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二十五
眨眼之间,时间就来到了四月上旬,这档真人秀的拍摄,也正式迎来了尾声。
最后的一个拍摄地点是在内蒙古。离开天寒地冻的大草原时,一行人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森林滑雪场。
四月初的北方,仍旧有一部分地区被冰雪所覆盖着。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出现在滑雪场中,这对于林子兮这么怕冷的一个人是很难想象的。可节目组铁石心肠,哪怕是好几名嘉宾提出了反对意见,都没有更改最后这个项目的意思。
叶粲私下里便和林子兮吐槽道:“这个滑雪场估计和这档节目的投资人有什么关系,所以才死活不能推掉!”
林子兮听到她这句话,没忍住笑出来:“这档节目背后的投资人,不就是你姐吗?难道你是想说,这个滑雪场是你们家的产业?”
叶粲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很有可能,就上网插了这个滑雪场背后的投资结构,发现还真的和她们家有关。
她把这件事情和林子兮说了之后,林子兮了然道:“节目组给自己家产业打广告,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叶粲哼了一声,林子兮见到她这么张臭脸,好声好气哄道:“好了好了,反正你也从来没给叶家的产品做过宣传,就当是为了家族企业做贡献好了。”
叶粲一想,的确是那么一个理。毕竟占着这个身份的便宜好几年,她还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情。因此在拍摄之后,叶粲难得废了几句话,给这个滑雪场打了个广告。
拍摄当天,气温罕见的低下。尽管温度很低,但对于裹着厚实羽绒服的众人来说,却是尚能忍受的寒冷。
叶粲原本以为这样的天气里,林子兮会被冷得不想动弹。谁知道一到滑雪场,口中喊着冷的人顿时生龙活虎了起来。在夏繁星和孟知秋的招呼下,林子兮踩上滑雪板,和她们一起朝着坡下滑去。
叶粲望着她踩着滑雪板,拄着雪杖从顶坡一冲而下的背影,顿时觉得非常无语。她扭头,望着跃跃欲试的蒋越,问道:“林子兮还会滑雪吗?”
蒋越裹着厚重的连体滑雪服,隔着墨镜看向叶粲,有些嫌弃地回答说:“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先下去玩一趟了。”
这么说着,蒋越踩上滑雪板用力一撑雪杖,朝着下方滑去。
在蒋越走后,古一一也开始出发:“我也先和她们好好玩几趟,下午再来看你。”
是的,一行六人里,就只有叶粲是初学者。望着队友接二连三的离开自己,愤愤不平的叶粲最终只能选择这么教练离开,到训练场开始自己的初学试炼。
幸亏她人很聪明,教练带了她一下,说了一些技巧,再加上叶粲的平衡性很好,没一会就学会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教练还是留着她在训练场多滑几次。
林子兮滑了两趟后,就过来找她。看到叶粲滑的有模有样的,便夸奖道:“这不是学得很好嘛,我还以为你会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呢。”
叶粲拎着滑雪板走向出发点,看着林子兮阴阳怪气地说:“学得再好也比不上有经验的人啊,人家一招呼你,你就跑了。”
林子兮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去挨到她身边,撞了撞她的手臂说:“你生气了?因为我不来陪你训练?”
叶粲垂眸望着她,十分严肃地说:“我这叫做生气吗?我这叫做吃醋!”
林子兮觉得她这个反应实在是可爱极了,要不是身上穿的一副太厚,她一定会好好抱抱叶粲。可是此时,林子兮却只能伸手,拉着叶粲的衣袖说:“好了好了,一会我都陪着你,好了吧。”
叶粲又是哼了一声,不过态度比起之前好很多了。她踩上滑雪板,极其傲娇地和林子兮说道:“干嘛要这么说,弄得我好像非得要你跟着我来一样。”
叶粲有时就是个别扭的孩子。可是林子兮知道,怎么能够让这个别扭的孩子变得快乐起来。她踩上滑雪板,跟在叶粲身后,轻声笑了一下:“当然啦,从来都不是你要求我,是我自愿地,死皮赖脸地跟着你。”
叶粲扬唇,恃宠而骄:“林子兮,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不觉得自己不要脸吗?”
林子兮有些诧异:“你觉得和你在一起,我像是一个会要脸的人吗?”能够拐骗一个刚成年的小女孩做女朋友,林子兮可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正经人。
叶粲难得有被噎住的时候,她瞥了林子兮一眼,招呼道:“算了,我要开始滑了。”说着,一撑雪杖,缓缓朝着雪道滑下去。林子兮见状,陪着她一起往下滑。
两人在训练场没滑几趟,其余四人也走过来看望叶粲的情况了。见到叶粲学得差不多,就拎着她一起去了赛道。
不得不说,滑雪实在是一项有趣的娱乐项目。来回几次之后,叶粲就喜欢上了这种迎着寒冷俯冲而下,飞跃白雪茫茫的感觉。这时她也懒得去吃林子兮的醋了,转而跟着古一一等人在赛场上玩得风生水起。
一天下来,大家的滑雪技能都得到了稳定的提升。尤其是叶粲,跟着经验老道的古一一,学了不少赛道上耍风头的新花样。
其余几人见她开心,在最后拍摄滑雪比赛时,还故意让了一下叶粲,将冠军给了她。于是在得到第一的胜利喜悦中,叶粲结束了所有真人秀的行程。
能够这么顺利地结束真人秀的拍摄,这是叶粲始料未及之事。这个圆满结局让叶粲十分高兴,在拍摄结束之后,六人一起泡温泉时,叶粲还趴在温泉池旁开心地哼着小曲。
烟雾缭绕中,几个大美人躺在温暖的泉水中,分享着上好的香槟,三不五时地就传来了欢快的笑声。
叶粲独自一人趴在浴池旁,摇晃着高脚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那样欢快的声音穿过迷雾茫茫,钻进了美人们的耳畔,引来一阵善意的调笑:“叶粲,,今天拿了第一你很得意哦,竟然都会哼起小曲了。”
叶粲扭头,瞥了眼之前说话的蒋越,摇摇头说:“非也非也,我高兴的可不是今天拿了第一?”
蒋越不解:“不是拿第一,那你为什么这么嘚瑟?”
不只是蒋越,就连林子兮也一起看了过来。林子兮将酒杯举到唇边,轻抿一口,说道:“是因为新学了一项技能?”
叶粲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这个嘛,算是吧,滑雪是挺好玩的。”
大家便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古一一将酒杯放进手边的托盘,和叶粲说道:“其实今天玩得那个赛道并没有那么好玩,就娱乐性来说的话,还是越野赛道更强一点。”
古一一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和林老师接下来要是有空,可以留在这边玩一下。”
叶粲回复道:“这是个好主意,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古一一见她很有兴趣,就对她发出了邀请:“这个季节其实并不适合□□,虽然这边还是白雪皑皑,可大体上还是比不上冬天,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如今年冬天我们去滑雪场呆上几天,我带几个朋友,和你和林老师一起玩呗。”
考虑到旁边还有几位大咖,古一一又补充了几句:“当然,如果其他三位大忙人冬天有时间的话,也欢迎你们来哦。”
蒋越调侃道:“哎呀,刚刚古导只邀请了叶粲和林老师,我还以为转头就会忘了我们姐妹呢。那敢情好啊,要不今年冬天我们看看行程,一起找个滑雪场住几天,让古导做东吧。”
接下来,她们就冬天哪个滑雪场好玩,还是去国外度假比较好之类的事情,谈论了一晚上。
从温泉池出来后,又聊到深夜,这才各自离去。
除开叶粲和林子兮,其余四人的行程都已经定下,明日就要乘坐飞机离开。今晚既是谈心,也是告别。
虽然说大家约好回到海城就请吃火锅,不过大家行程不定,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于是告别的时候,大家还是简单地拥抱了一下。
叶粲并不喜欢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可是这一次告别,蒋越死活要抱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这个向来骄傲的孩子,甚至还拍了拍蒋越的肩膀,轻轻说道:“再见蒋越。”似乎这一句还不够分量,叶粲想了想,还补充道:“这一次我玩得挺开心。”
人生或许就是一个游乐场,以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玩,只能孤零零地享受着乐趣。可是这一次,她却有那么多玩伴,倒是明白什么叫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了。
蒋越十分洒脱地朝她挥手:“你开心就好了!回到海城记得请我吃饭啊。”
叶粲难得好脾气,回复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请你吃饭的。”
她难得的大方引起林子兮的注意,于是回到房间后,林子兮调侃道:“你还要请蒋越吃饭,你以前不是总抱怨她占你便宜了?怎么这一次这么乖?舍不得和朋友们分开?”
叶粲点点头:“对啊,是有一点点舍不得。”
林子兮坐在床边,仰头望着她笑:“一点点是多少?”
叶粲伸手,大拇指掐住食指,露出一点点指甲的缝隙,和林子兮比划道:“一点点,大概也就那么多吧。”
林子兮顿时笑了。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坐过来。”
叶粲顺从地走过去坐下,林子兮便歪着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轻轻说道:“早知道你那么喜欢玩,我就应该多带你出来和朋友玩玩了。下一次,我们在家里开个趴,邀请一堆好朋友来玩怎么样?”
叶粲和她挨在一起,轻声道:“好。”
132、二十五
林子兮的兴致显然很高,说起这件事来就有些滔滔不绝:“我们可以办一个慈善晚会,邀请喜欢的乐队来,还有一些很爱你的粉丝之类的,你觉得怎么样?”
叶粲偏头看向她,有些疑惑地说:“邀请这么多人,我们家足够大吗?”
林子兮握住她的手,笑了一下:“现在这个是不够大,你的别墅勉强可以。不过……”
叶粲接着她的话问道:“不过什么?”
林子兮仰头看着她,满眼都是笑意:“你的别墅是你的别墅,我目前不想住在那里。但我们回去之后,可以买套新的别墅,然后在那里生活。”
叶粲瞪大了眼睛:“买套新房子,你有那么多钱吗?”
林子兮靠着她的肩膀,弯着眼睛笑:“以前是没有,可是在你身上投资了三年就有了啊。”她伸手,捏着叶粲的脸颊,笑眯眯说:“亲爱的,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会挣钱。”
叶粲或许是近年来最有商业价值的女演员了。基本上她出演什么作品,什么作品就会大爆。代言什么产品,什么产品就会被卖到脱销。
再加上之后叶粲专门给林子兮准备了一个理财投资人,收入自然是蒸蒸日上。
提到这一点,叶粲也很开心:“那如果钱有多的话,你就买吧。”资产多一点,对于林子兮来说,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两人简单地将这件事情决定了,林子兮便又问道:“真人秀也拍完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明天我们回家,还是留在这里玩?”
叶粲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是和其他人一起坐飞机这件事,想想还是算了。她想了想,和林子兮说道:“我不知道做什么,那你呢?你想好了吗?”
林子兮蹭了蹭她的肩膀:“反正也不着急回去,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滑雪场玩一下怎么样?”
叶粲想了想:“去越野赛道?玩个两天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林子兮仰头看了她一眼:“那就这么决定了?”
