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前尘旧梦
空青心神剧震,在她的神识恍惚间,浮在石案上的人影,化作一道光涌入了空青的脑海中。
那道金光似会吞噬人的沙漠,缠着空青的魂灵不断地下沉,下沉……令她整个人浸入金光中,最后陷入了一个仿佛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梦。
再次睁开眼时,她成了另外一个人——应合欢——
天高云阔,海风习习,蔚蓝的海浪随风拍打在沙滩上,溅起阵阵浪花。
在中洲靠西的海岸旁,立着一排底矮的船房。在船房前,头上包着巾布的年轻母亲正摊开编织好的渔网晾晒,七岁的应合欢跟在她身旁,小小的手扒拉着渔网,将未曾理顺的地方,一一理顺。
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总是又黑又小,还有一双和蓝天大海一样清澈的眼睛。
小小的应合欢仰头,望着母亲的好奇地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挂着渔网头也不回地回答:“等海神节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应合欢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后,和所有这个狗都嫌年纪里的孩子一样喋喋不休地问:“娘,海神是什么样子的?”
年轻的母亲在重复的问题里,早就锻炼了一定的耐心:“海神啊……长着海藻一样的青色长发,穿着白贝壳颜色的裙子,脖子挂着彩色的珍珠项链,头戴红色的珊瑚王冠……”
“手里拿着海螺,就像女王一样。”
年轻的母亲弯着眉眼笑了一下,俯身在女儿晒得通红的小鼻尖划一下:“她一吹海螺,所有的虾兵蟹将就钻入你爹的网套中,到时候你爹就回来了。”
小合欢双眼弯成了月牙,笑眯眯道:“娘,你又编故事骗我。”
“隔壁咸鱼叔说,海神不是这样的。”
小合欢笑嘻嘻道:“他说海神和我们人一样,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白色的皮肤,只是身上蒙着金光,左手托着罗盘,能飞上天。”
“当年他遇大浪,差点被黑乎乎的海水吃掉的时候,就是海神救了他。”
咸鱼叔是和他们父亲一起出海打鱼的人之一,和应合欢家专卖新鲜海产不同,咸鱼叔喜欢腌制咸鱼卖,身上总是一股咸鱼味。
小合欢不喜欢他身上的咸鱼味,但很喜欢他讲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出海故事。
尤其是那些会飞的人。
母亲听了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合欢的脑袋,说道:“那不是海神,那是修真者。”
小合欢眼前一亮:“修真者?那是什么?”
“就是一些会术法的凡人。”
“会术法的凡人?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吗?”
母亲便解释道:“她们能飞天遁地,斩杀邪祟,能力超群……”
小合欢来了兴致,绕着母亲身边叽叽喳喳地问:“那我也能吗?娘,我以后能不能也这样?”
母亲垂眸,温柔地望向她:“当然,等咱家有钱,我们也去给你拜个山门,看看有没有修炼的福气……”
小合欢心里欢喜极了,自从知道所谓的“海神”是修真者之后,她心里就存了一个梦。
织网的时候,她望着天上飞的海鸥,就想着自己以后能不能像鸟一样飞。
她跳入海中,见游来游去的海鱼,就在想她以后能不能也在海里住那么久。
小小的孩子心里种下了一个修真梦,一直到海神节前夕,出海打鱼的父亲回来了。
去码头接父亲的时候,小合欢很高兴地说了自己以后的设想。黑壮的父亲将她举在臂弯里,哈哈大笑:“好,我女儿要修真!”
“那爹就多打点鱼,攒攒钱,供我女儿叩山门!”
旁边的小孩都在起哄:“叩山门,叩山门!”
次日傍晚,渔村的每一户人家门上,都挂上了胖乎乎的鱼头灯。鳞次栉比的烽火汇成了一道灯海,与天上的星河遥相呼应。
灯海辉煌,星河璀璨,在光盛放的最热闹处,搭了一座海神台。
海神台上,祭司海神的巫女向庄严肃穆的海神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鱼米丰收。
拥挤的人群里,应合欢骑在父亲的肩头,听到祭祀的巫女唱“与女游兮九,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引用《楚辞.河伯》)
当巫女的歌声唱到海神骑着石鳌游海龙宫时,天空闪过一道白光。
“刺啦——”
耀目的白光在天上如白星般骤然迸发,只听见“嘭”的一声,天上星河与地上灯火,在这道光中失去了所有的明亮。
应合欢抬眸,望向天空,双瞳被这道白光所捕获,在刺目的白光中,只觉得身体都飘了起来。
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在远去,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极为模糊。
在白光褪去之后,天上的星河好似裂开了一道缝隙。
“咔擦……咔擦……”
鸡蛋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四下的百姓吓得受了一惊,就连台上的祭司也停止了祭祀之声,抬眸望向了空中。
滴答,滴答……
有红色的雨顺着天空的缝隙漏了下来,那滴雨落在祭司的脸上,带来冲天的血腥味。
祭司颤抖着抬手,抚摸着自己面颊上的血,颤声道:“血……是血……”
“天死了…天死了!”
“神明已死,万物失灵!”台上的祭司大叫着,挥舞着手臂,惊叫着跳下神台,“不幸来了!”
“快逃命啊!”
她跳下神台的那一刻,只听得“嘭”的一声,天空骤然炸开。
天,裂开了!
满天星光更明亮地洒落在海城之上,压过了煌煌灯火。一群身穿赤色衣物的人如离开枝头的枯叶,从空中纷纷坠落。
在这群散落的枯叶之蝶中,有一人拿着号角,发出了濒死的呐喊:“敌袭!”
“魔宗敌袭!”
“快跑!”
这是巨鲸陨落前最后的呼喊,片刻之后,星河裂开的缝隙处,填满了白衣黑肤金瞳的人。
他们踩在魔毯之上,手中高举着一团火,如朵朵盛开的彼岸花,朝着下方的灯海扔来。
“杀!”
“除了孩子,一个都不放过!”
火……漫天的火,从西边烧到了东边,将漆黑的夜烧成了滚烫的烟霞。
呛人的火焰中,应合欢趴在父亲的背上,看着他牵着母亲随着人流仓惶奔走。
一道道赤色的火焰从她们身边掠过,每击中一个人,那人就在赤焰中化为灰烬,形成一颗颗赤色的珍珠。
一颗,两颗……千颗,万颗……
密密麻麻的人群化作了珊瑚珠子,朝着火焰深处滚去,只余下孩子们仓惶的尖叫。
就在这时,一道光从身侧来,准确地洞穿母亲的心脏。
“阿莲!”
随着父亲的一声大喊,火焰裹住了母亲的心脏,像是一团火烧穿了一张纸一样,赤色的火焰从母亲的心口朝四周蔓延,霎时间将她的身躯燃烧的一干二净。
应合欢瞪大了眼睛,望着母亲的身躯在火焰中随风化去,只剩下一颗赤色的心脏被压缩成拇指大小的珊瑚珠,叮当一声,坠落在地。
滚烫的泪水从孩子的眼睛里滴落,应合欢扯着嗓子,痛哭大喊:“娘!”
就在这时,父亲弯腰想去拾取母亲滚落的珊瑚珠,有一道火光袭来。
父亲的身子一矮,在火焰中化作灰烬,随着母亲一同消失。
身下的依靠消失殆尽,小小的孩子重重地摔倒外地,磕得头破血流。她瘦弱的身躯像只无袖的青蛙一样,趴伏在地上,狼狈地收着珊瑚珠。
冲天火焰里,黑瘦的小孩趴在地上,哭的泪流满面,将一团珊瑚珠揽入怀中,一边揽,一边哭着大喊:“爹……娘……”
嘹亮的哭声在火焰之城中响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火焰消逝时,所有的红色珊瑚珠都被收走了。只余下满城不到十岁的孩子,在烧的一片漆黑的城中,抖着瘦弱的双肩。
当第一缕晨光照到往昔繁华的临海城时,半大不小的漆黑小孩从各个角落里探出了脑袋,看到了一群姗姗来迟的赤色修真者。
那些人就是万器宗的修真者。
在海灵真人与绫音真人渡劫飞升失败后的一个月,魔宗宗主赫连禅晋升大乘期,令魔宗众人突袭中洲靠西的凡人城池。
一夜屠了十五城。
而在此之前,西洲在魔宗治下,所有凡人皆化作灰烬,早已灭亡。
小小的应合欢,则因为这场浩劫,失去了双亲,被万器宗收入门下,做了一名杂扫弟子。
山中岁月艰苦,再加上她是个凡人,又不像其余出身富贵的同门,能有背景依靠,故而修行极为不易,纵使拼劲了全力,修到三十岁时,她也不过筑基初期。
三十五岁那一年,又瘦又小的应合欢下了山,前往万境之森。
这一路,她走的异常艰辛坎坷。遇魔宗弟子,九死一生,闯无数秘境,结果在四十岁那年,步入筑基中期,误入了一个万境之森深处的大秘境。
在秘境之中,她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那就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或许是涉及到禁忌,关于这段回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如何闯入秘境,又如何走出秘境,她都不记得了。唯一能清晰想起的,就是自己在秘境里的所见所闻。
那时候,应合欢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四方形的空间里,漂浮在一片幽暗中,靠着屋子中央唯一的宝石幽光,朦胧地辨别着四周的一切,看到了六张惊人的壁画——
最顶上的第一张,是一轮皓皓日光。
日轮之下,恭敬地站立着一排排颀长的白色光影,每一个光影上方都顶着一枚星光。而在这团皓皓日光之外,包裹着一团充满混沌撕裂气息的黄色圆圈——
第二张壁画,在东方。
画的是一个头顶一枚星光的颀长白影,冲向了一枚混沌的圆球。白光团住了混沌,使得混沌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灵气,充斥着圆球。
在圆球之内,万物在生长——
第三张壁画,在西方。
在一片苍茫黑暗中,人类举着篝火驱散黑夜与猛兽,之后跪伏在地,祈求诸神赐予他们驱散猛兽的能力。
天空裂开了一道光,将修行的术法赐予了黑暗中的人类。所有人类,都懂得了修行的术法,依靠着白光之力,吸收着来自浩瀚宇宙的混沌之力。
驱逐野兽,建造家园与神庙——
第四张壁画,在南方。
庙宇林立的丛林里,举报着浩瀚的盛典。所有人都盛装打扮,迎接着神明的降临。
顶着星光的神路过人间,拂过老人苍老红润的面容,拂过孩子的发顶,路过河川,赐福人间,最后停在了一株曼殊沙华上。
神俯身,替一株干枯得快要死的曼殊沙华,浇了一捧水——
第五张壁画,在北方。
一个精巧的花妖从曼殊沙华间探出了脑袋,修成了人形,步入了神庙。
在日夜祭祀中,她成了统一所有神庙的女王。在飞升离去前,并建造了一座引神台,祈求神明降临。
神明降福于她,就在这时,五根锁链冲天而起,锁住了神明的四肢与锁链。
大地在分开,列为五座,撕扯着神明的身躯,将她牢牢困在了人间——
最后一张壁画,在刻在屋子底部的石板上。
白发雪肤浑身蒙着白光的神被锁住脖子与手脚,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躺在了一片曼殊沙华中央——
应合欢浮在漆黑的屋子中,垂眸那个紧闭双眼庄严肃穆的神圣雕像,心脏剧烈颤抖。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失声道:“是花杀了神!”
这是一片无神之地,宇宙不再赐福于人,所以只能依靠内部的混沌之力修炼。
所以修士才分了三六九等,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遭遇。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
神,死了!
————————
修道好难啊,我每天光是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都很困难,更不要说这种了。
本文角色,人均一个大女主剧本。
无论是应合欢还是海灵。然而只有活下来的,才能做女主(对,比如我们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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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前尘旧梦
在凡人界中,流传着那么几个关于创世的传闻,其中有一个是这么说的:
传闻天地初始,是一片混沌,在混沌之中孕育了一位至高无上的真神——东君太一。
东君化身万千,成为漫天星辰,于混沌中开辟天地孕育万物,故而万物皆是神的子民。
每一个踏上修真道路的人类,都是寻找自我真神的子民。
当人觉悟大道时,就能超脱孕育本我的世界,迎接真我,就能飞入浩瀚宇宙中。
故而这片天地最开始的修士,所吸纳的元气,都是那些借由真神庇护,从混沌中剥离出来的宇宙五元气。
自从真神陨落后,此界重新被混沌所包裹,再也无法从宇宙中修炼,只能依靠本土的灵气入道。
在得到如此震撼的秘密后,应合欢的脑中飞速的运转:“如果说神陨之后,此界就成为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那也就意味着,此界的灵气是有限的。修士越多,而灵气越稀少……”
“所以四十年前绫音真人与海灵真人的时代,万境之森灵气枯竭,而在她们陨落之后灵气就复苏了。”
应合欢修道多年,对于四十年前两个渡劫期真人多少有所听闻。
只是想到这里,又免不了去想“神”的事:“既然此处成为了无神之地,按理说应该会被混沌吞噬。”
“可是此界却没有被神吞噬,难不成是有什么阵法屏障保护着这个世界吗?”
“难道是神遗留的阵法还在,只是无神之后,宇宙之力就没有涌进这个世界的通道?”
“渡劫飞升不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吗?为什么数千年来修道之人无一渡劫飞升?”
“莫非是渡劫期的力量,还不足以打破这个屏障?”
无数的念头在应合欢脑中涌起,最后汇集成了一个问题:那朵渎神之花,去了哪里?
