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明的腥风血雨,宫外暗的清水回挽,各忙各的。
信号弹一起,京城内外的十万兵力本欲进宫支援,但被陆安媛与陆和分走了一半,故而仅有五万兵力入宫。
剩余的五万又被四六分开,陆和领着三万兵力前去“拜访”京中重臣,陆安媛则带着两万兵力封锁城门,并命人快马去外城集结郡守之力。
今礼部尚书叶昌远和吏部尚书吴忠可谓是成王的左膀右臂,而陆和此行既不去围叶昌远,也不立刻去访问吴忠,偏直奔户部尚书上官仪的府邸。
怪异的是,上官府门口竟无陆昭侯的人看守,府内也仅稀疏亮着盏灯,异常中透着些许祥和。
一小兵利落跳上屋檐,观察一番后迅速回来复命道。
“公子,府内一切正常。”
“哦?”
陆和凝眸深思,饶有兴趣地打量一番上官府门面,摆手道。
“留几个在这守着,见到信号再杀进来。”
“是。”
领头的小队长二羊应道,麻利点了几个人留下,随即跟着陆和绕后去往后门。
途径北墙时,陆和忽抬手叫停,拿过身旁人的火把,径直走向斜前方那逃出院墙的大片蔷薇处,蔷薇密密麻麻地翻出墙,垂直落在墙外土地上。
陆和盯着这蔷薇出神,脑中不自觉闪起昔日回忆,他目光深邃,却看不出丝毫的悲喜。众士兵跟在后面摸不清头脑,不解看着。
只见陆和缓缓抚上蔷薇,凑近深吸一鼻蔷薇清浅温润的甜香,嘴角依旧没有笑意,他带着些许感慨之意淡淡道。
“荏荏苒苒,蔷薇悠悠,私门久不更。”
说着,陆和抬手轻将眼前蔷薇藤蔓拨开,墙后静默的隐门逐渐显现。这门由木所造,颜色与墙同色,又由蔷薇掩着,叫人难以发现。
“哈——这平平无奇之地竟藏有一扇小门!”
二羊跟在陆和身边,圆目小声惊叹道。
陆和不理会二羊,后退几步,抬手说道。
“剑。”
二羊得令立刻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双手捧着剑脊,垂首献上。
陆和睨视瞥过一眼二羊,又以凉沉的目光打量一番剑柄。
(私人佩剑,定沾染手汗……)
陆和洁癖发作,迟疑片刻终克服内心接过。
此门乃上官烬院子后门,就算是上官烬院中的下人,也鲜少有人知晓此处可以出入。为避人耳目,上官烬特在门后种了大片蔷薇,每每出门便会沾染一些蔷薇香气。
多年前,陆和因不受陆昭侯关注,心中常怀怒气,总在学堂欺负家世不如自己且同样不受家中宠爱的上官烬。
上官烬正经的叫人厌烦,还非常双标,对魏非关爱有加,面对其他同僚时就一副冷面,大家都不喜同他交谈。
陆和则是倚仗着父亲是侯爷,常在课余打趣上官烬,放在现代则属于言语霸凌。他带着其他功利假友,调侃上官烬为“粉黛花心公子”,说上官烬人前假正经,人后逛花楼,简直有违师父教诲。
但上官烬是真冷板,面对陆和等人的“围攻”根本不予理会,甚至连个白眼也不给,顿时激起了陆和的好胜心——为了看上官烬的怒颜对他实行了长达六年的言语霸凌,并在深夜派人跟踪他,从而发现了此门的秘密。
但陆和却从未将此事宣之于众,面对那些个假友的询问也是缄口不言。至此,陆和便以无趣为由,停止了对上官烬的“霸凌”。
陆和知晓那扇门是上官烬与家族抗衡的通道,觉他不是死读书的呆子,寻到了乐趣自然就愿意放过上官烬。以至于多年后,上官烬真成了京城的纨绔公子,陆和也无意关心。
陆和紧握剑柄,欲图斩断入府阻碍,但他看着这些个黯淡得将近休眠的蔷薇花,心中竟不由得有些犹豫。
(户部尚书上官仪,礼部尚书叶昌远和吏部尚书吴忠三人都属成王一党,但后两者皆是谄媚屈姿,唯独上官仪饶有风骨,明显是矢志不渝之人。若有要事,成王定会优先交由上官仪……上官府啊,上官烬,你我终究是势不两立的……)
“噌——”
剑起,大片蔷薇簌簌落地。
陆和转将剑还给二羊,摆手示意道。
“破门。”
“是。”
二羊得令上前,一脚将门踹开,领着其余士兵进去。
陆和在后微眯双目,不喜粗鲁之举,暗自从袖口扯出一白色手帕擦手。
碰巧,上官烬此刻正与无常在院中谈话,眼见门口动静立即跳上房顶,蹲身静观陆和等人进来。
“!”
