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篇一
第121章结篇一
“要真论起来, 不管是身份还是情分,你都不如燕凝。”
魏老夫人被扇了一巴掌的脸上还火辣辣的。
接着魏老太爷的话又犹如一把把利箭戳得她整个人没有任何逃窜之处。
她浑身发抖, 似笑似哭, 道:“太爷,你这么说, 你竟然这么说, 我嫁给你数十年,为你生儿育女,你竟然这么作践我?”
魏老太爷看着她这个样子, 心中也是又闷又难受。
他并不愿把军政之事怪责到一个女人身上。
说到头,还是他自己之过。
但他也很清楚, 若不是这一连串的事, 让皇帝看到了西北军有居功自傲之嫌, 无对天子该有的敬畏之心,又让他抓到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他就算想要一步一步收回军权, 也定不会最先从西北军出手。
只要西北军军纪严明, 对皇帝恭敬忠诚, 让皇帝能信任和放心,那皇帝定会先拿云南开刀,改制也会先从福建和江南做起,不可能会是他强力后盾的西北。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让魏家退得这么仓促和难看。
皇帝他到底还是迁怒了。
当年燕凝远嫁北疆之时,他母亲就跟他说过, 她希望他娶燕凝并不是因为她的私心,而是他的妻子是魏家的当家主母,不要小看一个当家主母对家族的影响力,她希望他永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可他觉得做人要无愧于心,只要他手段雷厉,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所以他从不去回想那些旧事,更不会允许自己后悔那是懦夫的行为。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母亲那些话到底有多深。
他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在风中摇曳的树枝,道:“文婉,你觉得我的话残忍,只不过就是几句实话,你就觉得是在作践你。”
“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的家奴暗害陛下的嫡妻,又在外造谣构陷,你竟然还敢跑去跟太皇太后告状,口口声声说那嬷嬷是先后娘娘的乳母,斥责明禾郡主忘恩负义?你怎么敢?!我母亲要是有你哪怕半点的自私不仁,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陛下没有说要如何责罚你,已经是给了我们魏家脸面。但我却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钟家,朱家还有祝家,会全部依大周律法处置,剥夺世代可承继的军职,全部恢复军户之身,流放北疆。但今日会发生这些事,和你的纵容不无关系,回西北之后,你便在家庙中住着吧。”
“不!”
魏老夫人原以为她的脸面已经全没了。
但却没想到还会有更可怕的事等着她,她伸手想去抓魏老太爷,可是魏老太爷却是起了身,再不想在这房间里待下去。
他道:“并不是只有痛在自己身上的痛才是痛,也不是只有你自己的脸面才是脸面,以后,你好好反思反思吧。”
说完他就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虽然他其实并不觉得她会反思出她自己的错来。
但他知道皇帝的意思。
祝嬷嬷和钟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他若是不处罚魏家,不处罚自己妻子,何以震慑和警戒他人?
他在一点点的帮明禾郡主立威。
而魏家,魏老太爷苦笑,是他为帝后,第一个自恃身份撞上去的人。
*****
京城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来,几日之后,整个京城都成了一幅雪景图般,来来往往的人好像只成了点缀其中的小小灰影。
阮觅说要去源山寺求见元陵大师。
年底做皇帝的当然很忙。
尤其这还是赵允煊做皇帝的第一年。
但他听阮觅说想要去源山寺,还是特意抽出了一天时间,带了儿子陪了阮觅一起去。
源山寺在源雾山山顶。
虽则源雾山并不陡峭,但这种时候大雪封山,也几乎已没有香客再上山烧香。
赵允煊拉着阮觅的手踩着皑皑白雪,一步深一步浅的往山顶的源山寺行去。
玄凌则是撒欢儿的跑在了最前面。
旁边就是被雪掩埋的斜坡和山谷,他那歪歪扭扭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胆战,身旁和身后的侍卫都是高度紧张。
不过赵允煊却没有太紧张。
就是玄凌摔倒了滚上一滚他也只会看上一眼半点不出声出声。
阮觅看着心里都悬,叹了口气,道:“看你养儿子我这么心大的人都心惊肉跳。”