应合欢没有得到答案,只是在离开秘境后,她得到了一张浩瀚星图,以及一个指示:到万境之森大秘境的绝境中一探究竟,那里会有神陨之秘。
在这之后,应合欢就被送出了秘境。
那个大秘境,就是五宗一甲子举办一次的四境大会。
最近的一届四境大会,就在二十年后。而入秘境的唯一条件,则是修士达到金丹以上,元婴巅峰以下。
此时的应合欢,不过筑基巅峰。
此后二十年,应合欢怀揣着秘密,到处搜罗有关于“神”与“花”以及“神庙”,三千年前旧修真界的事情,皆一无所获。
她在万境之森住了二十年,救下了一只小龙猫,与其相伴,过着与世无争的避世生活。
在四境大会前夕,应合欢建了一个阵法,于绝峰的山崖里,留下了这个微弱的传承。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黑瘦的少女举着灵石,借着微弱的光,在昂贵的符纸上,记下了自己的所见所为,编织成了一场幻梦,以待后人审阅。
明亮的月光洒下,落在了少女单薄的赤衫上,蒙上了一层白光。
少女提笔,在纸上写道:“闻说绝境中,哪怕是元婴巅峰的修士,也是九死一生。我自知修为微末,此行异常艰难,可我不得不去。”
“我修道一甲子,在红尘打滚数十年,也算是看尽人生百态。”
“修道的,仗着术法欺凌凡间百姓。更有甚者,例如魔宗,为了修炼资源,可以炼化人的血肉作为己用。”
“大宗门里,师兄妹之间互相倾轧,为了一些微薄的奖励,在秘境之中可拔刀相向,你死我活。”
“而得大道者,渡雷劫时却贪生怕死,夺舍躲劫……”
“这一切种种,或许能推到神陨之上,也能推到人性本恶之上。”
清亮的月光照在少女脸上,映得那张素来黝黑的小脸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神光。
柔软的笔尖划过纸张,留下一行苍劲有力的鹤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封闭落后的世界,导致资源不足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争夺。”
“我希望有朝一日,宇宙恢宏的力量重返此界。所有的人类,所有的妖兽,所有的花草都能有充足的灵力去修炼……”
“不必为了灵力资源打得你死我活。”
“我想看看那样的世界,是否再无阴暗与争端。”
少女顿了顿,仰头望向皓皓月空,抿唇一笑,垂眸落下最后一笔:“若我在万境之森身陨,烦请接收了我微薄传承的道友,替我去万境之森走一趟。”
“愿千年万年之后,皎皎明月之下,此界众生如飞鸟遨游夜空,自由地在世间翱翔。”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所有的书册都刻画完毕,迅速收好,摞成一摞,堆在了石案上。
少女长舒一口气,抬手捏诀,清除掉了这部分留下传承的记忆。
此后四十年,石案如故,可那个黑瘦的少女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空青从幻境中醒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
橘红色的光透过洞口,投射在空青身上。空青睁开眼,望着空无一物的石案,握紧了拳头,怔怔地留下了两行清泪。
朦胧泪光中,她依稀可见到那个瘦弱的少女,在艰辛的求道路上,是如何绝地求生,一步步走到金丹中期,又是如何满怀期待,踌躇满志地写下这些传承。
她一直以为,把她们创造出来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却不曾想是这么一个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少女。
空青流着泪,喃喃自语: “愿所有凡人修士可自由的修炼……”
所以进了万境之森,带出一朵异世之花后,就制造了花人,作为采集容器的灵物,供天下修士修炼吗?
这就是你的方法吗?
专门为了修士,创造出了一种完全无害的“灵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空青踉跄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石床上,抬眸怔怔地望着前方的洞壁。
夕阳如血,照在了洞壁之上,映出了一片猩红之色。
红光浮现在洞壁之上,隐约出现了一套阵法图……空青呆呆地望着那套阵法,无意识地呢喃了几句:“神庭——中枢——”
一连串的灵泉穴位念下来之后,空青恍然惊觉,这就是她们花人身上的那套灵力阵法的游走方式。
“花……彼岸花……”
空青抬手握住了自己的心口,忍着锥心之痛,喃喃道:“彼岸花……超度一切的彼岸花……弑神的彼岸花……”
她流着泪,清晰地痛苦意识到一个事实:孕育她们的母体,就是一株硕大的彼岸花!
她们这些花人,或许就是弑神者的血脉,是这个世界的罪人。
所以才会得到如此毫不留情的践踏与利用。
这是何等残忍的真相。
空青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她坐在石床上,抬手环抱着自己的身躯,垂着头泪流满面道:“可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这个世界已经那么多令人悲伤遗憾的事情了,又为什么要把她们创造出来受罪呢。
她们不想承受这份罪恶之血,也没有必要赎罪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人总是在做一些,觉得对别人好,对世界也好的事情,来完成所谓的“救赎”呢?
空青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胳膊,将自己的唇瓣咬出血,在夕阳中仰起头,双眼充满了血丝,恨声道:“我不认!”
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死死地盯着石案,仿佛透过五十年的光阴,与那道并不存在的虚影对峙:“无论真相如何,无论我是不是流着罪恶的血……”
“我都不认。”
她握住了拳头,积攒着力量,与创造自己命运的、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做最后的对抗:“我就是我,我诞生的那一刻,我的因果,我的罪孽,全在我一人身上。”
“我自己的命运,我来决定。”
无论是赎罪也好,作为器物也罢,都不是她的人生。她想要的,是一个自由的世界。
哪怕千难万难,她都会亲手握住,并将一切阻碍之人踩在脚下。
————————
关于这部分的真相,且听下文分解。
就是文中角色的经历,其实就是一种自己过迷雾的经历。和读者一样,到后面才会恍然大悟。
本来想说应合欢这段要不要写那么清晰,但是觉得她其实很可惜的一个角色,不给五千字的戏份,天理难容,所以今天就专门写了她。
啊,明天可以写到修罗场啦,棒!
小颜,小颜要来啦!感谢在2022-01-17 19:09:20~2022-01-17 23:4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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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前尘旧梦
五十年前的应合欢,还未进万境之森,带出那朵异世之花,炼制花人,建立宗门,成为一宗之主。
只在这个世间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世界之谜——神陨,以及一方星阵图,还有关于万器宗的符阵炼器知识。
空青在万器宗熟读三千道藏,并不需要万器宗的秘典与知识。可应合欢的修炼灵力,还有那个世界之谜,与拓出来的星阵图对空青来说却很有用。
乘坐龙猫回去的路上,空青不断地翻看那张落在识海中的星阵图,越看越是心惊。
这星阵中,仿佛蕴含着宇宙的奥妙,并且她身上的花纹隐隐相合。
空青不由得思考起来:她们花人的灵园随时能吸收的灵气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是来自于此界中,那么花人一多,修士也多,万境之森灵气枯竭,此界必然进入末法时代,更不要说会有人能积攒足够的灵力破境离去。
如果不是来自于此界中,那么是否可以这么认为:她们花人灵园积攒的灵力来自于宇宙。
她们花人母体彼岸花的血肉是沟通宇宙的桥梁,星阵是容纳灵气的途径,所以应合欢才会制造花人给修士使用。
如此一来,修士又可以重新获得从外界获得灵力的途径。
毕竟那朵花既然能“弑神”,也就意味着它的修为到了一个与神同行的境界,再搭配阵法……
啊,对了,阵法。
那五根锁链,或许是五灵阵。而这五灵阵的形成,兴许与大陆裂成五洲四海有一定关系。
空青骑在紫色的大龙猫身上,俯身往下一望,见一片夕阳光照下蒙上橙色的苍郁间,浓厚的木灵之气缭绕青翠树木的顶端,不断地散发着浩荡的灵气,隐约升起了一个念头:
“难道神没死,只是被封印了起来。而封印神的力量,或许有一部分是花本身的力量?”
空青双眼一亮,以拳击掌,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应合欢炼制我们花人,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因为花以自身的能量,结合五灵阵的威力,将神锁住。而应合欢以花的身躯一部分,制造花人,可以吸收花的残余力量。”
“当末法时代带来,五灵阵的阵法松动,神会苏醒,重新开启新的修炼时代,到时候所有凡人与妖兽就能修炼了。”
出于应合欢最初的设想,与天下大同的愿望,空青认为这个可能性最大。
空青微微蹙眉,在微凉的夜风中继续推断:“第二种可能,是神真的死了,而花还存在一部分身躯,但因为花也同样能沟通宇宙之力,所以应合欢制作了花吸收宇宙之力,想要挽救此界修士。”
“自应合欢制作花人以来,金丹元婴修士增多,万境之森的灵气却没有显著的减少,或许有这个可能。”
这是空青最不想要的一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所有的花人,都会永久地成为修士的禁脔。
除非她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像空青一样自由的修炼。
纵然并未与宗门内的花人姐妹有过交流,可由己及人,空青也不想自己的“同胞”姐妹,经历那么可怖的事情。
只有空青足够强大,才能将自己能修炼宇宙之力的姐妹全部保护好。
而第三个可能,则是应合欢被骗了。
“从花杀了神开始,就是一场骗局。神陨真相并不是应合欢解读的那样,而是有别的含义。”
“当务之急,还是探明真相,想好后路如何。”
“以及那些花会怎么样。”
乍然知道那么多事,可真相又藏在云里雾里中,空青一时也不能做什么。
思索到最后,空青只能最后粗浅地定制定了一个计划:这十年内先安全地修炼到金丹期,达到参与四境大会的资格,前往绝境一探究竟。
她不是应合欢,对拯救世界不感兴趣,更不关心修士是否会因为资源不均而争斗。
她关心的,只有她自己。
大道茫茫,从来都是一人孑然独行。一个人有多能量,就做多大事。
她如今不过炼气,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修为的人顶着。
空青深知,对于一个弱小的人来说,过早的知道世界真相是多么的残酷。
就像她小的时候那样,会因为无能无力而疯掉的。只有握住了力量,才有一探世界真相的资格。
她决定将这段记忆藏在心底深处,不到金丹,不作他想——
返回原先那片森林不久后,绯月也回来了。
空青并没有将遇到应合欢秘境一事告知她,浅浅地将绯月哄开心后,接下来的一段期间,空青都在潜心绘制符箓。
应合欢的传承还是给带来空青不少裨益,至少在从炼气到金丹这条路上,能让空青少走许多弯路。
凡人的杂灵根身躯,与花人一样,能炼化的灵气非常少,也就需要更为精细地计算自己的灵力,将其锻造地更为精纯。
通常来说,杂灵根的修士适合体修,这样可以用强健的体魄代替灵力来保护自己。
可修士灵识强大的话,则可考虑符阵一途。
没有比阵符师更能以小博大了。
基于此,空青开始修符。
她的第一张符,是在三日后绘制成的“青龙符”。当木气化作木龙缠住一只二品妖兽时,空青欣喜若狂,当晚告诉了绯月。
绯月很是高兴,次日回了一趟妙音城,拍下一支七品灵气金刀铁笔送给空青,恭喜她入符道。
两人如此又在万境之森呆了一个月,空青在浓郁的灵气包裹下,成功晋升至炼气巅峰。
如此一来,两人的活动范围,也从万境之森的外围边缘,转移到了内围边缘。
空青发现,内围能见到的修士更稀少了。
这一日,她在河边练习玄水符,却听得顶上划过一道修士飞行的声音。空青有些好奇地抬眸望了一眼,却见十几名修士朝东方掠去。
没一会又有一群修士结伴,自她头顶飞过……
一连好几波修士,都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匆忙地像去争夺什么宝物一样。
空青心生疑惑,不由地拿出猎妖公会的符箓,看看有什么消息。
点开进去,就看到一连串的话语划过,无一不是“万境之森内圈边缘东侧灵霄峰,发现万器宗宝鼎真人留下的秘境。”
“元婴巅峰以下的修士,速来!”
“速来!”
生怕没有修士赶来一般,留言之人费了不少灵力,在上头公开地传输消息。
空青粗粗扫了一眼,看到“宝鼎真人”四字,不由得想起了绯月送给自己的金刀铁笔。
在笔的顶端,似乎也刻了“宝鼎”两个字。那不成这笔是那个真人制作的?
傍晚绯月回到河边时,空青正在给她烤鱼。
空青一边烤,一边与她说了今日所见之事:“据说万境之森内圈边缘的灵霄峰发现了宝鼎真人的秘境,今日我看好多修士都赶过去了。”
空青顿了顿,望向绯月温和问道:“绯月,难道你不去吗?”
绯月啃着鱼,撇撇嘴,不甚在意道:“不去。”
“她万器宗的传承,又不是我妙音阁的传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性子懒散,就爱摘一些花花果果,不想入秘境探险。
空青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我听说,宝鼎真人是一百多年前万器宗最厉害的炼器师,他约莫是分神巅峰的修为,说不定她的传承里有许多灵器。”
“难道你不想看看秘境里面都有什么惊人的灵器吗?”
绯月听她语气很是热切,犹豫了一会抬眸,很是认真地问:“姐姐,你想去看看吗?”
空青顿了顿,沉吟道:“也不是很想,只不过这是万器宗的秘境,我总觉得吧……”
她犹豫片刻,垂眸笑笑,语气很是落寞:“若是能从万器宗那里拿回什么东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补偿了。”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也想像个修士一样去冒险。
这番话打动了绯月,绯月深觉有理,顿了顿道:“嗯……”
她一拍掌,做下了决断:“那就去吧!”
晚膳过后,绯月载着空青,披星戴月来到了灵霄峰——
月华如水,照在了凌霄峰顶端的那株孤松上,更显其清冷绝艳。
月光从孤松间漏下来,映在绝壁雕刻的三个金字,映出了三个大字——“灵霄峰。”
绯月与空青来到时,秘境还未到开启的时辰,孤峰四周却已围了一圈人。
这些修士如灯下飞蛾,紧盯着如尖塔般直戳云霄的孤峰,随时都会狂热地扑过去。
密密麻麻的人挤成了一道蜂墙,锁的人都挤不进去。
绯月载着空青飞在人群之上,眺望着守候在灵霄峰近侧那群身穿赤衣的万器宗修士,将目光落在为首一人身上,微微蹙眉:“张钰……”
空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白面少年踩着铁锤,站在一群万器宗修士的面前,抱着手臂,一脸桀骜地望着四周的修士,仿佛在说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就宰了你们。
空青记得张钰,毕竟是个很讨人厌的小子。
她转眸,望向绯月,有些不解地问:“你和那个万器宗小子,有什么过节吗?”
绯月哼了一声,撇撇嘴不太高兴道:“嗯,先前五宗大比,这个人烧了我法器上的璎珞。”
“没想到万器宗带队来守秘境的人是他,真晦气。”
小姑娘爱美,这么点小事都会斤斤计较。空青觉得好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哄:“好啦,一会进秘境,找个机会报仇。”
绯月哼了一声,点点头,心里却开始盘算进了秘境后,要怎么找到机会把张钰的头发和眉毛全烧了。
就在这时一道橙光从南边飞来,如流星般冲进修士群见,掀翻了离万器宗最近的那一群其他宗门的修士。
修士一阵哗然,骂骂咧咧道:“有病是吧,飞都不好好飞!”
