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送春归手持硕大的金笔,从台上一跃而下,当头砸向了金垚。
金垚从纳戒中抽出自己刀,横刀向前,架住了送春归的攻击。
呲啦……
金笔落在漆黑的重刀之上,拉出炫目的金色火花。送春归一击被挡,当即手腕一翻,持笔压在金垚的刀上,速书一枚“千斤符。”
笔尖一收,送春归足尖一跃,跃向左侧的梁柱,朗声道:“千斤,释!”
她话音落下,一股巨力自金垚的刀上涌出,好似有一把无形的万吨铁锤,自上而下地落下,狠狠地压向了金垚。
“哼!”
金垚一声闷哼,手腕一抖,巨力灌入她持刀的手腕,疯狂涌入她的身体,沿着她的经络往下走,顺着灵力到了足底,轰然荡开。
“轰!”
一个庞大的真气波,以金垚双足为中心朝四周荡开,霎时间掀翻了方圆四丈的桌椅。
修为稍稍差点的修士,被这股力量掀开,跟着桌椅一起哗啦啦地跌落在四周。
金垚受了一击,冷哼一声,手腕一转,刀刃转向送春归,狠狠横切过去:“断浪!”
金色的灵力刀弧对准了送春归的胸口,浩荡而去。送春归当即用金笔一点,足尖一跃而上,闪开了这道灵力横波。
金垚抬头,猛地看向她,足底借力,猛地往上,与送春归战至一处。
两人一刀一笔,在百花楼中战得水深火热,几乎是招招致命。楼内的修士在两人的混战之下,纷纷逃遁而去。
两人打了约莫半盏茶,合欢宗与妙音阁的巡逻队伍姗姗来迟。
正当金垚的刀压着送春归的笔,正要切下去时,一道柔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住手!”
话音落下,一盏莲花灯从大门处投掷而来,铛的一下震开金垚的刀。
金垚回头,望向大门处的来人,满目震惊。
她心神一空,就被送春归抓到了破绽,提笔狠狠一扫,直接扫开了她束发的金冠。只听得咔擦一声,束发的金冠破碎,她满头的乌发披散而下,又疯狂又狼狈。
此时的金垚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和送春归缠斗了,她望着门口那个坐着轮椅带着一群人缓缓而来的女人,竟是连自己发髻被人弄散都不顾,热切地奔向来者:“花川!”
送春归见金垚转身,立马调转攻势,“唰”地一下落回花川面前,一笔荡开灵气波:“离我师姐远点!”
浩荡的灵气波,像是一道炙热的火焰,隔开金垚与花川之间的距离。
金垚往后跳了一步,却是没有再用灵气攻去,而是热切地望着花川:“花川,是我啊……我是金垚。”
站在花川前面的送春归要被她这幅故作深情的模样,恶心得要吐出来了。
送春归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师姐在山中清修多年,一心想道,怎么还会记得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金垚却不听不问,往前迈了一步:“我……其实我……”
还没等她更近,送春归又是一道符甩在她面前,一柄金剑拦住她的近路:“我什么我,你这不要脸的狗东西,滚远点!”
“你!”金垚被她一激,提刀又要与送春归战至一处。
当此时,花川推着轮椅往前一步,与送春归并肩而立。她抬手,捋了一下鬓发,淡淡地望了金垚一眼:“妙音城大开,迎五宗弟子,前来参加我宗主大婚之典。”
“如此良辰吉事,不宜动武。烦请力宗少主收了武器,不再与我宗弟子争斗。”
时隔多年再听到花川的声音,又见到她的容颜,金垚整个人都六神无主,自然对方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金垚立马收了刀,连连说道:“好……好好……我收……我收……”
她往前一步,渴望地望着花川,目光很是缠绵:“花川,你在合欢宗那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你有没有,遇到新的道侣?”
一旁的送春归听到牙酸,当下又要拔出笔,往金垚身上一甩,甩得她脸上化成花猫。
和她共处多年的花川抬手,拦住了她。她仰头望着金垚,语气淡漠:“多谢少主关怀,不过这是我的私事,不好回复你。”
“还请少主按照合欢宗的请帖在酒楼下榻,莫要再生事端了。”
花川说完,带着送春归一起离开。
金垚迈步,正欲去追,可抬脚的那一刻,一道定身符从西南方向而来,猛地甩在了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在场众人齐刷刷地抬头,却见空青携着沐朝颜踏云而来,轻巧地落在了鼓浪楼的横梁之上,洒脱一笑:“穷追不舍,可不是君子作风。”
“金垚小友,若是想求我合欢宗的花川长老,还需用真情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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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空青话音刚落,送春归等人纷纷迎了上去:“宗主……”
沐朝颜颔首,回应了花人们。她稍稍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空青面前,冷眼望着被定身符定住的金垚:“此次我合欢宗宴请天下,不想见血。念在你是力宗少主,我且饶你一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且受这定身符,在这楼中站上十二个时辰吧!”
传说中的“月流真人”沐朝颜一出场,先前被送春归与金垚震飞的修士纷纷仰头看去,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是月流真人啊……”
“是天下第一剑……”
“真人不愧是真人,就连长相也是如此貌美。”
“甩符那位修士是谁?她的道侣吗?”
修士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月流真人的秘闻。场中唯有被定住的金垚抬头,望着沐朝颜一脸愤恨:“你这是滥用私刑,就算你是一宗宗主又如何,你也不能随意处置我!”
“啪啪啪……”
就在这时,一阵掌声从门口处传来。
空青与沐朝颜扭头望去,却见身穿玄色道袍张钰摇着铁扇领着一群万器宗的修士走了进来。
他率人走到送春归等人身旁,轻蔑地扫了合欢宗的花人一眼,才仰头看向横梁上的沐朝颜:“金垚侄女说得好,我五宗作为五洲四海的大宗门,犯了错自有宗门规训惩戒。”
“什么阿猫阿狗的门派,也敢随意处置我大宗弟子了!”
张钰话音刚落,便是一抬手上的扇子,灵气猛地化作熊熊烈火,朝身侧的花人攻去。
十丈烈火凶猛地朝花人们与妙音阁的弟子淹没而去,送春归连忙祭起灵雨罩,她刚起笔,空青的雨符唰地一下就甩了下来。
漫天的冰雨裹住烈火,便成雨雾消散于天地。
待雾色散去,空青抬手,甩开红色大袖,笑吟吟地望着面前的张钰:“怎么,万器宗的张钰长老,是要找我们宗门的弟子切磋吗?”
“以您现在的身份,以大欺小合适吗?”
张钰看着空青这张熟悉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当年对方在秘境深处,持剑将三师姐浮光捅穿心脏,跌入深渊的画面。
他强忍着心中的恨意,眼神冷冷地望着空青:“你们宗主都能以大欺小,将力宗少主定在此地。我学她一般,教训你们宗门弟子有何不可?”
这时沐朝颜也落在了空青身旁,淡淡地扫了张钰一眼:“金垚可不是我定的。空青与他平辈,可别说我们空青以大欺小。”
“你——!”
全天下都知道沐朝颜护短,可这么护短,也是让张钰大开眼界。
张钰冷笑一声:“好……好一个平辈!”
张钰一甩衣袖,往楼里走:“沐朝颜,我们走着瞧。”
空青看着他的背影,面上有些遗憾,遂抬手挽留一番:“张钰真人,不与我切磋一番吗?”
张钰气得要死,冷哼一声:“你还不够格。”
他领着人经过金垚身侧,抬手捏诀,将释符诀打在了她身上。原以为能解开定身符的诀,在落到金垚身上的刹那间被弹开了。
张钰的脸一下就绿了,身后的空青笑吟吟地开口:“张钰真人还是别费劲了,这符是我画的,就算是真神来了,也解不开。”
更何况,这世上早已没有真身。
张钰丢了大脸,脚步匆匆地往前走,竟是再也没脸回头。
稳下局面后,空青转身,对送春归等人说:“去别处巡逻吧,多注意些,别被人伤着了。”
自空青接了合欢宗宗主之位后,已经渐渐地舍弃少年空青的身份,越发的有上位者气息。
一开始还无法适应宗主更换的花人们,渐渐地被空青感染,接受了她的身份。
如今她言出令行,花人们都照样遵从。
送春归应了“是”,推着花川往外走。
这时空青却伸手,搭载了花川的轮椅上,让她停住。
送春归与花川皆疑惑地抬头,望向空青:“宗主?”
不仅是她们,就连沐朝颜也很不解的望着她。
空青却笑笑,低头与花川柔声说道:“我这般处置金垚,你觉得如何?”
花川一怔:“宗主为何这般问?”
空青柔柔地望着她,眼神明亮:“你知道我为何这般问。”
她们花人,天生细腻敏感,是实打实的解语花。能洞察人心,也能聪慧地明白自己的真心。
花川抿唇,偏头看了眼被定在原地,伸手眼睁睁望着她的金垚,眼神复杂。
站在她身后的送春归急忙开口,略显慌张:“师姐……”
花川沉默片刻,方才回眸看向空青:“宗主……这般就很好了。”
她收回了所有的心思,包括少年时的情愫,淡淡开口:“此前,春归收了她一条腿,,已经够了。”
空青深深地望着她:“只是这般就够了吗?”
那些爱慕不舍,那些少年情愫,再相见的时候,已经没有眷恋了吗?
花川点点头,应道:“够了。”
“我与她……此生不再相见,便是最好的。”
她已经走上她的道,决意不再为任何人动心,一心朝着大道,朝着庇佑花人的路前进。
至于金垚……
花川转眸,又看了金垚一眼,很快就被送春归掰了回来:“对,就应该不再相见。和那个小王八蛋又什么好见的,还不如多画两张符。”
送春归也感受到了花川在金垚面前的异样,气得要命。她现在恨不得给金垚甩一张火符,把对方烧个稀巴烂。
花川听到她这般言语,轻笑了一声,拍拍送春归的手:“走吧。”
送春归这才哼了一声,与空青行了一礼后,推着花川离开了。
空青与沐朝颜平息了风波后,也携手离开了鼓浪楼。
两人一起回到了妙音阁,空青负手踩着流云,轻盈地掠过妙音阁的楼宇。
沐朝颜跟在空青身后,想起她方才跟花川的话,眉头微皱:“空青,你方才为什么要这么问花川?”
空青淡淡应道:“没什么。”
沐朝颜直觉不对,想了想与空青道:“你……如此问花川,就好似在问金垚是不是她的挚爱?如果是,这时候是不是需要好好道个别?”
空青脚步不停,沐朝颜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与曼殊沙华斗法,你是不是……”
毫无胜算?
怕花人们会被曼殊沙华尽数蚕食,失去自我,最后和曼殊沙华融为一体呢?