赵允煊抬头看了一眼玄凌,看他应已经完全掌握了在雪中爬山的技巧,虽然还是跑得快,却已经很稳当了。
他安抚阮觅道:“他身边的侍卫功夫都很高,不会有事的,觅觅,他以后就是太子,是我们大周的皇帝,一点都不能娇养了,否则,将来他撑不起这天下的。”
更何况他还打算能尽早就尽早把这担子给他。
想了想,约莫是为了提高说服力,说完那些虚的,他又补充道,“以前北疆都是这样的天气,雪比现在还要大多了,一年里有大半都是冰天雪地的,但我从五六岁开始都是一个人在雪山打猎习武,也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他这样,委实算不得什么的。”
他当然遇到过很多次危险。
但最后也都化险为夷了。
而儿子身边他安排了最好的侍卫和暗卫,断断是不会有什么大的意外发生的。
阮觅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何时,她看他时的感觉已经悄然改变,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害怕和窒息,反而是越看他越可怜了。
她“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就好像,最开始我让他跟蔡嬷嬷学毒的时候也是心惊胆战,看他日日戳着毒蛇毒虫玩,更是害怕,可是为了保命,还是得忍着。不过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其实也不是习惯,没有当娘的能习惯这种事,只是必须接受罢了。
她是为了安慰他,但赵允煊却听得心头发紧。
他握了握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沉声道:“那都是我之过。”
本来也的确是他之过。
阮觅不置可否,但手被他握得太紧,有些难受,她挣了挣,嗔道:“你轻点,当我跟你一样,骨头都跟铁石一般吗?”
赵允煊听言松了手,她便抽开了手,但在赵允煊抿唇之时就搂住了他的胳膊,笑道,“陛下,听你这般说,我就好想去北疆一趟。我这段时间在宫中看到了很多明德皇后亲手作下的画册,那里的风景当真漂亮,实在是令人心动,陛下以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好吗?”
“好。”
他道,“我带你去见翼皇叔祖。”
他在北疆长大,也想带她去那里看看,带她去见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如父亲一般存在的那个长辈。
阮觅“嗯”了声。
她当然知道这个翼皇叔祖对他的重要性。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阮觅是个话痨,没话也会找出些话来说,便又道:“陛下,现在外面都在传我不能再生养,要是我真的再不能生养,怎么办?”
赵允煊一脚踩进了雪里,顿住了步子,皱了眉,道:“不生就不生,谁说我想要再生了?不过就算是不生,那也是朕不想要,谁敢在后面嚼舌根子,朕就拔了他们的舌头。”
阮觅:
她原是开玩笑的,但却听出他的语气却是当了真。
不仅当了真,还动了怒,生了戾。
她仔细瞅了瞅他,他的神情更不似作伪,他那样子是真的不想要!
不止是是不想,她甚至感觉到他是十分,非常抗拒的。
“为什么陛下不想要?”
她有些诧异地问他道。
她可没打算不再要了,她并不担心自己身体的问题,她的体质是不易怀胎,但既然当初能怀上玄凌,也就可能再怀上第二胎。
赵允煊看了一眼前面的儿子,默了默,道:“现在就很好。”
说完就不再出声了,反手就又紧握住了她的手,扯了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那样子显然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
元陵大师住在源山寺后山。
阮觅和赵允煊到了庙中之后便被请到了后山佛堂,两人求见元陵大师,但前来迎接他们的寺僧却对两人行礼道:“大师吩咐过了,道是陛下和郡主前来,一路严寒,怕郡主受了寒气对身体不利,就请郡主先去院子里小憩一番,让小僧先领了陛下和大皇子殿下过去见大师。”
阮觅虽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谢过应下了。
今日一早就出发过来,现在她还真的有些倦了。
她也想养好精神后,单独再去见元陵大师。
那领路僧命了一个小寺僧领了阮觅去后山院落,自己则请了赵允煊和玄凌去见元陵大师。
小寺僧送了阮觅去院中后,又送了阮觅一炷香,躬身行礼道:“郡主,这是大师今冬用新梅亲手调的暖香,大师道此香有安魂镇神之用,或许能助郡主解惑。”
阮觅接过那香,想要再问他什么,但那小寺僧却是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下了。
“娘娘?”
