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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赵雷霆今天出生了(三)

作者:小熊红胜乖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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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的午后宴席如同被阳光酿造的热酒,馥郁而绵长。宾客们的喧嚣在杯盏交错与应酬笑语中持续回荡,仿佛要将这份新生的喜悦榨出最后一滴甘甜。然而,日影终究难敌时光的流淌,金辉悄然爬过高挺的檐角,在花园精美的水景池里投下越来越长的斜影,明亮灼热的光芒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下午三点,热闹的核心如同退潮般,渐渐从露台挪到了别墅内部更为宽敞、陈设奢华的会客厅。


    仆人们悄无声息地穿梭,高效地清理着露台上的餐余痕迹。会客厅内,水晶吊灯折射着窗外残余的阳光,光点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游移跳跃。贵妇们三三两两,低声谈笑着,话题从新生儿身上延伸开去,又不可避免地滑向名媛间的服饰、珠宝和丈夫的生意经。男士们则自然地聚拢在酒水台和小型雪茄室附近,手中端着水晶杯,话语间带着商场特有的试探与机锋。


    此刻的绝对主角,小赵雷霆,已被训练有素的专职保姆团队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主厅一角特意安置的、恒温恒湿的婴儿护理区。这里用透明的特殊材料隔出一个安静的小空间,既能让来宾看到,又隔绝了过多的噪音和干扰。小小的襁褓包裹着他,睡颜依旧甜美,对外界的评价波澜不惊。


    保姆李妈是赵家服务超过十五年的老人,此刻正用最专业的护理手法,用蘸取了特制营养液的棉柔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婴儿额头上细密微汗。她动作熟练精准,目光片刻不离那张脆弱娇嫩的小脸。旁边一位略年轻的助手专注地监控着设备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数据,平稳的数值显示出这个小生命正安稳地适应着新世界。


    赵化神结束了与几位重量级客人的交谈,几乎是带着一种本能的牵引力,径直踱步到婴儿护理区的外围。他没有靠得太近打扰护理工作,高大的身影停驻在透明隔板外,如同守护着一座价值连城的城池。那双能令董事会成员噤若寒蝉的锐利眼睛,此刻胶着在幼子微微起伏的胸口和小嘴上,柔和成了初春融化的冰湖。紧绷了一天的面部线条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种纯粹的、甚至称得上温柔的满足感爬上了他的嘴角眉梢,嘴角微微抿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周遭衣香鬓影的浮华世界瞬间失焦,唯有眼前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和心神。时间在他静默的凝望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董事长,”管家老杨如同影子般适时地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如既往的恭谨,“老爷子的视频电话。”


    赵化神眼神中的暖意瞬间收敛,但并未消散,只是蒙上了一层事务性的果断光芒。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襁褓中的赵雷霆,仿佛在确认自己的珍宝安然无恙,这才利落地转身走向旁边的书房。“接通。”低沉的声音不容置疑。


    与客厅的柔和喧闹不同,二楼一间布置雅致的偏厅更像一个家庭女性成员的小憩港湾。深色的天鹅绒沙发柔软舒适,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红茶和精致甜点的香气。宋果斜倚在柔软的沙发靠垫里,脸色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和刚刚的喜悦振奋,已好了许多,浮上了一层健康的浅粉,那双总是带着温婉笑意的眼睛此刻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花园的夕照。宋琪坐在她旁边的单椅上,细致地用水果签叉起一小块软糯的燕窝糕,小心地递到姐姐唇边。


    “姐,多少吃点?刚熬好的,温补。”宋琪轻声说。宋果回神,感激地对她笑了笑,张开嘴吃下,却有些食不知味。


    “味道好,就是……”宋果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难以言说的心绪,“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气短,像有什么东西悬着放不下。”


    “刚生完都这样!”宋琪立刻接口,语气笃定,带着宽慰的意味,“耗费了那么大元气呢!姐夫不也请了国宝级的产后调理圣手杨太医明天一早就过来专门给你调养吗?别想太多。你想想小雷霆,多精神!刚刚护士说体温心跳好得很。”


