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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雪未歇,时间却冷酷地滑入8095年1月11日的凌晨。
第九公民医院那间漏风的临时病房,寒冷刺骨,空气里凝滞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死寂,与消毒水和陈旧霉味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祝小花小小的身体包裹在粗糙的旧布里,躺在冰冷的小床上。凌晨正是最冷的时分,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风,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舐着她裸露在外的、青紫褶皱的小脸。她微弱的呼吸几乎被淹没在风声里,间或发出一两声极轻的、如同小猫被扼住咽喉般的抽噎,小小的胸膛起伏微弱得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祝建国如同一尊石像,僵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凳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黏在女儿身上,一夜未眠的恐慌加上彻骨的寒冷,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小幅度颤抖,牙齿都在微微磕碰。昨日黄昏,老护士长那粗暴的打翻水杯、夺走小熊、再厉声警告“要命还是要熊”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迟钝的大脑皮层上。
那只破熊,是妻子兰子最后的慰藉啊!他本该死死抱住不放的。可护士长那如同冰锥般带着赤裸恐惧的眼神,还有那句“掉根头发我拿你是问”的嘶吼,像一把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所有反抗的念头。只能看着她把熊拿走,像扔掉一块破抹布。此刻,看着女儿那几乎没有生气的模样,浓烈得化不开的悔恨和一种不祥的预感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几乎要将他逼疯。是不是……当初就不该捡那个破烂回来?是不是……已经晚了?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灌进一股更冷的寒流。老护士长再次踏进这令人压抑的房间,她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僵硬,像一块饱经风霜、失去弹性的皮革。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小床上的祝小花,锐利得如同尺子量过,确认婴儿仍在微弱呼吸。紧接着,她的视线像冰冷的探测针,快速扫过祝建国那张混合着绝望、恐惧和麻木的脸,最后落在墙角空荡荡的地面——那只破熊原本的位置。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老护士长径直走到小床边,动作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她粗糙的手指解开襁褓一角,指尖带着冰凉微颤的触感,迅速检查着婴儿的足底温度、心跳和瞳孔。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紧绷的寒意,仿佛在和时间赛跑,随时准备与预料中的最坏结果迎头相撞。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祝建国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风雪的呜咽。
突然!
一阵异常急促、带着强烈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声,伴随着年轻小护士变了调的、惊恐哭腔的呼喊,撕破了死寂!声音从楼道另一端尖锐地扎了进来!
“护士长——!张哥!张哥不行了!他快没气了——!您快去看看啊——!”
年轻的护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一张脸吓得煞白如纸,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声音拔高到破裂的程度,仿佛正在经历着最恐怖的灾难:“他…他突然就倒下了!翻白眼!全身都在抽!吐了好多白沫——!求您了护士长!您快去看看!我…我不会弄啊——!!!”
“鬼叫什么!”老护士长猛地抬头,厉声呵斥,浑浊的眼中却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条件反射般一步就跨出了病房门槛!“哪个张哥?怎么回事?!走!” 她甚至没回头再看祝小花一眼,拽着吓傻的小护士就往楼道深处快步疾奔!
脚步声和哭嚎声迅速远去,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仓皇和混乱。
病房里,只剩下祝建国和那几乎感觉不到生命气息的女儿。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拉长。
一秒…
两秒…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的煎熬。
突然!
祝建国像是被从噩梦中一脚踹醒!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聚焦,死死盯住小床上那个孱弱到极致的小生命!他的女儿!那张小脸青紫依旧,呼吸依旧微弱,抽噎的频率似乎…没有变得更糟?
一丝极其微弱的念头,如同划破浓重黑暗的萤火,在他濒临崩溃的大脑里闪烁了一下:那个突然“不行了”的张哥…是谁?昨晚…申家那个带队的混混头子申小峰?那个一直阴阳怪气、眼神阴鸷、盯着兰子和他小女儿看的家伙?
嗡——!
祝建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昨天的一切,护士长那反常的举动,那声尖锐的“张哥不行了”…瞬间在他的脑子里疯狂串联!那个被拿走的湿漉漉的小熊!申小峰!突如其来的“不行了”!
一种巨大的、几乎是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惧和后怕猛地攫住了他!仿佛地狱之门就在刚才那几秒被他脚下裂开,又在他女儿鼻息尚存中勉强关上!他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扑到小床边,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去探女儿的鼻息——那微弱的、温热的呼吸还在!
他“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冰冷的泪水瞬间决堤,和刚才那浓稠的绝望、无边的悔恨混合在一起,淌了满脸。是熊!一定是那熊有问题!申家!他们不是要赶他们走…他们是要杀人灭口啊!!就在刚才!那毒,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小花的命!
护士长…她知道了!她救了他的小花!她是在拿命在挡!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几乎将祝建国的精神彻底冲垮。他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冰冷冰冷的小床腿,身体筛糠一样抖动着,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压抑、嘶哑、混着鼻涕和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差点踏进鬼门关的无辜幼女!