叶粲点头:“嗯,就这么决定了。”
林子兮拉着叶粲上了床:“那就早点睡觉吧。”
叶粲却有别的想法,她欺身上前,咬住林子兮的唇含糊不清道:“你觉得现在这种时候适合睡觉吗?”反正都拍完了,摄像头也都没有了,总得让她尝点甜头吧!
林子兮抬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带到被窝里来,轻声回应:“那你觉得,我说的睡觉是什么意思?”
好的,两人思想和行为一致,达成共识之后愉快地“睡”在了一起。
次日早晨,蒋越等人乘车离开滑雪场时,林子兮还是在闹钟的呼唤下起身相送了。明明听到了闹钟声音的叶粲,却蒙住自己的脑袋,假装听不见一样,卷进了被窝里。
林子兮喊了她几句,见她死活不愿意起来,这才轻叹一声起来,换好衣服出了门。
躺在被窝里的叶粲清晰地听到了林子兮更换衣服时的细碎声响。她屏住了呼吸,没一会就听到林子兮走向门口,推开房门轻轻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房门自动关上。叶粲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怔怔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一时之间,竟觉得心头有些空落落的。
她的朋友都要离开了,可能这次分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即便如此,叶粲也不想再出去送别。因为早在昨夜里,甚至是更早之前,她就用整个真人秀的旅程,和她们做了告别。
即使对方不知道,那她也做了应有的告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兮顶着浑身的寒凉回到房间。穿过玄关,在看到叶粲趴在床边直勾勾地望着她后,林子兮愣了一下:“醒来了?醒了怎么不换衣服?一会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去玩啊。”
叶粲哦了一声,这才卷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林子兮脱掉羽绒服,走到床边给叶粲收拾好几天穿戴的衣物递了过去:“快点换衣服,不要磨磨蹭蹭的啦。”
叶粲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伸出两条纤细白皙的修长手臂,捞起林子兮给的衣服,慌忙地往身上套。
林子兮在床边坐下,一边看叶粲套衣服,一边问道:“今天早上你已经醒了,为什么不愿意起来和她们道别?”
叶粲将脑袋从领头钻出来,小声嘟囔说:“昨天晚上不是已经道过别了吗?已经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再做一次?”
林子兮叹口气,问:“哦?我还以为你是怕分别的时候会哭呢。”
叶粲瞪了她一眼,说道:“我才不会哭!”
她这个表现反而坐实了林子兮的猜想。林子兮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是是是,你不会哭,那就快一点啦。不然一上午就过去了,你还玩什么哦。”
叶粲嘟嘟囔囔说:“我已经很快了!”
这是一个很稀疏平常的早上,天气阴沉沉的,太阳躲在层层灰云的背后,根本没有探出头来瞥一眼世界的念头。
叶粲和林子兮吃过早饭后,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来到了北边的越野赛道。两人站在赛道的起始点,望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杉树顶着霜雪傲然挺立的景象,都免不了怀疑这时还是冬日,而不是阳光灿烂的春天。
叶粲的心情有些美妙,她想自己总不会在这样的日子死去。
可实际上,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命运总是在捉弄人。
在厚重的白雪顺着赛道,朝着她和林子兮滚来的那一刻,叶粲将林子兮扑在身下,一同跌出赛道,朝着无人的森林滑下去时,忽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日子。
但她还没来得及在脑中多咒骂缺德神几句时,就被身后扑过来的雪浪一把拍向深渊,抱着林子兮骨碌碌地滚下去,在巨大的冲击中陷入了昏睡。
冷,很冷,叶粲是在一阵极致的寒冷中清醒的。
醒来之后,叶粲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晚上。
月光冷冷地打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温暖的光芒让她稍微晃神了一下。这时叶粲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埋在了雪地里。她慌张地扭头,去寻找林子兮的身影,却发现雪地此时空无一人,没有一丝声响。
叶粲很快地反应过来,她可能已经离开了世界。
她从雪地里爬了出来,借着清冷的光看向周遭的一切。白雪,到处都是白雪。四周高大的杉树此时像是一个个高大的鬼影,伫立在月光下,用死亡之眼凝视着叶粲。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连风吹到这里都会凝滞。林子兮抬头看了一圈,只觉得这里十分眼熟。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东方,果不其然,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煽动着羽翼,乘着月光朝她飞来。
叶粲站在雪地上,歪着脑袋问了一句:“神?”
蝴蝶绕着月光飞行,凑到叶粲面前说了一句:“我们又见面了,叶粲。”
叶粲哼了一声,说道:“但我现在不是很想见你。”
蝴蝶挥动着翅膀说道:“可你也知道,时间到了。”
叶粲问:“所以呢?”
蝴蝶说:“所以你得离开了。”
叶粲踢了踢鞋子,应了一声哦。这一次,蝴蝶的声音异常温和:“你还记得一开始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叶粲垂着头,没有回话。神便自言自语道:“好的不用多问,我知道已然有了答案。”
神继续说道:“死亡从来不会是生活的对立面,生命和死亡是互相缠绕的。不要着急死亡,也不要浪费自己生命。”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有结果。所以现在,恭喜你迎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粲撇撇嘴,心想她现在想要的可不是这种长眠。可她还是叹口气:“我这总算是解脱了对吗?”
神和蔼可亲地回答:“是,你让自己解脱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许是将来,你都解脱了。”
如今的叶粲,哪怕再当一次燕国的王,也会有不一样的变化了。
叶粲看着天空的满月,长叹一声:“那么,就让我长眠吧。”
神回应道:“那便如你所愿。”
随着神的话音落下,叶粲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格外轻盈。她就像是一根被风托起来的羽毛一般,摇摇晃晃地随着风升上了天空。
与轻盈的身体相对的,是叶粲一点点沉重起来的心。真正死去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她垂眸,看向了地面。
不知何时,空无一人的雪地发生了变化。她似乎看到林子兮踉跄地从雪中爬起来,然后跪在雪地里,用手一点一点将雪扒开,将她的身体从雪地里挖出来。
叶粲静立在空中,呆呆地看着林子兮拥着她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嚎啕。看着看着,泪水就从眼角滑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林子兮仰头,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和之前的激动相对比,那是一种对于周遭一切全然陌生的表情。
叶粲心中了然,自言自语道:“她已经忘掉了对吗?”
神似乎还在,回应道:“是,我将她的记忆完全删除了,世界的一切都在篡改,什么都发生了变化。”
叶粲哦了一声。很快,她也停止了思考。
在她停止思考之后,叶申出动了几十架直升机满山遍野地寻找着叶粲和林子兮的痕迹。
一小时后,林子兮和当红演员在滑雪场遇难的消息大爆,微博系统瞬间崩溃。
又过了六个小时,搜救队伍找到了林子兮和当红演员。
次日清晨九点,官方宣布当红演员遇难去世。
三天之后,林子兮在医院中苏醒,失去了三年多的记忆。
从此之后,娱乐圈里再也找不到一个关于“叶粲”的相关字眼。
再也没有叶粲。
133、二十六
四月,海城的飞羽机场,一片阳光明媚。
从澳洲飞回海城的航班于早上十点到达机场,梁雨从飞机上下来后,迎着铺满阳光的通到走向机场出口时,心情就和这明媚的春阳一般灿烂。
因为在不久前,她用自己的努力,成功通过了孟知秋工作室的面试,成为了自己偶像孟知秋的生活助理。
那个六年前还想通过跑龙套进入娱乐圈的少女,到了如今换了另一种身份,与自己的父母达成和解,成功打入了娱乐圈,并且成为自己偶像手下的一员。
鉴于这两年孟知秋多在国外发展,并且成功接下一个国外大IP电影女主角的缘故,孟知秋的身边就需要一个精通多国语言的机灵小助理。于是在海外留学多年,精通国外各种明星和影视公司结构等消息的梁雨,就成了最佳人选。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上蹦蹦跳跳地来到托寄行李到达处的梁雨,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在梁雨排队等候领取自己行李时,一个身穿白衬衫,背着单肩包的青年站在了她的身边。
行李转了好几圈,在梁雨的左右张望下,她的行李箱终于转到了她的面前。梁雨双眼一亮,正美滋滋地准备上前领取自己的行李时,一个身影比她更快一步,走上前单手将行李拎下来。
梁雨下意识说道:“那个……这个好像是我的行李。”
拎着行李箱的青年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我怎么觉得这是我的?”
梁雨望着她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你长得好像那个……那个……”
长相十分漂亮的青年女性笑了一下,调侃道:“长得很像萧璨对吗?”
梁雨猛点头:“对对对,姐姐你长得好像璨璨啊!”
身穿白衬衫,挂着单肩包,扎着小马尾的青年露出了善意的笑容,面不改色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只是很可惜,我不是她。”
她这么说着,俯身看了眼行李箱上贴的条码,看清之后指了指,和梁雨说道:“这个箱子的确是我的,你的估计和我是同一个颜色,你再等等吧。”
她说完之后,朝梁雨打了声招呼:“萍水相逢,祝你旅途愉快,再见。”
青年朝梁雨挥了挥手,拎着行李箱大步离去。梁雨望着她挺拔如竹的身影,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青年顺着机场指标,一路走到和人约定好的出站口,看到了一个举着“叶粲”两个字标牌的女性。
这个女性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的高大魁梧。叶粲拎着行李箱朝她走过去,皱着眉头说道:“童林是吧?叶申让你过来接我的?”
童林望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青年,板着脸铿锵有力地回复道:“是的!欢迎二小姐回家!”
叶粲扶额,有些无语地看了眼童林:“我有名字,我叫叶粲,你不要喊我二小姐,听起来很难听。”感觉她这个人就很二一样!她这么聪明机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个二逼呢!
叶粲这么想着,就听到一旁的童林坚定有力地回答:“好的叶粲!”
算了算了,叶申手下的人,多半都是能力很好但不太会看氛围,看着周围众人纷纷侧目的景象,叶粲忍着浑身的羞耻,硬着头皮说道:“走吧走吧,我累了,快点回家。”
叶粲说着,拖着行李箱,大步走向停车场。
乘着前往叶家老宅的路上,叶粲向童林询问了一下叶申的情况:“叶申怎么样了?孩子还好吗?”
童林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一板一眼道:“叶董一切都很好,不过近日有些劳累,所以在家中休息。孩子也很好,再过一个月就是预产期。”
叶粲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什么。她托着腮帮子看向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莫大的忐忑与惆怅。
再一次回到这个自己自小生长的城市,叶粲只觉得陌生又熟悉,还无端地让她觉得愧疚又不安、
三年前的某一个深夜里,她在医院中苏醒,只以为自己开车冲向海里自杀又被叶申给救了。
结果叶申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说她开车自杀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她这次遇难,是因为拍摄一档真人秀后,自己在滑雪场遭遇雪崩。
这时叶粲才知道,自己丧失那一段开车自杀到遭遇雪崩之间的记忆。在叶申给的资料中显示,在她自杀之后丧失了此前的记忆,苏醒了另一个人格,并且在遇难之后被一个叫做林子兮的女人救了。
那个人格似乎很喜欢林子兮,为了追求对方还做了一系列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比如为了看对方多一眼,混在剧组里当龙套。再比如为了支持对方的剧,还给对方剧组注资了五千万,并且和对方一起演了一部电视剧的配角CP。
最重要的是,为了获得对方的喜欢,还化名“萧璨”进入娱乐圈,混成微博粉丝过亿,还拿过影后的当红演员。
叶粲在看完所有的资料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她能干的事情?她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娱乐圈有什么好玩的,社恐超级害怕的好嘛!