    提到儿子,宋果眼中终于重新焕发光彩,脸上的忧色也冲淡了些许。“是啊,”她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还有些平坦的小腹,“那小东西倒是睡得安稳……”话未说完,一丝忧虑又不受控制地爬上她的眼眸,声音也低了下来,“琪琪,你说……雷神他……”


    宋琪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赵雷神,宋果的长子,赵氏集团真正意义上的长子长孙(尽管是妾室所生),自小就被赋予极大期望,更是早早与华氏联姻。他少年天才,醉心于高能物理和生物交叉领域的研究,常年在海外顶尖实验室主持项目。按年初计划,上月就应处理好所有事务交接回国,进入集团核心参与管理,并筹备与华心然的婚期。然而时至今日,音讯寥寥,只在宋果生产前发回一条语气极为简短、措辞含糊的加密信息,说是“项目临时出现颠覆性新变量,需延时处理”,便再也没了下文。赵化神为此在书房摔碎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紫砂壶,这是宋果今早才听女佣小声议论的。


    “肯定是有重大发现!”宋琪斩钉截铁地说,声音下意识拔高了一点点,仿佛要用这种确信说服自己,“雷神那孩子多稳重!他做事哪有不周全的?准是那个什么新变量太重要,重要到能撼动他那些奖项和专利的那种,抽不开身!等他忙完了,肯定第一时间飞回来抱弟弟!”她握住宋果微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姐姐的不安,“现在科技多发达,卫星电话都能打着呢。姐夫肯定也知道详情,只是今天这场合…哎,等过了今天,我去书房堵着姐夫问清楚!”


    宋果紧抿了一下唇,把那份因长子失联而泛起的巨大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强行压制下去。她不能让这份情绪在今天,在这个本该喜悦的日子里弥漫开来。她反手紧紧抓住妹妹的手,像是寻求某种支撑,用力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等他忙完…”声音依旧有些发飘。


    会客厅的另一隅,靠巨大落地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古典优雅的红木圆几,几张高背丝绒椅围拢。这里的气氛与外间的客套寒暄有着微妙的区别。沈华星夫妇正与赵氏集团的几位核心股东及重量级伙伴围坐,品着极品龙井。沈星移站在父亲座位的侧后方一点,姿态温雅而恭敬,既不显得过分谦卑,又恰到好处地体现了晚辈的教养。他清俊的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目光澄澈平静地扫视过整个会客厅,视线掠过被簇拥着的赵雷锋,人群里活跃的赵雷琪,最后在那方透明的婴儿护理区顿了顿。


    “……所以说,赵兄这一步添丁,意义非凡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股东捋着胡须感慨,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欣羡与认可,“雷霆万钧,名字起得好!这气势就注定不是池中之物。加上雷神在海外科学领域的建树,你们家这一代,文武科技财各路通吃,根基稳上加稳,不可撼动喽!”这话一出,引来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沈华星嘴角含笑,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茶沫:“都是赵兄教子有方,家学渊源深厚。”他语气平和,带着惯有的圆融。


    赵雷锋坐在人群靠主位一点的位置,身姿挺拔,始终微微颔首听着。他似乎对这类恭维已经习以为常,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眉宇间那道天生的沉凝刻痕似乎更深了一些。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在那个新生的弟弟身上时,他的目光才终于抬起,隔着好几重人影,精准地落向婴儿护理区。父亲的身影如同忠诚的护卫,正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赵雷锋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指腹无意识地在温热的骨瓷杯壁上摩挲了一下。


    “大哥!快来看看这些宝贝!我的天,这帮人送礼可真不含糊!这才半天!以后小屁孩的玩具房得重新装修扩建了!”赵雷琪特有的洪亮嗓门带着毫无掩饰的兴奋,突然打破了这边的成人世界讨论。他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来,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长盒子,脸上是纯粹的得意,“看看这个!张家送来的!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掂着都沉手!啧啧!”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盒盖,纯金的光泽在会客厅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哈哈,这是‘张家’——哪个张家?”一位股东笑着打趣。