“非要冲撞人。”
金光散去,显出那人真象。
黑发黑眸,肤白胜雪,剑眉星目,正是好一个绝色倾城的女道君。
远处的空青瞳孔一缩,便听得那人身后的张钰惊喜喊道:“三师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万器宗魁首——浮光。
浮光立于万器宗弟子身前,背着手,板着脸,冷若冰霜:“灵霄峰子夜开启的秘境,乃是我万器宗宝鼎真人留下的传承。”
“秘境一切当属我万器宗所有。烦请各位道友退去,不然就别怪我万器宗不客气了。”
属于元婴巅峰的强大气息迅速地把控全场,震慑了在场的一些弱小修士,吓得众人寒蝉若禁。
远处的空青看着浮光这幅嚣张的做派,也忍不住学着绯月,低低骂了一声“晦气”。
底下的修士骚动了起来,隐隐心生退意。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道妖娆动听的女声:“你万器宗好大的口气,在万境之森出现的秘境,属于五洲四海的修士。”
“只要符合条件,谁都能进去。”
空青转眸,却见清冷月色下,一个黑发绿眸,肤白貌美的东洲贵女踩着石刀,漂浮在空中。
女人懒懒地拨弄着自己纤长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哪怕是你万器宗的掌门来了,也断没有守着秘境不让众修士进去的道理。”
“道君此番作为,着实有些掉价。”
空青看着女子慵懒随性的模样,微微蹙眉。
这是那个她与绯月在一个多月前于饕餮楼中遇到的女人。
神秘,却又充斥着危险,就像她的绿眸一样,满是不可捉摸的气息。
浮光双眸一冷,掌中举起了一团火,面无表情道:“既如此,那我就换种说法。”
“想入秘境可以,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条命了!”
四周修士一片骚动,只听得那绿眸女子冷笑一声,嘲讽道:“听闻万器宗乃五洲第一宗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女子勾唇,舌尖一卷,满目讥讽:“当真是,霸道啊!”
绿眸女子话音刚落,清冷夜风从灵霄峰左侧吹来,带来了一声银铃般的轻笑:“它万器宗可算不得五洲第一……”
“浮光,要不要你我过过招?”
众修士抬眸,望向左侧幽林,却见星光之下,一个蒙纱女子,怀抱箜篌,携着一位丹宗修士赤足踏月而来。
绯月顿时双眼一亮,低低惊呼一声:“箜篌师姐!”
箜篌眼里含着光,随着绯月一同看去。
望着那女子如仙人之姿,空青不由地想:箜篌师姐?那就是妙音阁的箜篌道君?
还真是风流肆意,一派超然。
眼见着箜篌飞来的飘逸身影,浮光收起了掌中火焰,微微蹙眉,目露忌惮:“箜篌?苏知微?”
“你们也来凑热闹?”
箜篌扬唇,轻轻一笑:“凑热闹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有位小友,也想会会你。”
箜篌话音落下,东方刺来一道白光。
白光如彗星,霎时间穿透百里幽林,朝着灵霄峰顶径直飞来。
须臾间,白光裹着一缕清风,晃动着月下松影,稳稳地落在了灵霄峰峰顶的绝松上。
众修士不禁抬眸,朝那道白光望去。
月朗风清,绝松傲立危崖。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抱剑立在青松顶端。夜风扬起她额前的两缕发丝,悠悠晃晃,更衬得她清丽出尘。
仿若月下仙。
白衣小仙人抱剑颔首,垂眸望着下方的浮光,清清冷冷道:“剑宗沐朝颜,还请浮光道君,不吝赐教。”
浮光瞳孔一缩,冷声道:“你想如何赐教?”
一时间,两人弩拔弓张,看得四周的修士好不激动。
远处的绿眸女子眺望着灵霄峰旁三足鼎立之势,微微勾唇,很是开怀道:“妙音阁的箜篌,丹宗的苏知微,万器宗的浮光,剑宗的沐朝颜……”
“都是五宗魁首,最出色的弟子,当真是……”
绿眸女子抬手,勾住鬓角一缕发,缓缓捋下,赞叹道:“好热闹啊。”
————————
绮华: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空青:看热闹看热闹看热闹!
一篇百合修罗场,全是女性大佬,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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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前尘旧梦
凉风拂开了淡云,送来了明亮的夏月。
淡淡松香里,沐朝颜抱剑,冷冷地望着不可一世的浮光,在修士们热切期盼中,轻启薄唇:“浮光道君,请出灵器吧。”
自半年前沐朝颜下山,剑挑修炼场,又驱逐了西洲岸边的魔宗门徒,入在万境之森一剑败了力宗魁首金烈,声势已成。
短短半年,她便从金丹初期升至金丹后期,当真是少年天才,锐不可挡。
天才总是骄傲的,加上少年意气与剑宗总爱与人“拔剑”的风气,沐朝颜见到强一点的修士,用免不了手痒。
浮光二十岁名扬天下,如今成名二十六载,年轻一辈的修士哪有敢和她这么说话的。
即使箜篌与苏知微与她差不多,是同一届修士,她们之间切磋,那也是有来有回,客客气气的。
这剑宗魁首,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更何况……更何况……
浮光抬眸,将目光落在沐朝颜的发冠上。却见少女剑修白玉般的发冠上,隐隐缠着一抹松绿色。
那抹绿,是空青的颜色。
浮光眸光一沉,手中纳戒微光闪烁,一双金锏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她握住了金锏,仰头望向沐朝颜,勾唇一笑:“说起来,作为前辈,我是得好好教教你。”
浮光握着金锏挥舞了一圈,淡紫色的火焰如月影浅薄地覆盖在金锏上,透着蚀骨的冷意。
她足尖一点,举着双锏背月而起,化作两弯金月朝沐朝颜砍去: “别人送你的东西,就得给我好好收着!”
可千万别再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就不要带走不应该带走的东西!
“锵!”
只见银光一闪,沐朝颜拔出来冰雪般的冷剑。剑刃雪白,如霜如月,隐约夹着森寒雷光,划着半圆,挡住了两道金光。
“嘭!”
金光炸裂,沐朝颜脚下的青翠绝松,如翠绿色的蒲公英般在灼目的金光下爆开,仿若雨针,朝四周溅去。
霎时间,沐朝颜脚下的松树褪去了所有的针叶,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在清冷月色下突兀地孑然独立。
耀目的金光前,升起了一片幽蓝冷光,在狂暴的金火之气里,护住了沐朝颜。
沐朝颜单手执剑,拦住了浮光的双锏,长睫微掀,隔着扭曲的冷光与金光,冷冷地望向身前举着双锏压来的浮光,蹙起眉头:“道君这打法……是将我当成了需要锻造的剑了吗?”
如此气势汹汹,当真骇人。
浮光架着双锏,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啊,你不就是一把需要人打的小剑吗?”
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能把她忍痛送过去的人,反手就送回来。
最后让她只能转手,送给了五宗大比的魁首。
她用过的东西,就算是器物,也值得最好的对待。
哪怕是剑宗魁首,也不得轻慢。
新仇旧恨一起算,浮光对沐朝颜的怒气更盛。
沐朝颜感受着此人身上的浓烈火气,有些疑惑。虽然不解,可对方战意这么浓,她也很是高兴。
少女剑修眸中浮起一点笑意,手腕一翻,足尖一点,携着冷光朝金光刺去:“那就请道君,好好锻我这把剑了。”
顷刻间,幽蓝冷光与紫焰金光战到了一处。
刀锏铮鸣,火光四射,几个呼吸间,登时交手数百下。
两人皆是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沐朝颜成名晚,可天资非凡,以金丹后期的修为,加上剑宗精妙的剑法,竟然能与成名已久的浮光战个平手。
沐朝颜用的是剑宗第一剑法——天下剑。
所为天下剑,有天下第一剑法之意。遇风更汹,遇火更烈,遇水更波澜壮阔……
无论是什么样的地形,什么样的敌手,皆有克敌之法,乃是武修第一法门。
想要修成这套剑法,非元婴巅峰不可。
可沐朝颜生来便是剑心通明,不过金丹初期,就剑法大成,下山历练了。
短短十六载,就修成了自己的剑意。
正所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她的少年意气与天生的悲天悯人,将这套剑法修得炉火纯青。
密集的剑影如雨,在月下不停地闪烁着霜寒之色,将浮光的金影裹在里头,如雨打冰砸般,逼的浮光不断接招。
两人在凌霄峰顶打的极为猛烈,看得峰前修士心神激荡。
如此富有韵律的打斗声里,一名力宗修士举捶指向斜对面的剑修,大喊一声:“道友,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切磋切磋?”
剑修大笑一声:“哈哈,来就来!”
言罢朝拔剑,与力宗修士打在了一起。
“我也来!”
“我也来!”
其他受两位魁首交手影响的修士纷纷拿起武器,两两交战起来。
一时间,超过七成修士都飞到了幽林上,在月色之间,如夜枭般互相追逐起来。
各类修士交战的火花如同忽明忽暗的萤火,在皎洁的月色下幽幽亮着。
一群萤火间,唯有两团光如日如月,照亮了一方幽暗的天地。
远处的空青坐在法器上,仰头极目远眺,望着沐朝颜与浮光对战的飘逸身姿,眼里燃起了一簇火。
她看着少女凛然洒脱的剑光,心潮澎湃:“剑宗的沐道君……当真是厉害。”
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难怪……会有那样洒脱的心境。
绯月撑着下巴,懒洋洋的抬眸,望了沐朝颜那处一眼:“她的确很厉害。”
“就是太烦了。”
空青不解,虚心问道:“烦?”
绯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嗯……她来妙音阁做客的时候,天天都找我师姐去道场打架。”
“这也不玩,那也不玩,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爱打架。”
“比我还黏我师姐,真的是烦死人了。”
空青莞尔,心里闪过一抹异样。
她抬眸,重新望向沐朝颜如仙般洒脱的身姿,淡淡道:“或许沐道君,只是太爱修道了吧。”
所以遇到一个能陪她打架的,才会那么积极缠上去——
这一架,打得极其热闹。
当月上中天,子夜来临,清冷的月色照在石壁上的“灵霄峰”三字,被封禁了数十年的秘境缓缓开启。
片刻后,灵霄峰三字金光大作,在月光中凝成了一道虚幻的薄膜金门。
天地间的灵气骤然变幻,猛然间,众修士都察觉到一个庞然大物浮现在了灵霄峰前。
有修士大声喊道:“秘境……秘境出来了,快冲呀……”
“冲呀!”
正在打架的修士们纷纷收了武器,如狂蜂浪蝶,冲向月下石壁前的金门。
离金门最近的张钰一马当先,闯入了秘境中,大声喊:“三师姐,我先去探探路了!”
话音落下,正在和沐朝颜对打的浮光冷哼一声,两手持锏,拍向沐朝颜的胸口:“朝颜师妹,下回再教你。”
“这回就不陪你完了。”
一拍之下,浮光立刻脱身,朝秘境入口飞去。
沐朝颜持剑,在月下追着她的身影飞去:“道君休走!”
“再打一场!”
两人一前一后,飞入了秘境中。
没一会,大大小小的修士如萤火,一点点消失在了金门之后。
箜篌与苏知微对视了一眼,也跟着飞了进去。
到最后,那个绿眸女人也入了秘境。
待月下所有修士都消失在秘境之后时,空青这才抬手拍了拍绯月的肩膀,温声道:“走吧,我们也去。”
“进去找个好地方,把张钰逮住,放火把他头发烧了。”
绯月猛然转眸,望向身后的空青,满脸惊讶:“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做?”
她刚刚根本没说出来啊!
空青笑弯了眼,伸手屈指在少女挺翘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吟吟道:“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啊。”
就绯月这个性子,能想到最出格的事情,不过也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烧了张钰的头发,就是对他烧绯月法器璎珞的最好报复。
绯月笑了起来,很是开怀:“果然姐姐最懂我,那我们现在就去烧他头发。”
绯月动身,御着飞行灵气,化作一道光,冲入了秘境入口。
当空青她们也进去的一刻钟之后,秘境大门在月色照映之下,缓缓闭上。
————————
绯月:我觉得沐朝颜喜欢我师姐。
空青:(面无表情)哦 (内心os):她最好是。
少年时期的颜颜,真的一心干架,没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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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前尘旧梦
绯月载着空青飞入秘境,穿过一阵刺目的金光,两人穿透黑夜,霎时间就从月夜下的万境之森,来到了一座荒原深处。
灼灼烈阳在顶上照耀,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举目望去,但见一片苍翠的荒原向前不断延伸,最后被一片顶上盖雪的苍茫山脉所阻断。
那是怎样的一座山呢?
巍巍壮阔,如通天巨塔一般伫立在人面前,从下往上,庄严而肃穆地呈现着四季之景。
在青草荒原的尽头,是一片花的海洋。
白牡丹,红杜鹃,黄色的郁金花……开的漫山遍野,在山的下方三百丈高的地方,次第开放,如火如荼,恰如春日盛景。
再往上一段,则是苍翠欲滴的高大乔木。一片苍翠中,有飞鸟环绕树顶,一派生机勃勃,仿若夏日白昼。
而第三层,则是枯黄的高地草原。冷冽的风在上段的山腰突兀地吹着,刮着风滚草荒凉地滚动,好似荒原秋色。
最顶上的一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千年万年的冰川从顶端流下,反射着灼目的日光,一片金光闪烁,正是冬日艳景。
浓郁的灵气环绕着这座巍峨的四季山,如同万境之森的灵气一般,裹住了这座巍峨的神圣。
在这片荒原中,它就像是一座灯塔,指引着旅人向它走去。
这是五洲四海里从未被发现的一座山,它独属于一人,那就已经陨落的宝鼎真人。
在真人死后的一百年,它的阵法启动,向世人展露了自己的真容。
空青站在灵器上,望着远处遥不可及的四季山,双眸泛着异彩,惊叹道:“真是辽阔震撼啊!”
有些秘境是设置在万境之森内部,而有些则像宝鼎真人这般,把秘境设置在别的地方。
借由传送阵法,在万境之森发现秘境的修士,可在进入秘境后,抵达秘境所在地。
空青垂眸,望着怀中的绯月,轻声问:“绯月,你知道这是在哪处吗?”
分神修士的秘境,通常都是由阵法遮掩起来的建立在五洲实地上的,故而此处定然还是五洲四海的地界。
绯月垂眸,望着下方的葱郁草地在风中如青色海浪,一波波地推向了远处的四景山,拧眉思索道:“应当是西洲偏北,或者是北洲偏西的地方。”
绯月开始给空青解释起来:“姐姐你看,方才我们在的位置,是在万境之森偏东的地方。”
“那时候东方是黑夜,如今此处是白昼,那么必然是在五洲的另一面。”
空青颔首,赞同道:“有道理。”
她勾唇,颇为高兴道:“如此说来,我们这是夜行数十万里,一夜就从南洲来到此处了啊。”
这就是修真界大能设置的阵法吗?可真是玄妙无穷。
空青抬手,拍拍绯月的肩膀,轻声道:“我们先到那座神山上看看吧。”
“好。”
绯月点点头,载着空青掠过青草地,向巍峨雪山飞去——
临近神山五十里地时,四周的风陡然凌厉了起来。猛烈的罡风掀翻修士的衣裙,吹得乌发乱飞。
前头有不少筑基期修士此时正艰难地维持着屏障,御气前往神山。
可一个不慎,就会被狂风掀翻,摔落在茂密的草丛里,艰难地拨开草丛,往里行走。
绯月御起了数道屏障,如逆风行舟,流星般与众多修士擦身而过,载着空青轻松地往前飞。
空青侧坐在她身后,转身望着被她们甩在身后,艰难地御起屏障逆风艰难而行的修士,又垂眸看向下方一人高的草丛里,如蚁般拨草前行的修为低下的道友,隐约有些触动。
修行,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若非绯月,此刻她只怕也要像下方这些修士,一步步逆风前行了。
可不管是什么风,她也一定会前往此地的。
这么想着时,绯月“咻”得一下穿过猛烈的罡风,冲入神山中。
灵器刮过,惊起飞花无数。
空青抬手环住了绯月纤细的腰身,望着无数落花如雨,擦着两人的护身屏障纷飞滑落,不禁疑惑道:“我们不先在第一层探秘吗?”