在确认自己记忆恢复无果之后,叶粲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她要杀死萧璨。
无论是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还是追求着一个人的身影,这些都是萧璨做的事情和她叶粲无关。
所以她决定杀掉萧璨这个身份,宣布她的社会性死亡。
毕竟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没有过去的人,和已经死去的人差不多。“萧璨”的死亡,也就意味着叶粲的新生。
只是在做出这决定后,叶粲莫名地就感觉到有些难过。
可是她不记得了啊,不记得就意味着她对于那些人的喜欢和热爱,再也做不出真情实感的回馈。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失掉了记忆,没办法回馈的感情,就是这个身份的死亡。
至少,在宣布死亡之后,“萧璨”会活在许多影迷的记忆里。
处理掉这个娱乐圈的身份后,她剩下要面对的,就只有林子兮一人。
根据叶申的陈述,“萧璨”和林子兮恋爱这件事,就只有“萧璨”,林子兮,还有叶申知道。也就是说,这个地下恋情做得相当保密。
叶粲在明白这个状况之后,迅速地做出了决断:在林子兮醒来之后,她决定向对方坦诚自己的身份,并且表明自己已经失意再也记不得她了。
换而言之,她准备和林子兮分手,并且告知对方:你就当“萧璨”已经死了吧。
反正“萧璨”的女朋友,关她叶粲什么事。
可是当叶粲恢复身体后,来到昏迷的林子兮的床边,望着她的面容时,这样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张脸时,叶粲心中升起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活着真是太好了。
准确地说,能够活着,看到这样的林子兮真的是太好了。
眼泪没有预兆地就从眼角滑落,叶粲怔怔地望着病床上的女人,心头涌起了另一个想法。她决定在林子兮醒来之后,询问一下对方,介不介意她什么都不记得,愿不愿意从头来过?
就算不是同一个人格,但是看到这个人,叶粲还是有种春暖花开的安宁感。
抱着这样的念头,叶粲在林子兮病床旁守了三天。只是很遗憾的是,三天后苏醒的林子兮,也失去了她和“萧璨”相伴的记忆。
换而言之,从那一刻起,她和林子兮都是在别人口中听说自己和对方的事情,却没有任何相爱记忆的陌生人。
叶粲站在角落里,望着林子兮抬头看着医生满脸茫然的神情,心口一阵抽痛。
疼,闷疼,十分的疼。
仿佛那场雪崩,一起葬送了“萧璨”和林子兮的爱情一样,叶粲为此感到难过。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叶粲逃一般离开里病房,接着出了院,再接着离开这座城市,奔向了世界。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林子兮,也没有回过这座城市。
曾被人那样爱过的“萧璨”,在消失之后,给从来都孤零零活着的叶粲留下了几分温暖,这让一直觉得了无生趣的叶粲体会到活着的乐趣,并且想要好好地活着。
因此这三年里,她学习了绘画课程,开始满世界的跑,到处写生,去画各种各样生动有趣的动植物。
要不是叶申一年前决定要个孩子,并且成功怀孕,最近还因为过度劳累昏倒过一次,叶粲才不会从澳洲的大草原爬出来,回到国内替叶申暂时主持会议。
想到这里,趴在窗口叶粲轻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满是无奈。
她望着窗外的风景,抬起手指压在玻璃窗上,无意识地写下了“林子兮”这三个字。
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做出这行为之后,叶粲愣了一下。她开始思考:既然都回来了,反正两个人都忘记了,不如就再去打探一下对方的消息?
毕竟她这三年来,一直都忘不掉那张脸,颇有些魂牵梦绕的感觉。
虽然是不同人格,但毕竟还是同一个人,审美那么相似,要不就屈服了吧?
在她想着这样的问题时,童林的车已经缓缓地进入市郊,开向了叶家老宅的庄园里。
作者有话要说:缺德神做了两件事:删掉林老师的记忆,篡改了世界的消息。
之前叶粲做的承认力,就是为了能够留在这个世界。得到的关注越多,越无法轻易抹除。
(所以用娱乐圈,可以有很多玩手段的地方。)
还有一个就是叶粲自己提的要求,回到原点(那就是她们初次相遇时的状态:互相不认识,但是叶粲会被吸引)
接着就是之前埋藏好的人格说。
其实不是人格的问题,而是叶粲失忆了。
SO……
你知道林老师这三年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混蛋!
(ps:林老师的视角写成番外,不然太虐了,我撑不住。
134、二十六
车子通过守卫严谨的铁门后,开入布局讲究的园林,最终停在了园林尽头那一栋讲究的洋房别墅前。
叶粲从车上下来,和提着行李的童林一前一后进入家门。
两人来到玄关,在家中阿姨的指示下换了鞋子后,叶粲背着单肩包来到客厅,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在开视频会议的叶申。
叶申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在叶粲走过来时已经宣布了会议结束。见叶粲过来,叶申连忙摘了耳机,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满目都是笑意:“粲粲,你回来啦。”
叶申上前几步,想要抱住叶粲:“我好想你啊。”
叶粲站在原地,捏着自己的单肩包有些不知所措。她僵硬着身体,稍微俯下身,让叶申轻轻抱了一下她,这才直起身别别扭扭说:“嗯,回来了。”
许是叶粲没有避开叶申的拥抱,这让叶申十分高兴。叶申拉着她的手在旁边坐下,十分热情地问她:“刚到家有没有觉得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啊,还是先带你上去看你的房间?”
叶粲除了小时候在这边的老宅住过,其余时候都住在松山庄园那边,因此对老宅并不是很熟。
自从叶粲醒来之后,叶申的性格就变了很多。以前那个控制欲爆表,专/制又病态的姐姐,仿佛就如同一个骄纵孩子的老母亲一样,处处顺着她,不再管控她的人身自由了。
对于这样的叶申,叶粲也再生不出憎恶的情绪。
只是她们之间,终究还是有一些龌龉,这让叶粲面对叶申的时候始终不太自然。可来自血缘的羁绊,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消除的,所以叶粲终归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叶申,你话好多。”
叶申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在关心你。”
叶粲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叶申隆起的腹部。已经怀孕七个多月的女人,腹部肿胀的就好像一颗膨胀的气球一样,完全不见往昔苗条的曲线。
叶粲看了好几眼,语气柔和了一点:“小孩……这小孩现在怎么样?”
叶申见到她这个神情,笑意浮现在了脸上。或许时怀了孕,此时的叶申浑身都散发着柔软的母性光辉:“她很好,不过现在是爱动的时候,最近比较喜欢踢人。”
这么有意思?叶粲的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
叶申觉得叶粲这个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忍不住问道:“你想不想摸摸她?”
叶粲有些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等她出来再说吧。出来之后就让她好好学习,辛苦工作,我就不用给你干活了。”
叶申觉得很好笑,和她说道:“但是她现在可帮不了忙,最近只能辛苦你了。”
叶粲朝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谈这个。她背着单肩包起身,和叶申说道:“我先去洗漱,再睡一觉,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
叶申的眼里满是柔软的笑意:“好,你去吧,好好休息。”
没一会,叶粲跟着阿姨一起上了楼,在她的引领下,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住的那间房。
老实说,叶粲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可是推开这件房门时,一股熟悉但又觉得十分荒诞的感觉却涌上了心头。
她走到贴满照片的墙壁前,抬头打量着自己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各种照片,仿佛那就是她所有的从前。
但不知为何,她又觉得区区一整墙的照片,象征不了她的从前。或许,相对于之前泛善可陈的童年和少年,她应该有更加精彩的经历才对。
叶粲扫了一眼这些照片,放下了自己的背包,从行李箱里取出睡衣,直接进了浴室洗澡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叶粲就在叶申的安排下,进了叶氏总部开始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
上班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情!
要不是看在叶申三年前因为她遇难流过一次产的份上,叶粲才不会回来帮叶申的忙。
她还以为公司暂时没了叶申,运转会很吃紧。结果叶申松懈之后,叶氏仍旧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原因无他,叶氏人才济济,叶申手下的人都太能干了。
管理层先不用提,光是秘书部的那一群人,一个个的都很厉害。
叶粲以为自己还能发点萤火虫的光和热,结果去了叶氏之后才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最碍事的。
叶申给她安排了一个总经理的职位,工作主要是管理旗下光灿影视的项目,搭配的副总是个超级干练的青年女性。
这位副总名叫许珏,做事进退有度,接人待物都很有分寸。叶粲在那个位置坐着什么活也没干,对方也没有说过什么闲话,反而还十分得体汇报自己的项目工作。
叶粲刚工作,什么都不懂,也不太管事。这么一个空降子弟兵和一把手许总相对比,那妥妥的就是个草包。
但鉴于叶粲的身份摆在那里,公司里的人总不好说叶粲是个没用的草包,只是很隐晦地称呼她为东宫太子。
东宫太子每次开会时,不是神游天际,就是拿着钢笔在无所事事地写写画画。每次结尾的时候,许总喊她做总结时,才站起来啪啪啪鼓掌,夸上一句好。
除了对工作不太上心之外,这位东宫太子没有什么坏毛病。
她脾气不算坏,不会要求笨手笨脚的小助理买这买那,不会嫌弃对方的咖啡泡的太热又或者时不好喝。不仅如此,这位主还特别大方。自她来公司之后,她管的那片区,天天都是丰盛的下午茶,加班还有超级豪华的晚餐。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哪怕这位主不干活,但只要不添麻烦就是超级可爱的富N代了。
如此过了两个星期后,大家都觉得叶粲是个钱多无聊,被家族硬塞进来当社畜的富家子弟了。
笨手笨脚的小助理觉得太子脾气很好,某天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叶总,你又不缺钱,为什么非得来上班?难道是被家里逼着来上班的?”
坐在老板椅上的叶粲摇摇头:“这个倒不是,家里没人逼我。”
小助理瞪着自己疑惑的大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来上班?你有闲有钱的,去玩不好吗?”
叶粲皱眉,表情十分沉痛:“你不懂!”
要是她现在不工作了,就得回家陪叶申养胎去了。和叶申偶尔见见还好,要是让她一整天都和叶申一起呆着,她的尴尬症会把她逼疯的好嘛!