不仅仅是花人,就连空青也……
沐朝颜心一紧,连忙伸手抓住空青的衣袖,慌忙道:“别走!”
空青这才停下脚步,扭头望向沐朝颜,在自己少年爱人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担忧。
空青失笑,在沐朝颜脸上捏了一把:“想什么呢?”
沐朝颜吃痛,但还是直勾勾地望着她:“想你不要有事。”
她现在不过是金丹修为,根本不能帮助到空青。没有力量之人,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
一旦这个念头想起,沐朝颜就后悔莫及。
还不如疯的时候呢,至少疯的时候她还能……
爱人的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眼底,空青无奈,一把将沐朝颜揽入怀中。
沐朝颜身形不稳,整个人跌入空青怀里。
大红的袖子团住了她,空青将她拥紧,像火拥住了烧不坏的玉:“不许胡思乱想!”
她靠在沐朝颜的耳边,轻轻道:“我说了,我不会再欺瞒你,我会什么都与你说清,所以你不能想七想八,知道了吗?”
被裹住的沐朝颜埋在她怀里,两手圈着她的腰,声音听起来很不安:“你真的不会有事吗?”
空青笑道:“你我都知道,我与海灵飞雪做了多少事。虽无八成把握,但也有六成。”
空青稍稍松开了她,捧起了她的脸,目光很温柔:“我不会死,我也不想死。我要和我心爱之人成婚了,又怎么会让你守寡呢。”
沐朝颜仰头,双眼湿漉漉的:“你……在哄我对吗?”
空青哭笑不得,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对啊 ,我在哄你……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哄你,我哄谁呢?”
沐朝颜没话说了,她担忧的心被很好的安抚,于是顺从地窝进空青怀里:“好吧……那我都听你的。”
空青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叹着气说:“哎……你这身量一小,似乎年纪也跟着小了。多愁善感……我要是真的和曼殊同归于尽,你该怎么办啊?”
她这个少年妻子……
是她在这世上最放不下的人。
如果和曼殊同归于尽……她还真的一点也不想这个结局。
因为沐朝颜,她开始眷恋长生了。
沐朝颜握紧了她的腰,紧紧地像是握住了空青的生命:“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努力修炼,我不会让曼殊杀了你的。”
她的进阶已经很快了,再给她三五年,一定能再次渡劫的。
空青拍了拍沐朝颜的背脊,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你会。”
空青稍微松开了她,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海灵真人玉妙音阁的阁主用你原先的躯壳锻了一柄剑,今日应该就是出炉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吧。”
沐朝颜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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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空青与沐朝颜乘云来到妙音阁的后山,附在符箓上的海灵与飞雪飘着迎了上来:“怎么样,有没有察觉到曼殊沙华的气息?”
空青摇摇头:“未曾。”
海灵又问:“那绮华呢?”
“藏得太好,也未曾察觉到气息。”
海灵叹了口气,显得非常失落:“这两东西,还真是能藏啊。如今我明敌暗,哎……”
前途堪忧哦。
空青倒是洒脱,轻轻笑了一声:“别想了,我今日在鼓浪楼里闹了一通,曼殊定然有所察觉。”
“我吞噬了她一半的元神,她不会不来的。”
以曼殊的骄傲,以及认为合欢宗花人多,她可以尽数操控她们的意识,她一定会踩这个坑。
海灵却有不同意见:“她谨慎了上千年,要我说,一日不从秘境里挖出她的身躯,或者顶替白涂的身躯,她才不会贸然行动。”
空青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十六年前,我与她短暂融合过,她也收了我的影响呢?”
飞雪表示了赞同:“管她呢,来就揍!”
直接明了,简单粗暴。
空青没忍住,一个不小心就笑出来。
身旁的沐朝颜是看不见海灵与飞雪的,她不知道空青和她们说了什么,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小剑修心生嫉妒,咬唇思索了一瞬,伸手扯了扯空青的袖子,问:“你与海灵真人都在说些什么,为何如此开心?”
空青转头看她:“没什么,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
空青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海灵真人,带我们去看看你新筑的剑吧。”
海灵与飞雪也不再多说,引着空青与沐朝颜往前走。
她们穿过厚重的灵气屏障,进入了一个宽阔的山洞。洞顶镶嵌着幽蓝色的灵石,此刻散发着明亮的光。
明黄色的符箓领着她们二人往前走,越是靠近,火元素越是浓郁。
两人牵手穿过深邃的洞道后,视野陡然开阔了起来。
只见一方百丈大小的空间里,立着一座十丈高的炉鼎,一柄全身赤红的长剑在幽蓝的火焰中翻滚,熊熊燃烧。
在炉鼎面前,则端坐着三人,双手捏诀,将自己的灵气灌入其中,不停地锻造炉中的长剑。
沐朝颜往前迈了一步,一眼就认出了为首之人。那人一头白发,面容姣好宛若少女,身穿妙音阁的绫罗,浑身散发着长者的慈爱气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洲四海仅存的一位大乘期掌门——妙音阁阁主,瑶音。
而在她身后的两人,一个是箜篌,另一人则是苏知微。
沐朝颜望着炉鼎前的三人,才扭头看向空青:“你是如何说服瑶音真人炼剑的?”
要知道当年在春山,她可是杀了不少妙音阁弟子。这些人里,有瑶音真人的师兄师妹,有她的弟子,也有她的亲朋好友……
瑶音真人见到她,没把她杀了都算好,怎么还会帮她练剑呢。
空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落在了瑶音真人身上,语气淡淡:“这世上的修道者,并不全是张钰这般的人。”
空青转头看着沐朝颜:“似你这般明事理,知因果的,也有不少。”
那时,四洲五宗的弟子都在摧残合欢宗的花人。
这世间是有因果道理的,人杀了人,就会被别人杀死。
就好像沐朝颜一样,当年在春山,她杀了那么多的修士,虽到了渡劫期,却得了个疯癫的下场。
若不是空青在,那之前曼殊沙华在沐朝颜体内复苏之时,沐朝颜早已紫府破碎,修为下跌,消散世间。
沐朝颜重新将目光落在瑶音身上,稍稍往空青那边挪了几步,靠在了她怀里:“瑶音真人,是个了不得的道人。”
“你也是啊。”
就在两人说话间,炉子里的剑忽而搅动着幽蓝的火焰,不断地嗡嗡作响。
空青转眸,看向炉鼎:“剑要出炉了!”
随着空青花音落下,炉鼎前的三人猛地加大灵气输出。三道灵力冲入炉鼎时,幽蓝的火焰一瞬炸开,更加沸腾起来。
火焰最盛的时刻,炉子里的剑嗡得一下静止,片刻之后猛地横向冲出了炉鼎。
“朝颜,取剑!”
空青一声令下,沐朝颜足尖一点飞起,追着赤红的飞剑而去。
她跟着飞剑在这炼器室绕了两圈,而后一把抓住了剑柄,将它死死地握在了手中。
长剑在沐朝颜手里不断地颤动着剑身,发出哀鸣。
沐朝颜以剑诀狠狠地压住它,单手持剑划破掌心,与之契约。
当鲜血滴在赤红的长剑,很快就被剑身浮着的火焰所吞噬。长剑饮血,契约达成,饱嗝一般发出一声轻叹。
沐朝颜持剑缓缓落地,这时炉鼎前的三人已起身,朝她看了过来。
沐朝颜持剑躬身行了一礼:“多谢瑶音真人替我炼剑。”
瑶音真人拖着长长裙摆,朝沐朝颜走来:“不必客气,这都是身为长辈应该做的。”
瑶音走到了沐朝颜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花人的身躯与海灵真人的阵法真神奇,竟能再造肉身。”
沐朝颜抿唇笑了一下,不知道作何应对。
瑶音笑笑,拍拍沐朝颜的肩膀:“上天既然让你活着,那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事情等着你去做。这柄剑,这具身躯,你要好好珍惜才行。”
沐朝颜又是一礼:“多谢真人教诲。”
瑶音真人这才满意地点头,将目光落在空青身上。
空青笑了一下,问:“真人有什么要指点我的吗?”
瑶音抬手,在她的肩膀拍了三下,露了一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箜篌说道:“我乏了,箜篌,随我先回去吧。”
“是,师父。”
还未等沐朝颜道谢完,瑶音领着箜篌与苏知微都走了。
擦肩而过时,沐朝颜看向箜篌。箜篌侧眸对她笑笑,示意她安心。
空青与沐朝颜目送着三人离去,等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后,空青转头看向沐朝颜:“去试试你的剑。”
“好!”
沐朝颜单手捏诀,令长剑立于身前,一手抓住空青的胳膊,将她拎起来,一起跳上了长剑。
她御剑而起,载着空青穿过幽暗的洞道,咻的一下飞出了炼器室,掠过无数的妙音阁楼宇,跃上云端。
她凝云成水,将空青小心地放在水台之上,持剑在空中舞起了天下剑。
这是用她身躯锻造出来的剑,自然是得心应手。
沐朝颜收剑,回到空青身边,很是开心道:“很好,只比空青剑差了些。”
空青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你自己的身躯锻造成的剑,自然是最好的,空青剑怎么比得上呢?”
沐朝颜却有些不乐意:“空青剑是我的命剑,自然是最好的。”
因为那是空青凝成的剑,对于沐朝颜来说是最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她自己也比不上。
空青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很是宠溺:“你这样子啊,之后要是渡情劫,我真担心你渡不过。”
沐朝颜不甚在意:“渡情劫,就不能爱你了吗?”
“我就不能又爱你,又爱这众生吗?”
这世上所有的修道者,总是在爱人与苍生两难全。可对于沐朝颜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会挡在爱人与苍生面前,用自己的剑斩断所有的一切。
空青没有正面回她这句话,只是伸手,在沐朝颜的剑上敲了敲:“给你的剑取个名字?”
沐朝颜抬起手中的剑看了一眼:“就叫空青怎么样?”
空青很无奈:“怎么我除了床上照顾你,床下还得负责帮你打架是吧?”
沐朝颜皱眉,不太乐意:不行吗?”