绯月御起,穿过百花丛,斜直地往上飞,擦着茂林顶端飞向第三层,笑着回答道:“历来能留下传承大秘境的大能,皆擅长布置法阵。”
“宝鼎真人的这个秘境,四季分明,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个有着明显境界区别的秘境。”
空青沉吟片刻,才迟疑道:“也就是说一二层是给炼气与筑基修士准备的。而三四层是金丹和元婴修士的藏宝点?”
绯月颔首,冲入了第三层,高飞了一阵后,见脚下一片黄风茫茫,根本辨不清地貌,这才载着空青缓缓地降落在一片干枯的高山杜鹃丛上。
绯月拿出罗盘,看着上头不停地打旋指针,皱着眉头道:“箜篌师姐与沐朝颜等人,一定是去了峰顶,找主秘藏入口了。”
“张钰是筑基巅峰,肯定会带队来第三层搜刮这里藏着的秘宝。我们要逮住他,只能是在这一层。”
空青望着四周狂风呼啸,杂草纷飞的模样,有些疑惑道:“既如此,为何要停下来,不御着飞剑去追踪张钰的位置呢?”
绯月拍了拍罗盘,与空青说道:“不行的啦,我刚试过了。”
“这座深山有阵法,一旦高飞超过十丈,就看不到底下的地貌。”
“人的灵气波动与人形,全都被遮蔽了,只能先找到张钰的位置,才能悄悄地潜伏过去。”
空青“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绯月的罗盘,问道:“所以你就准备用罗盘来找他?”
她微微蹙眉,觉得有些怪异:“难道你有张钰的发肤血肉?”
不至于吧,绯月是那么凶残的孩子吗?不太像啊。
绯月拍罗盘的动作一停,抬眸望向空青,震惊道:“当然不是啊!”
“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个讨厌鬼的东西,呸呸呸……姐姐你不要胡乱污蔑我!”
绯月鼓着腮帮子,很是气愤道:“我只是想找灵气比较浓郁的地方!”
空青了然:“嗯哼。”
绯月哼了一声,嘟囔着解释:“通常来说,灵气浓郁的地方,就会有灵药与妖兽。而真人们留下秘藏里,有妖兽的地方,一定会有它们守护的秘宝。”
“万器宗这么嚣张地带队守秘境,肯定是不想本宗的传承流失在外。所以张钰会去的地方,定然会是灵力波动异常的地方。”
空青莞尔,抬手拍了拍绯月的脑袋,弯着眉眼夸赞:“是是是,我们绯月真厉害。”
绯月哼了一声,得意自夸道:“我还是有点机灵的。”
就在这时罗盘上的指针指向了东南方位,绯月当即双眼一亮:“有了,我们去这边。”
话音落下,绯月御着灵器,低低地飞过高山杜鹃丛,朝罗盘指向的方向进发。
高原的冷风怒卷,如狂龙,在耳边不断嘶吼。
一片黄蒙蒙的视野里,空青在缓慢低速的飞行里垂眸,看到了不少泛着绿光、清光、蓝光、白光等等各色的高山二品灵植。
若不是绯月赶着去收拾张钰,空青都想开口让绯月把自己放下来,下去徒步行走采摘灵植了。
唉,真是个爱玩的孩子,不知道灵植有多贵重,当真是暴殄天物!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罗盘指示的地方,发现那是一片三品紫光闪烁的紫花针茅。
因为还未曾被人采摘,在黄风中闪着紫光,很是诱人。
绯月扫了一眼,就想掠走,继续往前找。
空青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连忙道:“等一下,绯月儿等一下……”
空青很少会这么喊绯月,通常只有哄她的时候,才会唤得那么亲昵。
绯月匆忙地刹住了脚下灵器,转头望向空青不解道:“怎么了姐姐?”
空青将这少女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放我下来,我们把这丛紫花摘了。”
绯月倒也不是那么着急,就乖乖地将空青放下来,鼓着腮帮子妥协道:“好吧好吧,那你摘。”
空青松了一口气,从灵气上跳下来,在呼啸的寒风里俯身摘下这丛紫花,一边摘,一边对绯月道:“你钓过鱼吗?”
绯月在旁边帮忙采集灵植,一边采摘一边回答:“没有啊……”
“我从不钓鱼,姐姐你知道的,我想吃鱼都是直接抓的。”
空青扫了她这幅一派天真的模样,有些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知道张钰会去灵气浓郁的地方,那你与其一个地点一个地点的找,为何不自己制造灵气浓郁的地方,守株待兔呢?”
绯月恍然大悟,以拳击掌:“对哦,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呢。”
空青摇摇头,叹着气道:“你用罗盘找灵气浓郁的地方,发现了灵植我们就采摘。如果不是灵植,而是妖兽守护的秘宝,我们就以此为诱饵,引张钰过来。”
“他们万器宗既然要搜集这个秘境的秘宝,想来人员会比较分散。我们好好布置一番,说不定能从张钰手里拿到不少秘宝。”
“从万器宗手里抢东西,再烧了张钰的头发,难道不是更好的做法吗?”
绯月双眼登时亮了起来,神采奕奕地望向空青:“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与其辛苦追寻张钰的踪迹,我们不如设埋伏将他诓过来!”
“烧他头发,抢他纳戒,扒他衣服,让他在浮光面前丢人!”
绯月和张钰交过手,很是知道这个人对那个讨人厌的浮光有多崇拜了。
想到这里,绯月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把张钰踩在脚下烧他头发的未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空青看着她这个模样,停顿了片刻,诚恳建议道:“我觉得,抢他纳戒挺好的。”
“至于扒衣服,还是算了。”
倒也没必要让人出这么大丑,而且万器宗的衣服也不好看。
绯月笑弯了眼,眉飞色舞道:“既然要抢,就抢个大的。”
“我们干脆把遇到的万器宗弟子,全都打劫了吧!”
空青:……
好半晌,空青才抿唇轻声道:“这样吧,先把张钰抢了,再抢其他人。”
不然众怒犯了,她怕绯月一个人打不过,到时候她们都没地跑!
绯月拧起眉头,很是思索了一番:“有道理,那我们就还是先打劫张钰!把他抢得精光,给我的璎珞陪葬。”
空青望着绯月眼里闪烁的亮光,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煽风点火提了一个离谱的意见。
很显然,绯月现在介意的并不是她的璎珞被烧了,而是能不能顺利把张钰抢劫了。
这个孩子气的少女,明显把她的意见当做了一个好玩的事。
算了……
空青扒着满地的紫花,想着储物袋的符箓和学习的阵法,开始谋划自己人生第一次的合伙抢劫,如何开始了。
————————
绯月:抢他纳戒,烧他头发,扒他裤子,把他挂墙上!!
箜篌:(捂额头)你都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了什么!
空青:我没有,别瞎说。
每次开秘境,我都觉得辛苦的不是主角,而是我。我都要想秃头!!感谢在2022-01-18 23:49:15~2022-01-19 21:1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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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前尘旧梦
绯月说抢就抢,采摘完这一丛紫花针茅后,举着罗盘前往下一个灵气浓郁的地方。
既然已经定好了“烧人抢劫”的计划,那就不能暴露身份。空青强烈地建议绯月和她一样,戴上面具,遮掩身形。
绯月很不乐意:“如果打劫张钰之后,他却不知道起被我抢劫了,岂不是白做一场吗?”
空青被她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心里有一万句话浮现,比如“闷声修行,低调做事”,再比如“这里是秘境,万器宗的人要是知道是你抢劫了她们,等日后出了秘境,指不定要报复你”之类的。
可话到嘴边,望着绯月拧着眉头,很是天真的模样,空青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如果你现在暴露了身份,那他要是有追踪你的手段,你该怎么去打劫其他万器宗修士呢?”
“你还不如出了秘境之后,大肆宣扬他丢人了,隔十多年后再告诉他,当年的事情是你做的。”
“这样他郁闷了好多年,耿耿于怀却又无法找人撒气,岂不是更能折磨人。”
在浮光身边呆了那么多年,空青最了解怎么能让一个人难受。
张钰是个很骄傲的人,被抢一次绝对能记恨到自己陨落之前。
绯月沉吟一番,若有所思道:“有理。既如此,那我们还是戴上面具吧。”
空青松了一口气,伸手刮了刮绯月的面颊,柔声道:“就知道你最乖了。”
绯月拿出自己的粉色猪猪面具戴上,接下来的一路,无论是找到灵植,还是在小秘藏前遇到其他修士,两人一直没有摘下面具——
如此找了半日,空青与绯月倒是找了不少灵植与秘宝。中途还遇上了几名其他宗门的修士,倒是没有惹出什么祸端。
黄风滚滚,卷着枯黄杂乱的风滚草,遮住了一切的视野。
绯月载着空青来到一处高崖时,遇到了一只四品雉雷鸟。
金翎金眸黑腹的雉雷鸟在黄风中一发现两抹红影,张口就吐出了一团雷,朝绯月砸去。
绯月连忙御起屏障,躲开这团雷火,冷哼一声,语气娇蛮道:“你这大鸟儿好不讲道理,我们都没抢你的东西,只是路过,你就张口一团雷。”
“打就打,我今天不把你毛扒光,打得你成秃子,我就不是音修。”
绯月御着灵气绕后来到雉雷身后,拿出琴就要弹。
空青却一把拉住了她,摇摇头道:“用符。”
绯月瞪大了眼睛,很是不解:“可是姐姐,我是个音修啊。”
音修打架,怎么能不吹喇叭呢?
空青一边抽出符箓,一边与她解释:“会暴露身份。”
说话间,那雉雷鸟已然调转身体,银雷在它羽尖与尖利的金喙上不停闪烁。它裹着周身的雷霆,大吼一声,朝绯月两人俯冲而来。
吼!
大鸟振翅,大吼一声,掀起黄风直扑两道红影,吹得绯月脚下的灵气都不稳。
空青手中夹住五张三品风龙符,环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在怒风中操控着自己精细的灵力,准确地往前一扔——
“风龙,释!”
五张风龙符精准地贴在了雉雷鸟的翅膀双足与金喙上,五道银光闪过,一瞬间化作五道风蛇,缠绕着四周的黄风紧紧地团住了雉雷鸟。
五道风蛇锁住雉雷鸟,团成一起,化作一条十丈长的风龙,立于呼啸的狂风中,仰首大吼——
吼!
风龙怒吼,死死地圈住了怀中的雉雷鸟。被锁住金喙的雉雷鸟,含着一团雷火,鼓着腮帮子憋的全身雷光不停闪烁。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雷光不停在闪,似乎要扎透风龙,逃出升天。可这风中并无金元,也无水元,失去了一切导体的雷光无法伤人,只能在这狂风间突兀地不停闪烁着。
卑鄙卑鄙!真是卑鄙的修士!就会用这类肮脏的手段,有本事和它正面对冲啊!
大雉雷鸟愤怒得眼睛都红了,它疯狂地挣扎着,透过浓郁的风尘望向前方的两道红影,金色的眼眸写满了愤恨与不甘。
空青见它被困住之后,松了一口气,单手环住了怀里的绯月,温声道:“你看,天时地利,用符是不是好很多了。”
绯月瞪大了眼睛,望着前方不断挣扎地雉雷鸟,美目异彩连连。
好一会,她才转眸,很是惊喜地看向空青:“姐姐,你好厉害啊!”
小绯月伸手,拉住了空青的手,万分欣喜道:“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符师!”
“真的真的太厉害了!”
空青经常被她夸,但都是在吃的方面,修炼上被夸还是第一次。
她歪了歪脑袋,很是踟躇道:“你这是……在哄我开心吗?”
隔着一张粉色猪猪面具,空青看不清绯月的表情,实在搞不清她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出手夸赞呢,还是她真的很厉害。
绯月摇摇头,背对着怒吼的黄风与不断挣扎的雉雷鸟,拉着空青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很是认真道:“你真的很厉害。”
“先前我与不少筑基期符师对战过,但是大多数符师,用符都没有那么精准。”
“她们扔符的位置不准确,导致攻击收效甚微,不能完全发挥符箓的效用。就算有那么几个天才的,会用组合符阵,可是战斗节奏一块,就会慌了。”
“刚刚雉雷鸟那么凶悍地冲过来,姐姐竟然能用手中符箓,结合低利组成风龙阵。”
绯月握紧了空青的手,黑亮的眼眸里含着倾慕的光:“你真的,真的很厉害。”
是她太小看空青,太小看符师了。
空青看懂她眼里含着的情绪,心头涌起一阵暖流。她抬手,揉了揉绯月的发顶,温声道:“好啦,别光顾着夸我了,看看这大鸟都收了什么东西吧。”
“好咧。”
绯月点点头,放任这大鸟在狂风中被锁着,载着空青沿着高耸的石壁上飞去。
在距离第四层雪山下段的铁灰色石壁处,裂了一道缝,散发着浓烈的雉雷鸟气息。
绯月踩着灵器悬在了缝隙前,望着这道能容纳一只雉雷鸟进出的缝隙,沉声道:“就是此处了。”
空青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那便进去看看。”
绯月载着空青飞过狭窄的洞口,进入了石壁内的洞穴里。
洞穴内一片昏暗,散落着一堆雉雷鸟的羽毛。浓烈的妖兽气息呛得绯月挥了挥手,蹙眉道:“这大鸟也太会掉毛了,我还没拔它头发呢,它自己就得掉到秃。”
空青莞尔,伸手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洞中唯一的光源处:“好啦,我们先看看它守了什么东西。”
那是挂在洞壁上唯一的暗红色宝箱,宝箱上头镶嵌着一枚橙黄色的宝石,洞里的光源就来自于它。
宝鼎真人大体上是个很温和的道人,搜寻了那么久,空青与绯月都没有遇上什么秘藏机关,饶是如此,空青还是试探了一番,让绯月做好准备,才将这个宝盒去了下来。
两人一同将宝盒取下来,凑在一起往宝石里输入了一道灵力,只听得啪嗒一声,宝石掰成两半,暗红色的宝箱缓缓打开。
一阵金光从宝盒中飞出,照亮了昏暗的洞壁。空青与绯月抬眸,望向那个悬浮在宝箱上金光闪闪的四四方方的小罗盘。
空青伸手探入金光,将小罗盘取出来,疑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绯月凑到她跟前,将罗盘翻了过来,看到了一行逐渐暗淡的金色小字:“逃生罗盘——”
“可根据灵气输入,将一名修士传送到远离原先位置的地方。”
“落地地点不确定,最大传送距离为一万里……”
“注:仅能使用一次。”
空青微微蹙眉,沉吟道:“看起来是个逃生罗盘。”
绯月扭头兴冲冲地对空青说道:“这个对修士逃脱追杀是很有用的,姐姐快点和它契约,绑定之后,它就属于你,哪怕丢了别人也要请个分神修士才能抹掉你的烙印。”
空青侧眸,望向绯月:“给我?你不想要吗?”