    “还能哪个?就是张星她们家呗!”赵雷琪大大咧咧地接话,“她人今天不也来了?看,就在那边。”他随手一指,正是圆几对面,靠近窗边安静独坐着的张星。


    纳兰珠也恰好端着一碟切好的水果站在张星身边,原本正低声和她说着话。骤然被点到名字,又被众多目光聚焦,纳兰珠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局促地微微低下头。倒是张星,依旧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坐姿,迎着众人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对着赵雷琪的方向及赵氏父子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姿态大方得体,目光澄澈:“雷琪哥过誉了,一点小心意。雷霆少爷满月之喜,自当用些贵重之物方显庆贺之诚。”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越悦耳,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目光在赵化神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飘向婴儿方向,带着得体的关切。


    她并没有看向赵雷锋,似乎她的礼物只与新生儿和他的父亲有关。


    “星儿妹妹就是会办事!大气!”赵雷琪大笑着赞了一句,又对众人道,“还有纳兰珠家的!我刚刚找着了,”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做工极其考究但体积明显小很多的深蓝色丝绒盒子,献宝似的递给纳兰珠,“喏,你这贺卡写得密密麻麻的,我差点没找见,原来藏在果篮最底下的小盒子里!”


    纳兰珠愣了一下,白皙的脸颊霎时更红了,像初熟的蜜桃。她连忙接过那个小盒子,有些慌乱地解释:“啊…那个…不是贵重东西,是我自己…自己写的一点祝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女孩子特有的腼腆和不好意思,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婴儿护理区,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纯真喜爱,“想着,放个卡片…心意比较重要……”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丝绒盒边缘。


    她的反应比起张星的从容,多了几分未经世俗完全打磨的真诚和笨拙的可爱。


    沈星移站在父亲身后,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清亮的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他忽然觉得纳兰珠那张因慌乱而羞红的侧脸,在午后斜射入室、晕染着淡淡金色的微光下,竟有几分像窗外花圃里被阳光透射的那几朵新开的娇嫩茶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


    赵雷琪对纳兰珠的反应浑不在意,反而觉得她害羞的样子有趣极了。他嘿嘿一笑,目光搜寻了一圈:“二哥!”他朝着站在不远处的赵雷琪喊道,“你送啥了?让我开开眼呗!”语气带着兄弟间的亲近调侃。


    赵雷琪方才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朋友闲聊,闻声转过身来。他脸上还带着社交场合未褪的淡笑,但那笑意似乎未达眼底。他没有像赵雷琪那样兴冲冲地展示什么礼物,只是对着被自己称为“二哥”的赵雷锋,用一种介于轻松与正式之间的语气,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哥,我的那份‘见面礼’,回头单独给你,怕拿出来吓着小朋友。”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护理区里的婴儿,唇角扯出一个浅淡但锋芒内蕴的弧度,“是个……适合他的‘小玩意儿’。”他故意加重了“适合”二字,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赵雷锋的方向遥遥一敬,“恭喜父亲,恭喜大哥,我们赵家又添虎子。”他姿态得体,眼神却锐利如鹰,在赵雷琪那张写满单纯的脸上和赵雷锋沉静如山的面容之间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婴儿方向,一饮而尽。


    那瞬间的眼神交流,带着成年继承人之间无需言明的审视、定位和微妙的、壁垒分明的距离感。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赵雷锋沉静无波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他握着酒杯的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迎着赵雷琪的目光,沉黑如墨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沉下去又浮起,最终归于那惯有的深潭般的平静。他没有说话,沉默着也举起了自己的杯子,仰头将杯中残余的清冽液体灌入喉中。冰凉的液体滑过,激起喉结一个微小的滚动。


    放下酒杯,赵雷锋仿佛没有经历过刚刚那微妙的交锋。他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透明的婴儿护理区,停顿了数秒。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放下酒杯,没有和身边的任何宾客打招呼,径直迈开长腿,穿过交谈甚欢的人群。他身形高大挺拔,步履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势,所经之处,无形的气场自动分开人流,细碎的交谈声不自觉减弱下去,许多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他最终停在婴儿护理区透明隔板的外围,距离专注凝望儿子的赵化神仅有一步之遥。