说到底,要是当初不回来就好了。
只要不回来,就不用面对这么慈爱得像个妈妈的叶申了。现在叶申怀了孕,越来越像叶粲照片里的母亲,弄得叶粲有时候浑身作劲起来,又只能隐下不发。
这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且她也不喜欢叶申对她太过关切。只要叶申对她的热情一过界,叶粲就会想起少年时被对方监控到窒息的生活,难受到想呕吐。
和其他父母因为盼望着再想要一个小孩的理由不一样,叶粲这个二胎出生得理由有点特殊。准确地说来,她是因为叶申才得以出生得。
当时叶申得了病,需要骨髓配型,可无论是家族里的人,还是外人都无法和叶申配对。叶粲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大女儿,就想拼一拼运气,再要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叶粲。
幸运的是,叶粲和叶申是匹配的。这也就意味着叶粲的出生,拯救了叶申的一条命。
出于这样的理由,叶申自小就很疼爱她,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幼儿园的时候,有小伙伴和叶粲起争执,转过头对方的父母就会被叶申警告。
再大一点,叶粲上小学,中学,谁得罪了她,就会遭受叶申的报复。出于这个缘由,叶粲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久而久之也就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
学习,再学习,一路跳级往上走,直到拿到大学毕业证书,拿到国外研究生的offer,叶粲终于觉得自己能甩开对方了。然后叶申再一次出现,十分开心地给叶粲做好了所谓的决定,将叶粲再一次留在身边。
逃不开的叶粲,终于被逼疯了。
原本就有很严重心理疾病的叶粲,简直不堪其扰,发泄了一通,甚至想一死了之,最终换来了喘息的机会。
可叶申还是不肯放下她,又在她家里安装监控,还在她身体里植入芯片。她觉得她姐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叶粲觉得再这么活下去,自己还是摆脱不了叶申纠缠的楚门。于是向往自由的叶粲,最后决定像电影里的楚门一样,冲破枷锁,拥抱自由。
只不过楚门的自由是新天地,叶粲的自由是死亡。
唯有死亡之后,才能真正地拥有新生。
事实证明,她现在的生活,就相当于一场新生。只是在面对叶申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原谅。
她无法原谅叶申,即使是现在能够和平相处的如今,她还是无法原谅叶申对她做下的一切。
想到这里,叶粲的眉头皱的更紧。她扭头,看向小助理,发自内心地问询道:“你有办法让我这个上班生活好过一点吗?”
小助理有些迟疑:“要不,您上班摸鱼的时候,看一下视频?”
叶粲摇头拒绝,一看视频她就会想到之前“萧璨”的电视剧,想到电视剧就想到林子兮,想到林子兮这三个字她就想哭!
小助理试探地问:“那刷微博?”
叶粲继续摇头。
她才不要上网,一上网就会看到萧璨相关的东西。因为当时公关死亡消息后,根本没有发布葬礼的消息,导致一部分粉丝还在辱骂官方,以及纪念萧璨。
叶粲觉得这是个很闹心的事情,她才不要看!
小助理也发现了,这个太子除了发呆也没有别的摸鱼方式。她想了想,给了一个十分靠谱的建议:“要不,您翘班吧?”
叶粲双眼一亮,抬头看了眼小助理,赞许地说道:“这是个好主意!回头给你发红包!”
叶粲从老板椅上起来,迅速朝门外走去:“下午我就不在了,有什么事就找许总吧!还有,叶董的人要是打电话过来,你就说我睡着了!”
135、二十六
既然决定了翘班,叶粲就准备开着车到附近的商圈逛一圈,找个书吧或者咖啡店打发时间。
结果开着车驶出大厦之后,叶粲发现才发现今天的太阳异常的灿烂。
已经是初夏时节,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直射下来,照得公路两旁的绿植一片灰头土脸,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叶粲坐在叶申送给她的那辆金闪闪的超跑上,停在白线一面等着红绿灯,一面将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敲着。
透过挡风玻璃,她看着前方炙烤着沥青公路的耀眼阳光,在心里嘟囔着这样的天气出来,她估计自己的脑子病得不轻。
难道她现在已经开车回去,在办公室里吹空调打瞌睡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顶着这样的大太阳出来?这种天气,一爬出车里一定会热死的吧!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等通行灯亮起时,叶粲还是一踩油门,驾着车子朝着中心的商圈驶去。
将车驶入地下车库后,叶粲乘着电梯来到商场五楼的咖啡书屋。找到一个角落的卡座入座后,叶粲点了杯冰沙,转头就去后面的书架翻了一本诗集出来,捧在手里看。
她今天穿了套十分休闲的小西装,半长的头发在后脑勺随手扎起,露出来的侧脸线条十分好看。
因为是看书,叶粲还戴上了自己金丝边眼镜,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高冷禁欲。
许是怕热,哪怕书吧的人不多,冷气也开得十分足,叶粲也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随手搭在椅背上。
穿着贴身白衬衫的叶粲,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一手翻着书,一手时不时地给自己喂两口冰沙。
这个背光而坐的人,此时就像是一副画一样,被镶嵌在书屋的一角,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无不纷纷侧目。
看得人多了,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孩就起了心思,举起手机偷偷摸摸地对准叶粲,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可是叶粲这个人天生直感十分敏锐,在一个小女孩偷拍完之后,放下了手里的书,朝对方投去了冷冷地一瞥。
小姑娘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莫名有些犯怂。叶粲看着她,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小姑娘看见叶粲来下意识就要躲,可是叶粲更快一步,迅速地堵住了对方的去路喽,叶粲扬起下巴示意说:“小朋友,不要随便给别人拍照,知道了吗?”
她看起来很凶,小姑娘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叶粲对于这种小孩没什么容忍度,很不客气地就说道:“你刚刚拍了我对吧,快点删了!”
小姑娘红着眼眶支支吾吾说:“这个姐姐……我……我……”
叶粲有些不耐烦,瞥了她一眼说道:“别我我我的,快删了。”
小姑娘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机,似乎有些舍不得。叶粲见状,伸手就去抢她手机:“你要是不删,我就帮你删了。”
叶粲这么说着,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眼神凶巴巴地瞪着她。小姑娘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这时小姑娘的闺蜜出现了,看到叶粲捏着小姑娘手腕这一幕,顿时怒火中烧。
闺蜜把叶粲当作欺负公主的恶龙,一下就跳到小姑娘面前,推了叶粲一把,大声喊道:“你这个人有病是吧!你干嘛捏着人家的手,你这是欺负人吗?”
叶粲被推得一阵踉跄,她垂眸看着眼前这个新出现的凶巴巴的护崽子一样的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
叶粲眨眨眼,解释道:“她偷拍我,我让她删了我的照片不行吗?”
凶巴巴的闺蜜瞪着大眼睛虎叶粲:“拍了就拍了!删了就删了!你怎么还打人呢!以大欺小,你要不要脸!”
叶粲十分茫然。哈?什么叫做她以大欺小,什么叫做她不要脸!
叶粲简直无语,那个凶巴巴的闺蜜又冲叶粲开炮:“你把她手都捏红了!她都哭了!你快点给她道歉!”
叶粲看着她这个护犊子的模式觉得很好笑,她两手抱臂在前,十分傲慢地看着对方说道:“她先偷拍的我,被我抓住了,我让她删了合情合理。她不配合,我自己动手,也没有做很过分的举动,我为什么要道歉?”
叶粲嘴上不饶人:“还有,她偷拍我,我是可以告她的。别仗着年纪小就胡作非为好嘛大妹妹。你应该让她给我道歉才对!”
凶巴巴的闺蜜气结:“你!”
叶粲哼了一声,接腔道:“我什么我?”
这个幼稚鬼就这么和个高中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两人的声音逐渐变大,严重影响到书屋的阅读环境。前台正准备结账的店员,听着越来越激烈的争吵,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
店员看着站在身前这个面容秀眉,身形消瘦的女人,露出了抱歉的神色:“这位女士,我先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一会我的同事过来给您结账。”
女人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可以等。”
在她同意之后,店员匆匆出前台出来,跑到争吵的地方去调解问题。
许是距离太远,女人并不太听得见她们具体吵了什么。只是那些纷乱的争执从不间断地钻入耳中,让她难受地皱起眉头。
好吵,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吵了。
对于有些神经衰弱的人来说,这样的声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原本听说这间书屋十分安静才愿意出来走走的人,听到这些争吵后,忽然有些后悔决定今天出了门。
“早知道会遇到这些讨厌鬼,我今天就不出来了!”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女人身后的不远处响起,将她想要说的话准确地说了出来。
女人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叶粲。
拎着黑色西装外套的叶粲,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嘟嘟囔囔地朝着出口走去。
在看清她面容的下一秒,女人的心脏似乎被一股大力撞击了一下,连带着脑袋都有些晕眩。
她是无力承受一般向后倒退了两步,单手扶着柜台,整个人虚弱地靠在柜台上。
她震惊地看着叶粲穿上外套,快步地走向出口。
女人望着叶粲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张口想呼唤对方的名字。几番开合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除了细微地啊啊啊根本喊不出来一个字。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滴落,她望着叶粲即将消失的背影,足下似乎燃起了一点动力,使得她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乘着风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等等,请等等!
高跟鞋哒哒地落在铺着木板的地面上,她像是黑夜的旅人追逐着唯一的光。经过出口的时候,她像是燕子一样撞向了关上的玻璃门。
巨大的撞击使得她的脑袋一阵晕眩,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牙齿处流出来。在周围人一阵惊呼中,她按下门锁,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叶粲,叶粲!
她呼唤着心底封存已久的名字,不顾疼痛地四下张望,追寻着对方的身影。
叶粲,你在哪里!
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她仓皇地奔跑着,在长廊上注意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拐角,终于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像是一个发了疯的女人,追随着那个背影,跌跌撞撞地追下了扶梯。
在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叶粲挺拔如竹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她就是一个四处寻找爱人的疯狂女人,用尽了全身力气扑向了叶粲。在扶梯下滑到尽头时,在叶粲的脚步迈向干净整洁的地面时,女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叶粲的手腕被一股大力紧紧捏住。那股力量之大,似乎要将她牢牢锁住捏碎了一般。
叶粲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可能要被抢劫,她扭头,看向了抓住了她手腕的人。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叶粲当场愣在了原地。
叶粲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面容,明明哭得满脸是泪,却看到她时,绽放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女人呼唤着她的真名:“叶粲……”
“我找到你了!”
叶粲望着她唇边流淌的鲜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在下一刻,这个女人伸手,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叶粲无措地拥抱着怀里的女人,相拥的那一刻,趴在她怀中的女人失控了一般放声大哭。
她们拥抱在一起,在灿烂的阳光下,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她们身上,可向来敏锐的叶粲,却只能感觉到一个人的气息。她拥抱着怀里的女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迟疑地说道:“林……子兮?”
她满脑子都是疑惑。比如林子兮竟然知道她的真名?比如对方这是想起她来了?
不不不,想起来的应该不是她这个“叶粲”,而是已经消失的那个“叶粲”。
虽然说都是同一个人,可是记忆不一样,人也就不一样吧。
叶粲脑子一片混沌,耳边都是嗡嗡声。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情况,是直接走程序和林子兮说那个“叶粲”已经死了,还是说自己是那个“叶粲”的双胞胎姐姐?
这些纷杂的问题,让叶粲觉得头疼。
可是在她意识到自己怀抱着林子兮时,似乎一切烦恼都开始走远了。因为拥紧林子兮的那一刻,叶粲总有种自己被世界紧紧拥抱了的温暖感觉。
叶粲决定暂时不要想那么多,她收拢了手臂,拥紧了林子兮,靠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林子兮是吧。”
“很高兴认识你。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叶粲。”
作者有话要说:来生不要在冬夜里相会了!