绯月笑吟吟道:“不要,我都有好多法宝了。”
绯月伸手,将宝箱都推到空青面前,弯着眉眼笑道:“外头那个雉雷鸟是姐姐抓住的,所以这个秘藏的宝物应该全都是姐姐的。”
“姐姐收下吧。”
空青握着手里的东西,沉吟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空青划破了自己的指尖,滴血与这方罗盘契约后,放入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拿了罗盘,保箱里还有不少宝物。除了一些炼器的密卷,几块极品的陨铁,底下还有一方金色的虎头小令牌,上头刻着两个字:“金虎。”
空青仔细打量了一番,没看出有什么门道,就匆匆将它收起来。
收好之后,空青环顾了一圈,双手合十一击掌,笑眯眯地望着绯月道:“不是和你说好了要钓鱼嘛,现成的陷阱送上来了,我们开始钓张钰吧。”
绯月双眼一亮,很是兴奋道:“怎么钓?”
空青勾唇,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笑吟吟道:“布置好陷阱,放好鱼饵,等大鱼上钩啊!”——
空青的动手能力很快,没一会就把洞穴布置了一番,将所有陷阱布置好之后,绯月载着她匆忙地去寻找万器宗弟子。
见一个万器宗弟子,这两个身穿红衣的面具人就敲锣打鼓大声喊:“西边绝壁处有只四品雉雷鸟,喷的雷好吓人,不知道有什么秘宝啊!”
“快去找师姐一起来打妖兽!”
就这么喊了几次,果然有万器宗弟子摸到这里来了。
雉雷鸟被锁在空中,松开了金喙上的束缚后,一觉察修士的气息,就狂吼一声,一大团雷电喷出来朝人砸去。
修为低一点的修士,被喷一口,就炸得法衣漆黑,灰头土脸,头发直竖。
高一些的能撑住,可就会被绯月暗中绊住,一把捆了,塞入刚挖好的坑里,扒了储物袋,扔在了一起。
一连打劫了十数个修士后,她们的大鱼,上钩了。
张钰来了。
在一片黄沙里,他踩在双锤上,领着十几个万器宗弟子,来到了雉雷鸟的地盘。
趴在黄土下遮掩着气息的绯月,一看到张钰的身影,就扯着空青的手激动道:“姐姐姐姐,他来了他来了。”
空青点点头,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操控着细微的灵气,解开了上头雉雷鸟的封印:“风龙,解!”
话音落下,风龙松开,雉雷鸟振翅一飞,朝着那一行万器宗修士怒吼扑去。
雉雷狂怒,对着一群万器宗修士就是一团乱喷。张钰迅速结成防御阵法,大喊道:“对敌!”
一时间,黄风之中,雷光与烈火不停亮起,打得精彩纷呈。
底下的绯月握住了小拳头,望着顶上激烈的发抖,小小声地给雉雷鸟呐喊助威:“大鸟,啄他脑袋,电他头发!”
“打他!打他!”
空青:……
约莫打了一刻钟,张钰终于降服了雉雷鸟,顶着一头乱发,沿着石壁往上飞。
和绯月她们一样,张钰入了石壁内,就发现了那个亮着橙黄色光芒的宝箱,当张钰的手触碰到宝箱的那一刻,距离洞穴十里远的绯月立即输送了一道灵气。
“轰!”
贴在洞缝上的金虎符骤然亮起,化作千钧重的铁门直直地落下。
只听得轰的一声,石洞的所有缝隙全部都被堵上了。
四周一下暗了下来,只有洞壁四周的符箓在隐隐发亮,化作了无数条闪电锁链,一瞬朝洞内的张钰以及其他的万器宗弟子甩去——
“啊!!!”
尖叫声从石壁内传了出来,伴随着电闪雷鸣声,响彻了一方天地。
绯月握住了拳头,双目大放异彩:“电飞你!”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符箓作用消失,绯月戴上面具,与空青一起堵在了洞口,将所有逃出来的万器宗修士一个不落地绑了。
把这些被炸的一脸焦黑的修士抢掠了一空后,绯月把所有万器宗男性弟子的头发全剃了,扒光衣服,只剩一条裤衩钉在石墙上。
呼呼黄风中,光秃秃的石壁间,突兀地出现了几十只脸蛋乌漆麻黑的白斩鸡,摆成了一个字——“丑”。
完成这项杰作后,绯月拍拍手,载着空青扬长而去。
处于中间的张钰,四肢被缚灵索困住,抬眸望着那两道隐约浮现在黄风里的飘渺红衣,目眦欲裂:“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不要让我逮到你!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年轻修士的怒吼响彻天地,惊得四周的风都停滞了一瞬,而后继续苍茫刮过,将他屈辱的愤恨带向了远方。
已经飞远的绯月听到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唤声,将抢到手里的纳戒,得意洋洋道:“让你烧我璎珞,让你师姐欺负我姐姐……”
“哼哼,这回可算是让你丢个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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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身体很不舒服,最近写得非常的费脑子。每次开秘境走剧情,都很费脑子。
缓了一天才缓过来。
唉,写文真的像怀个孩子!感谢在2022-01-19 21:13:44~2022-01-20 19:2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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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前尘旧梦
绯月这一场闹得沸沸扬扬,一炷香过后,余下的万器宗弟子把挂在石壁上的张钰等人解救下来。
张钰从师弟手里接过宗门分配的法衣套上,抬手一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脑袋青筋暴起,咬牙道:“那两个妖女!”
“给我追!”
五六十名万器宗弟子结成一队,气势汹汹地往绯月的方向追。
万器宗弟子追到她近前十里地时,绯月才刚盘算完自己的战利品。
察觉到张钰等人的灵力波动后,绯月从纳戒里拖出一方龙舟,将刚刚打劫来的灵石一股脑地喂给器灵,高兴道:“快跑快跑!”
看不见的器灵一连吞下数十枚灵石,化作了一道流星,冲破了万器宗合围的圈子,大摇大摆地从张钰顶上飞过。
张钰只觉得一阵银光划过,顶上刮起了一道冷风,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地传来:“呀~好多条秃毛狗啊~”
张钰举着掌中火焰毫不犹豫砸过去,却连尾巴都砸不中,气到浑身发抖:“妖女!”
“妖女!”
“追!”
一行数十人顶着颗颗闪亮的大光头,踩在法器上,跟在一尾龙舟后面,围追截堵。
因每个秘境开启的时日不过三日,资源又多,修士们都担心他人会捷足先登,大多数秘境里,大家都在埋头找宝物,杀妖兽,挖灵植。
就算是杀人夺宝,也是悄无声息的出手,哪有像绯月这么张扬的。
偏生她觉得好玩,仗着自己抢的灵石多,烧着灵石开龙舟,在高原荒草里晃圈子。
每当距离拉远了,绯月就会放缓速度,等着万器宗的修士靠近后,她就拿出抢来的法宝一堆狂轰乱砸。
追在她身后的万器宗修士一片哀嚎:“我的惊雷符!”
“我的朱雀弓!”
“我的金笔!”
“我的风刀!”
听得远处哀鸿遍野,绯月戴着自己粉色猪猪面具,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泪花都快出来了,抓起一把符箓就要扔,哈哈大笑道:“万器宗的小秃子们,你们平时卖法器卖符箓不是特别嚣张的嘛!”
“本道君就让你们尝尝被自己符箓狂砸的滋味。”
绯月输入一道灵力,将那一把符全部扔过去,炸得那群万器宗修士东倒西歪,站在灵器上摇摇欲坠,险些就要掉下去。
这回不只是万器宗的修士在哀嚎,就连空青心头也在滴血了。
空青一把拉住绯月,忍着肉痛道:“别砸了,符箓就别砸了,画一张好不容易呢。”
“把符箓给我,砸别的。”
绯月被她一拽,立马乖乖道:“哦哦哦哦……好吧。”
她把剩余的符箓全部都给了空青,然后强硬破开其他的储物袋,把一些不那么值钱的法器往外砸。
就这么一停一顿,绯月把万器宗的修士逗得像是群死狗一样,气喘吁吁地跟在她们后面跑。
砸光了手里的灵器后,绯月觉得还不够尽兴,于是操控着龙舟开始往上攀升。
荒漠般的高原在远去,气温一点点降下来,冷冽的风从上往下割下来,眼前渐渐地多了一抹雪色。
无垠的雪连绵不绝地朝前蔓延,一片皓白的雪色里,绯月操控着龙舟,在雪峰见不断地穿梭,兴致冲冲道:“第四层秘境灵气果然很稀薄,这群光头飞上来,又没有足够的灵石支撑,一定会从灵器上滚下去。”
话音刚落下,一群赤衣修士顶着光头从下方飞上来,在一片雪光中顶着油光发亮的秃头,举着雷火砸向绯月。
轰!
雷光砸向雪峰,厚雪如浪,骤然崩塌。
张钰带头,踩着法器穿过汹涌的雪浪,朝着绯月赶去:“妖女看打!”
“嘭!”
一团雷火擦着龙舟砸在前方的雪峰上,雪山崩塌,朝着绯月的龙舟砸来。
绯月驾驶着龙舟,喂下无数灵石,撑开元气屏障,冲破雪浪,飞入了日光下。
绯月以自身为饵,引着万器宗修士追上来。
如此猫逗小狗般,逗了半盏茶的功夫,诸多万器宗修士纷纷撑不住,从灵器上摔落,滚入厚重的积雪中。
张钰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弟妹如下油锅一样,纷纷坠入雪海中,气得大叫一声,拼尽全力地往绯月那边追去。
绯月催促着器灵,化作一道光,“咻”的一下往前跃去:“略略略,你追不上!你追不上!”
张钰气得发狠,一头撞向了前方的雪山。顶着满头的雪,跪在法器上,望着顶上的郎朗日光,气得捶胸顿足:“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女!”
“该死的妖女!”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雪峰轰的一下被削去了一角,骤然崩塌。
张钰猛地扭头,却见浮光手持双锏,与箜篌沐朝颜彼此两两交战。
张钰大喜过望,大喊一声:“三师姐!”
浮光骤然回眸:“张钰?”
沐朝颜就是个小疯子,一入秘境就缠着浮光要打架。浮光不想陪她打,她就引着浮光去打箜篌,把箜篌惹急了,三人就混战起来。
如此打了两个时辰,都未曾结束。
浮光持着双锏,稍稍退开沐朝颜的剑气,望着张钰的秃脑袋,很是不悦:“张钰,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张钰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伸手指向绯月的方向,大声喊道:“三师姐,都怪那个妖女,抢了师兄弟们所有储物袋,还把我们的头都剃了!”
“师姐快替我们主持公道!”
浮光眉头一蹙,一锏甩开箜篌的音攻,手持双锏就往绯月方向追:“小沐道君,我不打了!”
“告辞!”
浮光踩云踏雪,朝着绯月的方向汹汹而来。
箜篌怀抱法器,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想走,没门!”
沐朝颜更是一剑劈过去去,穷追不舍道:“再打一场!道君别跑。”
眼见又要被这两人缠上,浮光立即化作了一道遁光,如流星般砸向绯月。
绯月面色大变,连忙将所有灵石都喂给了龙舟:“快跑快跑!张钰这个不要脸的,竟然把她师姐喊来了!”
“那可是元婴巅峰的变态!”
绯月吓得哇哇大叫,连忙御起防御阵法,疯狂地躲开浮光的追逐。
空青也难得严肃起来,甩下许多加速符箓,全力逃开浮光的追赶。
十里……五里……三里……
浮光追在龙舟身后,随着她绕过数座雪峰。弹指间,浮光距离龙舟只有十丈远,她大喝一声道:“飞鹰!”
浮光双锏一挥,灵器化作金色的飞鹰狠狠地朝龙舟撞去——
“戾!”
金色的苍鹰一声长啸,撞上龙舟,撕破所有防御阵法,震得龙舟一阵摇晃。
绯月震得大喊:“要命了!这疯子怎么那么快!”
剧烈的震荡间,绯月取出纳戒中的琵琶,抱在怀中,伸手一拨——
“铮!”
琵琶声响,追在浮光身后的箜篌骤然色变:“绯月!”
而这时,浮光的第二击已至:“腾蛇!”
双锏一舞,两道金光化作十丈大小的金蛇,狠狠地冲向龙舟。
“轰!”
龙舟阵法被破,哗啦一下散开,两条金蛇狠狠地撞向了绯月的琵琶。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空青将所有的防御符箓都贴在绯月身上,一时间,金光大作。
金色破开重重防御,直直撞向了绯月的心口,撞得她整个人都往后飞,带着身后的空青一起撞向了雪山。
“噗!”
绯月与空青齐齐喷出一大口鲜血。
轰隆一声巨响,两道红影如同最鲜亮的血色被金蛇拍在了雪山上。
箜篌化作一道流光,霎时间冲向绯月身侧,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绯月儿……”
绯月怀抱着琵琶,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溢出,垂眸看向了下方。
箜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漫天的雪色里,红衣黑发的女人浑身浴血,如离枝红枫一般,不停地往下坠落。
戴在她脸上的黑色面具随北风掀开,露出了女人的真容。
雪肤红唇,黑发赤眸,赫然就是另一个浮光。
箜篌望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心神巨震:“夕颜!”
立在上方的浮光面色骤变,大喊一声:“夕颜!”