“当然不行,这是你自己的剑,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
空青不同意,沐朝颜想了想,最终取了一个名字:“独山吧。”
“就叫独山。”
独山玉,白,恰好与空青石相映成辉。
空青觉得好笑:“你这赤红长剑,取了个独山的名字……这也……”
“我不管,就叫独山。”
再不定下来,沐朝颜就要无理取闹了。
空青也明了沐朝颜的心思,忙哄道:“好好好,就叫独山。”
空青抬手捏诀,以灵力为笔,在沐朝颜的剑柄上盖上“独山”二字。
沐朝颜很高兴,将手中的长剑抱在怀里,笑着道:“大婚的时候,我抱着剑和你成婚。”
空青点头,心里却想,你一个剑修抱着剑与我成婚,到底是与我成婚还是与你的剑成婚啊。
啊,果然剑修最爱的是剑吧。
她在心里嘟囔了几句,看着沐朝颜明媚的笑容,也不禁笑了起来。
她温柔地望着自己的爱人,好似透过百年的光阴去看她的少年时。
有多久了呢……
自四境大会后,沐朝颜担起了责任,再也没有这么肆意笑过了。
就算是与她在秘境中的一甲子,也总是忧心忡忡的。
动情后拿不起无情道剑的消沉,转修有情道的艰辛,宗门不允,绮华构陷……
然后爱人身死,杀尽天下人,疯癫数十年,又失去肉身……
沐朝颜这一生,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空青望着她,眼神逐渐心疼。
沐朝颜抱剑玩了一会,转头瞥见爱人的眼神,怔了一下:“空青?”
空青回神,眨了眨眼:“嗯?”
沐朝颜抿唇有些不解:“刚刚干嘛这么看着我?”
空青恍然:“哦……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旧事。”
她岔开了话题,指着独山剑问:“你身躯已至渡劫,锻造出来的剑也是一柄半神器。你知道这半神器有什么妙用吗?”
沐朝颜摇头:“不是。”
空青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轻柔:“今夜,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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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了。
其实就是完结篇了,准备大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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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入夜之后,也就是大婚的前一晚,空青牵着沐朝颜的手,漫步在妙音城中。
此时正是月上中天,月光拨开云雾,洒在了琉璃瓦上,反射出点点银辉。
风从深海出吹来,裹着浪的气味,丝丝凉凉地落在城里。各宗弟子为着明日沐朝颜的大婚典礼早做准备,还未到子夜便睡下了。
如今的妙音城散去前些日子的喧嚣,只余一片平静。
“真安静啊,像是风暴前夕的海。”
空青与沐朝颜落在鼓浪楼的顶尖,俯身眺望着被夜色笼罩的妙音城,发出了一声感慨。
她掀起裙摆,轻盈地坐在屋顶上,目光深沉:“明天,是场硬仗。”
沐朝颜跟着坐在了她身旁,与她一起望向那片死寂:“还会死不少人。”
空青握住沐朝颜的手,望着她叹了口气:“一些人不死,天下苍生都难存。”
更何况,明天回死的人,说不定还有她们自己。
沐朝颜勉强笑了一下,与空青十指相扣,忽而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那日在这鼓浪楼顶,你与我谈论有情道与无情道的区别吗?”
空青颔首,轻轻道:“记得,问这个做什么?”
沐朝颜徐徐绽放了一个笑容,恰如幽夜昙花:“只是想到那时绯月对你穷追不舍,便有些感慨。”
空青有些好奇,便问:“感慨什么?”
沐朝颜想了会才与她说道:“我只是想,若是当时在万宝阁之人不是箜篌,而是绯月,你那时便是与她在一起了吧。”
空青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骂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以当时的情景,明显是曼殊沙华与张钰做局,诱沐朝颜深入,怎么都不能让绯月截胡啊。
沐朝颜叹了口气,握着空青的手道:“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觉得你遇到绯月挺好的。”
她微微侧身,望着空青眼神十分认真:“若是当年,你一直与绯月在一起的话,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磨难了。”
“所以你这是在忆当年?”
沐朝颜摇摇头,回道:“我只是,不想你受那么多苦。”
先前绯月与她切磋时说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当初空青选的是绯月的话,兴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空青莞尔,伸手将??沐朝颜揽入怀中,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没有的事,我没觉得是在吃苦。”
“这是我的命运,所有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最终都指向一个终点。”
空青垂眸,和沐朝颜双眼对视。在此刻,月色下,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升满了月光,无比璀璨:“我要走上我的道,为你,为这天下众生,谋一个光明的前程。”
从遇到海灵后,空青就明白自己的使命。
她要为这千年里被困在五洲四海的生灵,谋夺一个生路。
想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就需要锻炼出足够坚韧的道心。
她有她的道,沐朝颜也有沐朝颜的道,她们都心知肚明。
沐朝颜靠在空青怀里,握住了她的手:“明日若是不敌曼殊,我们便率先逃开,之后再做谋算。”
空青笑笑,握紧了沐朝颜的手:“朝颜,这是不实际的一个猜测。明日若是曼殊现身,这便是我们与她的终结。”
“你我都知道,这次不是我死便是她亡。”
已经事最后的关头,甚至事诀别的时刻了,空青完全放弃了幻想。
空青侧身,望着沐朝颜,眼神坚定:“如若这一次的结局,与十六年前那般僵持,我希望你不要再手下留情,杀了我。”
比起将自己放在自己道心前的沐朝颜,她更爱那个能与她并肩作战,将她们未竟之事做完的沐朝颜。
事到如今,沐朝颜已然看明空青的所做的一切。她点点头,应了一句:“嗯。”
她应承了空青,但同时也做了一个决定:若空青身死,她也……
仿若知道沐朝颜是怎么想的,空青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不许死。你还要撑起整个五洲四海,庇佑苍生百姓。”
剑修的剑,是为了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是为了大道苍生,庇护幼小的。
绝对不是为了身死的挚爱而残害自己。
如同之前十数年间沐朝颜不断用剑自伤那般的事,空青不希望再发生了。
沐朝颜知她所想,哽咽着回话:“晓得了,我都听你的。”
她会听空青的话,跟随她的计划,完成她们共同图谋的事。
空青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沐朝颜站起来:“走吧,子夜已至,我带你去个地方。”
沐朝颜隐隐有所预感:“你带我去的地方,与我的独山剑有关?”
空青点了点她的鼻尖,夸赞了一句:“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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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快地来到了妙音阁,一同落在妙音阁最深处的扶涯洞口。
沐朝颜抬头,望着挡在面前的银色灵气屏障,尤自疑惑:“银光阵……大乘期的封锁法阵……”
她转眸看向空青,很是不解:“这显然是妙音阁 的宗门重地,你带我来此……不会是盗取妙音阁的重宝,再给我的剑镶嵌阵法吧?”
空青无奈,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瑶音真人都亲自给你炼剑了,还回吝啬于妙音阁重宝吗?”
沐朝颜倒也不恼,只望着她嗔道:“你近日总是敲我,训我……果然啊,快成婚了,得到手了,就不爱我了。”
空青扫了她一眼,嗔道:“别学绯月。”
“怎么,绯月说得我说不得?”
空青没搭理自己心血来潮的小妻子,抬手空书符箓,打在了洞口的封印上:“走吧,我们先进去。”
银光阵的屏障裂开了一道一人大小的缝隙,空青领着沐朝颜一同走了进去。
屏障将两人的身影吞没,又缓缓合上,遮住了所有一切的窥伺。
待空青与沐朝颜走到尽头时,看到了一座白玉莲台。
高大的白玉莲台之上,端坐着鹤发童颜的瑶音真人。月光从她顶上的洞口照下来,落在了她身上,溅在玉莲台上,熠熠生辉。
沐朝颜很是诧异:“瑶音真人!”
莲台上的瑶音真人睁开了眼,淡淡地看向沐朝颜:“月流真人,还请上莲台一叙。”
沐朝颜扭头看了眼空青,有些不太确定。空青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去吧。”
沐朝颜足尖一点,踩着月光轻轻地落在了莲台之上。
瑶音真人含笑,抬手示意她坐下:“请。”
沐朝颜遵从她的意思,端坐在她对面:“敢问真人有何赐教?”
瑶音真人有些诧异:“怎么?你的道侣没有和你说吗?”
沐朝颜想了想,回道:“我想,她更希望您来告知我。”
瑶音真人启唇微笑,抬手捏诀:“我请你来,是为了给你传功。”
“传功?”
瑶音真人趁着沐朝颜愣神,两手抓住沐朝颜的手腕,食指点在她的命门上:“对。明日你与箜篌绯月,要去应对这世间最琢磨不定的妖魔。我这把老骨头帮不上忙,就只好祝你一臂之力了!”
瑶音真人话音落下,一股磅礴的灵力传入了沐朝颜的体内:“将你藏在紫府的剑祭起,默念你剑宗的天下剑诀,来吸收我的修为!”
“至于能吸收多少,就全靠你的造化了!”
磅礴的灵力猛烈地冲击向沐朝颜,她闭上眼,在紫府中祭起自己的命剑,心中默念着天下剑诀,运转着体内的灵力。
两人座下的白玉莲座发出灼目的白光,化作了一个球状的罩子,将两人罩入其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涌入沐朝颜体内的灵气在她紫府灼烧,烫得她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随着灵气的涌入,坐在她对面的瑶音真人脸上出现了道道细纹,容貌失去了灵力的维持,渐渐变得苍老。
站在不远处的空青望着玉莲台上的两人,拧紧眉头。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从她身后漆黑的通道中传来。
空青听到身影转眸,不出所料地看到了箜篌从黑暗中走来。
空青打了声招呼:“箜篌道君……”
箜篌颔首,走到了她身旁,仰头望着白玉莲座上的两人,眼神惆怅:“师父她开始传功了吗?”
空青颔首:“嗯。”
箜篌叹了一口气,深深地望着自己的恩师,眼里泛起了泪光:“师父她……自十六年前,剿灭魔宗的大战受伤之后,便一直闭关不出。这次为沐朝颜炼剑……传功……只怕是……”
时日无多了。
空青捏着诀,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倒是箜篌转眸,望向空青:“师父与海灵真人交流过,知道我们的计划。用五灵锁神阵困住曼殊沙华,再将其吞噬。”
“如今金虎被绮华盗走,沐朝颜的剑可以作为令牌代替金虎令,形成五灵锁神阵。”
“师父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所以她甘愿将自己所有的修为,都献祭给沐朝颜,你不必觉得歉疚。”
空青抿唇,好一会才说:“我不会歉疚。”
她转身,望向玉莲座上的瑶音真人,目光坚定:“无论是瑶音真人,还是朝颜,绯月,你,金雀,白潋……我们都明白。明日就算是死战,我们也不会后退一步。”
因为,这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了。
为了这个希望,她们可以牺牲所有的一切,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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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玉莲座上的灵力传输耗费了三个时辰,当黎明的天光从洞顶漏下时,瑶音真人停止了灵力输送,跌坐在白玉莲座上。
环绕在两人周围的灵力屏障霎时黯淡,远处的箜篌立即飞向瑶音真人,落在她身后,以手撑住了她的腰:“师父……”
瑶音真人摆摆手,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望向对面的沐朝颜:“小友,觉得如何了?”