这次不是冬夜了啊。
是灿烂的夏日暖阳啊!
好的,你大王的骚操作又要来了。
136、二十六
随着叶粲的那句话落下,趴在她怀里的林子兮猛地抬头,瞪大眼睛泪流满面地看着她,满眼都是错愕。
在那错愕之中,叶粲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并不是林子兮的那个叶粲。
她笑了一下,有些勉强地和林子兮说道:“虽然我也叫叶粲,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叶粲。”她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林子兮,忍下浑身的不适,轻轻说道:“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谈话地点,我先开车送你去医院怎么样?”
林子兮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她的身影,神情困惑,眼神茫然。叶粲有些心疼,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嘴唇,舔了舔唇瓣无措道:“你的唇瓣好像撞破了,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处理一下。”
叶粲伸手,拉着林子兮的衣袖离去。
上车之后,叶粲询问道:“林小姐,去附近最近的区医院怎么样?”
坐在后座的林子兮听到这个消息浑身一震,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好一会才憋出了一句话道:“你都不记得了对吗?”
车内封闭的空间里仅有她们两个人,属于叶粲的地盘四处都被林子兮身上好闻的冷香侵占。仿佛浸润在对方的气息海洋中,叶粲握着方向盘,思绪非常纷乱。
叶粲顿了顿,斟酌着字眼和林子兮说道:“嗯,我的确是失忆了。更准确地来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叶粲。”
叶粲决心将由来和林子兮解释清楚:“据我调查的消息显示,大概是六年半以前的冬天,我自杀过,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丧失生命。”
“在这件事之后,我苏醒了另外的一个人格——也就是你的叶粲。为了方便区分,估计称她为叶粲1号吧。”
叶粲听到了啜泣声,她伸手,摸到了车上的纸巾,朝后递了过去:“林小姐,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但还请擦一擦泪水吧。”
后座的林子兮伸手,接过叶粲给的纸巾,轻轻地道了一声谢。
叶粲说:“不客气。”
她没有回头,只是分了点神听到后面传来细碎的声响。此时叶粲心就像是一颗颗在阳光下漂浮的泡沫,飘着,悬着,最后砰的一声破灭。
她想,或许林子兮在听见自己说的那句话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虽然是叶粲,但不是林子兮的叶粲。对于林子兮来说,现在的她,就只是叶粲1号的幻影。
但是,谁愿意做一个幻影呢?
叶粲知道自己是个很残忍的人,可在她杀掉“叶粲1号”时,就注定了她不会选择扮演“叶粲1号”的社会身份。因为对于爱着“叶粲1号”的人来说,没有“叶粲1号”记忆的叶粲就是个冒牌货,这对双方来说都十分残酷。
叶粲听到身后的啜泣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接着说道:“叶粲1号出现的时间,是我六年半前自杀之后到三年前的滑雪场事件之间,在她消失之后,我作为主人格复苏,所以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身后的林子兮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叶粲在这沉默之中,感受到了一种锥心之痛。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此,我虽然也是叶粲,但不是那个拥有你们之间很多记忆的叶粲。”
叶粲担心自己说的太玄乎,又补充说道:“我知道可能对你来说,人格分裂这种事情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但事实的确如此。我是这么认为的,即使是同一个身体,可是不同的人格也象征着不同的身份,或许也有着不同的灵魂。”
“所以在叶粲1号消失之后,我选择公布了她的社会性身份死亡。对于没有这部分记忆的我来说,我不觉得那是另一个我,而是我的双胞胎姐妹之类的。”
叶粲歪着脑袋,望着前方的红绿灯,想了想,狠心说道:“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这件事,可能只是觉得我失忆了。但……我的确不是你的叶粲。”
后座的林子兮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抬头,望着叶粲的后脑勺,轻轻地说道:“我明白了。”
林子兮抬眸,静静地望着前方那个身穿冕服的君王,心想这或许就是对她在初见之时没有想起对方的最好的惩罚。
驾驶座上的叶粲听到这句话之后瞪大了眼睛。哎?明白了?就这么简单地接受了?林子兮的接受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吧?
就不再说些什么吗?不会觉得她这个说法很像个蛇精病吗?
叶粲脑袋有些发懵,在下一刻听到后座的女人轻轻开口道:“但无论是哪一个叶粲,我都很高兴她能活着。”
“仅仅是活着,我就觉得很高兴了。”
叶粲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心尖更是一阵发颤。她想,叶粲1号还真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家伙,不然为什么只是一样相似的脸,就能听到这么好听的话呢。
叶粲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按照对话流程回答了一句:“谢谢。”
她将林子兮送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之后,医生给林子兮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再拍了片。不得不说,林子兮头铁,这么狠撞上去,都没有脑震荡。只是她左边的牙齿有颗松动了,最近都不能碰到那个地方。再加上唇角磕到出血,还有淤血积在里面,左侧的唇瓣微微有些肿。
叶粲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眼瞧着护士给林子兮清丽唇瓣的血迹,脸色有些不太好。
原因无他,林子兮太瘦了。
实在是太瘦了。
端坐在椅子上微扬着脑袋,张开嘴巴让护士处理伤口。白炽灯照在她原本就很白皙的脸上,更显得对方瓷白如雪。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两条笔直纤细的锁骨,薄薄的肌肤贴着骨头,看起来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叶粲望着对方消瘦的面庞,不自觉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原本以为,两个人都忘了是一件好事。只是没想到,林子兮竟然会想起来这件事。
人生最大的痛苦源自于忘不掉。
叶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更加能体会想起过往的林子兮经历着什么样的折磨。
没有记忆的爱人,宣布死亡没有踪影的爱人,和真正□□上的消亡并没有什么不同。
曾经有多少的美好,就会在回忆里化作残酷的刀,一刀刀地割在身上,痛彻心扉。
叶粲抱着手臂发呆,过了好一会,已经处理好伤口的林子兮捂着侧脸,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发呆。
叶粲一下就回过神来,站直了身体看着对方问道:“林小姐一会要去哪里?”
林子兮捂着侧脸,背对着叶粲,挡了一下视线,不让她看到肿起的伤口说道:“要去药房取点消炎药,然后……回家。”
叶粲了然,决定尽点绵薄之力:“那这样,一会我没事,顺路就送林小姐回家吧。”
林子兮点点头:“谢谢,麻烦了。”
叶粲说:“不客气。”
她替林子兮到药房取了药,然后开车送林子兮回了家。
路上,叶粲询问了林子兮的住宅地址:“林小姐住在哪里?”
林子兮坐在后座,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她呆了一下,报了自己的家庭住址。
叶粲很自然地接话:“啊,这个地方我知道,离我上学时住的地方挺近的。”说完这句话后,叶粲楞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叶粲1号和对方见面时,是被对方顺路送回家的。
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踩了雷的叶粲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话。
车里的气氛逐渐诡异,尴尬了好一会,叶粲听到后座传来了林子兮传来的声音:“你……为什么醒来之后,离开得悄无声息?为什么没有和我解释?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就想让我和其他人一样,当你死了吗?”
“但是连尸体都没有,你觉得我会和其他人一样,看到一个官方声明就会相信吗?”
林子兮的语气有些急,一连串的问话逐渐逼得叶粲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粲抿唇,想了一会回答说:“根据我得到的资料,我知道叶粲1号与你非比寻常,也瞒不了你。”
“所以我是等到你醒来之后,才离开的。我准备和你解释的,可你醒来之后失忆了。”
叶粲顿了顿,下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林子兮替她说了:“你是觉得两个人都忘了,也就没有必要联系和做多余的解释了,对吗?”
叶粲点头:“对,都忘记了,那就是陌生人了。”
林子兮一瞬失声,好一会,她轻叹一声:“你也没想过,我会想起来对吗?”
叶粲沉默,林子兮又问了一句:“没想过对吗?”
叶粲只觉得身后掀起了一阵悲伤的浪潮,汹涌地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林子兮的哭腔响起,迷茫地叹息道:“可是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无论是已经死去的王,还是她渴求了千年的等待,又或者是那短短三年的相伴,什么都想起来了。
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把她折磨到发疯。林子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才会对着一个不存在的人有这么多记忆,她甚至觉得叶粲只是她的一个泡沫般的幻想。
可是许许多多的痕迹和证据都指明,叶粲并不是她的幻影。这个世界,叶粲来过,她存在过啊。
无数人都能证明,那个叶粲曾经灿烂又鲜艳的活过。
这让她怎么忘记,怎么释怀,怎么好起来?
叶粲被这样的悲伤压得近乎窒息,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看,这就是我和她最大的不同。”
“我残忍,没有同理心,不会像她一样体谅人,不会替别人考虑。”
“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所以我不是你的叶粲。”
林子兮,你的叶粲已经死了。
叶粲多想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因为这么说的话,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林子兮楞了一下,将脸埋进了掌心,近乎低喃一样说道:“这是我的报应,叶粲……这是我的……”
惩罚!
是她对王的,那三百多个日夜里,所喂下的每一杯毒酒的惩罚。
泪水汹涌地从手掌的缝隙渗出来,林子兮双手捧脸,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林子兮:叶粲,我不会喜欢你的。(你听听林老师说过什么。)
叶粲:我不是你的叶粲。(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还回来的。)
137、二十六
车里断断续续地响起林子兮压抑的哭声,坐在驾驶座的叶粲在这压抑的氛围中,难受得心脏抽痛,手脚发麻。
叶粲握着方向盘的指尖一直在颤抖,再这么下去很有出事故的可能。她不得不在街道上找了个停车位,将自己的车子停下,等林子兮的状态恢复,等自己的心绪稳定之后,才继续开车。
后座的哭声好一会都没有平息,叶粲放松着身体靠在椅背上,忽然有种要是醒来的不是她,而是“叶粲1号”就好了。
毕竟叶粲1号被所有人爱着,但除了叶申,没人爱她。
这么一想,叶粲稍微有些嫉妒。除了亲人之外,那个叶粲还有爱人,有朋友,有无数不认识的影迷,为她真情实感的流着泪。会不断地想要她活着,饱受期待。
这样的人曾这么灿烂鲜活的存在过,这样才称之为“活着”。光是有这样的念头,叶粲就觉得很嫉妒。
这种嫉妒稍微让叶粲有些许的扭曲,她开始觉得当初醒过来时,看到林子兮想要问对方愿不愿意重新开始的自己有些卑劣。因为那就好像,她的存在,是在窃取“叶粲1号”的身体活着一样。
或许对于现在的林子兮来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叶粲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着,痛苦和难受让她的喉咙似乎塞了异物一般窒息难受。她仰头,望着车顶,低低地说:“对不起,林小姐我觉得很抱歉。”
“对于一个外人来说,我只能这么安慰你。我很抱歉,活下来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要的叶粲,不是所有人要的叶粲。
林子兮将脸埋在手里,忍着哭腔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请不要这么说。”
她抬头,看着叶粲的背影,喃喃道:“只要你能活着,只要能活着这就够了。”王啊,只要能相逢,一切都够了。
叶粲有些怅然:“但对于你们来说,醒过来的人是我,还是让人觉得很遗憾的吧。”
林子兮摇了摇头,她抬手,擦掉了自己脸上多余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道:“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这样的。”
她极力想解释些什么,但是眼泪止不住的流,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叶粲叹口气,伸手捞起纸巾,又一次递给了林子兮。
林子兮接过纸巾,一边压在自己红肿的眼睛上,一边轻轻说道:“对不起,今天是我失态了。”
叶粲顿了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抱歉。或许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毕竟是我霸占了你爱人的身体。”
不知为何,林子兮轻笑了一声。
叶粲有些不明所以,扭头看向她。后座的林子兮,捧着纸巾盒,在被过滤了九成九的盛大日光中,绽放了一个特别柔软的笑容。
那个瞬间,叶粲只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支经历了寒冬后,迎着柔和春风绽放的洁白梨花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新动人。
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样,叶粲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默然地别过眼。
怎么说呢,无论是沉睡的,还是醒来时茫然的,又或者是现在哭到双眼红肿的林子兮,她都觉得很好看。
叶粲没出息的红着耳尖,并且开始原谅自己这三年时不时想起对方的愚蠢行为。
有美人兮,一见倾心,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她和林子兮之间没有隔着一个“叶粲1号”的身份,叶粲觉得自己刚见面的时候,一定会向对方求婚。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仅仅是看脸,见色起意难道就不行吗?