言罢,她御气化作一道金光,朝空青掠去。
但有一人比她更快,一道银光闪过,化作一团白云接住了孱弱的枫叶,飞向了雪山之巅。
皓日当空,一袭白衣的剑修搂住花人柔软的腰身,立在无垠的白雪之上。
沐朝颜一手执剑,挑着空青的面具,一手环着空青的腰,垂眸紧张地望着她。
花人身上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沐朝颜的衣袖与裙摆,一点点地渗入了她的法衣里,将白色的法衣染成了半件红色。
空青窝在她怀里,只觉得脑子一片嗡嗡嗡作响。刺目的阳光落在她眼皮上,她迷迷糊糊地抬眸,看向了上方。
只见皓日之下,白雪之间,一个比雪色还要出尘的少女垂眸看着她,抿着唇瓣颤声道:“喂……你……你没事吧?”
空青望着她那两缕熟悉的额发,刚要反驳说自己有名字,不叫喂。
话还没出口,一阵甜腥味涌上喉头,她张口,哇得一下把血吐在了白衣剑修胸前的衣物上。
鲜红的血染红了剑修的白衣,也染出了剑修法衣上绣着的玉竹暗纹。
沐朝颜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洁白衣襟上那一片惹眼的绯红之色,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空青断断续续地咳了好几下,吐了好多血之后,才抬手擦干嘴角,仰头看向沐朝颜,有些无奈道:“啊,对不起,沐道君……”
空青抓住了她的袖子,饱含歉意:“我又把你弄脏了。”
————————
各种意义上的弄脏了。(不是)
欧耶!
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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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前尘旧梦
挂在手臂上的花人仿若从枝头折下的大红山茶,被沐朝颜单手搂在了怀中,颤巍巍地抖着肩头。
血还在嗒嗒地滴着,不断地渗入沐朝颜的法衣里。沐朝颜将面具与自己的灵剑都收入纳戒中,掏出了一瓶止血丹,单手掀开瓶塞,倒了一颗小心翼翼地喂到空青嘴边。
空青启唇,含住了那枚赤色丹药,嫣红的唇瓣便不小心碰到少女剑修白皙的掌心。
那温热一触即逝,惊得沐朝颜差点手都抖了。
空青吞了丹药,仰头让药丸顺利地滑入喉咙,感受着热意从胸腔蔓延到四肢,止住了不断从身体流逝的温暖。
浮光那一击,比起那日在寒松小院打她的那一掌要凶残得多。
空青方才几乎把所有防御符箓都贴在了绯月身上,音修身体孱弱,即使有这么多重的防护,还是受了很重的伤。
花人身体虽强悍,却也无法在毫无防御的时候,接下浮光这一击。
身体在撕裂,后背的花纹在剧烈的疼痛里亮起,折磨得空青咬住唇瓣,眼角沁出了泪。
她忍着身体修复带来的痛苦,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缓了片刻,才仰头对沐朝颜虚弱笑笑:“多谢道君。”
沐朝颜望着花人绯红眼角的那滴泪,握住她腰身的手下意识收紧。
她揽着空青,缓缓地落在了脚下的雪峰上,抿唇轻声道:“嗯。”
空青和她相处过两个日夜,自然知道沐朝颜多不喜人碰她。
半年前,她是为了求生,才与这位光风霁月的道君有过一段亲昵。
可如今她是绯月的人,再和这道君有些什么,总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故而双脚一落地,空青便从沐朝颜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脚步虚浮地往外走了一步,朝沐朝颜施了一礼,不再多话。
怀中温暖不在,只余下半怀的鲜血,凉得渗人。
自入道始,沐朝颜每日练剑,在师傅与师姐的木剑教训下,也时常受伤流血。
可她筑基之后,就再也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了。
这血着实太多了,修炼的修士都有些撑不住,更不要说是不能修炼的花人。
沐朝颜有些于心不忍,黑亮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空青,很是认真道:“你觉得好多了吗?”
空青不去看她,抬眸望向了此时怀抱着绯月朝她们飞来的箜篌,淡淡道:“好多了。”
沐朝颜的目光随着她一同看去,却见箜篌怀抱着绯月,喂了她一堆丹药后,朝她们这处飞来。
空青连忙动身,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跄地奔向绯月。
沐朝颜望着她的背影,下意识伸手想把她拉住:“你……”
空青充耳不闻,只径直地往绯月的方向奔去。鲜红的衣摆扫着皓白的雪,在冷冽冰白的雪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沐朝颜垂眸,望着她走过的路,收回了自己的手,抿着唇不发一语。
箜篌抱着绯月很快就飞了过来,她来到空青身边,见空青张着手要接绯月的模样,轻轻落在地上,将怀中的绯月交给了她:“重伤,疼得醒不过来。”
“但不会有太大问题。”
箜篌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量空青那张异常相似,却更为精致漂亮的脸。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除了那双赤眸,通身的气质像极了二十多年前死在魔宗之手的夕颜。
空青接过绯月,没有在意箜篌的打量,只轻声道:“多谢道君。”
她身体虚,也站不住,接过绯月后,就将她搂在怀里,缓缓地跪倒在雪地里。
空青抱紧了怀里的绯月,垂眸望着她,紧张又急切地喊:“绯月儿……绯月儿……”
音修本就身体娇弱,受了重伤,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绯月窝在空青怀里,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姐姐……”
绯月抬手,虚虚地抚摸着空青的面颊,弯着眉眼道:“你没事吧?”
空青松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弯着眉眼摇摇头:“没事……我当然没事……”
她是花人,可比这些修士要强韧多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对死不了。
绯月也松了一口气,窝在空青怀里,蹭了蹭她的脖子,语气娇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令一旁的箜篌站立难安。
远处的沐朝颜见两人亲昵的模样,心口有些发痒。她握住了手,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她和绯月在一起了。
难怪她一个合欢宗的花人能出现在秘境里,绯月那种出格的性子,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同样不好受的不止箜篌,还有远处的浮光。
她握着双锏,望着空青跪在雪地里,眉眼柔和地哄着怀里小姑娘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在滴血。
浮光怒火中烧,抬手右手,单锏指向了雪地上的绯月:“箜篌,你妙音阁弟子未免太过霸道了。”
“秘境相争,争夺宝物,实乃常事。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在凡人界,剃人头发都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你阁中弟子如此行事,太羞辱人了!”
她万器宗今日要是不算这笔账,一定会被人笑话。
箜篌如今情绪复杂,根本听不得人说话。听浮光大喊,因绯月受伤的怒气又上来了。
箜篌转身,望向正前方的浮光,眸中含着怒火:“既然你要算账,那我就给你好好算算。”
“历来秘境争夺,生死不论。你万器宗弟子技不如人,要你一个元婴巅峰来找场子。”
“你为了你师弟打伤我师妹,那我现在就要为了我师妹打你了。”
“浮光,休要多话,看打!”
话音落下,箜篌怀抱法器,跃身而起,一拨琴弦,朝浮光攻去。
她一边打浮光,一边对下方的沐朝颜说道:“沐小道君,这是我妙音阁与万器宗的私人恩怨,还请你不要插手。”
沐朝颜虽好战,可还是非常拎的清。这种私人恩怨,她都不会参与。她点点头,吐了一个字:“嗯。”
远处的箜篌拎着法器,直接砸向浮光的金锏,逼的她连连后退:“ 烦请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师妹,还那位朋友……”
“我打打就来。”
沐朝颜又点点头,往空青那个方向挪了几步,硬邦邦地应了一句:“嗯。”——
远处的轰隆声不断响起,一座座雪峰在元婴巅峰的修士对决里被不断推平,化作了雪海,朝着尽头的日光不断地蔓延。
轰隆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橙光与金光,在远处层云间亮起。
沐朝颜听得这动人心弦的交战声,难得没有手痒。她抬眸朝箜篌的方向望了一眼,走向空青身侧,从纳戒里掏出一件法袍搭在了空青身上。
空青只觉得后背一暖,抬眸朝沐朝颜看去,却见沐朝颜站在自己身侧,望着箜篌的方向,淡淡道:“此处冷寒,灵气稀薄,受了伤得多注意。”
空青抬眸扫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嗯,多谢道君。”
沐朝颜偷偷瞥了她一眼,却见空青已经垂眸,抬手轻擦绯月脸上的血迹,目光专注而柔和。
沐朝颜抿唇沉默了片刻,抚好衣摆,在空青身侧坐下,淡淡开口:“绯月是音修,虽身体弱了点,可主攻魂灵,神识很强。”
“这样的伤,喂了丹药之后,入定冥想一夜就无大碍了。”
空青擦干净绯月脸上的血迹,将已经进入冥想的绯月揽入怀中,轻声道:“我知道。”
她只是有些自责,绯月天性浪漫,又如此孩子气,如果不是她一开始出的主意,又没把绯月拦下,才会让她做得那么过火。
把张钰等人挂起来之后,她们就应该悄无声息躲起来了,而不是纵容绯月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或许她顺从惯了,只会煽风点火,让修士自取灭亡,却不懂得怎么做才算是对人好。
如果今日受伤的人是浮光,她简直拍掌庆贺。可偏偏是绯月……
空青握紧了绯月的手臂,轻轻咬住了唇瓣,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下回若无万全之策,她绝不陪绯月这么胡闹了。
沐朝颜坐在她身侧,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空青自责的模样,心绪有些奇妙。
恰好冷风又起,山顶的雪花开始簌簌飞落,攀在了空青纤长的睫毛上。
少女端坐在空青身侧,望着挂在她睫毛上的雪花,目光下移,落在了她嫣红的唇瓣上,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修士历练,遇生死大事很正常的。”
“箜篌师姐很讲道理,不会因为绯月受伤而苛责你。”
沐朝颜的安慰来得突然,空青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扭头,有些迷茫地望向沐朝颜:“道君这是怎么了?”
之前都不允许她说话,自己也是闷声不吭的,这时候反倒会劝慰人了。
沐朝颜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不太熟练。她抿唇,若无其事道:“无事……”
空青见她这幅模样,莞尔一笑:“道君能安慰我,我很高兴。只是我着实担心绯月儿的伤势,并非其他原因。”
“今日之事,的确有我的因果,可我并不担心妙音阁的责骂。”
“道君不用替我挂心了。”
沐朝颜启唇,淡淡道:“哦。”
空青见她这幅冷冰冰的模样,垂眸望向她左侧那半边染血的衣衫,犹豫片刻开口:“道君不换衣服吗?”
沐朝颜扭头,有些茫然地望着她:“为什么要换?”
空青的目光落在她袖子上,柔声道:“您衣服都被我染脏了,难道道君不觉得不舒服吗?”
“我记得您很爱洁。”
所以在床上的时候,不允许她弄脏任何一点东西。
沐朝颜呼一窒,似乎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耳尖都红了。
她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淡淡道:“倒也没有很脏。”
“血还是很干净的。”
她常年和人动手,身上不是自己的血,就是妖兽的血,早就习惯了。
比起那种花瓣碾碎后的颓靡气息,她更能忍受血腥味。
毕竟前者的味道,太过红尘了。
空青颔首,有些抱歉道:“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空青决定,接下来她都不要和沐朝颜说那么冒昧的话了,搂着绯月的时候和这小道君说话,还怪难为情的。
沐朝颜望着空青这幅疏离的模样,垂眸望着窝在她怀里的绯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所以……”
空青:“嗯?”
沐朝颜斟酌了片刻,才轻声道:“所以现在,合欢宗是把你许给绯月了吗?”
空青点点头,淡淡道:“嗯。”
沐朝颜转眸,目光穿过无垠的雪峰,看向浮在碧蓝天空里的几片白云,点点头道:“挺好的。”
她两手搭在膝盖上,识海里不断翻涌着发冠上那抹松绿色发带的模样,抿着唇瓣,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挺好的。”
空青扫了她一眼,见她这不太自然的神情,心头有些怪异。
不会吧,沐小道君不是无情道人吗?怎么会介意起这种事情来了?
空青垂眸,望向怀中的绯月,心里隐隐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自己许了绯月?
话本上不都是这么说嘛,凡间女子对于第一个肌肤之亲之人,总是会印象深刻,多有惦念的。
是了,毕竟沐小道君才十七岁,只比绯月大一些,还会介意这种事,实属正常。
空青开始觉得浮光半年前那个馊主意真的是太害人了,仿佛春花落了清池,无端污了一池净水。
空青想到那柄剑鞘,觉得自己要投桃报李,应当帮小沐道君将这朵多余的花捞起来才是。
空青抬眸,望向沐朝颜,浅浅一笑:“我也觉得极好的。”
空青弯着眉眼,说得相当认真:“绯月道君待我极好,多亏道君的言灵,我有了一个好去处。”
未免沐朝颜不信,空青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她待我很好很好,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沐朝颜心下一松,却又觉得有些不太痛快。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好板着脸答道:“嗯。”
“那很好。”
为了表示真诚,她还补充了一句:“她待你好就行。”
这样,她也不会偶尔想起那根发带,总觉得空落落的,心怀愧疚了。
————————
仿佛追妻火葬场的前夫在问:你现任老公对你好不好?
空青:当然是好的不得了啊。
空青真的娇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什么,娇诱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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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前尘旧梦
箜篌与浮光这一架打得胶着,眼见山顶风雪越浓,厚重的雪在空青的法衣上盖了薄薄的一层,而箜篌还不回来。
绕是修士周身有护身屏障萦绕,可这秘境雪峰还是太寒了,修为低一点的修士若是稍不注意,待得久了也会被冻伤。
更不要说空青这样的花人。
沐朝颜垂眸与空青说道:“落雪了,水元凝冰,于伤不利,我载你与绯月找个地方先落脚吧。”
空青颔首,温声道:“那就麻烦沐道君了。”
绯月伤重,不似她这般耐磋磨,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
空青伸手,将盖在自己肩头的法衣扯下,盖在绯月身上,将她紧紧裹住。身子一暖,绯月枕着空青的胸口,无意识地蹭了几下,小猫一样。
空青莞尔,摇摇头将怀里的绯月打横抱起,顶着满身风雪,望向了沐朝颜。
皑皑白雪间,冷风刮过,细雪翻飞,落在了空青乌黑的发丝上。
空青的红袖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更加凸显她腰肢纤细,面容清瘦,四肢纤长。如彼岸花,纤长,柔韧,盛开在风雪中,张扬着纤细艳丽的花瓣,似乎猛地一吹就会随风折断。
沐朝颜垂眸,落在了空青单手可握的纤腰上,眸色渐深:“你……”
空青疑惑:“又怎么了道君?”