冬青上前一边帮阮觅除下雪狐裘一,一边问道,“要拿给蔡嬷嬷查验一番吗?”
阮觅手握着燃香,手指轻轻碾了一下,再拿到鼻下闻了闻,便闻到一阵淡淡的梅香味,果然和刚刚过来时,院中的梅花香味毫无二致。
她摇头,莫名觉得有一些睡意,遂道:“无碍,你帮我燃上吧,我去睡一会儿,等陛下和大皇子回来,再叫醒我。”
这院子前几日宫中就已经派人来整理过,一应用物都是宫中之物,虽特意择了简朴的,但却都是全新的,阮觅也没有什么不惯。
冬青应下,先燃上了香,待小丫鬟从外面端了热水进来,帮着阮觅净了手,净了面,又泡了脚,除了这一路的寒气,这才服侍着阮觅睡下,放下帐幔退了出去在屏风外守着。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几章解了前世的结正文就完结了,番外会写两人初遇和以后的日常番外,会去福州再见到梁衡和韩城~~
☆、结篇二
第122章结篇二
“阿娘, 阿娘!”
阮觅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 就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不停地唤着自己。
是玄凌的声音。
不过好像又有点不一样这声音软糯稚嫩了许多, 还带了不少的惊慌。
玄凌现在皮实傲娇得很,可不会这样唤她。
可是就算知道现在的玄凌不会这样唤她, 阮觅听见了这样的声音还是心疼得很。
她睁开了眼睛, 然后果真就看到了玄凌但不是现在的玄凌,而是小小的,应该是才两岁多时的他。
“玄凌。”
她唤道。
可是唤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了声音,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能看见房间里的一切。
房间熟悉又陌生。
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阮觅想了一会儿才忆起这是南阳侯府时她的房间。
而此时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的, 可不正是“自己”?
“阿娘。”
小玄凌站在床边唤着, 床上被他唤着的阮觅睁开了眼睛, 伸手握住了他的小手。
她眼中满是疼爱,对着他笑了一下, 柔声道:“玄凌, 你怎么过来了?”
“阿娘, 玄凌要阿娘。”
“好, ”
阮觅撑着起了起身,笑道,“你上来吧,跟阿娘一起睡一会儿。”
玄凌听言大喜,大大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了床上, 躺到了阮觅身旁。
因为自从阿娘病后,已经很久不允许自己睡她的床上了。
阮觅伸手轻拍着他,这小子嘟嘟囔囔的说了一会儿,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阮觅见他睡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又帮他掖了掖被子,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了先前随着玄凌进来,一直随侍在旁的蓝姑。
她脸上的温柔渐去,看着蓝姑慢慢道:“蓝姑,等我去后,侯夫人和三姑娘怕是会提出要将玄凌接到她们那里抚养,还请你,无论如何把这孩子送走,送到二爷那里。我知道,二爷行军打仗,可能顾不上他,那就让二爷务必帮他挑选一个合适的师傅教养他或者,”
她的眼泪滚了下来,但眼神却仍是清冷无比,虽有悲意,却无惊乱之色,继续道,“或者,你帮我把玄凌暂时送到我大哥那里,我大哥他定会好生抚养他的。”
这世上,她能够完全信任的也只有她大哥了。
“夫人,”
蓝姑听了阮觅的话自是一惊。
虽则也早已清楚她的情况,但听她这般明显是交代后事之言,心中也是一痛,跪了下来。
但她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没有说什么虚的安慰之辞,而是沉声道,“夫人,是奴婢没能照顾好夫人。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将小公子送到二爷身边的。夫人,您,有什么话要奴婢传达给二爷吗?”
阮觅听言古怪地笑了一下。
她看着下面跪着的人,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蓝姑,你能告诉我,二爷,他真正的身份吗?”
“夫人?”