因为爱情,本来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东西。
如果一定需要理由的话,那么初次见面时,心就跑到对方身上这个理由够不够?
叶粲思绪有些混乱,含糊不清地问对方:“林小姐……为什么突然要笑?”
林子兮吸着鼻子,轻轻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样的说法让我有些高兴。”
叶粲不解道:“什么说法?”
林子兮启唇,轻轻地开口道:“你说了两个字——爱人。”
叶粲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啊。毕竟叶粲1号的确是你的爱人,你们曾经相爱过嘛。”
林子兮点点头:“是,曾经相爱过,这就足够了。”能够相爱,已经是来之不易的事情。当初没有想起王的时候,只觉得王是叶粲的另一个人格,林子兮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会有这样的情况。
即使是这样,她也想过万一那一天她爱着的叶粲消失了,她还是会选择疼爱着另外一个叶粲。没有记忆也没有关系,她们所有的经历,她都可以自己一人承担。
可是事到如今,林子兮还是会难过,但也仅仅只是难过而已。
林子兮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口齿清晰道:“叶粲,我不会再哭了,这是最后一次。”
难道她当初选择和王一起离开地狱时,是抱着对方能和她一起拥有记忆的念头才强留下那份记忆的吗?
难道王的记忆复苏时,看到一无所知的自己,就想着做陌生人吗?
不会的。
有记忆的那一方,始终没办法控制自己被对方所吸引,发自内心地希望对方能过的好。林子兮决定不再强求,只要叶粲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就好。
在确认叶粲好好地活着,再确认自己的王还在世上享受着不一样的生活时,林子兮微妙地有种解脱感。
倘若命运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
林子兮收掉了眼泪,决意不再茫然:“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叶粲微妙地理解了她的心情,似乎只要她活着,就是生命最大的馈赠。是奖赏,也是惩罚。
叶粲感觉到林子兮平静了下来,车里的气氛也渐渐不再那么压抑。再没有听到林子兮的哭声后,痛苦和无措也渐渐地远离叶粲,让她从麻木中恢复过来。
叶粲重新将手搭在了方向盘上,朝着身后问道:“那我们现在可以送你回家了吗?”
林子兮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叶粲重新发动了车子,载着林子兮上了路。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缓和,这让叶粲轻松了不少。
林子兮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叶粲提醒她车上有矿泉水,可以弄湿来敷眼睛。林子兮道了声谢,抱着手臂凝望着叶粲的身影,轻轻问道:“你……在我醒来之后去哪里了?”
叶粲没想过林子兮会聊这些事,愣了一下说道:“我到国外呆了一段时间,学画画去了。”
林子兮浑身一震,咬住下唇,说道:“为什么要学画画?”
叶粲轻笑了一声回答道:“我从以前就很喜欢画画,但是叶申……就是我姐,你应该有点印象,这个人有点奇怪。因为她我没有学画画,我就去学了建筑。当然,现在也荒废了。”
林子兮有些迟疑:“所以你就学了三年的画画吗?”
叶粲摇摇头:“这倒是没有,学了一年左右吧,我就投资了一个拍摄野生动物纪录片的团队,跟着他们全世界的跑。他们拍记录片,我写生画画。”
“说起来可能会让你觉得讨厌,我跑出去,一方面是为了避开叶粲1号的粉丝,一方面是觉得还有那么多人爱着叶粲1号,就觉得这个身体不能好好浪费。”
“这是两个人份的身体,我要替她好好活着。”
叶粲歪了歪脑袋,说道:“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叶粲觉得,之前那个叶粲1号活得那么漂亮精彩,她也不能浪费对方留下来的身体。总得要做一些什么,证明对方的精神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
这场新生,可能是对方赠予她的,所以她不能浪费。
林子兮不做评价,叶粲有些忐忑,于是补充道:“不过和叶粲1号比起来,我的人生就显得有些无趣和寒酸了。”
毕竟那个人是万众巨星,她不是,也做不了万众巨星。
林子兮听着对方好似调侃一样的语气,只觉得此时的叶粲和以前真的完全不同了。仅有的一点相似,是她们都有着一样璀璨的光芒。
只不过王是在用所有的生命之火燃烧着自己,如太阳般炙热,所以灼伤一切。而现在的叶粲却用火光点缀着自己的灵魂,柔软又光明。
林子兮启唇,几番斟酌后,说道:“可你爱着你的生活,爱着你自己对吗?”
叶粲点点头:“对,我爱着我现在的生活,当然也爱着自己。”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身体,或许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人生。她想活得自由,想追逐幸福,想要自己的人生更加有意义一点。
林子兮的目光逐渐柔软起来:“那你幸福吗?叶粲。”
叶粲想了想,回答说:“我想,我是幸福的。”
林子兮叹息一般地回答:“是吗?这样就很好了啊。”
毕竟王的每一个日夜,都是孤独而煎熬的。但在那三年里,王也曾品尝到一丝幸福的味道了吧。
更不要说,现在已经学会追逐幸福的王了。
只要确认了这一点,林子兮就无比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一个我自己的看法,虽然我前期缺德得很厉害,但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以虐杀叶粲为乐的。
正如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一样,但是在她自己的努力下,她开出了特别灿烂的花朵。
她是风,是雨,是万众巨星。
可是她失去了很多记忆,很多人都觉得那不是叶粲了。
为什么呢?
因为她没有叶粲的特质了?疯癫,偏执,只会伤害,笨拙的拥抱?
可是叶粲自己说过什么:只要我能拥抱世界,拥抱得再笨拙又怎么样?
现在的这个叶粲也是属于不会拥抱他人的人,她只学会了拥抱自己,和自然相处。但是还不够吗?
人要觉得自己可爱是很难的。
这个叶粲既是王,也是一开始被叶申逼疯的叶粲。
还有一个就是大王粲出现的时候,认定林子兮就是林宠妃,哪怕记不得也没关系,记不得或许更好,因为她们是不幸的,她只想林子兮幸福。并且为此做了很多乌龙的事情。
她没有拿着记忆和对方说你是我的宠妃,我们曾经相爱相杀过,什么都没有。只是林子兮再次爱上她,这是她窃喜的,想要拒绝的不能拒绝的事情。
林子兮也是一样的,她没有歇斯底里地说我等了你多久,我有多爱你,没有。
她们对于彼此都是浪漫到极致的人,都温柔的无法诉说。
很多人爱着叶粲,她也值得。
但是林老师也值得……
我知道自己写的人物都很梦幻,因为我只做梦。
做梦很浪漫很美好,世界那么残忍,我为什么不能追逐一个浪漫到极致的梦呢?
哪怕只是一个人记得,也没有关系。
你忘记了也没有关系。
无论是之前的叶粲还是现在的林子兮,怀揣着同一个愿望: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只要你能幸福,哪怕天各一方,也算是白头到老。
138、二十七
两人在路上简单地交谈了一番,路上林子兮了解了叶粲的近况。得知叶粲回来是为了给怀孕的叶申帮忙,林子兮还有些惊讶:“叶董怀孕了?”
叶粲点点头:“是的,她说想要一个小孩,就自己去医院做了手术,要了一个小孩。”
林子兮想起了那时叶粲抱着她,说要不要生一个小孩的事情。她敛眸,轻轻道:“叶董她……真的很爱你。”
叶粲搞不懂这个和叶申爱她有什么关系,遂疑惑道:“嗯?”
林子兮摇摇头,说:“没什么。”
叶粲很快就将林子兮送到家。下车之前,林子兮问道:“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叶粲愣住了。林子兮见状连忙解释说:“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只是……”
叶粲了然,将自己的手机拎过来,一边划开屏幕,一边说道:“可以啊,如果你看到我这张脸不会觉得烦的话,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林子兮笑了一下,说:“不会的。”两人交换了微信,林子兮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叶粲坐在车里,望着林子兮提着包走入小区大门,想了想摇下车窗,探头出去喊了一声:“林小姐!”
“嗯?”林子兮转身,疑惑地看着她。
叶粲咬着唇瓣,有些别扭地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你……太瘦了。”
这是叶粲式的关心,和以前一样的别扭,但是又和以前不同。林子兮点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林子兮转身,走进了小区。
叶粲坐在车里,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微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白皙细腻的小腿和精致的脚踝,总觉得美好得十分梦幻。
或许是这个场景让叶粲记忆深刻,当天晚上,叶粲做起了梦。
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她牵着林子兮在万里无云的旷野中奔跑,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由自在。
醒来之后,叶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新加的微信,林子兮没有给她发消息。
叶粲开始觉得烦躁,从起床后一直到达公司,她都有些心绪不宁。上班的时候,画不了画,发不了呆。
叶粲觉得自己的情绪很糟糕,她盯着电脑犹豫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磨磨蹭蹭,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了“萧璨”两个字。
自从苏醒之后,叶粲就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叶粲1号的消息。但见到林子兮之后,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知道那段过往究竟是什么样子。和这个身体在一起过的林子兮,那时又是什么样子。
抱着这样的念头,叶粲看起了祸国。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叶粲还是没把持住,从开头哭到了结尾。她抱着纸巾盒,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啜泣道:“可恶,为什么要写这么过分的剧情,让她们有个好结局不好吗?”
“呜呜呜呜,林子兮好惨啊。大王你没有心!”