沐朝颜睁开眼,感受着紫府内丰沛的灵力流动,应道:“十之八九,已臻合体后期。”
瑶音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如此一来,你也能……”
瑶音的话还未说完,便是昏昏欲睡,垂下了头颅。
箜篌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臂,着急地唤:“师父……师父……”
沐朝颜也跪着上前,急切地喊:“瑶音真人……瑶音真人……”
可时辰已到,瑶音真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们。
清晨的曙光下,瑶音真人的身躯化作了银光阵阵,消散于世间。
箜篌猛然醒悟,松开了瑶音的手臂,跪在她身侧,低头恭送恩师的仙去。
沐朝颜也有了了悟,她跪在了瑶音真人身前,重重地将头埋了下去。
远处的空青遥望着瑶音真人的身躯如荧光般一点一点随风散去,与识海中的海灵真人说道:“你说的对,这天下不止一个沐朝颜。”
愿意为了天下苍生,舍去小我的修士,其实有许多。
海灵笑答:“是你先前所处的修真界太过于注重私利了,我与铃音所处的修真界,为了世俗百姓移山填海,降妖除魔的不在少数。”
可自从铃音为了护住她的元神,将她安置在五灵阵中,使得五洲四海失去大量的灵气,不得不让魔宗斩杀凡人,炼化灵气,维持五洲四海大阵的阵法后,凡人的生命于修真者而言,便如草芥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曼殊沙华的过错。
空青颔首,极为认可海灵的说辞:“是……说到底,修道者的人,即是人心。人性本恶,修行向善。而善行,是不求回报的。”
一如当年抵抗魔族入侵的修士:愿以我血,抵住苦海侵袭,抵住魔宗之恶。
换一个天下太平。
瑶音真人的身躯随风散尽,箜篌这才直起腰身,定定地望向对面的沐朝颜:“朝颜,我师父是为这天下众生,才传功于你。至于我妙音阁上下,皆也做好了准备。”
“此一战,还请你不负众望,担起责任。”
沐朝颜点点头,箜篌一拱手:“我必当倾尽全力。”
箜篌颔首,起身飞到空青身旁,淡淡道:“两位道君的大婚时辰将至,还请回阁内更换婚服吧。”
“好。”
空青朝沐朝颜一招手,沐朝颜便飞落在她身旁,与她一同离开了此处。
————
卯时正,空青与沐朝颜在妙音阁的偏殿更换婚服。
空青身穿一袭正红的大袖,头戴百花金冠,腰系赤红绣金色的腰带,看起来极为的风流俊秀。
同样是盛装打扮的沐朝颜走到了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一同望向面前的镜子:“这一身,比之前你与绯月成婚时候还要好看。”
空青颇有些哭笑不得,转头看她:“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绯月的事。”
沐朝颜哼了一声:“我当然记得,我那么善妒,自然是什么都记得。”
空青转身环抱着她,眸光温柔:“别气了,你这婚服还是绯月差人,用心织就的。”
沐朝颜伸手,勾在空青的腰带上:“你这腰带,也是她差人用心织就的。”
空青无奈,拉起她的手说:“你要这样,那我就脱下这身婚服,让你和绯月成婚?”
一口一个绯月的,看起来比她还重要。
沐朝颜扯了扯她的手,和她撒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空青挑眉,佯装不解:“哦,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还么等沐朝颜“我”完,空青便倾身,在她唇上落了一吻:“这样如何?”
“好了。”
一个吻,便让沐朝颜开心了。
恰好这时,忙忙碌碌的绯月提着裙摆迈入偏殿,很着急道:“时辰到了,你们还不快点。”
沐朝颜伸手推了空青一把,轻声说:“去抱她一下吧。”
或许,是她们相遇的最后一次了。
空青偏头看了眼沐朝颜,挑了挑眉。沐朝颜颔首,又推了一把:“去吧!”
于是空青便大步往前,朝着迎面而来的绯月,张开大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当绯月的脸颊靠近空青的胸膛,整个人被大红的婚服团住时,她愣在了原地。
她靠在熟悉的曼殊沙华香味里,仰头望着空青,很是茫然。
空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笑道:“走吧绯月儿,带路吧。”
绯月笑弯了眼,视线越过空青的肩头,看向朝她们走来的沐朝颜,很是得意道:“是空青抱我的哦,我没有主动哦。”
沐朝颜缓步朝她们走来,淡淡道:“是是是……”
沐朝颜走到空青身侧,抬头看她:“走吧。”
空青松开了绯月,一手牵住了她,一手牵住了沐朝颜,浅浅一笑:“一起。”
无论是沐朝颜还是绯月,都没有介意空青抓住她们的手。她们一起走出了偏殿,无数的鲜花从空中洒落。
三人仰头,便看到白潋化作了白龙虚影,拉着一架凤辇立在空中。所有的合欢宗花人身穿与自身花色相称的衣裙,手提花篮立在凤辇两侧。
见到空青与沐朝颜携手而来,以花川为首,众花人齐齐躬身:“恭贺宗主大婚,还请宗主上辇。”
空青与沐朝颜对视了一眼,牵着绯月一起飞向空中的凤辇。
三人落在凤辇上,空青与沐朝颜往后退了一步,在凤辇上坐下。绯月整了整衣冠,将自己的七弦琴取出来,轻轻在琴上扫了一下。
便有数百名妙音阁弟子,从各处楼宇飞起,朝着凤辇而来。
弟子们祭起自己的灵器,飞在合欢宗弟子身侧,弹起了大婚的喜乐。
琴声渺渺,乐声欢庆,在妙音阁弟子的奏乐中,白潋拉着凤辇,驶过白云,驶过鳞次栉比的楼宇,朝着妙音城中最大的演武祭坛飞去。
原本作为地下城最大的演武祭坛,此刻铺上了红毯,四周铺满各式各样的鲜花。花团锦簇里,摆着一案祷告天地的香坛,此刻孤零零地立着。
在演武祭坛下的四周,摆好了其余四宗的宾客座位,此刻以各宗宗主为首,坐满了人。
在更远的地方,一些四宗弟子与散修,则落在妙音阁楼宇的屋顶,或者是树顶,云端,远远眺望着中央的祭坛。
当凤辇掠过祭坛上空飞来时,众人在乐声中仰头,看到了凤辇上的三人。
“是月流真人……”
“月流真人竟是这般年轻……”
“那花人……”
“那些花人……”
“打前头的是绯月真人……”
众人纷纷议论,一袭白衣端坐在剑宗宾客席位的沐芳华仰头,发出了一声赞叹:“十多年未见,大师姐与百年前竟是一模一样,倒显得我等老了。”
她这般感慨,一旁的沐芳树咬牙切齿道:“她是年轻,师父和我宗门弟子,也永远留在百年前。更何况她身边的女人……”
“倒是一点也未变啊!”
与剑宗上下都拜服沐朝颜不同,沐芳树简直恨死了沐朝颜。若不是沐朝颜,恩师也不会吐血重伤,在魔宗交手时身陨。
更不要说全宗上下,如此宠溺沐朝颜,她却为了一己之私,致宗门百年基业于不顾。
沐芳华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更何况,当年的事,其实也是……”
沐芳华始终觉得宗门设计空青祭剑是一桩说不清的烂事,以当年大师姐的悟性,怎么可能无法生出自己的命剑呢?
“当年的事,当年就是她不对……”
沐芳树尤有不服,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宗主沐芳歌打断了话:“好了,不要再多言。”
话音落下,空青与沐朝颜的凤辇落在了地上。
随着她们落地,花人与妙音阁的弟子也站成了一圈,围在了祭坛四周。
绯月领着空青与沐朝颜一同从凤辇出来,在三人落地后,白潋驾着凤辇离去。
空青牵起沐朝颜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了香坛。
就在这时,万器宗的张钰坐不住了。他在一片玄黄中站起身,手持一柄铁扇,朝沐朝颜扇过去!
沐朝颜单手提剑,看也不看身后,以剑鞘格挡了张钰的攻击。
铁扇倒悬,回到了张钰手中。张钰唰的一下展开扇子,望着沐朝颜冷冷一笑:“沐朝颜,十六年前,你在春山血洗我五宗的命债,你总该还了吧!”
沐朝颜回头,瞥了张钰一眼:“今日是我大婚之日,又是在妙音阁做客,便是要与我切磋,也得看在妙音阁的薄面上,待我礼成再来吧。”
“就是!”绯月站了出来,眼神犀利地扫了场下众人一眼,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今日合欢宗宗主空青与月流真人沐朝颜在此成婚,就算是天神下凡,颠倒乾坤,也不能阻断她们的成婚大典。”
“否则就别怪我手上的灵宝,将人送走了。”
绯月是这五洲四海最厉害的音修,便是箜篌也不敌她手上的神魂攻击。她这一番言论震慑了不少人,张钰一收折扇,冷哼道:“哼,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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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有了绯月的保驾护航,成婚大典顺畅地继续下去。
在妙音阁弟子的奏乐声中,空青与沐朝颜携手走到了祭祀天地的香坛中。
两人在三支冲天而起的高大香柱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转而仰头望向蔚蓝的高空。
作为典礼官的绯月走到她们身侧,面向各宗修士,在种种妙乐声中,高喝道:“今乃合欢宗宗主空青与月流真人沐朝颜大婚之日,一纸婚书,以表天神众圣!”
“天地为鉴,日月同心,如若相负,身死道消!”
少女的声音在灵力的增幅下,扩散到很远的地方。合体期的修士已可以言随法行,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金灿灿阴阳鱼阴阳鱼符的契约阵法,于沐朝颜与空青头顶盘旋。
沐朝颜抬头看了眼顶上的法阵,牵着空青的手,偏头看向她。
恰好这时空青也看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绯月高声道:“一拜皇天后土。”
空青牵着沐朝颜的手,朝着上苍厚土,重重地躬身行了一礼。头顶压着的那圈阵法,往下压了一点。
“二拜漫天诸神。”
空青与沐朝颜行礼,对着漫天诸神许诺彼此的真意。
“三拜百家诸圣!”
两人转身,对着此世界出现过的所有渡劫期真人的英灵,重重行下一礼。
两人只剩最后一礼,空青与沐朝颜转身,面对着彼此,凝望着对方的双眸,听得绯月道:“夫妻对拜,礼成!”