上官烬满脸震惊。
(这深更半夜的,陆和来我院里做甚?他又怎知这门的位置?)
无常见机立觉不对,与上官烬相视一眼,快速打一番手语。意思为赶快跟他离开。
上官烬大致明白,正欲动身之际却见青峰这傻大个跑来救主,正面交锋直接就被陆和拿下。
“大胆贼人?!竟敢深夜袭击上官府?!户部尚书的府邸也是你们能闯的!”
青峰被两兵压跪于地,扯着粗喉吼道。
陆和可没功夫搭理这忠心耿耿,不畏生死之人,瞥了一眼就要离开,却惊讶于青峰的长相。
“上官烬院中侍卫的长相竟与我有三分相似……是巧合还是……呵~他倒是不嫌隔应。”
陆和冷笑一声,很快明白上官烬留此人是为了“报复”,为了以主子姿态,居高临下地看昔日仇敌的俯身之姿,从而获得快意。
“你们先去探路,擒了上官仪就放信号让外面的人进来,动静别搞太大。”
陆和吩咐道,留了几个人跟在身旁保身,其余人皆按照指示离开。
房顶的上官烬再次蹲下,对无常小声说道。
“你先回去同成王复命,说突发变故,我暂时难以脱身,待处理完此事,我定前去拜见。”
“为何?上官家的事与你何干?这么多年,上官仪可曾正眼瞧过你?你生母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谁,你早晚是要分出来的!”
无常怒声道,生气于上官烬对上官家留有余情,简直就是妇人之仁!
穆棱重用上官烬,一来是因为上官仪多年前有意站队穆棱,家世与穆棱不构成威胁。二来是因为上官烬才学过人但身世曲折,只要稍加培养,必成大器且知感恩,京城第一纨绔公子的称号就此由来。
相较于上官烬的父亲上官仪,穆棱反觉上官烬用的得心易手,信任财富尽数赋予。
故而在无常看来,上官烬今夜不去复命就是优柔寡断,简直有违主上多年来的培养!
“我不是心系上官家!只是,只是我那侍卫实在虎脑,我担心陆和对他不利,恐他丢了性命。”
上官烬知晓无常的心思,赶忙解释道,话语间还是底气不足。上官家都不管了,还管一侍卫?岂不更加坐实了自己妇人之仁的名号?
顶着被无常责骂的压力,和被穆棱轻看的风险,上官烬还是执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他不喜别人因保护自己而置身水火之间,尽管是一不受宠的侍卫亦是如此,他终究是有情有义之人,不是那传闻中的薄情公子。
“你!”
无常本欲恼怒,心中怒火却转瞬熄灭,他自己也是做下人的,非常明白上官烬这样的主子有多难得,神色动容间立转话风道。
“可他们人多势众,你孤身一人怎么救下面那大个子?还是与我一同去见成王,搬救兵才好。”
“这……好。”
上官烬思索片刻回道。
离开前,上官烬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青峰,视线一晃而过,身子紧跟无常一起离去。
……
陆安媛带兵封锁城门至京西雍门,城门亮着火光,明显有人把守。
陆安媛瞧着心生一丝欣慰,觉陆昭侯手下的兵当真是效率极高,竟已快自己一步封锁了京西雍门。
陆安媛快马驰向火光处,打算分一些兵力把守此处。
马蹄声不断,慢慢逼近时,陆安媛猛然惊觉不对劲!手持火把,把守京西雍门的兵非陆昭侯麾下,他们身着西域铜甲,是沙国的兵!
“吁——!”
陆安媛立扯缰绳,紧急逼停马匹,马儿前蹄高仰,若不是武将之女,陆安媛定会因难以把控重心而失坠马背。
马儿急停原地,后面的步兵训练有素,没落多远,列队跟了上来。
陆安媛快左手握拳高数半空,领队见此手势赶忙止步。
两团火光开始交锋,京西雍门内外的沙国兵队开始显现,数量绝不少于陆安媛身后的兵力。
“怎么会!京西雍门怎会有沙国的兵力?!”
陆安媛瞪目惊坐于马背之上,如此关键时刻,沙国兵队出现于此所谓何意?不论是趁乱入侵大庆王朝,还是作为敌方的援兵,对于陆安媛来说皆是惊天噩耗。
(沙国是如何攻破我大庆的城门?不对,不是攻,没有强攻迹象……是内奸!我营出了反奸!)
陆安媛神色张皇,很快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知晓此次行动将迎来惊天反转,负多胜寡。
陆安媛压眉凝眸,心揪而身正,即便身子僵直绷硬也决不轻易退缩,飞速思考突围之法。
心焦如焚之际,一声粗犷男声在远后方响起。
“大庆叛兵,死!领兵人,生擒!”
