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利呼喊终换不回，赵仪安坐在柳芽身前止不住的回望，破裂的小袄中丝丝棉絮正钻出缝隙混入风中，柳芽哑着嗓。
“别让她白白牺牲。”
可她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僵硬的头颅缓缓移动，涣散的双眸紧盯赵徽拉起弦的那只手，赵仪安看着他俩并肩而立的模样，将深的苦，涩的泪化为利刃，她拔出剑，笔直的剑尖指向那二人。
跟你们的故事，还没结束，不会那么轻易了结的。
“驾。”
她拉紧缰绳，随众人脱逃出包围圈。
狭窄的小径里，马蹄踏过土地掀起泥水，六人已变为五人，赵仪安的心乱糟糟，完全分辨不能，她不想指责，最起码现下不想。
柳芽收刀入腰际，她咬着衣衫一角用力撕扯下一片布来，匆忙的在马上缠了缠受伤的左胸，她擦了擦手上的血污搂住赵仪安的腰，她枕在赵仪安肩上小声嘀咕道：“你放心，姑奶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这叫个什么事啊，自己人打自己人。”
“从来矛盾多由内部起。”
粗粝的缰绳摩擦着手心，从心底生出一阵阵麻意，她扭头望着身后，柳芽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吴珏孤身一人落在后头阴沉着个脸，她目光越过他，皱着眉头。
“齐大哥还没来。”
“那咱们要等吗。”柳芽打了个哈欠，讲出的话带着几分无力。
赵仪安望着面色发白的众人，叹了口气，“不能等，咱们应先想法子脱逃，不能一窝蜂在被人抓到。”说罢，她又拍了拍柳芽发寒的脸，“不能睡，睡了就完了。”
“梅璇你和杜若还好吗，你们能坚持吗？”赵仪安骑着马走到她们二人身旁，眼见梅璇的小腿正在往外渗血，她撕扯着身上衣衫为她简易包扎了一下，目光又移向窝在梅璇怀中的人，她见杜若，除了面色白了些，浑身上下一个伤口也无，这才松了口气。
杜若紧握着鸟哨低垂着眸不看她。
赵仪安略瞥了一眼，没多言，眼下这儿实在不是能谈话的好地方，她双腿一夹，马儿如离弦之箭般驰骋。
怀中人静悄悄，宛若一尊雕像，梅璇面带愁容瞧着她，杜若扬起头对着她轻轻一笑。
“我无事。”
她说罢，悄悄抹去指腹水珠，那泛着金黄的鸟哨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她想，她要是早点做决定就好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她握紧掌心那滴水珠，望着前方马上飞扬的二人，一丝笑意在脸上绽开，两行雨水从脸上坠落。
手中鸟哨跌落，马儿停下脚步。
杜若遥望着雨中人，心中一片死寂，她离得远都看得这么清更何况是身在前方开路的赵仪安。
“冤家路窄。”
她眯起双眸，侧着脸对着趴在她身上昏昏欲睡的柳芽小声道：“喂，醒醒，来人了。”
闻听此言柳芽挣扎了半天还是抬不起手，她迷蒙着眼，身子却不受控向着一旁歪去，要不是赵仪安死命拽着她，险些掉下马去。
“不对劲，我不对劲的很，晕乎乎的。”
折手摸上她额间，本就心烦意乱的赵仪安如今更是乱上加乱，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要做什么。”
郡守没理她，隔着雨雾直勾勾盯着杜若。
赵仪安起身打马阻隔他视线。
“让你看了吗？”
一支箭穿云破雾落入地上，马上，赵仪安冷着脸握紧了弓。
“杜若，不要忘了你跟我交易。”郡守恍若未见，他轻笑一声，话语穿透赵仪安身躯落入杜若耳中。
杜若从梅璇紧锁的怀中抬头。
赵仪安抓着弓半眯着眼，箭尖直抵郡守喉咙，“我的人跟你很熟吗，乱叫什么叫。”
“我会遵守的，希望你别在骗我。”杜若挣扎着从梅璇怀中起身，她对着梅璇有些抱歉的笑道：“对不住了，这次，就换我保护你们吧。”
“什么？”赵仪安的头猛地转向身后，差点将柳芽甩了下去，她目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仪安，烦请你把我送过去吧。”杜若依然用那副温柔的嗓音说着最煎熬的话语。
赵仪安咬着牙，死命的摇头，“我不。”
“求你了，好吗。”
她扭过头对上郡守阴沉的目光，口气一如既往。
“我不管你们的交易，人，我绝不会给你。”
“你有什么能耐赵仪安，除了能在拖些时间你还能做什么？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看看你的样子，落魄的像条狗。还以为自己是上天入地的公主呢，你能保护，不死在你手上就已经是万幸了，呵，还指望你。”
“够了。”
“这是我的选择，你能明白吗，没时间可耽搁下去了。”杜若朝着她恳求道。
梅璇盯紧赵仪安的一举一动，生怕她真的将杜若交给他。
“吴珏，看住她。”
赵仪安撑着柳芽，自己则翻身下马，将柳芽平放在马背上，她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吴珏的马旁，她拉着缰绳走到杜若身边，将她拽到这匹马上，赵仪安牵着绳慢慢走在泥泞的地上。
马背上的梅璇的手被吴珏反手剪切身后，她的口中不断冒出惊言厉语。
"懦夫。"
“谢谢你的夸奖。”赵仪安回应着。
久久无话，这路似乎无比之漫长。
最终，还是杜若打破僵局。
“是我对不住你。”
脚步一停，终究向前。
“杜极答应我，可以放你们一马，条件是...”