    保姆李妈察觉到这无声的靠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见是赵雷锋,眼神略略一动,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赵雷霆还在睡梦中,小小的脑袋微微偏向一边。


    赵化神的目光终于从儿子身上短暂移开,侧目看向身边的长子,没有开口,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赵雷锋也没有看父亲。他的目光穿透透明的隔板,精准地、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张被包裹得只露出一小部分、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一种深沉到难以测度的审视。仿佛一个地质学家在研究一块蕴含未知能量的奇特矿石。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评估,有衡量,唯独没有赵化神眼中那种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炽热纯粹的爱意。一种带着冷硬质感的沉默在父子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厚重得像积压了千年的冻土层,将一室的人声都压得矮了下去。


    他看得太久,太专注,连赵化神都微微皱起了眉。


    就在气氛快要凝滞成冰点时,赵雷锋忽然抬起右手。那只骨节分明、能握紧数千万美元合同或者顶级精密武器的手,在虚空中朝着婴儿的方向,极其缓慢、极其笨拙地……做了个一个姿势——食指和拇指微微弯曲,形成一个像是要轻轻捏捏对方小脸蛋的弧度,却又因为距离和隔板的阻挡而显得那样滑稽而徒劳地僵在半空。这个手势只维持了不足半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迅速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


    再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赵雷锋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婴儿区,重新走向刚才的座位圈。他挺拔的背影一如既往,仿佛刚才那短暂失序的片刻从未发生。但空气中,仿佛留下了一道清晰冰冷的轨迹。


    赵化神看着长子离去的背影,浓眉彻底锁紧,眼神复杂,里面翻滚着困惑、一丝隐隐的愠怒,以及更深更沉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厘清的凝重。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小儿子熟睡中稚嫩又安详的脸,心中第一次涌上一种异样的情绪——这孩子未来的路,恐怕比他起名字时所畅想的“雷霆万钧”要崎岖复杂得多。他搭在隔板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夕阳的颜色越来越深,从灿烂的金橙渐渐变成浓稠的胭脂红,涂满了落地窗外偌大花园的半壁天地。宾客们终于陆陆续续起身,寒暄着告辞。华丽的悬浮车无声地启动,滑出泊位,在特制的透光车道上流泻出各色光芒,一辆接一辆驶离这片被暮色渐渐拥抱的奢华府邸。喧嚣与浮华如同退潮的海水,带走了表面的温度。


    客厅正门旋转门的巨大玻璃上,映出沈星移清俊挺拔的身影。他躬身与赵化神告辞,动作标准,礼仪无可挑剔:“赵伯伯留步,今日叨扰了。小少爷健康活泼,真是天佑赵家,可喜可贺。”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在渐渐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化神脸上已恢复了大半平日的沉稳威严,微微颔首:“贤侄客气了,代问你父亲安好。”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沈星移,审视着这个声名鹊起、被沈家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仿佛在评估一件值得入股的资产。


    沈星移敏锐地捕捉到那道目光中的重量,只是报以更加温润平静的微笑:“一定转达,伯伯费心。”他的眼神掠过赵化神身后依然守护着婴儿区的身影,掠过正从旋转玻璃门另一面走来的赵雷琪,最后极快地瞥了一眼角落里正低声和宋琪道别的纳兰珠。她似乎正在劝说宋琪留下来多陪陪宋果。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恰好落在纳兰珠微微仰起的侧脸上,给那细腻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绒光。


    沈星移的眼波像是被那抹光烫了一下,微微敛下,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澄澈:“雷琪兄,留步。告辞。”


    “嗐!星移兄弟慢走!下次找你打球!”赵雷琪爽朗地挥手,笑容依旧没心没肺。


    沈星移在父亲的司机拉开车门后,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下灯火辉煌的赵家主宅。那灯火通明的巨型建筑在昏沉的天幕下更像一座坚不可摧、蕴藏着无数秘密的城邦堡垒。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似乎在心中为这座堡垒做着标注,然后才弯腰坐进悬浮车舒适的后座。车门无声闭合,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响和目光。


