三十块钱够我坐了。”
林渡看见严川递了张一百块后弯腰探进了车里,不知道跟司机说了什么很快就揣着绿绿橙橙的钞票出来了。
找了他七十块钱,就这么点路竟然付了三十块!
即使不是林渡的钱,这会他也感到一阵肉痛。
哪里来的冤大头。
严川连个行李都没带,随手把钱塞回兜里后在路边站定。
像是刚刚才察觉到林渡的存在,他轻轻“哟”了一声,“挺巧。”
早在下车前,严川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林渡,一张小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怪有趣的。
林渡没想到严川会开口跟自己搭话,他从内心里是不太愿意和陌生人说话的,即使他对严川有着那么一丝好奇,但秉持着懂礼貌的原则还是应了一声。
“是啊挺巧的,我先进去了。”
说完林渡也没等严川再开口,便自顾自地背着包往驾校里走了。
严川见状也没说什么,他不是个多么有眼力见的人,但也能看出那小孩不想跟自己多说。
不想说那就不说,他憋着一肚子火到这来,也没多少兴趣跟谁闲聊。
林渡一路走到报名大厅,大厅的服务台里坐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拿着把蒲扇慢慢悠悠地扇着风。
见有人来了,才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干什么的?”
虽然这位姨比自己的妈妈大了十来岁,但林渡还是嘴甜的喊了声“阿姨,我要报名学车。”
那人盯着林渡打量了片刻,“成年了吗你?”
“成年了,这是我的身份证。”
林渡上前一步,把身份证摆在桌子上。
“登记吧,全程学费一千两百块,现在就要缴齐。”
“不是一千块吗?我看你们的宣传单上都是一千块呀?”林渡那双杏眼都微微瞪大了,不解地问。
林渡拢共就带了一千五百块钱,一千当学费,五百当生活费。
本来花一千块钱学车,他就觉得驾校在抢钱了,现在又贵两百。
“宣传单是宣传单,现在天这么热,车上不用开空调?教练不用加点辛苦费?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小气?”
“我我我小气?明明是你们瞎收钱?”林渡小声说着。
“不学就出去。”
林渡咬了咬牙,“我学。”
学车这事是林渡妈妈决定,半辈子都待在村里的林渡妈妈觉得学会开车是个大本领,林渡不想无功而返让他妈妈失望。
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二百八十二块钱,林渡叹了口长气,“要赶快找到住的地方和兼职的地方了。”
严川一路问人,终于赶在爆发前找到了这座破驾校的员工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排铁皮棚搭起来的小隔间。
严川一推开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接近四十度的夏天在这样的铁皮房子里住不是要人命吗?严川不禁怀疑。
即使房子顶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隔热垫,但就严川感受到的温度来说,显然隔热垫的作用并不大。
严川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大小和里面的布置,觉得这大中午的自己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待在里面可能会挂。
还是先找个酒店住着再说。
刚刚打开酒店房间的空调,他爸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严川,我是让你来享福的吗?做什么都做不好。酒店就住一晚,明天就给我回宿舍住去……”
严川又莫名其妙挨了他爸一顿批,挂了电话后,他指着开了十分钟还没有效果的空调,“这叫享福?”
指着泛黄的床单,“这也叫享福?草。”
林渡找到了离驾校步行大概四十分钟的一家小饭馆,饭馆附近有工地,中午吃饭的人不少。
林渡买了份最便宜的盒饭,就着店里免费的茶水囫囵吃完了。
等到店里人少了,林渡才开口问老板娘,“姨,你这里招人吗?”
那位老板娘细细地看了林渡几眼,“你这小身板,长得白白净净的能吃苦吗?”
“能,姨我从小就跟着我妈在地里干农活呢!”
林渡觉得自己碰到了好心人,才刚到县城就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中午打杂洗碗干两个小时,能拿二十块钱呢,还包中午饭。
跟老板娘确定好明天来上班的时间,林渡又马不停蹄地往外赶。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货比三家找到了一家最便宜的出租房,虽然是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地下室,但好歹也是安稳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林渡便赶到了驾校,成功拿上了他未来教练的联系方式。
林渡揣着那张小小的纸条,站在阴凉处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昨天太累了,身子一沾床就睡着了,忘记给他妈妈报平安。
林渡捡了点顺利的事告诉电话那头的妈妈,笑意盈盈地聊了会天。
林渡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妈我跟你讲,我昨天看到个冤大头他打车花了三十块钱,三十块诶。我和他一样的距离我就花了三块钱!”
严川刚一踏进驾校的服务大厅,就看到角落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应该是在和家人打电话,有说有笑的。
严川也没过多关注,可是下一秒就从那人的口中疑似听到了自己。
打车花了三十块钱的冤大头,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严川原以为那小孩看面相是个乖的,没成想昨天站那是在看自己笑话。
林渡笑着转过头,“妈你说那人傻……不傻。”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
林渡发誓,自己真的没在嘲笑那个冤大头,他只是觉得这事挺搞笑的想分享给他妈妈。
怎么直接就被正主给听到了!!!
林渡讪讪地笑了两声,“嗨,好巧啊。哈哈。”
严川盯着他看了片刻,“好巧,三块钱。”
“对不起。”林渡深深地鞠了个躬,扭头跑走了。
严川望着林渡落荒而逃的背影,饶有趣味地笑了笑。
胆子真小。
等到严川办完入职手续,拎着那张学员名单回宿舍后,才摊开了那张印着他未来学员信息的纸。
看着排在第一位的人,名字叫林渡,旁边还有张黑白的小证件照。
虽然经过各种打印,那张证件照已经有点模糊失真,但严川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三块钱。
“原来你叫林渡啊。”
躺在宿舍的床上,把空调一开,想着有趣的三块钱,好像也不是特别烦了。
“算老头子有点良心,还知道找人来安空调打扫卫生。”
还没等严川没清净几秒,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一串没有备注来自西江市的电话号码。
林渡按着纸条上的号码,一个个输到手机上,略微有点紧张地拨通了。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京市,原来新阳县这个小县城还有从首都来的人啊。
“喂,你好。是新阳驾校的教练吗?我是新来的学员我叫林渡。”
严川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就猜测这人是林渡,果不其然。
他按住收音孔,咳嗽了两声压低嗓子回复电话那头的林渡。
林渡只觉得这个教练声音怪怪的还有点熟悉,也顾不上多想,跟电话那头的教练敲定了去练车的时间。
挂断电话,林渡揉搓了两下耳垂,“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请多多关照吧!
背景大概十年前左右,所有城市均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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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