蓝姑大惊。
阮觅看出她的震惊挣扎之色,就扯了扯嘴角,明明像是在笑着,却毫无笑意道,“早在三个多月前,我就发现我身体不对了,蓝姑您不也察觉了,一直都试图在查我的病因吗?可惜仍是毫无办法。”
“我母亲生前有一好友,她精通药理和毒理,所以我三个月前就送了两封信出去,一封给她,一封给我大哥,但这两封信送出去后却都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蔡姨也就罢了,长久未有联络,信件一时未能寄到也是寻常,但若我大哥接到我的信,不管有没有找到蔡姨,他必定会回我的信的。还有他若知我病重,不管他手上有何事,也定会亲自过来京城看我的。”
她闭了闭眼,缓了口气。
她现在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刚刚说上那么一长串的话,哪怕是说得很慢,也有些气虚吃力。
一旁的冬青见状忙忍了泪拿了杯子喂了她一口参茶,又帮她顺了顺气。
阮觅喝完茶,摆了摆手让冬青退到一旁,再看向蓝姑,道:“所以,想来是有人截了我的信,不让我的信送出吧?”
“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事情,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南阳侯府的人对二爷的态度,侯夫人和三姑娘对我的态度她们一直对我很好,对玄凌更好,可是这段时间我身体越来越差,我却看到了她们眼中的喜意,掩都掩不住的喜气。”
或许她们本来就是刻意的。
在她面前不停地说着赵允煊又夺了什么什么战功,短短半年连升几级,说着西北魏家如何的看重他,她甚至听到下人说西北魏家有意召他为婿。
她久困于病,本就心重,听了那些话,病情自然越发不好了。
“蓝姑,我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处心积虑想要害死的原因,所以,缘由应该是出在二爷身上了。想想二爷身边的人,你,还有墨七他们,哪一个不是深藏不露,身手不凡,就是侯爷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吧?”
她笑了一下,低声道,“我自幼都自认为自己聪明无比,却没有想到会栽了一个这么大的跟头,连自己到底嫁了一个什么人都不知道,连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搞不清楚。”
“蓝姑,以你的身手才能,竟然要屈居内院照顾我,想来必也是知道二爷他真正身份的吧。现在我已经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就当是让我死个明白好了。”
“夫人”
蓝姑向来心硬,但听着阮觅的话,她眼中也忍不住泛出了一些泪意。
但最后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只是道,“夫人,二爷他待您是真心的。”
真心?
阮觅的眼泪汩汩而下。
也不知是恨还是痛。
她道:“好,你既不肯说便也罢了。”
她从头上拔出了一根簪子,伸手握住,道,“那你帮我传话给顾云暄吧,让他好好教导玄凌,他若再娶,便将玄凌交给我大哥代为教养,不要将他交给别的女人,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你发誓,若是见到顾云暄后,不肯将我这些话传给他,那么,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就会死于非命,你就会永远失去你最看重的东西。”
“夫人!”
蓝姑再没想到阮觅会逼她发这样的誓。
阮觅笑了一下,她却已不再看蓝姑,而是看向了睡在她身旁的玄凌,看着他稚嫩的眉眼,心如刀绞,却是咬牙道:“你若不肯发誓,那我不如现在就让玄凌随了我一起去了。是我生了他,但却没能尽己之责,好好照顾他,我宁愿他跟我再一起投胎转世,亦不愿让他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一世受人摆布。”
“夫人!”
蓝姑看到了她眼中的狠意和决绝,她亦知道她逼自己发誓是因为不再信任自己。
因为从她不肯告诉她二爷真实身份,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效忠的是二爷,也很可能为了二爷,瞒下她的话。
而若她不肯答应,她可能会真的这么做。
她不可能让她要了小公子的命。
所以她最终还是应下了,道,“夫人,奴婢发誓。”
虚空中的阮觅看着榻上的那个“自己”听完蓝姑的发誓之后就躺回了床上,手上的簪子松了下来,滚到了一边,又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玄凌,就闭上了眼睛,再没有醒来过。
眼角还挂着一滴未滴下来的泪水。
她到死,也没有能够知道自己到底是嫁给了一个什么人。
虽然,明明知道那个“自己”并不是现在的自己,但她还是感觉到了那种痛彻心扉的不甘和愤怒。
*****
戈壁中,蓝姑单膝跪在地上。
赵允煊伸手牵过那个紧抿着唇的小孩儿,伸手摸了摸他消瘦又倔强的小脸。
明明才不到三岁,他却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他拉了他的手,才看向单膝跪在下面的蓝姑,道:“她说了什么?”