两人躬身行礼,顶上的阵法契约落了下来,两条阴阳鱼化作一黑一白的手链,缠在彼此的手腕上。
契约阵法已成,成婚大典的仪式到此结束。
这时沐朝颜拔出自己的剑,在掌心重重划下一道,向天契约:“我沐朝颜以命剑起誓,愿将魂灵献于道侣空青,九霄之上,碧落黄泉,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随着她的誓词落下,坐在剑宗前方的沐芳华猛地站了起来,很兴奋道:“是我剑宗结道的契约。”
过了那么多年,沐朝颜仍旧认可自己剑宗弟子的身份,着实让沐芳华激动。
坐在首位的沐芳歌也抿着唇角,极力阻止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欢喜。就连之前叨叨叨个不听的沐芳树叶冷哼一声,抬手将自己鬓角的发夹在指尖捋下来,别别扭扭地开口:“不过是对自己的伴侣宣誓忠心罢了。”
台下各宗的反应不一,空青没有在意别人的反应,伸手去拿沐朝颜的剑,同样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道。
两人的鲜血汇在了一起,被“独山剑”一同吸收。空青抬眸,定定看向沐朝颜:“愿以此身,献于朝颜。诸神在上,护佑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空青的话语落下,独山剑绽放出惊人的血光,照亮了整个祭坛。
大婚礼成,从今往后,她与空青天地认可的一对伴侣。
沐朝颜笑了起来。
她她一袭红衣烈艳,提剑转身,看向台下诸多修士,昂首道:“今日是我大婚之礼,亦是我合欢宗面世之日。”
“诸位若是对当年旧事有何怨怼,那就来问问我的剑吧。”
——————
沐朝颜一亮剑,台下的张钰一甩扇子,飞身而起:“沐朝颜,你这般猖狂,是想好了怎么偿还我师兄弟们的命了嘛!”
伴随着张钰话语落下,他驾驭着本命灵器三足鼎朝沐朝颜砸去。
沐朝颜足尖一点,提剑飞起,横剑一扫,无尽的剑气随着剑身沉沉地拍向三足鼎。
“铮”地一声,剑身与三足鼎相撞,发出一声哀鸣。
剑身稍稍弹回来些许,沐朝颜冷笑一声,手腕翻转,持剑擦着鼎身下滑,稳稳地拖在鼎足下,猛地灌入灵气,将三足鼎托起:“还你!”
沐朝颜横剑一扫,以剑气将三足鼎猛然甩向张钰。
“砰!”
三足鼎极速飞来,“铛”地一下重重冲向张钰。
剑气过在三足鼎四周,如锋利的旋风不断地朝张钰卷来,逼迫得张钰不断后退。
张钰张开铁扇,在这迫人的剑气之中不断地挥舞,解开缠在鼎上的剑气。他在空中退了三里,远离了沐朝颜所在的祭坛上空,才解开沐朝颜的剑气,将这座三足金乌鼎收回掌中。
沐朝颜持剑,冷冷地望着张钰,不发一语。
只是粗浅一试,并未试出沐朝颜此刻的修为。
张钰冷哼一声,持鼎怂恿道:“诸位,当年春山一战,此人手上沾满我等宗门弟子的鲜血。”
“此后,她龟缩春山,十六年不出。如今她大婚,邀我各宗参加,正是讨公道的好时机!”
张钰伸手一指,指向台下的金烈:“金烈道兄,我可是清晰记得,当年贵掌门,正是死于这魔头之手。”
“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师父报仇吗?”
力宗的掌门,当年其实是受了魔宗宗主的暗算,本就身受重伤。后来春山一战,他欲用花人疗伤,被发疯的沐朝颜一并斩杀。
若是以往,金烈是绝对不想和渡劫期的沐朝颜对上的。
可金烈与张钰一样,自以为得到了神明的恩典,也不再惧怕沐朝颜的剑,听到张钰的话拍案而起,带着十一名力宗长老,驾着刀阵冲向沐朝颜:“沐朝颜,还我恩师命来。”
不仅是金烈,丹宗一些飞苏知微一脉的修士,也祭起灵器冲沐朝颜而去。
沐朝颜持剑立在空中,见诸多修士从各个角落飞起,四面八方地朝她用来,面无表情:“既然要算账,那便一起上吧。”
张钰冷哼一声,甩着鼎朝沐朝颜而去:“哼,你可别太自大了。”
以张钰为首,众多修士车轮战般与沐朝颜交手,战至一处。
——————
十几位合体期大能,力战“渡劫期”大能,是许多年轻弟子未曾见过的壮丽景象。
在场诸多修士齐齐仰头,透过五光十色的灵气,目光齐齐看向沐朝颜。
身穿红衣的沐朝颜,一头乌发以红绳高束,手持赤红长剑,在诸多修士剑杀进杀出。
与她交手的金丹修士们,甚至接不了一剑,就被剑气所伤,纷纷掉落。
不过数个回合,与她交手的修士就少了大半。
站在祭坛上的花人们随时祭起法器,望着沐朝颜以一敌百的身影,纷纷道:“不愧是宗主,好厉害啊。”
黑鸢尾悄悄祭起自己的双锤,目光锁在那些纠缠着沐朝颜的力宗修士身上:“这些力宗修士,不过金丹修为。但是这刀阵……”
属实难缠,她好想试一试啊。
可之前空青就有吩咐,这是沐朝颜的私人恩怨,合欢宗其他人不得参与。不然日后合欢宗入世,就成了宗门血仇了。
到时候行走于世的合欢宗弟子,就会招惹无边的麻烦。
与合欢宗宗门弟子的欢庆不同,空青反倒有些隐忧。
沐朝颜如今的修为,其实不过是合体后期,距离她的巅峰修为还差两个大境界。如今能够以一己之力抗住十数名的合体期修士,不过是仗着圆融的剑技罢了。
几回合下来后,张钰与金烈就发现了沐朝颜的修为大不如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金烈立即率着力宗的刀阵缠住沐朝颜。而张钰后撤,大喝一声:“魔头,看招!”
沐朝颜扭头,但见张钰祭起手中一朵白莲暗器,猛地朝祭坛上的空青甩去!
沐朝颜瞳孔一缩,立即收剑抽身,闪身几步挡在空青身前,一剑斩开白莲。
白莲霎时碎成千万瓣,化作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向沐朝颜的双眼。银针内的毒霎时间侵入沐朝颜的四肢百骸,她身形不稳,踉跄了几步,跌入了空青怀中。
空青搀扶着沐朝颜的身体,急切去看她:“朝颜!”
沐朝颜勉力睁开眼,在忽明忽暗间看向空青:“无妨……”
她眨了几次眼,发现光明渐渐离她而去,微微蹙眉:“只是有些看不见。”
空青尤自不信,伸手替她把脉,拧紧眉头:“是烈雀胆……”
大乘以上的修士都无法抵抗的丹毒。
中毒者会五感尽失,每每运行功法,都会疼痛难忍。
空青当机立断,以指为刀,划开沐朝颜的手腕:“有点疼,你忍着点。”
空青俯身,喊住沐朝颜的手腕,将她体内的丹毒一点点引到自己身上。
沐朝颜刚想说些什么,空青以意念传音道:“此毒于我无妨。”
最多是运功时疼少几分。
周围的合欢宗花人见状连忙围成一圈,给她们护法。
这时箜篌也起身,带着所有的妙音阁弟子和绯月护在了合欢宗外围。
张钰见状,指着箜篌道:“怎么,妙音阁上下弟子,要护着沐朝颜这大魔头。”
箜篌淡淡道:“月流真人,空青道君,与我妙音阁有缘,我阁中上下,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张钰轻啧一声:“看来你妙音阁是要与我四宗为敌了?”
“可别说什么四宗,我剑宗可不答应此事。”
以沐芳歌为首,剑宗所有弟子祭起了灵剑,纷纷踩在剑上,飞到了祭坛上空。
张钰倒也不例外,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愚昧之辈,可知你们护得是什么人。”
“我杀沐朝颜,除了私利,还是为了这天下。”
“当年,若不是沐朝颜,我五洲四海的修士,早就可以突破此地,渡劫逍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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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张钰说完这话,箜篌与苏知微便知道时机来了。
苏知微虽是与箜篌站在同一条阵线的,不过以如今的情形,她并不能直接出面。
关于曼殊沙华与白涂的事,她与箜篌一般,早就告诉了丹宗宗主苏海容。身为一宗之主,苏海容早已有了决断,这次沐朝颜与空青大婚,她也选择了出席。
身为在场辈分最高之人,她代替丹宗出来说话:“张钰小友,此言何意?”
在场未曾参与声讨修士对这个说法,也非常好奇,齐齐抬眸望向张钰。
张钰冷哼一声:“这就要涉及到一个秘闻了。诸位可知,沐朝颜是如何在短短数日,从大乘期到渡劫飞升的。”
苏海容一甩长袖,飞身而起,立在空中凝望着张钰淡淡道:“请讲。”
张钰便道:“当年在春山,沐朝颜能从大乘期飞升到渡劫,全是因着神降!”
在场修士瞳孔一缩:“神降!”
这是什么意思?
台上的绯月听到这两个字不屑一顾:“张钰老小子,你就别神神叨叨了。什么神降不神降,这世界哪里有神?神都飞升了,怎还会留在这五洲四海!”
“承认沐朝颜厉害又那么难吗?”
台下众人想到月流真人的丰功伟绩,皆觉得有理,纷纷说:“就是!”
张钰冷笑一声,唰的一下张开折扇,冷冷道:“诸位若是不信我,那就让诸位看些东西吧。”
“好让诸位知道,这世上是真的有神的!”
随着张钰话音落下,四周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像颗巨蛋一样笼罩着整座妙音城。
空青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灵力波动,她一边吸收着沐朝颜身上的丹毒,一边与识海中的海灵说道:“ 察觉到了吗?她来了。”
海灵与飞雪齐齐应道:“是曼殊沙华的气息。”
不仅仅是曼殊沙华的气息,还有绮华的气息。
当金色的光辉在祭坛上合拢时,绮华举着一块留影石缓缓从空中降落。
在场众人齐齐仰头,望着祭坛上空那位身穿紫纱,黑肤绿眸的女子惊呼道:“绮华…”
“魔宗公主!”
“魔宗公主怎会在此!”
一些饱受魔宗摧残的门派,立马剑指张钰:“你竟然勾结魔宗公主!”
“张钰老贼,你是何企图!”
尤其是绯月,看到绮华简直是咬牙切齿:“绮华!”
“杀我众多宗门弟子,掠我伴侣,你与张钰联手,究竟是何作为!”
在众人声讨里,张钰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诸位,诸位先莫着急,且听我一眼。”
显然,以他的地位压不住在场的声音,他一开口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一时责问他绮华为何在此,一时又问笼罩在上空的阵法是什么。
恰好这时空青已将沐朝颜身上的毒全部过渡到自己身上。沐朝颜勉力睁开眼,持剑飞身而起,剑指绮华:“今日乃我大婚典礼,魔宗公主是想以你的人头作为贺礼,来参加我的庆典吗?”