叶粲把编剧骂了一遍,然后一看制作表,编剧是林子兮。好的,瞬间不骂了,只是哭唧唧说着剧本写得好感人,林子兮好有才华。
叶粲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泪腺十分发达之外,还十分的双标。
双标的叶粲费了几天的时间,看完了“叶粲1号”有关的电影以及相关采访,还有对方和林子兮一起出现在镜头前的所有视频。
她看着1号和林子兮在镜头前那些忽然靠近又拉远的距离,亲昵的笑,彼此看向对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等等一切,像是表演出来的,却十分真挚的爱意,心里难受得很厉害。
叶粲反复地观看这些镜头下的细节,看祸国的CP粉分析1号和林子兮相爱的蛛丝马迹。比如在那三年里,一个才华横溢的编剧为了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心甘情愿地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只做她的经纪人,一直形影不离。
比如每一个机场的路透里,1号总是牵着林子兮的手,低着头往前走,对周遭的一切满不在意。
比如1号红透半边天的时候,无数媒体堵着她问是不是和国际影后孟知秋在交往,那个人却说道:“要说同性绯闻的话,为什么不问问我和林子兮是不是在交往?”当真的有媒体问道时,她坦坦荡荡地说:“是。”
再比如,1号宣布去世后,林子兮除了发布一张照片,再也没有更新过自己博客。每次被狗仔偷拍到时,都是一副精神颓靡的景象,显然饱受伤痛。
这种关系,引来无数人的遐想与猜测。
可是她们的态度太过坦然,有时也会让人觉得他们有刻意炒CP的嫌疑,许多人反而觉得那不是真的。
她们并没有在相爱,她们只是关系很好的世交姐妹而已。
1号偶尔会在人前无所顾忌地喊林子兮“妈妈”,粉丝们甚至会说她们之间是母子关系。
叶粲反复的品味这其中的细节,她看着镜头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觉得那不是自己又确实是自己。
尤其是对方看着林子兮的眼神,熟悉得让她缅怀。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这个样子。原来,被人爱着那么美好。
但为什么,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叶粲在这样的镜头故事里,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意识逐渐在恍惚时,叶粲看到了一个1号和林子兮的视频剪辑,名字叫做《真相是真》。
在最后一段中,歌声唱道:“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这时,视频里剪辑的恰好是《御座之上》首映礼那一段,1号与林子兮坐在台下,相互依偎在一起。1号侧身,在林子兮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林子兮抬眸望着她,眼里有着惊讶的欣喜。
这一段,视频配上的字幕是:林子兮,我爱你……
叶粲一瞬怔愣。她呆呆地看着视频,将那一段反反复复看了又看,脑海中的既视感越来越强烈。
她混沌的意识在脑海中沉浮,努力地挣扎着抓住一些碎片式的画面。几番挣扎后,她终于在纷乱的记忆中,抓到了似乎不属于她记忆中的一角。
那一个刹那,封闭的记忆之门像是被推开一角一般,透进了一丝光。叶粲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画面:在无数镜头灯光闪烁的大厅中,她坐在林子兮的身侧,侧身专注地望着她。
她不记得那天林子兮穿了什么衣服,只记得灯光熄灭的那个瞬间,自己侧身吻了她。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她听见林子兮问道:“你就不怕别人知道吗?”
叶粲回答说:“我更怕别人不知道。”
回忆到此,叶粲的脑袋轰然作响,心脏都在这样的震撼中仿佛塌陷了半分。
那个瞬间,叶粲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几乎要炸裂。她将脑袋抵在桌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撞上去。
那些记忆如噬骨之毒,无论怎么撞击都挥之不去。混沌的意识中,叶粲再一次明白,在这个世界她或许真的无关紧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粲忽然抬头,顶着一额头的青紫起身。她做了一个决定,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没一会,她开车前往了一家私人的心理医院。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来到这家医院。
暗房内,一束白炽灯对准了叶粲。在黑暗的唯一一束光明中,叶粲顶着被包扎的伤口,看着不远处的杨医生说道:“我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她曾经离开过,但我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彻底消散,我想让你帮忙找找她。”
藏在黑暗中拿着笔的杨医生,从记录了寥寥几笔的笔记本中抬头,看向了对方:“你确定要这么做?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行为。你也知道,你是好不容易拥有了正常的生活。”
叶粲两手握成拳,静静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正常来之不易。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这几年已经很努力地让生活过得有意义一点。但是最近我发现,我的有意义其实没有多大的意思。”
“我现在的感觉很糟糕,世界其实没有人需要我,而且叶申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我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所以我想……”
杨医生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你也知道你的姐姐,你的朋友一直在你身边陪伴着你,你……”
叶粲回答说:“这三年里,我一直没办法和人建立亲密关系,这个世界和我有联系的只有叶申。我想建立亲密关系的那个人,已经和我身体里的这个人建立过了。所以我没办法,我永远没办法再和对方建立亲密关系。”
“我也说了,很快就会有人代替我陪着叶申了。所以我想尝试一下,让自己快乐点。”
她把林子兮惹哭了,对方哭的那么伤心,那么难过。但是叶粲知道,能够安慰她的绝对不是自己。但是至少,她可以尝试着做一些什么。她或许,可以帮她找回想要的那个人。
没有记忆的人是无法代替原先的爱人,哪怕有着同样的身体,可是没有一样的记忆,也始终是在旁观别人的爱情。
就好像之前一样,哪怕那些记忆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哪怕她有所触动,都觉得如梦似幻。
叶粲看着医生,几近恳求道:“所以我拜托你,再帮我找找吧。再找一次,我想知道她还在不在。”
“如果在的话,请用欢迎我的方式,欢迎她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叶粲:我把大王还给你。
139、二十七
滴滴答,滴滴答,时钟转动的声音有规律的响起。视线随着摇摆的节拍器来回转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粲的意识潜入了一片黑暗中。
深入,再深入一点。
你看到了什么,叶粲?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身处黑暗中叶粲循着光,慢慢地来到了尽头。她停住了脚步,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意识有些呆滞。
那个冷淡的声音又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叶粲?”
叶粲歪着脑袋,望着眼前躺在榻上的女人,跪下了矮小的身子,愣愣地回答:“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叶粲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怔怔地回答道:“一个^年轻的妇人。她穿着浅色的深衣,发髻散乱,脸色苍白,但是长得很美……”
叶粲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很快就消散不见。她的意识陷入沉睡中,昏昏沉沉间,她感觉到一双极为细腻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气若游丝道:“粲……粲……”
叶粲睁开了眼睛,抬眸看向了抚摸着她的女人。女人躺在榻上,抬着虚弱无力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露出了一个美丽又虚幻的笑容:“阿母要走了,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地长大……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叶粲满脸茫然地抱着女人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掌心中,不解地问:“你要走?走去哪里?”
女人笑了一下,疼爱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去一个长眠之地。”
小小的叶粲不解,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女人温柔的回答道:“那是个没有烦恼的地方。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一切都是很美好的地方。”
小叶粲有些好奇:“那我也能去吗?”
女人摇摇头:“粲粲现在还不能去。”
小叶粲仰头望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为什么?”
女人举起虚弱无力的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露出了苍白的笑容:“因为粲粲还没有见识过世间的美好。没有见识过美好,会找不到通往长眠之地的道路。”
“我希望粲粲能够好好地活着,一直到……”
叶粲疑惑:“一直到什么?”
女人轻轻回答:“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能肆意地快乐着。”
小小的叶粲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她跪在女人的身旁,和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女人的声音好似风中残烛,在摇曳之中高高低低,轻轻浅浅,直至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粲伸手推了推床榻上的女人,唤她:“妈妈……妈妈……”
躺在床上的女人没有回应,叶粲便偏头,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了女人的胸口。她抬起自己小小的手,放在唇边咬住,喃喃道:“妈妈……”和我说说话好吗?
可是从此之后,女人再也没有办法和叶粲说一句话。
叶粲趴在女人的胸口,感受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不太清明的大脑在长久的饥饿中,听到了啪嗒的断裂声。
从那一刻起,叶粲觉得周遭的一切,索然无味。
两天之后,怠慢的宫人终于发现了躺在床上死去的女人。在他们用一卷草席裹起女人的尸体时,看起来麻木呆愣的叶粲一瞬爆发,像是条疯狗一样将所有要将女人抬走的侍人,疯狂地撕咬着每一个触碰到女人的宫人。
喧闹的争执引来路过之人的偶然一瞥,来自中原地区的王室祭司注意到了这一幕,救下了叶粲。
之后,叶粲跟着她学了两年的剑术。
如死水一潭的叶粲,在剑术上的造诣十分高超。只是随着剑术的大成,大脑是疼痛与灼热,时常伴随着她。每当这时,那个祭司就会露出十分可惜的眼神。
在她眼里,无法自控的叶粲或许是个失败品。
即便如此,女人还是问道:“你愿意随我回王都,侍奉神灵,成为守护神祇的剑吗?”哪怕是个疯狗,也有利用的余地。
可偏偏,这个疯狗并不舍得离开曾经杀死了女人的地方,她摇了摇头,拒绝了祭司的提议。
祭司长叹一声,揉着她的脑袋无不可惜道:“那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不久之后,王庭的祭司离开了燕国。
抱着剑的叶粲仍旧蹲守在这处破百的院落里,保卫着女人的长眠之地。
年岁渐长,叶粲的容貌夜越发的迤逦。一些心思龌龊的侍人,对她起了心思,在一个深夜里闯入残破的宫殿,最后死在了叶粲的剑下。
叶粲的剑很快,在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她走出了宫殿,将巡逻两宫的侍人尽数杀光。
一夜杀戮,当老燕王的侍卫将她押解到御前时,面对着老燕王的怒火,叶粲淡淡道:“我是燕王的子嗣,是这世间高贵之人,无人可以玷污我的光华。”
母亲曾告诉她,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她都不容人侵犯。
老燕王闻言,拍手叫好,遂将叶粲塞进了燕国的学宫。
她一夜杀了那么多人,学宫的贵族子弟都畏惧她,排挤她。可对于叶粲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抱着剑,在这偌大的王宫中独来独往,成为老燕王手下的一条疯狗。
在学宫呆得久了,学得多了,看得多了,叶粲也就更加麻木了。
她时常能听到哪家的贵族公子,驱车在城中奔驰撞死了挡路的平民。又或者是哪一个年长的贵族公子,看中了美貌的良家女子,当街掳走,第二日便让那女孩曝尸荒野,只因对方咬了那公子一口。
书上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现实里,往往是尊卑有别,人命如草芥。
这些人身上都有一种腐朽不堪的气息,令人作呕,叶粲觉得反胃,时常不与她们往来。
她偶尔会想起母亲的话,想见见这世间的美好。但世间的每一处,都充斥着腐肉的气味,荒诞得令人发笑,叶粲又怎么能找到所谓的美好。
有时候,叶粲也会听到别人议论自己。
比如说,叶粲是个疯子,又比如说叶粲是个野种。
有个骄傲的女公子曾经推了叶粲一把,说她是野种。因为叶粲的母亲,虽然是老燕王的妃子,但其实和被人苟合生下了叶粲。
在那些隐晦的猜测中,叶粲忽然明白一件事:老燕王其实不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应该是老燕王的二王子——也就是叶粲名义上的二兄。
二王子好美色,强迫了叶粲的母亲,最后生下了叶粲。
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说法,说是当时行此事之人,不止二王子一人。所以叶粲是个父不详的孩子。
当然,叶粲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无论她有没有王室血统,她都是这世间至高无上之人。因为她身上流着母亲的血,她的母亲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女子。
不久之后,老燕王驾崩,叶粲的大兄登基,就将疯狗一样的叶粲锁在了深宫里。
叶粲蹲在宫门口,听着侍卫们闲谈说,大兄颁发新政,大兄被软禁,大兄被杀了。
之后,叶粲的二兄登基。
二兄的琐事翻来翻去也就那么几件事,出游,抢美人,回宫了。再之后,宠信伶人,为了伶人杀了,给伶人升官进爵啦。
叶粲抱着自己的剑坐在斑驳的宫墙上,眺望着这座恢弘的苍凉宫殿,心想估计不久之后,她二兄也会死。
果然,没过多久,叶粲的二兄死了。
一场宫变中,叶粲跃下城墙,将当年听八卦里所有疑似她父亲的人都杀得一干二净。
剑上的血才擦干没几日,那个传说中的伶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叶粲所在的宫殿,恭迎她登上了王座。
那个伶人说,她有着二兄的血统,是二兄的唯一继承人,燕国理应由她继承王位。
叶粲问他,当王很好玩吗?