沐朝颜抬眸,看着白雪刮向空青尖细的下颚线,说出了自己荒诞的担忧:“你伤的那么重,要不还是把绯月交给我吧。”
她怕绯月太沉,花人如此孱弱的身体撑不住。
空青横抱着怀中的绯月,将她往上抛了抛,轻笑道:“不妨事,她年纪小,都还没您高,我抱得住。”
沐朝颜望着绯月贴在空青心口紧紧依偎在她怀中的模样,识海中闪过些许不可言说的场景。
一时是她挂在空青身上,被她托举着身体。一时又是她攀着空青的肩膀,缠着她的腰。
仿若细雪覆绝松,暧昧朦胧。
沐朝颜脸颊微烫,从纳戒中取出自己的灵剑,御空踏在了剑上,垂眸对空青说道:“上来吧,我带你们走。”
“多谢道君。”
空青抱着怀中的绯月,轻轻一跃,如飞花稳稳地停在了雪白的灵剑上。
沐朝颜抬手捏诀,为她二人裹上一层灵气屏障,隔绝阴冷寒气,清冷道:“站好了。”
少女剑修御剑,化作一道遁光,冲破风雪,越过苍茫雪峰,往灵气浓郁之地驶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沐朝颜就在一座雪峰的半山腰处,找到了一个藏在冰川后面的秘境。
沐朝颜御剑,洞穿了万年不化的冰河,破开秘境,降服藏在秘境中的妖兽后,将秘境洞穴清理干净,才让空青下去。
空青站在灵剑上,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一处藏在冰川后的秘境洞穴。
洞穴地面是一层深不可测的厚重寒冰,往下望去,只见一片蔚蓝。隔着厚重冰层,依稀能见下方山峰原先嶙峋的地貌。
而四周与洞顶,则如春笋般支着无数的冰棱,反射着从洞外映进来的光,璀璨夺目。
比起先前的雪峰之巅,这处寒冰洞穴的确是个好去处。
空青暗自点头,抱着绯月从灵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踩在冰面上。
沐朝颜跟着跳了下来,将灵剑收在手上,从纳戒中取出一方飞毯,铺在平整的地面上,对空青说道:“你与绯月在此处等着。”
“我去找找苏师姐。”
空青顺从地把绯月放在了飞毯上,这才抬眸看向沐朝颜:“道君且去,我会照顾好绯月道君的。”
沐朝颜点点头,又从纳戒里取出一堆灵石与符箓,放在空青身旁,温声叮嘱:“若是遇上什么妖兽,把绯月喊醒,让她输入灵气就能用了。”
空青未曾暴露修为,沐朝颜还是只当她是那个毫无防御的柔弱花人,难免考虑周全些。
空青心头一暖,弯着眉眼道冲沐朝颜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有劳沐道君费心。”
“道君真是个顶顶好的人。”
这一笑,恰似月夜飞花,幽昙夜放,无端撩人心弦。
沐朝颜呼吸微窒,竟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到底是少年脸皮薄,又自小修行无情道,与那些冷硬的剑为伴,未曾见过如此柔软的花。
少女心中虽有大道,有抉择取舍,可见这道笑容,仍有种寒剑吻飞花的缠绵。
因为这笑,她是见过的。
在那短暂的两夜里,见过好几回。
自合欢宗一别,沐朝颜只身前往万境之森,与山林为伴,以剑为生,终日剑气纵横,剑意越浓。
只偶尔有些夜里,找不到对手时,沐朝颜会抱着剑端坐在高大的望天树端,仰头望月,见夜枭振翅,听鹧鸪寂寂哀鸣。
冷月之下,寒风吹拂面颊,晃得她发带悠扬而起,轻轻扫到她的面颊。沐朝颜伸手将发丝拨到脑后,在触碰发带的一瞬间,偶尔会想起这些笑容。
这时候,她就会开始想起那双寒星般璀璨生辉的桃花眼,想起那浓郁得好似开满整个剑山的曼殊沙华,继而想到这个女人。
一个她从未问过名字的女人。
以前不问,现在也不会问。
沐朝颜垂下眼眸,握住了手中寒剑,清清冷冷开口:“我去了,你与绯月多当心。”
空青笑着颔首:“好。”
沐朝颜不再去看她,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银光,飞出了幽蓝的寒冰洞穴,朝远处辽阔的天空飞去。
只刹那间,沐朝颜的身影便彻底消散在空青眼底。
空青抱着怀里的绯月,耐心静坐了半盏茶后,发觉沐朝颜没有回头的迹象,才长舒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益气补血丹,直接往喉咙里倒。
一整瓶丹药灌入喉咙后,丝丝缕缕的灵气渗入血脉,通过功法在体内循环一周天,涌入了干涸的紫府间,一点点回复灵力。
紫府内空荡荡的灵力恢复了些许,空青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方才浮光的攻击来临时,她几乎是一瞬间抽干灵力,同时激发十几张高级防御符箓,才勉强抵挡。
仅仅是十五张四品符箓,就能抽干她的紫府,练气期的修士,还是太过弱小了。
她这么想着,沉下心神,开始慢慢地引导身体的灵气,快速修复身体的损伤。
毕竟有浮光在,空青总觉得自己如同被毒蛇猛兽盯上一般,格外不安全。
如此炼化半刻钟后,窝在她怀中的绯月悠悠醒转。
绯月从沐朝颜的法袍里探出脑袋,趴在空青的心口,仰头迷迷瞪瞪地望向她:“姐姐……”
绯月好似从窝里探出脑袋的小鸟,四下张望了一番,茫然道:“这是哪?箜篌师姐呢?”
空青见她这幅模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掐住绯月粉嫩的小脸,柔声道:“你箜篌师姐替你报仇去了。”
“这里是个小秘境,沐道君带我们过来的。”
绯月一下就愣住了,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道:“沐朝颜?”
那个小冰人还会帮忙,可真是稀奇。
空青点点头,嗯了一声,抬手拂开绯月额上凌乱的发丝,温声问她:“你觉得好些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绯月又开始疼了。
她软了身体,没骨头似地趴在空青怀里,软乎乎道:“金丹修复了点,但脑袋被浮光劈得厉害,识海波荡,有些头晕恶心。”
空青知她爱撒娇,伸手落在了她的太阳穴上,揉着她的穴位,温声问:“那现在好多了吗?”
花人的指腹温热柔软,像花瓣一样,熨帖地贴在少女的肌肤上。
绯月趴在空青怀里,两手搂住她的腰,娇娇软软地蹭了蹭空青的心口,一派欣喜:“好多了。”
“姐姐哄哄我,我什么伤都好了。”
空青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你啊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绯月笑了笑,仰头望向空青,目光柔软:“那姐姐呢,伤得怎么样?”
空青勾唇,温声道:“没事了,背后的灵纹在修复伤口,我只伤了皮肉,并未有神识损伤。”
绯月抓着空青身侧的衣物,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放松了身体,趴在空青心口,有些歉疚道:“这次怪我,是我太贪玩了。下一次我一定谨慎些,不能连累姐姐了。”
空青手微顿,她沉吟片刻,伸手捧住绯月的脸,极为温柔道:“也怪我,没有拦住你。”
才会让绯月受了那么重的伤,
空青迟疑片刻,才抿唇开口:“你伤的那么重,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此处灵气稀薄,也不好恢复。”
“可难得入秘境一次,你我就不要浪费这样的机缘。”
空青顿了顿,斟酌开口道:“不如这样,我们来双修吧。”
“你把我灵园的灵气都吸走,看看能恢复多少灵力。”
绯月呆了呆,双眼登时亮了起来,兴奋地开始叽叽喳喳:“真的吗?可以吗?可是还没到约定好的日子呢?我可以和姐姐抱抱吗?”
空青哑然失笑,捧着少女柔软的脸颊,抵住了她的额头,笑着道:“可以的。”
“反正也差不多到了,早一点也无妨。”
空青吻了吻少女的唇,哑着声音道:“我愿意的。”
绯月很是高兴,弯着眉眼笑着应道:“好,那我们就双修!”
少女说话算话,也不管什么时辰什么地点,伸手搂住了空青的脖颈,张口咬上了空青的唇。
空青吃痛,耐心地含住少女柔软的唇瓣,宠溺而无奈:“你慢一些……”
空青揽住少女柔软的腰身,将她抱在自己腿上,掐住了她纤细的腰。两道红影交缠在了一处,宛若交颈的鸳鸯,在冰天雪地里抵死缠绵。
空青抽空甩出了几道符箓,遮蔽了两人的身形与气息,又从储物袋中拿出新的法袍,裹住少女娇软鲜嫩的身体,死死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曼殊沙华的气息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冰洞,开得如火如荼——
两个时辰后,沐朝颜与箜篌打完浮光,找到了刚从秘境出来的苏知微,领着她往绯月落脚之地赶去。
在距离绯月一里地的时候,三人都察觉到了相当剧烈的灵气波动。
沐朝颜眉头紧蹙:“难道有妖兽闯过去了吗?”她心下焦灼,连忙化作一道银光,弹指间越过百丈,冲到了原先的冰川前。
箜篌与苏知微心下一紧,也连忙加快了速度,紧随其后。
在距离冰川五丈远的地方时,五感敏锐的沐朝颜听到了一阵细微的黏腻声音。
那声音着实过于熟悉,逼得沐朝颜硬生生刹住了灵剑。
沐朝颜猛地抬眸,目光穿过无数厚重冰层,朝冰洞望去。却见一排排厚重的冰柱后,映出了两道模糊交缠的人影。
高挑纤细的花人将如鸟一般精致小巧的少女抱在怀里,裹在鲜红的法袍下,温柔地拥吻。
只一眼,便让沐朝颜心神巨震。
热意从心口升起,化作滚烫的绯色迅速染红了少女的面颊与耳尖。
白衣剑修一抬手,一道银光划过,轰的一声,无数冰棱纷纷下坠,化作一层深蓝色的水幕堵住了冰川洞口,遮掩住了一切身影与声音。
匆匆赶来的箜篌与苏知微望着沐朝颜身后潺潺流淌的冰川,抬眸望向面色绯红的少女剑修,惊讶道:“小沐道君,这是怎么了?”
沐朝颜忍着脸上的热意,握紧了手中剑,颤声道:“没事……她们没事……”
简单的一句话,被少女说得磕磕绊绊:“只是……只是在双修……”
话音落下,少女御剑,逃难似的御剑飞离了这个地方。
箜篌与苏知微望着少女流星般消散的背影,扭头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尴尬。
苏知微轻咳一声,小小声道:“绯月带的那个花人……如此这般行事,可快速治疗绯月的伤,倒是比我的药好用多了……”
“我们……”
苏知微抬手,指向了一个与沐朝颜截然不同的方向,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先避避,过会再来?”
箜篌只觉得神庭一阵刺痛,按着脑袋抽着气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两人言罢,也化作一道遁光,朝远方飞去——
沐朝颜这一飞便是上千里,直飞到落雪漫天处,她才缓缓地停在了雪山之巅。
浅灰色的云盖在了蓝色的天空上,天地一片暗沉。朔风阵阵,大雪纷飞,刮得沐朝颜白衣猎猎作响。
白衣墨发的少女立在雪山之巅,并未撑起任何灵气屏障。只是一动不动地抿着唇瓣,冷冷地望向前方,任由狂风肆虐,将飞雪黏在她的发丝上。
很快,雪花落满了她的黑发,眉宇,睫毛,将她整个人都吹成了一个发色皆白的小雪人,冻在了原地。
良久之后,沐朝颜只觉得从心口升起的滚烫散去,她震开周身的雪,长舒一口气,盘腿坐在了雪峰尖上。
沐朝颜抬手,将缠在发冠上的松绿色发带解下来,握在了掌中,垂眸看了一眼后,抬头望向了远方。
她坐在山巅,眺望着远方阴云聚散,底下雪海翻涌,听得耳边朔风如虎狼哀嚎,只觉得有一种千年万年的孤寂感涌上心头,无限悲凉。
红尘事,大抵如此,风云变幻,人事无常。唯有大道自然,在长久的转动里,维持着一种孤寂的永恒。
无常即是永恒。
这就是她的道,她必须去接纳这份无常,在世事变幻中,守住自己的道心。
沐朝颜握紧了手中的发带,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引用自《清静经》)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引用自《清静经》)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引用自《清静经》)
“……”
清冽的诵经声随朔风远去,逐渐地消散在呼啸的风声里。没一会,一切声音皆在逝去,风声渐息。
所有的躁动都止住了,被重新压在了镜湖之下,重归于寂。湖面涟漪消逝,如风过无痕,了无踪迹。
————————
昨天睡过头了,今天早点更!晚上还有!没有你们就是小狗!
怎么说呢,这篇文改名字的时候,曾经有一度我想改成空青两个字。
因为主要内容,还是写大空的一生(不是)
但其实写出来之后,发现不是这样子的。
无论是绯月还是颜颜,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
她们还太年少了,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世界会按照自己预想的一样转动,天真地觉得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她们是天之骄子,本该如此。
只有空青不是,她出生于沼泽地里,向阳而生,用尽了所有的一切,挣脱身上的枷锁,重新生长出翅膀,似飞鸟翱翔。
所以她爱的不会很满,不会很多,但一定是她能给的最好的。
给绯月是,给颜颜也是。
但这两个还是有区别的,很明显的区别。
所以……绯月股的朋友们,高点了还不走吗?抄底了抄底了,颜颜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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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前尘旧梦
这场风雨雪落了许久,直到暮色降临,翠绿色的夜光如无数条瀑布从星空洒落,垂落在白雪皑皑的雪海上,勾勒了一副极为梦幻奇异的雪夜图。
沐朝颜从冥想中醒来,把掌中那根松绿色发带收入纳戒中,御剑而起,身披极光,化作一道流星融入了这幻梦般的雪夜里。
秘境妖兽众多,夜里正是妖兽活跃的时分。尤其是在这样的寒夜里,妖兽吸纳灵气的速率是白日的数十倍。
故而入夜之后,大多数修士都会寻找一个安全之所,进入冥想修炼,只有少数强者,才会夜访秘境,与妖兽搏斗。
今日与浮光交手,沐朝颜受益良多,趁此良夜,正好将所得一一演化。
她御剑在雪原不停穿梭,遇上不少夜游的妖兽,数剑斩之,将所得秘宝囫囵塞入自己的纳戒中。
如此与妖兽缠斗到了子夜,沐朝颜飞着飞着,不知不觉飞回了那花人的落脚之地。
此时风雨已歇,冰洞内燃起了炉火,明亮的黄色与极夜的绿混在一起,交织成了更为绚烂的浅绿色光辉。
浓郁的烟火与肉香味从冰洞内飘了出来,随冷风吹到很远的地方。路过的白衣剑修停下了灵剑,朝洞口望去。
却见晶莹透亮的冰洞内,燃着一炉火,炉边围了四个女人,正温酒烤肉,谈笑风生。
隐约间,沐朝颜似乎听得绯月说道:“上次五宗大比,张钰把我的璎珞烧了。所以这次,进秘境,我就想把他头发烧了……然后琴瑟姐姐就帮我想了个好办法……”
听到琴瑟两个字,沐朝颜剑停了一瞬,短暂地扫了眼挨着绯月坐下,正在沉默烤着肉的花人,后知后觉地想:原来她叫琴瑟。
还真是一个缠绵的名字。
可就是这一瞬,却足以让场中最敏锐的箜篌抬眸,朝她看来:“小沐道君……”
沐朝颜停下脚下的飞剑,冲箜篌微微颔首,矜持有礼道:“箜篌师姐。”
正在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讲故事的绯月此时也抬眸,朝沐朝颜看来,特别高兴地冲她打了个招呼:“沐朝颜……”
少女音修冲沐朝颜招了招手,兴高采烈道:“快进来快进来……”
沐朝颜望着她稚嫩的面庞,识海中又浮现起下午撞见的一幕,微微转眸,看向绯月身侧的空青。
红衣墨发的花人只专心致志地翻烤着手中的灵肉,并未朝她看来。
不知怎么的,沐朝颜心下一松,在箜篌与苏知微一起喊她过来时,犹豫片刻御剑飞入冰洞中——
她刚落地,苏知微便嗅到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笑眯眯道:“小沐道君又去找妖兽打架了?”