绮华伸手,拨开沐朝颜的长剑,淡淡道:“沐朝颜,你当知道,你与我并非死敌。”
“我魔宗所做一切,皆是为天下苍生,十六年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沐朝颜拧起眉头,很是不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绮华笑了起来,将手中留影石抛向空中,朗声道:“既如此,那就来看看这块留影石刻下的东西吧。”
绮华身形往后遁,与张钰站在了一起:“这是我魔宗的传宗之宝,记录了一个秘闻:这世间,是有神存在的。”
沐朝颜轻嗤一声:“危言耸听!”
她话音落下,就要砍向那块留影石。
这时丹宗的苏海容与苏知微起身一同拦住了她:“月流真人,不妨看看这魔宗宗主,有什么话要说。”
“毕竟这涉及到修士们渡劫真相,你恰好是渡劫期,多听听也无妨啊。”
在场的修士神情各异,也都赞同这样的安排:“是也是也。”
魔宗公主亲手送过来的秘闻,不听也实在是可惜了。
沐朝颜冷哼一声,收了剑:“看在两位的份上,我倒要看看这魔头如何狡辩。”
她不再阻拦,落在空青身旁,与她一同观看着留影石。
留影石悬在祭坛之上,一瞬间绽放光芒,倾泻出一段尘封千年的往事。
——————
千年之前,五洲四海并未分开,而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当时的人们,将这片大陆称为四境大陆。
四境大陆上,立着无数的小国,每一个国家都设立着神殿,供奉着唯一的真神。
只是这个神明,在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名字。比如,在银月国,它叫做白涂。而在凤凰帝国,它叫做朱雀。在青龙帝国,它又被叫做龙神。
可无论叫做哪个名字,这世间就只有唯一的真神。
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因真神的名字不同,分为不同的信仰。而后因为信仰不同,种族不同,常年征战不休,世间生灵涂炭。
高高在上的神明对此视而不见。
某一日神明驾驶着五灵兽车,驱使着太阳经过血腥的战场,看到了一朵浴血而生的曼殊沙华。祂忽而心念一动,停下了车驾,割开自己的手腕,将神血滴落在曼殊沙华上。
鲜红的花朵长蕊,吸食着血液,逐渐饱满,抽长,从花蕊里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花妖。
花妖拇指大小,欢快地跳在花朵上,朝神明鞠了一躬:“多谢神明垂怜,让我有了新生。”
神明伸出长指,点了点花妖的脑袋:“我有些困惑,想你替我行走人间。”
花妖仰头,满目憧憬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神明:“您有什么困惑呢?”
神抬眸,苍白而纤长的睫毛轻颤:“看看这人世,你就知道我的困惑了。”
神明不再多说什么,祂收回了手,端坐在五灵兽车上,驾着太阳远去。
花妖遥望着祂离去的背影,似懂非懂地从花蕊上掉落,踏着满地的尸体,开始行走人间。
她得到了神明的传承,天生就会各种功法,一边修行,一边拯救着神明的子民。
可神明的子民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她在银月国,救治银月国被凤凰帝国伤害的百姓。有时又是在凤凰帝国,救治凤凰帝国被青龙帝国残杀的百姓。
在人间行走得越久,她就越是茫然,为何明明同是神的子民,人类却要互相残杀。
似乎人类这样的生物,除了杀戮,掠夺,侵害,就不会别的了。
甚至有一次,在她救治了人之后,对方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抢走了她所有的钱财。
再一次见到神明时,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那时她因为救一个孩子,失去了大半的灵力。而后又被一个银月帝国的贵族,抽干鲜血,抛尸荒野。
就在她即将殒命时,神出现了。
神踏着月光,身披银色的星光长袍,散着满头白发出现在花妖面前:“小花儿,你现在可觉得后悔?”
行走世间,帮助了那么多所谓神的子民,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后悔吗?
奄奄一息的花妖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后悔是什么?”
神想了想,回到:“就是帮助了他们。”
小小的花妖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悔。”
神明叹息一声,伸手抚在她的脸上:“可真是朵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妖。”
神明将自己的神力灌入她的体内,蜷缩在死地里的花妖轻吟着渐渐舒展。
无情却又仁慈的神将恩典落在了小小的花妖身上,问她:“为什么不悔?”
花妖回答得很诚实:“因为他们是您的子民。我能够得到您的青睐,来到这个世间,一定是为了替您拯救您的子民的。”
神明怔了一瞬,凝眉不语。
花妖见祂皱眉,小心的起身,托住了祂的手背,落下一吻:“我让您不开心了吗?”
从未被任何生物接近过的神,在这一刻却愣住了。祂并未介意花妖的冒犯,也不准备苛责她。她只是伸手,点在花妖的额间,淡淡道:“未曾。”
“神是没有悲喜的,我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花妖有些遗憾,叹口气握住了神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那您能感受我的体温吗?”
掌下的脸颊极为柔软,好似花瓣一样。
神颔首,轻轻道:“能。”
花妖笑了起来,灿烂得胜过今夜的月光:“您讨厌我的体温吗?”
神答道:“不讨厌。”
花妖弯起眉眼:“可我的体温,与人类的体温是一样的。今夜从您的话语中,我能感知到,您非常讨厌人类。”
神回答:“神是没有喜恶的,我没有讨厌的东西。”
“不,您讨厌人类。”
花妖蹭了蹭神的掌心,偏头望着祂,好奇而不解:“你为什么会讨厌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呢?”
“他们不是我创造出来的。”
在神的诞生之初,人类就已经存在了。
花妖有些惊讶,她想了想:“其实人类很好的,若您肯降落凡尘,与他们相处一阵,或许就不会那么厌烦他们。”
神明望着花妖天真的脸庞,好一会才答:“可。”
————————
当年曼殊还是那个青涩的曼殊,而白凃还是那个无情的白凃。
海灵:不是,你两咋回事啊,姐姐原来那是你前妻啊!感谢在2023-07-06 20:35:14~2023-07-07 22:4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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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神明允诺了花妖,分出了一缕神魂,落入凡尘,与这小小的花妖在这世间行走。
她给花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曼殊沙华。而花妖替她选了一个最合适她的神名,号曰白涂。
她们在世间行走了数百年,一起接生过人类的新生命,也一起救治过濒死的灵魂,埋葬过腐朽的肉身。
四境大陆的贵族的祖先们,曾经都与神明达成契约。每当战事起,身为贵族的主将,都会按照契约,召唤神明降灵,请求神明左右战场。
可对战的两个国家,召唤的神灵其实就只有白涂。面对这样的境况,往往就是白涂的左手打右手。
白涂厌倦了在人的身体与自己厮杀,遂与曼殊提起此事。曼殊思索,而后给予了建议:让白涂给各国神殿托梦,以供奉的陶俑代替人,开始神降。
白涂不满:“即便如此,仍旧是我来去处理这些麻烦。”
曼殊答得极为天真:“可是这样,就能避免很多人死了啊。”
“况且,以陶俑上战场,我们可以左右战局,让一个国家统一天下……”
“这样的话,国家一同,信仰相同,所有的人都是一家人,或许就没有争斗了呢。”
彼时她们正站在银月帝国边界线的城墙上,眺望着远方的凤凰帝国。神明负手站在小花妖身侧,遥望着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你可知这银月帝国是如何来的吗?”
小花妖答道:“隐约知道一些。”
“银月帝国,是从凤凰帝国分裂出来的。”
神明回答道:“对。五百年前,凤凰帝国的国王去世,没有来得及传位。于是国王的弟弟起兵造反,迫害当时的王子。王子向西北奔逃,即将命陨时,遇到了我的车驾。”
“我见他可怜,就救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女儿后来就成为了银月帝国的开国女王,每日给我上供,称我为庇护银月的真神。然后靠着我与她父亲的契约,征战天下。”
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神明偏头,看向小花妖:“我随无悲无喜,却是从万物矇昧诞生出的神,我也会照拂我的子民。”
“可我越是照拂,他们便越是放肆,索求的越是多。”
花妖仰头,望着身侧的神明,从祂那张冰雪般的面庞上,看到了仁慈的悲悯。
似乎被降落凡尘的这部分神魂,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未曾示人一面。
神明脸上的悲悯褪去,显现出真神的冷酷:“所以我不再回应他们,任由他们互相残杀。”
“憎恶,愤恨,掠夺,杀戮……做尽一切伤害彼此的事。”
“直到这个世界上剩下最后两个人,拿着武器对着彼此相向,割破彼此的命脉,覆灭整个人族。”
上千年的战争,已经让神感到厌倦。除了人族灭亡,没有什么能让祂顺眼的事情。
小花妖还是第一次从神明的口中,那么鲜明地感受到祂的喜恶。
她伸手,挽住神明的手,轻声道:“可人除了这些东西,也还有奉献,牺牲,仁慈,悲悯啊。”
“您还记得我们一起接生过的那个孩子吗?她长大之后,参军,救了许多人。”
神明自然记得那个孩子,祂目睹着她的出生,成长,也目睹着她的死亡。
那是一场凤凰帝国与青龙帝国的战争,她为了守护城中的百姓,战死沙场。
至死,她都在守护自己的同胞。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护住同胞的同时,却也杀了许多神的子民。
千百年来,祂望着自己的子民互相残杀,一次次生出悲悯,又一次次将自己的悲悯斩杀。
神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望着曼殊沙华,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曼殊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字一句道:“您将修行的方式传授于我,我在其中看到了阴阳交汇的平衡能量。”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阴阳平衡中。善与恶,爱与恨,新生与死亡,战争与和平……”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这样的平衡。”
这样的平衡,就是大道本源。
“按照常理说,不好的东西,应该藏在黑夜里,而不是光明正大地显现在人群中。只要我能够引导所有的一切往善的走,那么恶就能消弭于无形中。人与人之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
神明白了曼殊的意思,定定地望着她:“你是还想再试一试你方才的想法?”
“嗯。”
曼殊沙华很是笃定:“若是大家信仰一致,我想一定可以互相理解,体谅,消弭仇恨的。”
神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方向,可祂望着花妖眼中不谙世事的笃定,决意顺着她的想法走:“那你便试一试吧。”
————
白涂将自己一半的神力,赐予了曼殊沙华,并且在各个神殿中显现神威,要求各国以陶俑神降,代替人类,发起战争。
如此五十年过后,整个大陆上只剩下了凤凰帝国与银月帝国。
两个帝国的战力不相上下,却彼此仇恨,无论怎样都不能和解。
曼殊沙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爱”。
当她提出这个字眼的时候,神明白涂尤有些疑惑:“爱?”