    车子平稳滑行,远离赵家庄园。车内安静异常,只有引擎轻微的蜂鸣。


    “感觉如何?”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华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沈星移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道夜景,霓虹开始闪烁。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段无可争议的事实:“赵化神很在意这个孩子,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他顿了顿,补充道,“而赵雷锋……很复杂。”他没有解释这个“复杂”的具体指向,相信父亲懂他话中的分量。


    沈华星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依旧闭着眼:“意料之中。赵家这潭水,新扔进一块石头,总要泛起涟漪的。”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商海沉浮多年的敏锐,“我们沈家,静观其变便是。该走动时走动,该疏离时疏离。这商界棋盘,落子不在早晚,而在时机与分量。”


    沈星移没有立刻应声。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交错了一下。父亲话语的余音如同冰冷的水滴坠落在心湖,泛起轻微的涟漪。赵雷锋在婴儿区前那无声的、笨拙的一瞬“抓捏”的手势,以及那道凝视小婴儿时冰封似的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沈星移的脑海。那不像是对待一个血亲幼弟的注视,更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被重新估值的、极其重要的筹码。


    而沈家,乃至整个商界其他家族,在未来的某一天,是否也会成为那个婴儿或者他背后的赵氏家族“审视”的对象?赵化神的雷霆之愿,是庇佑家族的神器,还是搅动风暴的中心?


    “我明白,父亲。”沈星移终于开口,目光从闪烁的霓虹上收回,投向车内深色的绒布顶棚,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些石头,注定要激起巨浪的。我们……该备好船了。”


    城市的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海,悬浮车无声地汇入其中。而另一个方向的黑暗,已经笼罩了申氏集团总部顶楼那间最为私密冰冷的“静思室”。


    灯光被刻意调得很低,只照亮厚重橡木长桌的中心区域。空气里漂浮着上等雪茄和某种昂贵皮革的混合气味,沉重得让人窒息。


    申又康的烦躁几乎达到了顶点,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他猛地站起身,昂贵的皮鞋在铺着厚厚纯羊毛地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他的动作幅度却像打碎了某种紧绷的弦。“爸!我们就这么干坐着?!”他指着墙壁内嵌的巨大光幕,上面定格的分明是赵家庄园傍晚时分宾客云集的空中俯瞰画面(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实时监控),“看看!看看他们那得意的样子!赵化神那老东西站在他那个刚出的崽子旁边,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还‘雷霆万钧’?我呸!一个连屎尿都不能自理的肉团子,也配?!”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面人的脸上。


    他口中的“肉团子”此刻被截图的清晰度极高,安静地躺在恒温箱里。


    长桌的另一端主位,申鹤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静。他靠在宽大的真皮高背椅里,大半张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只有夹着雪茄的手指在微弱的亮光下偶尔闪现一点苍白的指尖。他的指腹无意识地、缓慢地摩挲着光滑冰凉的桌面边缘,仿佛在触摸一把无形的锋刃。听完儿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发泄,他才极慢地抬起眼皮。那双眼睛在阴影里如同蛰伏的恶狼,闪动着幽寒的光。


    “坐下。”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申又康的神经上,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躁动。申又康僵了一下,咬着后槽牙,重重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胸口剧烈起伏。


    密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申鹤雪茄烟头的红光在阴影里明明灭灭,像嗜血的眼睛。


    这时,静思室角落一张不起眼的高背椅上,传出一个低沉、平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又康贤侄的焦虑情有可原。不过,砸石头,终究要看准时机和砸下去后的浪头能卷起什么。”坐在那里的林氏家主,林宏哲终于开口了。他身躯庞大,却并非臃肿,而是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常年与铁血规则为伴的力量感。他的脸同样大部分在暗影里,轮廓粗粝刚硬,像被岁月风霜雕刻出的花岗岩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得惊人。他缓缓拿起桌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金属薄片,两指夹住,对着微弱的光源看了看,薄片上似乎有极其细密的微光图案闪烁了一瞬。“赵家这‘雷霆’,来得突然,却未必不是把能借的‘势’。”


    “林世伯的意思是……?”申又康皱紧眉头,看向林宏哲,戾气依旧,但强行压住了音调。他不明白那破金属片有什么好看的。


    林宏哲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金属片,目光投向长桌尽头主位阴影中的申鹤,像是在寻求某种默契的确认。申鹤微微颔首,雪茄的红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冷硬的下颌轮廓。