许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老护士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病房门口。她的步履有些沉重,脸上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仿佛从冰窖里刚刚捞出来的疲惫和冷漠,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惊悸。她没看地上哭成泪人的祝建国,径直走到小床边再次检查。
“哭够了没?”她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冷,像冰块摩擦,打断祝建国崩溃的哭声,“再敢捡破烂儿进来,先把你扔出去!”
这话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祝建国最后一点侥幸和质疑。
护士长蹲下身,在床头柜下层最里面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裹着油纸包的、带着冰渣的东西。她剥开油纸,里面是半个巴掌大、冻得硬邦邦的土豆饼。她一言不发地扔到祝建国怀里。
“趁热吃了。撑住。”
冰冷的土豆饼砸在胸口,硬得像石头。但祝建国的手却死死攥住了它。在这一刻,这不是食物,是护身符。他用尽全身力气点着头,泣不成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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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庄园,育婴禁区三楼。
帝国黎明前夕最深沉的黑暗,被高强度光屏冰冷的数据流和影像勉强照亮。
宋果靠在悬浮椅上,整个人浸在一种力竭后的巨大空洞里,脸色苍白近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飘散。剖腹产的伤处持续传来虚脱般的灼痛和深刺感,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肺腑的疲惫。然而,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出鞘后锋芒内敛的古剑,死死锁在面前分割的视窗上。
中央区域是沈氏集团总部大楼下那混乱疯狂的一幕:人群疯狂挤兑,横幅混乱飞舞,防暴保安组成人墙勉力维持。恐慌如同病毒般在电子信号中爆炸式传播。沈氏核心股票在虚拟交易平台上疯狂暴跌,几乎呈雪崩断崖式砸落,刺目的血红色占满了整个分析图表!几个关联银行发布紧急限制措施的通知如同滚动的墓碑。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沈氏旗下旗舰工厂失火的浓烟透过卫星影像仿佛弥漫进室内)似乎隐约可闻。
左上方小窗口是沈华星那张扭曲变形、冷汗涔涔的脸被无数闪光灯轰炸淹没,画面里他嘶吼着、挥舞着手臂企图解释什么,却被铺天盖地的质问声浪彻底吞噬。
「雷神简报:沈氏集团股价暴跌触发强制熔断机制三分钟!」
「关联银行‘新盛泰丰’证实沈氏账户有异常大额提款(源头指向未知离岸空壳),启动资产冻结程序!」
「沈氏下属三家大型工厂因‘不可抗力原因’(火灾、设备‘突然故障’)宣布暂时停工!」
宋果枯瘦冰冷的指尖在扶手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这不是欢愉,更像匠人看着一件耗费心血的作品完成的确认。沈氏这艘帝国商海的巨兽,已经被她和赵氏在暗处悄然凿出的破口吞噬,正在汹涌的浪涛中迅速沉没。这沉没的规模甚至远超预期,如同引发了一场局部金融海啸。
她的目光随即落到右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加密讯息条上:
「天工组:目标(申鹤私宅书房暗格)信息复制完成。
投放路径:华晨宇加密频道(核心层‘内鬼’转交)。
时间戳:04:17:05」
信息很短,却带着足以将一座豪门拖入万劫不复的沉重。申家那些从未见光的、足以使其顷刻覆灭的罪证,此时正像一束被精心包装的玫瑰花束,送到了与其素来不睦、虎视眈眈的华氏家族当家人手中。
没有表情变化。宋果苍白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指尖再次微动。一个更微小、只有她视网膜能接收的光屏亮起,快速闪烁着一串普通人无法解读的字符。那是给华晨宇的提示——如何最快、最精准地引爆这些“玫瑰”中的剧毒荆棘。指尖在确认键上重重一按。完成。最后一把递出的刀。
就在字符发送成功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
左下方一个几乎被忽略的、连接着外围城市圈低优先级信息网络的窗口,骤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警报!猩红的“高危医疗预警”字样疯狂闪烁!
宋果眼瞳骤然收缩!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窗口的画面瞬间被强制弹出放大——赫然是老城第九医院那间简陋病房!床上的祝小花原本微弱的青紫面孔,在粗糙的影像中猛地变得极不自然的潮红!小小瘦弱的胸膛如同风箱破洞般,出现频率极高、幅度却极小、极其不自然的剧烈抽动!监测设备上(极简陋设备,只有心率血氧粗测)本已虚弱的红线如同癫痫发作般狂飙又骤降!同时画面一角,穿着防护服的影像采集器检测到一个急速跳变的数据:「未知化合物应激反应激增!生命体征临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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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中毒了!” 宋果脑中一片空白!不是已经处理掉了?!载体不是拿走了吗?!难道还有后手?!空气像是瞬间被抽干!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刀口处的深刺疼痛猛地爆开,眼前骤然炸开一片血色和黑雾!一口腥甜如同岩浆般顶到喉口!