圣殿里,身穿红纱的大祭司仰头望着自己的神明,眼神清澈:“对。爱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它能消弭仇恨,能让两个不同的人结合在一起。又因为这两人的结合,促使两个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国家合二为一。”
白涂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曼殊沙华——这个已经在世间摸爬滚打数百年,觉醒了“爱”的大祭司,对着她的神明祈求道:“如若可以,我希望您能够将在尘世中历练的这部分神魂,与您的真我切割。然后来到世间,作为凤凰帝国的王子降生,成为下一任统领凤凰帝国的人。”
这对于白涂并非难事,可祂却有些不解:“为何?”
曼殊沙华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您的神魂是透明的,纯粹的,干净的。这世间只有您,才会带来无私的爱,才会让信众得到救赎。”
白涂知道曼殊沙华说的是对的,祂深深地看了眼对方,点出了对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那你是否要成为银月帝国的公主,继承王位后与我结缘?”
曼殊躬身行了一礼,虔诚道:“如蒙真神不弃,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
神明白涂脱离了神像,飞到她身前,轻轻托住了她的手:“我在你身侧数百年,见你一点点教化世人,将这满是硝烟的世间整理得非常干净。”
“我知道善行与品德,但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白涂将曼殊托起来,凝望着她赤红色的眼眸,冰雪一样的脸上是神明冷漠的真挚:“小花儿,教我爱吧。”
————
白涂回到了神域,与真我身躯切割,化作一个独立的神子,降生于凤凰帝国。
作为神明之子,他从小饱览群书,熟读经义,深得国王宠爱。
彼时凤凰帝国还是奴隶制度,不过八九岁时,他以经文上“众生平等”的教义,请求国王废除奴隶制,将田地归还百姓,削减贵族的开支。
这么动摇国本的决策,通常来说,是不会得到国王认可的。
可他是世间无人不爱的神子,他的言语,就是神的命令。
他的号令一出,全国上下都要去替他完成。
到他十三四岁时,已将整个凤凰帝国的制度更改一番,他开始为了追寻长生远游世间。
他独自一人远行,并未带任何的侍卫,结果刚出王城,就被贵族的杀手截杀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从天而降,将他救下。就在那少女准备把贵族的杀手杀掉时,王子喊了剑下留人。
少女不解:“他们是来要你的命的,你为什么还要宽恕于他们?”
王子答:“因为杀人并非他们的本意。他们的本愿,是求生。”
王子长于宫中,见惯了普通人在权利的驱使下,是如何违背自己的本善,举起屠刀的。
他不想计较这些事,只挥挥手,对这些杀手说道:“离去吧,下次不要再来了。”
杀手们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朝王子行了一礼:“愿随王子左右。”
“王子……”
少女将王子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帝国王子?”
王子很谦逊,朝她行了一礼:“吾名白涂,多谢姑娘救我。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曼殊……曼殊沙华的曼殊……”
少女凝望着王子如神祇般端庄的容颜,目光幽幽。
王子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转了一圈:“曼殊……好耳熟的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呢?兴许是前世吧。
两人就此结缘,开始了一段在凤凰帝国的旅程。
曼殊自称是父母从银月帝国逃到凤凰帝国的百花国移民。
自数年前,凤凰帝国颁布了废除奴隶制的命令,废除了三六九等制度,银月国的一些奴隶就跑了很多来凤凰帝国。
王子觉得这是好事,对曼殊说道:“若是天下百姓,都来凤凰帝国,那么天下就只有一个国家。”
“大家信仰的其实是同一个真神,又在同一个国家,那便是兄弟姐妹,血亲同胞,这天下就再也没有纷争了。”
————————
曼殊啊,千不该万不该你动了凡心。
我还是比较希望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这样大家也不用一头雾水。感谢在2023-07-07 22:40:34~2023-07-08 20:2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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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王子怀揣着“天下大同”的想法行走天下。
隔三差五,就会有贵族派来的杀手前来追杀他,但都会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之下,跟着他一起周游两国。
曼殊随着王子,在两国行走三年。三年后的某一天,她们来到了凤凰帝国与银月帝国的边关——苍狼城。
恰逢白涂神祭,城中的百姓摘满鲜花,铺满了这个街道。
百姓们簇拥着跳舞的跳舞的祭司,一路往神坛走。
在随祭的神辇上,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少女。她们身穿白纱,面上擦着红色的漆,跪在神辇之上,那尊白发白瞳的白涂神像旁。
王子熟读各国的风俗,但对于苍狼城的风俗却不太精通。盖因苍狼城地处两国交战处,每起战事,就有不同新的祭祀风俗。
王子手持念珠,向周围的银月百姓问询:“老叟,敢问跪在神像两侧的少年少女是什么?侍神之人吗?”
他身旁穿着短打的老叟很自然地答:“什么侍神之人啊,是祭品!”
“祭品?”
王子不解,但很快就明白老叟的意思。
当神辇走到神坛上时,带着黄金面具的大祭司以流风之术将神像请到了神坛上。
高高在上的神俯视着人间,以大祭司为首,所有的神殿祭司率领百姓们,跪伏在神像脚下。
三叩九拜之后,大祭司起身,诵唱着祝词:“ 青春受谢,百日昭之……”(注:引用自《楚辞大招》)
大祭司边唱边跳,唱到中段的时候,从两旁的博舞架上抽出了一柄刀。
“铮!”
刀锋雪亮,缠绕着日影,在神坛上尽兴刀舞。
“唰!”
刀刃猛地划过台上的瓜果,用力切开,将苍狼城最好的食物献给了神。
“刺啦!”
刀刃戳破精美的布匹,在碎裂声中,将苍狼城的织锦献给了神。
就在大祭司挥舞着刀刃,将最后的祭品献给唯一的真神时,一颗小石子打在了大祭司的刀刃上。
“铛!”
石头击在刀刃上,狠狠地折断了长刀。
大祭司带着金色面具,猝然回头,却见一个身穿白衣,头上蹭亮,手上戴着臂钏,肤白貌美的男子,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踏着流风落在了神坛上。
男子手持念珠,朝大祭司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道:“纵观银月国祭神典礼,从未有过以人为祭的行为。苍狼城此举,是否不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目睹着祭典全部过程的凤凰帝国的王子。
王子彬彬有礼,大祭司却异常愤怒:“你是何人,贸然打断祭典,引发神怒怎么办!”
王子对此比较不解:“神爱世人,又怎么会因为我救下祂的子民而发怒呢?”
他手持念珠,弯着眉眼笑起来:“祂应当嘉奖我才对。”
“你!”
大祭司抬手一号令:“把他抓起来!”
“偌!”
祭司们起身,施展着法术,将王子困在了神坛上。曼殊与杀手们同样来到神坛,与祭司们周旋。
两方人打斗起来,将整个祭祀典礼破环得干干净净。
最后还是王子心有不忍,勒令曼殊和追随者们放下武器,和那对少女一起被压到了神殿的监狱。
入夜后,王子端坐在牢房的稻草堆里冥想,被关在旁边的杀手首领听到了祭司们的打算,很是着急地呼唤王子的名字:“白涂先生……白涂先生……”
白涂睁开了眼,偏头望向他们,眼神澄澈而干净:“怎么了?”
首领压低了声音:“我听那些祭司们说,我们破坏了祭典,明日大祭司要拿我们和这两个小娃娃一起祭天。”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首领很是着急:“要不入夜之后,我们还是走吧。”
白涂瞥了一眼瑟缩在他身旁的两个少女,没有回答。
一袭红衫的曼殊抱着剑,靠在牢房上,给出了建议:“若是你想,我们可以把她们也带走。”
索性他们这群人,就是追随白涂到处历练,再多两个人也无所谓。
白涂摇摇头,望着曼殊满眼是笑。
曼殊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想走?”
白涂点头。
“为什么?曼殊又问。
白涂便回答:“今日我们能带走这两个孩子,那明日呢?后日呢?”
他转着手中的念珠,作思索状:“自我与诸位周游世间以来,已过了三年。三年中,我们看遍两国民生,晓得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环境,所造就不同的人。”
“于上位者而言,随手颁布的政令,却能要寻常百姓的命。”
“若非是极其异常的宗教信仰,其实这世间的百姓是无所谓谁当国王谁做神的。”
白涂转头,看向那两个被当成祭品的少女,目露慈悲:“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吃饱穿暖。”
白涂的一番话打动了曼殊,曼殊盘腿坐下,望着他很是温和:“那我与你一同留下吧。”
曼殊都留下了,其余人自然也跟着她一起留下,追随白涂。
数日之后,神殿祭司挑到一个好日子,拎着白涂等人上了神坛。
这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神明驾驶者五灵兽车,驱逐着太阳驶过天边。
当祭典进行到向神明献上敌人的血肉时,太阳恰好升到了中天,落在了白涂身上。
圣光笼罩着白涂,大祭司的刀无论怎么样也砍不下去。
白涂笑了起来,捏着手串就地盘坐,顶着圣光说起了神谕。
他说天下只有一个神,并未有什么神的争端,所以神殿不需要用神的子民祭司他。
他说神爱所有的子民,神的子民时平等的,所以凤凰帝国才会施行那样的政令,废除奴隶制。
他说……
白涂在苍狼城中说了三日法,整整三日,太阳都在他的头顶上未曾落下。
不久之后,银月帝国就传出了一个流言:神降临在银月帝国,期盼天下一统。
白涂等人在迫使苍狼城废除人祭之后,便离开了。
在苍狼城门口时,曼殊与白涂道别。
白涂双手合十,诚挚地感谢:“这三年来,多谢你一路护送了。”
曼殊弯起了眉眼:“我也要多谢你这三年的教导。”
两人相视一笑,曼殊的目光带了几分柔情:“你成年之后,会进神庙出家吗?”
凤凰帝国的信仰分为两派,一个是苦修派,成年之后拜入神庙出家成为祭司,一生侍奉神的左右。第二是敬神派,入神庙修行,成为圣骑士庇佑百姓。
白凃手持念书,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要出家的。”
他生来不凡,极具慧根与灵性,自然是不会留在世俗的地界。
曼殊垂眸,神情有些释然:“也是,我也早该想到的。”
两人最终还是道了别,白凃继续在凡间游历,曼殊则理他,再无音讯。
不过一年后,银月帝国现任的国王驾崩,他最小的王女击败了所有的兄长,登上了王座。
在这之后,新的女王革新除弊,学着凤凰帝国,废除了奴隶制,让腐朽的银月帝国焕然一新。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王子就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这一年,凤凰帝国的国王病逝,原本应该继位的王子,将王位让给了自己的妹妹,跑到了帝国最大的神庙,准备出家。
可凤凰帝国全国上下,都盼望着王子继位,断然是不能信服他的妹妹。
因此神庙前每日都跪满了帝国的文武百官,祈求王子回心转意。
银月帝国的国书就是在这时候来的,与国书一同来的,还有银月帝国的使者。
使者表明要见王子,为两国邦交,王子不得不从神庙出来,在王宫中亲迎这位使者。
帝国宴请了银月王朝的使者团,而王子是在王宫的后花园里,与国使见了面。
这夜的月光很皎洁,如水般淌在铺满鲜花的后花园里。王子一袭白衣,手持念珠从百花丛中过,摇曳了月光。
一袭红衣的使者跟在他身旁,在他的脚步迈过一丛曼殊沙华时,微微俯身,捞起了一支盛开的曼殊沙华。
王子这才偏头看她:“忘了你的名字叫做曼殊,想来这花你是极为喜欢的了。”
曼殊笑笑,长指抚摸着花上的细蕊:“我的喜欢不重要,重要的事王子也喜欢这花吗?”