    林宏哲这才重新看向申又康,声音如同砂纸磨过钢铁:“这个孩子,是赵化神的心尖子,是他对晚年、对未来最理想的寄托和延伸。他看那孩子时的眼神,”林宏哲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份简报上的细节描述,“像看一件无瑕无价的绝世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是他的软肋。越是宝贝的瓷器,越怕磕碰,连声音大点都可能吓着他怀里那金贵的小宝贝。”


    他的话语异常平静,却让听着的申又康忽然觉得这灯光不足的密室温度骤降了几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现在的局势,硬碰硬于我们有害无利。我们要做的,不是砸石头去碰石头。”林宏哲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不起眼的金属片上,指腹轻轻拂过,“我们要做的,是悄悄地在赵化神抱着他那宝贝瓷器的必经之路上……撒上一把最坚硬、最不起眼、肉眼难辨的……细小的金刚砂。一点、一点、一点地撒。”


    他猛地将指尖用力按在那冰冷的金属片中央!


    随着他指尖的挤压,金属片表面瞬间亮起一片密密麻麻、如同微型星图的幽蓝光点!光点组成了极其复杂的能量回路,最核心区域赫然标记着几个蝇头小字:【特殊保育用品能源/营养输入监控协议豁免区(特定商业责任险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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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的医疗团队,顶级,但核心设备供应商……和我们有些老交情了。”林宏哲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设备自动上传的婴儿生命体征数据,只要在‘安全阈值’内,可以无限次触发对特定‘保育用品’能源或营养补充的临时微调豁免……而这些补充品,只要在监管目录和赵家‘特别定制’的范围内……操作空间就出来了。让赵氏集团投资控股的那几家医疗研究所,开始提供所谓的‘最尖端、最安全、最符合超精英家族新生儿需求’的特供配方。走通那个‘豁免区’,一点一点,微调参数,就像……喂给娇嫩瓷器一点被稀释了千倍的慢性抛光剂。刚开始,只会让瓷器看起来更亮,更润泽,不会有任何人察觉。时间久了呢?”林宏哲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残酷冰冷的弧度,“瓷器会变得脆弱……脆弱到有一天,一个小小的意外……比如,某个保姆打了个盹儿,室温调节失误了0.5度……或者,仅仅是一阵稍大的穿堂风吹过窗户……那看起来完美无瑕的瓷器……”


    他停下话语,不再言语。但那只按在闪烁幽蓝光点的金属片上的手,猛地收紧!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近处才能听到的碎裂声响起!


    那张承载着幽蓝光图的坚硬金属薄片,在林宏哲如同钢铁钳般的手指间,瞬间被碾弯、扭断!断口处跳动的能量光点如同临死前挣扎的萤火,一闪……随即彻底熄灭!一片死寂的黑暗。


    幽蓝的光芒彻底湮灭在申又康骤然收缩的瞳孔里!一股寒意,从尾巴骨直冲上天灵盖,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他看着那断成两截、失去光泽的金属片废料,看着林宏哲脸上那冰冷如毒蛇的笑意,看着阴影里父亲申鹤微微前倾、眼中流露出赞赏和一丝满意光芒的脸……他猛地意识到父亲那句“无声割喉”的刀是什么了!


    这不是一时一刻能完成的复仇!这是一场漫长、精心、披着最合法合规外衣的、针对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婴儿的……无声而致命的毒杀!借刀杀人,借的是规则和信任之刀!利用的正是赵化神那病态的保护欲和掌控欲!最终的目的,是摧毁那个老头子唯一的希冀,让他也尝尝心脏被碾碎的滋味!


    “林世伯……您……”申又康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被这种极致阴冷狠毒手段所震骇又兴奋扭曲的心情!