隐姓埋名和他过一辈子。
“图什么呢？”
不属于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得到之后还得费尽心思抓握。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赵仪安仰起头看着她，耳边尽她断断续续的低语。
“其实梅璇说对了，我才是那个懦弱的人，早在那日我就应该随家人同去，只不过苍天怜我，让我得以苟活至今。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我...”赵仪安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没人能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一腔热血固然好，一叶障目最可怕，不过话说回来，和仪安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是真得很开心，仿佛回到过去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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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再见的。”赤色染就棕绳，赵仪安压着嗓尽量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
“我与你共同期盼着那日的到来，我相信，你不会让我等太久对吗。”
杜若侧着身将双臂张开，赵仪安踮着脚与她相抱。
“唔。”
一声闷哼在赵仪安耳边响起，马上人扑向她，二人双双落地，杜若双臂下沉，血色瞬间染透她的袄。
“本王还说呢，这杜郡守何在，原来正事不做偷偷来和老情人私会呢，只是私会归私会，怎的城门打开着，杜郡守，你这可算是玩忽职守？”
雨不知何时停止，辽阔的大地上更加衬出赵徽那调笑的口吻。
“呵，赵仪安你命可真好啊，两次了，这都不死，果真是个祸害。”
郡守慌忙地跌下马，他小跑着立在赵仪安身侧，冷眼看着跪趴在赵仪安身上那人，粗直的箭身穿过她单薄的脊背，他一下没站稳直直跪了下去。
“把她还给我。”不待赵仪安回话，他便一把夺过拥入怀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好不容易你才答应我，为什么，为什么又只差一步。”他埋在她脖中，低低嘶吼着。
赵仪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任血与泥相混着，她绕过那二人挡在他们面前，浓雾弥漫下，赵徽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再一再二不再三，赵仪安，这座城就是你最后的坟墓。”
她提腿跨上马去，面对着赵徽。
“赵徽，话说太满小心折寿，哦我忘了，你寿数已尽。”
“人不大口气不小。”
“上，别对他们心慈手软，包括那群人。”
赵仪安背对着众人夹紧马手紧握剑笔直地冲向对面。
“赵徽，拿命来吧。”
长风掠过耳际，传来熟悉的味道。
“嘿，妹子，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她鼻子一酸，大笑道：“等不及了，我要先行一步。”
“哎呦我的好妹子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睁大眼睛瞅瞅除了哥哥我，可是还有一位大将呢。”
铮铮铁马劈开浓雾，赵徽平静的望着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众人。
呵，他说呢，陛下为何要与他分头行动，终究是练出来了。
隔着人海，赵仪安很快便看到暨英秀的身影，她目光一暗，躲避着。
“赵徽，赵桓何在？”赵仪安这次打定主意绝不会放他们回去，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后患，既然火已高灼，不如在添一瓶酒好让它更烈些。
他能坐的，她又为何不能？
“赵徽，回答我。”
她目光如炬冲向他，直到他仰天大笑道。
“做梦。”
握剑的手强硬地不再颤抖，赵仪安嗤笑一声，“死性不改，那就在梦中再和你的主子相遇吧。”
“你也得有这个本事。”剑鞘脱出，赵徽手持双剑讥笑着。
“都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的对决。”
茫茫人海中，赵仪安提剑直捣黄龙，她望着那张脸，心中无比厌恶。
“真恶心。”
她与他同时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