王子笑了起来:“我也喜欢的。”
他说得极为洒脱,语气漫漫:“我从出生开始,就会做一个梦。梦里,我游过铺天盖地的曼殊沙华,奔向花海中央。在那里,有个女子等我。”
曼殊脚步微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的梦。”
王子含笑:“你也是第一次告诉我,你是女王陛下。”
曼殊被调侃也不恼,只单刀直入:“我的王宫里,栽了一大片曼殊沙华,或许是王子梦里的那一片。”
她停下了脚步,身后去拽王子洁白的袖子:“你我成婚,两国契约合为一国。我做世俗的女王,你为神庙的帝皇,如何?”
月光下,王子整个身躯散发着象牙般的洁白光芒,令人倾慕不已。
王子垂眸望着身前的女子,想到前世的梦,伸手点在了她的额头上:“你的话,未尝不可。”
————————
这里有个设定:王子和神已经是切割开来的了啊,所以他……回不去了!
第160章
为了达成银月女王所描述的那个盛世愿景,凤凰帝国的王子白凃选择继承王位,作为国王与女王结合。
两人商定,彼此结合之后,女王管理世俗的要务,国王成为神庙的教皇,领导天下信仰。
两国直接宣告联姻的决定,昭告天下时,激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王宫贵族们第一个不同意。两国世仇,争霸多年,一旦联姻,谁上谁下,权利职能又如何分布?
其次,两国信仰并不相同,合并之后,百姓们信仰哪国的神呢?
但这些问题,对于两个已经决定好自己的前路的王来说,连绊脚石都算不上。两人在各自的国中力排众议,最终确定了大婚的日子,并将举行婚礼的地点定在了苍狼城。
九月初九,是神明的驾驶着五灵兽车,驱使着太阳划过天际,距离人间最近的一天。曼殊与白涂,将借婚姻的约定,让两国合为一体。
兴许是神明感念二人的真心,这一天清晨,在东方的太阳升起来时,人们就在灿烂的朝霞之中,隐约看到了白龙的虚影与凤凰的幻影,交缠着自东方的天边而来。
苍狼城的行宫中,为曼殊梳妆的侍女见到从东方腾起的白龙金凤,很是欢快道:“陛下,是龙与凤,银月帝国与凤凰帝国的图腾。”
曼殊侧身转眸,望着门外交缠燃烧的龙凤图腾,微微一笑。
为首的侍女见状跪了下来,开心地恭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龙凤呈祥,您与国王的姻缘,天神庇佑。”
其余侍女们跟着跪了下去,齐声唱道:“龙凤呈祥,天神庇佑。”
曼殊扬唇,手从宽大的红袖探出,微微抬起:“赏。”
——————
辰时至,凤凰帝国的国王白涂驾驶着象车,在象角的号声中,踏着铺满鲜花的红毯,一步一步地来到行宫前。
身穿红袍,头戴深红色莫尼豆头巾,顶着花环的白涂从象车上走下来,仰头望向了站在长阶尽头的红衣盛装的曼殊。
四目相对时,白涂浅浅笑了一下,在乐声之中,他提着衣袍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向了他的王后。
曼殊提着裙摆,像是只红色的凤凰,轻盈地扑向了她的国王。
两人在台阶的中段交汇,白涂牵住了曼殊的双手,俯身望着她的笑眼。 他将曼殊的手握在掌中,凝望着她的眼眸,眼中含笑:“母亲说我降生时,伴随着神明的神光。因此我生来,就取了神名,按照神谕所指的路,一直走到现在。”
曼殊虽不明白,为何他在此时说这些话,但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轻轻道:“我知道。”
凤凰帝国的王,生来便是为了拯救这个世间的。
白涂笑完了眼,轻声问她:“那你知不知道,我在神庙预备出家时,手持念珠,跪在神像前,想了什么?”
“什么?”
白涂伸手,落在曼殊的脸颊上,轻轻托起她的面颊:“我总是会想起,我们分别那日,你与我说的话。”
这是相识以来,白涂在两人相处时,所做的一些階越之举。曼殊没有讨厌,反而觉得欢喜:“陛下对我的话,有何见解。”
白涂笑着答:“我在想,你为何会问我会不会出家?我出家于你而言,代表了什么?是银月帝国的女王损失了一个国王,还是白涂的挚友曼殊损失了她的丈夫。”
成婚当日,被自己的新郎问出这个问题,足以见得对方的真心。
曼殊温顺地用脸蹭了蹭白涂的掌心,掀开眼皮望了他一眼:“陛下觉得呢?”
白涂凝望着她的眼眸,露出自己的真言:“我希望是曼殊担心失去自己的丈夫。”
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意,这是作为神子落入凡尘后,生起的第一缕私心。
在超脱世俗的旅途中,他的心里落入了一抹红色,挥之不去。令他迟迟无法剃度出家的缘由,根本不是文武百官的请命,而是他想知道,久别多年的好友听到他要出家的消息会不会再来看他一眼。
很显然,他等到了对方。
至此,愿意从飘向神的中途,落入尘世。
年少青葱时的爱慕,在两国厚重的仇怨爱恨里,被好好地托住了。
曼殊弯着眉眼,轻盈地笑了起来:“那便是曼殊担心自己失去丈夫吧。”
她抬手,搭在白涂抚摸着她的脸的手上。她握住白涂的手,郑而重之道:“已经吉时,陛下随我一起谒见神明吧。”
白涂却不随着她走,反倒问了她一句:“那曼殊愿与白涂去谒见神明吗?”
“自然。”
那高贵华丽的女王仰头,将自己藏了多年的情愫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少年的眼底:“万分乐意。”
白涂也笑了,他主动牵着曼殊的手迈下台阶,在乐声之中,一步步地走向象车。
国王牵着女王的手,登上了挂满红色绸缎的白色象车。两人携手,在双象抬鼻长鸣声中,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一起?”女王问。
“一起。”手持念珠的国王颔首,轻声答。
两人这才携手,随着白象转身,看向了苍狼城的主道。
他们面对着纷纷跪在象车的文武百官,望向更远处跪倒的各族百姓,落在了最远方搭建着祭坛的城楼上?:“愿两国合一,世上再无纷争。”
白象拉着辇车,朝着城楼驶去。在他们身后,无数的文武百官与百姓齐声高喝:“愿两国合一,世上再无纷争。”
臣民们跟随着自己的君王,在祭司们的乐声里,将无数的鲜花洒向白象车辇。
国王与女王沿着主城大道,一路驶向城楼,遍收百花与呼声。
在臣民与祭司的祝福声里,他们携手登上城楼,来到了祭坛前。
凤凰帝国的大祭司作为本次国礼的见证人,早已在祭坛前等候。
待国王与女王站定之后,大祭司拿起一旁以柏叶香草编织成权杖,沾上祝福过的清水,轻轻洒向两人的全身。
在扫除尘世因果,清算业力缠绕后,大祭司开口,以灵力将自己的言语传遍全成:“吉日良辰兮,真神驾驶着太阳,驶过天空。在龙凤图腾燃烧在天空的正中央时,银月女王与凤凰国王结为一体。”
“此后,两国合一,天下太平!”
大祭司话音落下,手持权杖的神庙骑士,怀抱箜篌的祭司巫女,以及远处的百姓们,都跺着脚齐声高喝:“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白涂牵着曼殊的手转身,俯身去看身穿两国服饰的人民,互相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于是在所有人的欢庆声里,他们携手转身,望向了祭坛。这时大祭司在高喝:“一拜日出之君。”
也就是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祭坛背后的一座高楼顶上,一支加持了无数符文的弑神弩,无声地架起。
一拜之后,国王与女王直起腰身,听得祭司们好:“二拜夜幕之主!”
他们对着天地再拜,再直起身时,转身互相看看向彼此。
与此同时,远处的弑神弩,悄无声息地对准了曼殊的心脏。
偏偏这时,大祭司喊:“三拜彼此,交换信物。”
作为两国的首领,两人决意按照凤凰帝国的婚俗,在交换信物的时候,卸下彼此的灵气防护罩。
因此在大祭司的唱声里,两人取下玉盘上的龙凤玉佩,彼此靠近了一步。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卸下灵气防护罩,俯身将玉佩挂在彼此的腰带上。
就是这一刹那,“咻”的一下,一柄以乌金制成的弑神箭从远处高楼直直地朝曼殊扎来。
在场修为最高的白涂反应最快,他一把将曼殊拽到自己的身后,临时驾驭起十二层灵气屏障。曼殊抬头,视线越过白涂的肩膀,眼睁睁地看着那每乌金唱箭一层层捅破屏障,最后深深地没入白涂的心脏,直指穿透他整个人。
白涂仰天,吐出了一大口血,倒在了她的怀中。
曼殊借助白涂的身体,踉跄地后退一步,跪在了地上。
她浑身颤抖,手脚冰凉,将白涂高大的身躯揽在怀中,颤巍巍地伸手去摸他沾满血的脸。
在她的身后,大祭司在尖叫:“护驾!有刺客护驾!”
而在祭坛之下,无数的凤凰帝国骑士愤怒道:“他们杀了陛下!为陛下复仇!复仇!”
愤怒的火焰在两个国家燃起,刀兵四起,鲜红的绸缎里,流淌着热烈的血红……
厮杀声遍地,所有的一切都被毁掉了。
曼殊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承担起女王的责任,阻止这一切。可是生平第一次,她控制不了怒火,对着身边的大祭司怒吼:“去!将那些人拿下!千刀万剐,碾成肉泥!”
“诺!”
大祭司远去,白涂望着望着祭司远去的身影,不断的摇头。
曼殊却将他的头掰过来,一手注入灵力,止住他不断流逝的血,泪眼婆娑:“别怕……别怕……我可以救你的……我可以救你的……”
她不会失去他的……
她把爱人的头颅拥入怀中,含着泪吻上他带血的唇,不断地呢喃:“别怕……别怕……”
天神啊……求求你了……他为你修道十八载,做了那么多善事。好不容易想留在尘世里,求求你原谅他,放过他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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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个新封面,新开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