    “嘘——”林宏哲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脸上重新恢复了那副花岗岩般坚冷无情的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心动魄,“贤侄,记住,没有刀光,没有鲜血,只有……无懈可击的商业文件和悄无声息的数据更改。让赵老头好好抱着他那点‘希望’美梦吧。睡得最沉的时候,刀才最快……也最痛!”他向后靠进椅背的阴影里,彻底隐没了身形。


    静思室里,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雪茄微弱的红光,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无声却粘稠噬骨的冰冷杀意。


    天色彻底黑透。


    赵家主宅的喧嚣终于彻底平息,宾客散尽,连佣人行动间也轻手轻脚了许多。巨大的宅邸只剩下主人们日常活动的光线。


    二楼主卧套房的附属小型医疗观察室里,仪器运转发出极其低微的低鸣。经过一天的各种检查和折腾,小赵雷霆终于被安置回一个环境更接近母体恒温、更加舒适的培育保温箱内。小婴儿似乎累极了,此刻沉沉睡去,小小的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箱壁上显示着各项监测数据,平稳得令人心安。


    赵化神刚结束一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连家宴厅里特地为庆祝准备的精致晚宴都没来得及正经吃上一口,便第一时间换下了笔挺的西装,换上宽松柔软的家居服,再次来到这间小小的观察室。一天下来,他眉宇间也染上了明显的疲惫,鬓角的霜色在医疗区冷静的冷白光下似乎也更清晰了些。


    但他站在保温箱前的身影依旧如山般挺拔而专注。他凝望着箱中熟睡的儿子,眼神重新染上了那种混杂着极致珍重与深沉力量的暖意,仿佛只要看着这个小生命安稳地呼吸,就能洗去他所有的疲惫与周旋于商场尔虞我诈带来的铅尘。


    “董事长,” 赵雷琪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您累了一天了,要不先去休息?这儿有值班医生和最精密的监控。”


    赵化神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再看一会儿。” 视线未曾离开过保温箱。


    赵雷琪没有走开,他靠着门框,看着父亲宽厚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个……二哥,就是雷神大哥那边……我……我让人试着联系了,还是……没消息。海外实验室那边只有他指定的项目副手接的线,说雷神大哥进了极度保密的隔离实验区,暂时无法联络外界,短则一周,长则半月……” 赵雷琪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明显的不安。他深知大哥在父亲心中的分量和此次失联的严重性。


    赵化神的身影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搭在保温箱边缘扶手上的那只大手,手背上青筋瞬间虬结暴起,仿佛积蓄着足以摧毁山岳的力量,但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那绷紧的身躯在这深呼吸之后似乎承受了巨大的能量消耗,缓缓松弛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种沉重的倦怠感。


    “知道了。” 三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粗糙的岩石,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甸甸的无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只余的空洞。他最终深深看了一眼儿子熟睡的小脸,仿佛要把这份宁静刻进骨子里,用以暂时抵御心头另一处不断蔓延的、冰凉的未知深渊。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不再多看保温箱里的小儿子一眼,直接走出门去,高大的背影在廊灯下投下长长的、异常沉重的阴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巨大压力,压得赵雷琪几乎喘不过气。


    他离开了。


    赵雷琪看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保温箱里毫无知觉的小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脸上充满了困惑和莫名的沮丧:“靠!这叫什么事儿啊!”


    万籁俱寂。


    深夜的山林腹地深处,赵家庞大的后山私人林场训练基地,早归于沉寂。冰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松针洒落,在地上凝成一片片斑驳的霜痕。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卷过峡谷,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


    整个射击训练场空无一人,连灯光都已熄灭。


    唯一的光源在远射靶场最尽头那个特制的密封隔音射击棚内。棚内四壁铺满厚厚的暗色吸音材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道,冰冷而沉闷。


    靶位被调整到极限的距离——一千八百米模拟野外标靶。


    黑暗中,只有一盏极小的红点指示灯亮着,发出恒定微弱的红光,映照出射击位上那个冷硬如铁的身影。


    赵雷锋侧卧在特制的射击毯上,下颌紧紧贴着加装了夜视与热成像复合瞄具的狙击枪托腮部,全身肌肉如同岩石般僵硬紧绷,只有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他的呼吸调整到了最细微、最难以察觉的幅度,似乎整个人都与冰冷的枪械、与脚下的土地、与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彻底融为了一体。那双白天在商场上精于算计、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在黑暗棚屋的微光里,沉静得如同两座埋葬了所有活物的冰川荒原,深邃,冰冷,空茫,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瞳孔中心一点微弱的红点反射,如同千年冻土层下唯一跳跃的地狱火种。


    没有目标。


    没有意义。


    只有那个冰冷的模拟红点。


    他维持着这个足以冻毙常人的姿势已经超过两个半小时。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终于,在一个无法被捕捉的、仿佛精神意志早已超越□□极限的瞬间——


    咔嚓!