“呜哇——呜哇——呜哇哇——!!” 就在屏幕警报和画面紊乱的瞬间,一声穿透风雪、穿透信号杂音、带着初生蛮牛般生命能量的、嘹亮无比的婴儿啼哭!猛地爆裂开来!强行灌满了整个死寂的育婴禁区!
那哭声!极其响!极其蛮横!极其陌生!仿佛要把胸腔里淤积的所有恐惧、憋屈和刚才那濒死的抽搐全都吼出来!
下一秒,画面稳定下来。屏幕上清晰地显示:那剧烈的、濒死的抽搐…停止了!代替那虚弱无力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高亢、不满、健康得如同宣告!监测仪上那如同垂死的曲线也在狂乱的波动后,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稳定在了一个绝对远高于之前的水平线上!虽然仍属虚弱范围,但已非濒死!
屏幕上跳动的警报文字瞬间由猩红转为橙色,再闪烁几下变为绿色预警:
「急性代谢性应激体征峰值已过。
未知化合物初步代谢排出(严重干扰因素考虑新生儿脆弱代谢系统突发异常应激后短暂亢奋期)。
生命体征回升!状态评估稳定(需严密观察)!」
“噗——!” 宋果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一口腥热的血如同喷溅的朱砂,猛地从喉咙里呛了出来!喷溅在前方的光屏一角!鲜艳刺目!
“夫人!” 李妈的尖叫带着灵魂出窍般的惊恐!冲上前。
宋果却置若罔闻!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吐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在粗糙影像里大哭不止的小小婴儿!死死盯住那份刚刚稳定下来的体征!
不是毒发!
是她自己扛过来了?!在代谢系统极限濒死应激后,奇迹般地爆发出一股原始野蛮的生命力,硬生生把那催命的毒素和自身的脆弱一起熬垮了过去?!就像一个绝境中的微小火种,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燃起了一场自救的大火!
“哈哈哈…咳咳咳…!好!好!好!” 宋果忽然笑了出来,笑声嘶哑破裂,带着血沫子,剧烈咳嗽着,眼神却亮得吓人!是疯狂的火焰!也是冰冷的确认!这孩子,命硬!硬得像一颗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小草!这一把,她赌中了!不只是帮儿子保住了那根虚无缥缈的红线的一头,更是亲眼见证了一个绝对能在未来风雨中活下来的强悍锚点!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通讯请求的嗡鸣响起。屏幕上强制切入赵雷神那张素来沉稳、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震动和敬意的脸。
「母亲!申鹤私宅核心‘暗账’已确凿落入华晨宇之手!五分钟前,华氏联合七家关联机构,已向帝国‘商银联风控中心’匿名发起‘申氏特大违规关联交易及洗钱行为’的正式紧急核查指控!附加三份可立即调证的核心账目密钥!」
双杀!
沈家这头巨兽在股债双杀的浪潮中悲鸣下沉!申家的咽喉,则被华氏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狠狠扼住!而这两家,正是张氏的左膀右臂!
宋果眼中的火焰疯狂跳动着,几乎要燃烧尽她最后的生命力。她没去看儿子发来的讯息,反而猛地切回另一个加密通道!
「雷神!第九医院!祝小花!给我护住她的命!给最好的营养补给!从今天起,她的命,就是赵家的第一序列资产!」
指令发出!如同最后掷出的王座令牌!宣告着一个连她自己也未曾完全清晰意识到的,冰冷而坚决的命运绑定!
黎明时分最后一丝黑暗被撕开。
窗外,大雪依旧,白茫茫覆盖一切,如同命运的底色。
而光屏一角,那个刚刚度过生死大劫、此刻正大哭着宣泄生命伟力的婴孩影像,仿佛一束穿透无尽雪幕的、微弱却悍然燃烧的野火。
第九医院的病房里,在祝建国呆滞的目光中,几个穿着极其低调、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专业气息的陌生人悄然出现,带来了带着干净柔软包被的、温热的特制婴儿恒温箱。他们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多余动作,只是在老护士长沉默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却无比高效地将那还在哇哇大哭的小生命换进暖箱,迅速架设起最基础的远程体征监测设备。
哭声被恒温箱暂时隔断了一些,变得沉闷了些。那张依旧青紫却开始舒展的小脸上,似乎……少了几分刚才的垂死气。
祝建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半个硬土豆饼。他看着眼前陌生如同天降救兵般的景象,看着小床被迅速替换成精密设备,看着女儿在那暖箱里挥舞着小小的拳头,哭声中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生机……
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冰冷沉重的、足以将他们一家轻松碾碎的东西,无声地、却又无比强硬地笼罩了下来。没有恶意,却比刚才的生死一线更让他发自骨髓地恐惧。他抱紧了怀里的土豆饼,像抱着一块最后能给他一点温度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