这粗广有力又带着点年纪的声音,恍然刺穿陆安媛心膛,陆安媛惊地回头,第三团火光,是沙国的兵队!
“当真是他们的援兵!”
陆安媛策马回身,赫然发现对方兵力十足,又是前后夹击,自己这点小兵小将的根本不是对手。
“慢着!”
陆安媛掷地高喊一声。
“不知来者何人!”
陆安媛继续好喊问道,紧盯着远处那身材魁梧的沙国大将,并趁机用余光瞟向四周,看是否有可逃之路。
京西雍门旁边即是巷子,来者的沙国兵队暂未发现弓箭,若是快步逃离,数千人可有一两百可活,生机还是太渺茫了。
“在下乃沙国骠骑将军霍万山!”
霍万山开脚有力站着,答得很是爽快。
陆安媛分神听着,断不敢亮出身份,自己乃反贼之女,如若暴露定是再无突围可能。她暗自估摸城门的兵力数量……
(不行,还是太多了,根本没有强攻出去的可能!难道就要解甲归降了吗……不可!爹爹还有很多兵力,还有十几城郡守的兵力,定不会败的!我若是归降或是被俘,日后定会成为他们要挟爹爹的筹码!我不能被擒!)
霍万山身后的火光若隐若现,陆安媛暂时未发现他们有带弓箭……
(出兵围攻竟不带弓箭……呵~或许这是上天给予我的机会,助我撤离……)
陆安媛眼神突变,驾马向左,就向巷子口驰去。
“驾——”
陆安媛迫切地想要进入巷子,驾马之际,一支冷箭突从后射进马腿,马儿因疼大惊,后退猛蹬大跳。
陆安媛紧拉缰绳把持平衡,一支箭再次袭击,射进陆安媛的右臂,刺激陆安媛瞬松缰绳,丢落马背,重摔于地又连滾几番。
“啊——”
领头众兵赶忙去扶。
陆安媛没带胄,脸在翻滚中被磨破出血,全身痛感剧增。
“可恶!”
陆安媛左手撑地,被众兵搀扶着起身,她怒目瞪向四周,寻找暗算之人,看了一圈,应是暗处房梁上的暗兵。
(暗处也潜伏有兵?!)
陆安媛瞬感一阵无力,如此看来,当真是毫无突围的可能了。
“还望这位将军不要自寻死路,若再敢逃,下支箭必取你性命!”
霍万山在远处高声喊道。
京城的街道宽阔,一排就可站数十余兵,双方皆可清晰预估出对方的兵力数量,背腹受敌。
陆安媛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因兵力不足而败,且是被他国兵队所擒,心中屈辱之际……
(爹爹,你可一定要快些平了这贼寇,我还得帮慕容哥哥讨要一官职……)
陆安媛忍痛上前一步,面朝霍万山的方向大声喊道。
“若我等愿意归降,霍将军可否放我兵一条生路——”
“不可啊!小姐!我们宁死不降!”
“对啊!不能投降!向外人归降,岂不有损我陆家军的气节!”
众兵纷纷阻拦道,一个个的都不愿投降,誓死效忠陆家,但绝不归降。
“可……”
陆安媛眼眶湿润,暗咬牙关。这批兵队年龄大多在三十到六十之间,武将气节虽可贵,但哪个不是家中主心骨,若誓死抗争,定无一生还,数千家庭一夜散尽。
霍万山见此情景心中感慨一秒。
(倒是些可敬的敌军,但数千敌军,看管他们需要大量兵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霍万山拧眉思索,眉峰低压,双眸中渗出一道寒光,摆手道。
“杀。”
一声令下,双方将士开始交战,血尸遍地。
陆安媛跟在其中,挥舞长剑,两沙国小兵左右夹击欲擒住陆安媛,逼近之际,陆安媛左手挥剑精准抹喉左边小兵,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陆安媛的面部。
陆安媛快速俯身,右面那小兵看得一愣,转瞬就被陆安媛后脚猛踢下颚,直接被踢得后仰倒下,嘴中鲜血直流,应是咬了舌|头加下颚骨粉碎。
其余士兵见状只好一拥而上,陆安媛持剑的右臂被伤使不上力气,好在她曾练过双手使剑,矛来侧身躲避,敌兵靠近则趁机抹喉。
但左手终究没有右手习惯,力气小了许多,又加身上有伤,为了保险起见,陆安媛基本不会刺胸,全是抹喉与捅腹。
她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沙国士兵,终连捅腹的力气也没有了。精疲力尽之际,一沙国壮士当机挥舞长枪,用枪身大力一击陆安媛后背。
重击之下,陆安媛踉跄到地,周边士兵赶忙围上,擒了陆安媛。
陆安媛也因精力耗尽而昏昏沉沉,眼见着自己被扯起却无任何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