    极轻微的、几乎被吸音材料彻底吞没的机簧撞针激发声!


    枪身纹丝不动!仿佛那毁灭性的力量只是在虚幻中湮灭!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数秒。


    然后,是更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赵雷锋面无表情地卸下空空如也的弹夹,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他从身旁冰冷的弹药箱里取出两枚沉甸甸的、尚未使用的大口径特制狙击弹。冰冷的金属弹壳在月光透入棚顶缝隙的微光下,闪过两道鬼魅般的幽光。


    咔哒。


    弹夹重新入槽,枪栓拉动上膛的声音清晰而冰冷。


    他重新将身体贴回冰冷的枪托,下颌紧抵,视线再次沉入那个没有任何生气的、遥不可及的红点。仿佛刚才那一枪从未发生过。只有周围空气里,那无形凝聚的杀气如同实质般更加粘稠,压迫得人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每一次无声的击发和压入实弹的动作循环,都像一个在不断重复的、冰冷到毫无情绪的仪式——一种只属于他赵雷锋的,与黑夜、武器和无穷无尽距离对话的方式。


    月光无声,山林死寂。只有那射击棚内的黑暗如同被投入了深海的墓穴,压抑、沉重,蓄积着足以撕裂空间的毁灭力量。


    时间在无声的循环中流淌。


    直至,后半夜凛冽的寒风骤然加剧,卷起山巅的积雪在月光下肆虐翻腾。一声沉闷的雷声毫无预兆地在远方的天边炸响!那巨大的轰鸣声裹挟着天地之威,仿佛要将厚重的夜幕和沉睡的山脉都劈开!


    轰隆——!!!


    这绝非寻常冬日该有的雷声!震得大地似乎都在脚下轻微颤抖,空寂的山林回声如浪!


    呯!


    射击棚内,赵雷锋的身体如同过电般猛地一颤,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竟第一次在他无数个寂灭无声的“射击循环”中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连最灵敏的仪器也检测不到的延迟抖动!这瞬间的迟滞,让这次撞针的击发声出现了一个难以察觉的滞涩!


    靶机记录:轻微脱靶!


    这个微乎其微、几乎无法捕捉的失误,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赵雷锋维持如钢铁磐石般的意志力冰层!


    那双映着红点、死寂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丝极其细微、却又如同实质般狰狞的碎裂痕迹清晰地划过他的眼底!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第一次离开了那个如同诅咒般的红点!冰冷的、带着野兽般戾气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刀锋,直直刺向窗外翻滚的、被闷雷搅乱的、黑暗沸腾的夜色深处!攥着枪托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发出刺耳的咯咯声响,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钢铁生生捏碎!那并非训练意外带来的懊恼,更像是某种更深层次、被强行压抑了整整一天的东西——一种混杂着被搅扰的极度狂躁、对失控本能反应的暴怒、以及一丝隐秘而被戳破的致命软肋被窥见的惊骇——在心底最暗的角落里,被这象征着“雷霆”的雷鸣,骤然引爆!


    赵雷霆……


    赵雷锋的脸色在冰冷的月光和射击棚的阴影交错下,阴沉得像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渊。


    他慢慢地、如同关节生锈的机器般,极其僵硬地转回头。重新将冰冷的枪托重重抵回下巴颏,脸颊几乎被冰冷的金属压得凹陷下去。他重新用视线锁定了一千八百米外那个微弱的红点。


    这一次,他眼中再无迟疑和波澜。只有比这山林寒夜更深邃、更彻底、凝固了所有情感与软弱的——纯粹冰冷的虚无。


    他再次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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