箜篌朝她望去,眼中含着笑意:“怎么,今日和浮光打得还不够尽兴吗?还要去找妖兽的麻烦?”
斜对面的绯月仰头,看清她身上染着的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沐朝颜,你究竟杀了多少妖兽,怎么法衣上全是血……”
“你都不觉得黏腻吗?”
沐朝颜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法衣,发现原先皓白的衣物上此时染上斑斑血迹,仿若落梅碎雪地,满是刺目的红。
沐朝颜对身上的血迹早已习以为常,只今日看到自己身上染着的红,才觉得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妥。
但那不妥,只闪过一瞬,如同落雪无痕,霎时无影无踪。
她抱着剑挨着苏知微坐下,清清冷冷地开口:“我用过净身决,只是妖兽品级高,血能透法衣,清理不掉。”
沐朝颜顿了顿,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看着红了点,其实不脏的。”
绯月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夜光杯,拎起手边的酒壶,往里倒酒。
淅沥沥的橙红酒液落在杯中,在绿光里红得深沉。绯月一边倒酒,口中一边嘟囔:“你们剑宗的人那么爱打架,为什么非要穿白衣。”
“素得跟凡间送葬的一样,还容易弄脏,为什么就不能穿颜色深一点的衣物呢?”
“红的紫的,都能穿得很好看嘛。”
沐朝颜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绯月了,妙音阁修士大多以情入道,皆很注重仪容。
幼年时沐朝颜前往妙音阁,也曾因为穿衣被绯月这么说过。她当时回答,这是宗门规定。
而今绯月再问,她也是一样回答:“宗门规定,自当如此。”
白衣如雪,可映万物之色,一如剑心通明,可证世人之心。
绯月倒好了一杯酒,点点头道:“是是是,你们宗门规矩真是多……”
绯月举杯,将酒杯递到沐朝颜面前:“给你……”
绯月抬眸,直勾勾地望着沐朝颜,一脸期待:“灵酒你总能喝吧?”
沐朝颜垂眸,望着盛在酒杯中的赤色灵液,抿唇不语。
绯月将酒杯送了送,兴致冲冲道:“谢你今日救了琴瑟姐姐,我与姐姐请你吃烤肉,这肉配酒才好吃。”
“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你就尝尝嘛~”
少女弯着眉眼,嘴角微微上翘,对着年幼便相识的青梅故交软乎乎地撒娇。
沐朝颜望着少女娇俏的面容,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少女从小就这样,喜欢撒娇。
所以妙音阁的师姐们,都很会惯着她。
偏生沐朝颜不想惯她,她沉吟片刻道:“宗门规定,金丹之后不得食用人间烟火,我……”
还没等她说完,一旁正在翻着肉的空青淡淡地插了一句话:“沐道君……这肉是三品云猪,肉中含着灵气,一些体修也会用来补充体力与灵气,算不得人间烟火。”
空青拿起一串灵肉,递到沐朝颜身前,温声道:“道君与妖兽交战,想来也耗费了不少灵力,不妨试试。”
空青弯着眉眼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做的东西,比起一般的厨子,应该好很多。”
正把一块灵肉吃下去的苏知微,捧着酒杯喝了一口,笑眯眯道:“琴瑟姑娘这就谦虚了,我尝过那么多人间美味,能与你相比的人,屈指可数。”
苏知微转眸,笑吟吟地看向沐朝颜:“索性也不是在剑宗,小沐道君且试试……”
苏知微来自凡人界,是当世天资最出色的修士,对于这些宗门规矩根本不在意,几次三番怂恿沐朝颜破戒,故而此刻极为揶揄道: “小沐道君还请放心,我等绝对不会找剑宗长老告状的。”
一旁的箜篌也勾唇附和道:“是啊,我等都不会做这么不厚道的事,你尽管试试。”
“就是就是,琴瑟姐姐烤的肉可好吃了,无论怎样你都要尝尝。”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似乎都很期待严以律己的苦修道人,偶尔破戒。
哪怕只有一次,也会让她们觉得很开心。
更不要说是沐朝颜这种一板一眼的剑宗天才修士,光是逗一逗她都觉得很开心。
沐朝颜清楚她们的心思,沉吟片刻,转眸望向正在烤肉的空青。
却见这花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有些期待地望着自己。炉火在她那双漂亮幽深的桃花眼中跳跃,明亮而璀璨。
花人眼眸中藏着的一丝好奇与期待,像是冬日里趴在树上小心窥视的花栗鼠一样,是沐朝颜第一次在她身上见过的生动色彩。
只一眼,沐朝颜便觉得春风乍起,心弦微颤,涟漪再起。
少女剑修收回了自己窥探,沉吟了片刻,将手上的剑放在膝盖上,一手取过绯月的灵酒,一手取过空青的烤肉,垂着纤长的睫毛淡淡道:“我并不担心宗门责骂。”
“只是规矩在心中,习惯了。”
沐朝颜顿了顿,抿紧唇瓣,好一会道:“既然是朋友好意,那我且破例一次。”
众人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期待了起来,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沐朝颜抬起手,将空青的烤肉送到了唇边。
少女剑修轻启粉唇,贝齿轻轻咬住焦香酥脆的烤肉。一口下去,肉香与灵气在口中爆开,带着香料的气味,直冲五脏六腑。
自小辟谷的沐朝颜一下就呆住了,她含着口中的肉,双眼发直,一时半会没有动作。
对面的空青顿住了翻肉的动作,有些紧张地望向沐朝颜:“怎么样沐道君,可是觉得不好吃?”
沐朝颜恍然回神,贝齿咬着美味的烤肉,在新奇又震撼的情绪里咽下喉咙,极为克制道:“是好吃的。”
“很好吃。”
沐朝颜说着,低头又咬了一块肉,快速而优雅地吃下,没一会就把整串烤肉给吃完了。
吃完之后,沐朝颜抬眸望向空青,很是认真道:“可以再给我一份吗?”
反正已经破戒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也是一样的在违反戒律。
索性不管不顾也挺好。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空青笑弯了眼,将烤好的一串肉递到沐朝颜面前,温声道:“好。”
“只要道君想要,多来几份都没问题。”
绯月也跟着开心笑了起来,拍着手很是得意道:“你看我就说吧,琴瑟姐姐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谁都无法拒绝的。”
箜篌应付道:“是是是,知道你的琴瑟姐姐很能干了。”
“所以琴瑟姑娘究竟想了什么好主意,让你怎么把张钰给诓了的?”
由箜篌带起话头,方才被沐朝颜忽然出现打断的话题,又重新开始——
说起这件事,绯月又重新来劲了。她眉飞色舞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描述了一遍,冰洞内全是她快活的笑声。
沐朝颜坐在一旁,一边抿酒一边吃肉,听着绯月活灵活现地描述着之前的一切,眼角的余光落在她身旁的空青身上。
这花人脾气很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哪怕是自己曾拿剑威胁过她,她仍旧会抱着自己,一派宠溺由你任性的模样。
此刻对着绯月更甚。
绯月说一句,就要问“琴瑟姐姐你说是不是?”
那花人弯着眉眼,好似含了星光般轻轻答:“是。”
一路说下来,都是极为纵容宽厚的状态。
箜篌听了所有的事,弯着眉眼笑吟吟地看向空青,极为欣赏道:“如此说来,琴瑟姑娘当真是聪明。”
绯月点点头,很是赞同:“嗯嗯嗯,姐姐就是很聪明的。不止聪明,她还学什么都快,甚至还能修……”
眼见绯月就要说漏嘴,空青伸手一把扯住了绯月的袖子,盈盈一笑:“箜篌道君谬赞了,不过是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小聪明,若是不靠着绯月道君强大的修为,只怕也做不到这一步。”
箜篌弯着眉眼,眸中含笑,颇有些锐利地看向空青:“这可不是小聪明,寻常涉世未深的修士,都想不到这么周全的全套。看来合欢宗内,教了琴瑟姑娘不少东西。”
在浮光身边伺候多年的空青,哪里不知道箜篌话语里藏着的意思。
对于箜篌的质疑,空青混不在意。她笑笑,翻动着手里的烤肉,泰然自若道:“合欢宗不教这些东西,是我平日里看书比较杂,才琢磨出来的。”
箜篌了然地点点头:“哦……”
音修想到了白日里浮光脱口而出的那声“夕颜”,心里颇为不安。她沉吟片刻,勾唇一笑,望着面前从容淡定的花人试探道:“既然琴瑟姑娘此前一直生活在合欢宗,想必也见识过不少修士……”
“今日我听浮光道君唤你‘夕颜’,说起来你与她极为相似,不知她与你……”
箜篌说得隐晦,空青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她洒脱一笑,平静开口:“浮光道君是我先前的花主……”
“至于她为什么会叫我‘夕颜’,我也不太明白。”空青勾唇,抬手指向自己,很是豁达道:“毕竟您看,我这副样貌,与浮光道君也很像,不是吗?”
空青勾唇,眼里含着一丝讥讽:“或许浮光道君就是喜欢一个叫夕颜的,又与她长得很像的人呢?”
箜篌蹙起眉头,转头过与苏知微对视了一眼,两人神情皆有些复杂。
气氛一下就变得尴尬了起来,坐在角落里的沐朝颜啃着烤肉,沉默了片刻,才仰头望向空青,很是疑惑道:“有人说你长得像浮光吗?”
除开绯月之外,众人齐齐扭头,望向沐朝颜,都有些惊异。
坐在她身旁的苏知微古怪地望向沐朝颜:“怎么,沐道君难道觉得琴瑟道君不像浮光道君吗?”
沐朝颜摇摇头,很是茫然道:“不像啊。”
哪里像了,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箜篌很是惊讶:“琴瑟姑娘这样貌与浮光至少有九分相似,这样你都不觉得像?”
沐朝颜摇摇头,很是坚定道:“不觉得。”
向来与沐朝颜反着来的绯月,赞同道:“我也不觉得的。”
绯月还把空青转过来,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很是认真地品鉴了一番:“远山眉,桃花眼,玉琼鼻,剑锋唇,白狐脸……”
“精致漂亮又英气俊俏,这不甩浮光那个讨厌鬼一整洲?”
绯月转眸看向箜篌,很是不悦道:“师姐,琴瑟姐姐哪里像浮光了!”
绯月对此表示强烈不满。
箜篌却不管她,没好气道:“你小时候连我和你二师姐都分不清,认人都是靠法器,你都分不出人脸,哪里知道长得像不像。”
绯月天性纯粹,这就导致了她认人不看脸,全靠特征。偏生她觉得自己认得挺全,大声抗议道:“谁说的,我就记得你的样子,苏知微的样子,琴瑟姐姐的样子,沐朝颜的样子!”
“我怎么分不清了。”
绯月信誓旦旦道:“我觉得她们不像,她们就是不像嘛!”
空青愣了一下,莞尔一笑,抬手揉了揉绯月的发顶:“好好好,我不像她,不像她。”
绯月哼了一声,抱住了空青的手臂,很是娇蛮道.:“姐姐就是姐姐,才不像什么浮光,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空青心头升起了无限暖意,揉着绯月的发顶,温声道:“知道啦,知道啦……”
不管她像不像浮光,她现在是一点也不介意了。
对面的箜篌望着自己小师妹对这花人极为痴缠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遗忘掉的事情,又浮上了心头。
她无奈地摇摇头,决定转移神识,望向苏知微身旁的沐朝颜,温声问:“绯月是认不清人,才觉得琴瑟姑娘不像浮光。那么沐道君,你呢,你为何觉得不像?”
箜篌轻叹一声,半是无奈半是调侃道:“你这双眼睛如此明亮,总不能告诉我你是个瞎子吧?”
沐朝颜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并非如此……只我不太靠脸认人,我靠的是灵气。”
苏知微来了兴致,好奇道:“哦,灵气?具体说说?”
沐朝颜抿唇,好一会才道:“这是我宗门修炼的一种心法,具体就不能说了。”
“总之在我眼里,箜篌师姐的灵气是幽蓝色的,而苏知微师姐是青色的,绯月是红色的,浮光道君是金色的……”
沐朝颜顿了顿,望向空青的方向,看着笼在她身上的朦胧月色,顿了顿道:“而这位姑娘,是白色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身上笼着艳烈的紫色。可是现在,却转换成了纯白。
就像沐朝颜自己,是很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白。
空青心头一怔,却见沐朝颜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很是认真道:“你心性通明,如冰如水,如果能修道的话,适合入我剑宗,修无情道。”
“而浮光道君却是璀璨烈阳,高傲不可一世。所以你们二人,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世上,每一朵花都有自己不同的纹理,每一个人都有独特之处,所以根本没有相像的花与人。”
沐朝颜抿唇,板着小脸一字一句:“故而在我眼里,你与浮光一点也不像。”
空青怔愣了片刻,半晌才对沐朝颜郑重还了一礼,认真道:“多谢道君。”
空青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得想,今日过后她算是能正式摆脱少年的阴翳,铸造神台,攀登大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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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颜真的是一次也不肯喊空青的名字,也不会去记住她的名字。
小颜,你心里有鬼!!
啊,迟来的更新,最近大姨妈殴打了我,很痛苦,在努力挣扎了。感谢在2022-01-22 09:23:26~2022-01-23 23: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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