对方回答,身为王,能够拥有世间一切的美好。能用手中的剑杀尽一切碍眼之人。
这是一个扮演王的游戏,叶粲对此清晰无比。
每一个人都理应是自己的王,那么为什么还要成为别人呢?叶粲觉得这样的矛盾很有意思,这个扮演王的游戏也很有意思,所以她答应了对方。
可因为不喜欢对方,在登基大典的那一日,她让对方死在了对方的剑下。
当奸臣的鲜血顺着剑滴落在洁白的祭坛上时,就注定了这场扮演王的游戏,充满了血腥。
一场宫变后,叶粲稳稳地坐在了王座上。
她穿着王的冕服,戴着王的冠,将王的剑放在了膝盖上,冷漠地注视着王座之下各种各样的表演。
称赞或者谩骂,忠诚或者奸诈,诚实或者欺骗等等矛盾体,两相组成了叶粲的朝堂。掌握着王国命脉的贵族们,在叶粲的眼里只是各式各样的工具人或者小丑。每一日都在用叶粲在史书上见过的事情。逗弄着叶粲发出冷笑。
叶粲冷眼旁观,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又或者是扮演王的傀儡一样,注视着他们的一切。
叶粲觉得,这场戏她可以一直看到王朝破灭为止。
直到那个夜晚,她在雪夜之中发现了另一个拥有高洁的女人,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或许她的灭亡会比燕国的覆灭来得更快。
因为在那个夜晚,她找到了母亲从前所说的长眠之地。
那是女人身体的最深处。
那个地方,柔软,炙热,紧紧地包裹着她,无比美好。
140、二十七
人的一生中,无时无刻都在扮演着某一个角色。比如说叶粲,她一开始扮演的是燕国的公子。再后来,成了王庭祭司的弟子,燕王的疯狗,再到如今的燕王。
她的身份在不断地变化,角色也在不断更新。随着角色的更新,经历的丰富,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与事业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如今她是王,那么围绕在她身边的一定会有那么几个角色:正直的忠臣、谄媚的奸佞、狡猾的权臣、以及温柔的贤后或者是娇艳的宠妃。
在这场扮演王的游戏里,叶粲根据自身的能力和状态判断,选择当了一个昏君。作为一个昏君,身边必然有供她享乐的宠妃。
就好似史书里记载的那样,叶粲成了一个“好酒淫乐,暴虐昏庸”的残暴君主。她和那些记入史册,仅留存几笔的昏君一样,做了不少荒唐事。
比如宠爱美人,美人之言是从。大司徒于殿前言美人祸国,王怒,杀之。
再比如,诸侯听闻王喜好美人,在国中搜罗大批美人进贡于王。王大悦,大聚乐戏於王庭,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期间,为长夜之引。
如此荒诞的行事,引来了无数臣民的怨怼之声。叶粲知道,终有一日,她会不得好死。
每当入夜,叶粲总会在那些冤魂一般的凄厉咆哮中惊醒。她坐起身,望着憧憧灯影洒下的一片幽暗,莫名觉得荒诞。
她抬眸,望着挂在对面墙上的宝剑,总觉得白日里那个荒唐行事的人不是自己。那是王,不是叶粲。
可是王不是她,她又应该是什么呢?
叶粲觉得十分茫然,每当觉得茫然的时候,就会转头,看一眼躺在她枕边的女人。
那个女人,那个在雪夜里与她初见的女人,就好似每一个昏君所拥有的宠妃一样,在每一个深夜里与她厮混到天明。
叶粲望着她身上斑驳的红痕,时常情不自禁地俯身,将灼热的指尖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抬手,抚摸着女人的如春水般柔和的面颊,抚平她满含愁苦的眉宇,偶尔想起初见时对方倔强又高傲的神情。
叶粲想,这样的人不应该是故事里祸乱天下的宠妃,不应该是王的美人。
可偏偏,叶粲将她强留下来,冠上了美人的称号。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当的,叶粲偶尔会这么想。
可是王的身边就应该有个美人,被宠着,被爱着,哪怕丢了江山也要护着她,叶粲偶尔也会这么想。
在这样的深夜里,叶粲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拉扯成两半。一半祈求着宽恕,挣扎着想问出女人的真名,放她自由,摆脱身份的诅咒。一半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恶念,将对方牢牢绑在身边,不顾一切地,让对方染上她的色彩,最终在一片唾骂声里记载在史书上。
光阴流转,时光飞逝,这样的念头让叶粲越发地觉得割裂。
每当长夜来临,结束了漫漫温存之后,叶粲总是披上外袍走下床,到墙边取了剑,回到美人身边。
她抚摸着凛凛剑刃,背对着身后光裸的女人问道:“爱妃,随孤一同赴死如何?”每当这时,女人总是裹上了被子,畏惧着趴在她肩头,轻轻应着好。
可是一到白昼,她望着女人的容颜,总是忍不住抚摸着她的面颊,叹息道:“孤应当去寻仙问道,这般就能使爱妃容颜常驻。”
叶粲的确想死,但偶尔也会想活着。
但很快,命运替她做出了选择。在女人呈上第一杯毒酒时,叶粲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当女人趴在她的耳边,引诱着她的长剑杀戮时,叶粲遵循了她的意思。
最后,她们一起堕入了深渊。
当一切终结时,叶粲脱下了王冠,像是个在世间流浪的弃儿一般,自由自在地行走于慌乱的宫廷中,并且准备放飞她的囚鸟。
她终于结束了最后的角色扮演,摆脱了王的身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只是令叶粲没有想到的是,王的美人却没有离开。
那个被她掳来的,被她日夜强迫的,爱着她又恨着她的王的美人,在昏暗的暮春三月里,在薄雾浓浓中,献上了一杯毒酒。
这时,叶粲才深刻地意识到,在对方眼中自己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荒诞的王。
可即使是这样的王,这个眼神倔强,灵魂高洁的女人还是爱上了对方。
这或许,并不是一场单纯的角色扮演,因为叶粲意识到,哪怕是死亡也无法让她有种曲终人散的感觉。
因为叶粲,就是那个王。王,就是叶粲。
于是身为王的叶粲,接过了那杯毒酒,让美人“杀死”了王。然后,为了开脱弑君的罪责,叶粲用身上的匕首杀死了身为王的自己。
她短暂的,荒谬的,如同故事一般荒诞的一生就此终结。
毫无意外的,叶粲下了地狱。
裹着白衣,顶着惨白面具的神明宣判了她的罪责,再宣判了一旁美人的罪责。
燕国的末代君王叶粲,扛下了所有臣民的罪孽,自愿化身为所有死于燕国饥荒与战乱中的冤魂发泄的对象,作为罪人跪在了百鬼累累的高山上。
这一扛,换得了美人与所有无辜之人的自由。
身为燕王的叶粲,则在白骨山上跪了两千九百多年。
那些惨死于饥荒中,战乱中,贵族暴虐中的冤魂,在她到来之后,疯狂地撕咬着她的身体。他们叫喊着“王啊,王啊,救救我吧,王啊……”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化作乌鸦,利箭一般冲到王的身前,叼取她的血肉。
起初的一千年,是一大堆人的一拥而上,白骨山上跪着的王,一直都是一架血淋淋的骨架。
第二个一千年,王的骨架能残余半边的躯体,迎着凄厉的鬼风流淌着汩汩鲜血。
第三个一千年,白骨山上的冤魂逐渐清醒,接二连三地离开了这片幽怨之地,放过了罪孽深重的王。
慢慢地,慢慢地,白骨山上的乌鸦越来越少,王开始拥有一副完整的躯体。只是幽魂化作的乌鸦仍旧每日啄食着她的心脏,那令人麻木的疼痛始终未曾消减。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上的最后一只乌鸦也振翅离开。被钉在骨山上的王骤然被松开,重重地摔在了骨山上。
轰隆一声,骨山骤然崩塌。
黑暗之中,叶粲趴在地面上,被一双冰凉的手捧起了脸。
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趴在地上的叶粲仍有些不清醒,发愣地抬起头。她听到有一个温柔的声音颤抖着呼唤她:“王……我的王……”
是谁的声音?谁又是王。
双手捧着她脸的女人回答道:“是你,你是王。来生,来生我等你……”
“在春光烂漫处,我会与你相逢,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叶粲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能感觉到额上落下了一个温热烙印。
女人将她拥在怀里,轻轻说道:“下一次,下一次我会找到你,我的王,我会一直等着你。”
叶粲忽然明了这个人的身份,她急匆匆地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慌张道:“名字,告……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从未问过对方的真名,也从未正式步入对方的世界,但是下一次相遇,一定会可以的。
叶粲听到了一声轻笑:“下一次吧,下一次你一定要记得问我的名字。王,好好活着,快乐的活着。”
女人抬手,抚摸着叶粲的面颊,轻轻道:“等我,接你。”
“叶粲。”
女人呼唤着她的真名,随着风消散在她的怀抱中。叶粲突然地环抱着自己的身体,跪在地上,怔怔地洒下了一片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粲听到了一阵呼唤声。
“叶粲……”
“叶粲……”
“叶粲……”
“快醒过来,叶粲……”
似乎有千万个声音汇集在一起,呼唤着叶粲的名字。叶粲从黑暗中起身,朝着声源传来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
随着她急速的奔跑,那些浮现出来的记忆又好似封存一般所在了识海深处。渐渐地,叶粲忽然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一样,怔怔地顿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忽然之间,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束白光从天而降,撕裂了黑暗。叶粲骤然眯起眼,抬起手臂挡住了光亮。就在这时,天空好像出现了一双手,将叶粲拽了起来。
乍然之间,叶粲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叶粲,叶粲!”
叶粲抬眸,看向了呼唤着她的声音。暗房之内,一束白光之下,杨医生抓着叶粲的手腕,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长叹一声:“总算是醒过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将叶粲放开,给她递了一盒纸巾过去。叶粲完全忘了之前的一切,顶着泪流满面地脸怔怔地看着杨医生,问道:“没有……找到她对吗?”
“她已经不在我的身体里了对吗?”
杨医生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摇了摇头说道:“说是也不是,叶粲……我想,你只是忘了。”
叶粲怔怔地看着她,用力地握住纸巾盒,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