蓝姑道:“夫人让属下将小公子送到主子身边,道若是主子战事繁忙,可以替小公子则一良师,或者暂时将小公子交给阮家大爷代为教养。夫人她,”
她咬了咬牙,道,“夫人让属下发誓,道是,道是主子若是再娶,就请主子将小公子交给阮家大爷,不可将小公子交给其他女子,否则夫人她死不瞑目。”
赵允煊盯着她,道:“她还说了什么?”
蓝姑额上的汗冒了出来,她手按着地上的砂石,垂首道:“夫人临终前曾问过属下,主子的身份,但彼时夫人的丫鬟就在旁侧,隔墙亦可能有耳,是以属下不敢擅作主张,据实以告。”
赵允煊的心一阵剧痛。
那一瞬间,好像连呼吸都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感觉到手中小孩儿猛地抓紧了自己的手,蹲下身,将他抱到了怀中,道,“她的身体,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手上的砂石嵌进手心,虽则至始至终,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但蓝姑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艰难道:“是属下失职。夫人五个月前曾经寄了两封信去福州府,彼时属下以为只是普通的家书,并未太过留意。夫人过世之后,墨五查过,那两封信是被侯夫人在驿站截了夫人临终前怀疑,她的病和侯夫人还有三姑娘有关,只是属下一直都没有查出任何异样。”
“砰”得一脚,蓝姑被踢倒在地。
赵允煊抱着玄凌,按他在自己胸前,忍着勃发的怒气,道:“滚下去。”
“主子!”
“滚下去!”
☆、结篇三
第123章结篇三
“阿爹, 你出征要去多久啊?”
玄凌躺在床上,手上还拽着坐在床边的赵允煊的衣摆, 问道。
这句话和“阿爹, 你要快点回来啊”“阿爹,肃州有多远啊”“阿爹,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一样, 这一天里已经来来回回说过不知道多少遍,赵允煊平日里一向少言寡语,对人更不是好脾气好耐心的性子, 但此时对着儿子却是无比的耐心,哪怕是重复了几十遍的话, 也还是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着。
他道:“多则几个月, 短则一个月就回来了, 不,不用等阿爹回来, 等阿爹收复了肃州城, 阿爹就会派人过来接你, 好不好?”
“好。”
玄凌这一天又哭又恼已经折腾了许久, 显见得也是累了,赵允煊哄着他说着话慢慢就睡了过去,但哪怕是睡着了,他的小手却还是紧紧抓着赵允煊的衣裳,眉毛紧皱着,不时的哼唧两声。
赵允煊等他睡着了, 才慢慢扒了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被中,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离开。
他去了外间。
那里一个老者正坐在桌前,看他桌上的茶早已失了热气,便可看出他在此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外祖。”
赵允煊唤道。
阮觅看到,这老者正是赵允煊的外祖,西北魏家的老太爷魏老太爷。
“允煊,玄凌那孩子就让我带去西宁城吧,先暂时让你舅母帮忙带着,等将来京城局势稳定,我再送他入京。”
魏老太爷道。
“不必了。”
赵允煊垂眼,道,“我会带着他在我身边。”
“允煊,”
魏老太爷皱了皱眉,道,“你要行军打仗,一路带着个孩子怎么能行?再者,将来你回京城,一路可能还会有凶险无数,你越在意这孩子,他就越可能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软肋,这对你,对他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亲自带他,”
他眼神淡漠,道,“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自己亲自培养的人有限。
他的那些属下,那些属于他的势力的大臣,与其说忠于他,不如说是忠于他的身份。
忠于未来的大周之主。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若有碍于他们忠诚的对象,他们就会自作主张,理直气壮的代替他舍弃他们。
以前他没有看明白。
那是因为他的目标和责任跟他们忠诚的对象一致,可是他唯一一次的例外,只是属于他的例外,便被他们毁得粉碎。
他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位置上的人毁的粉碎。
不管那个人是他父亲,还是将来的自己。
“允煊!”
魏老太爷一震。
他仔细去看他,但从他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除了淡漠还有让人看不清楚的厌倦。
他性情本来就疏冷,但原先总还让人觉得有些人气,现在,好像连那点人气都没有了。
魏老太爷想到自己女儿那般热烈明媚的性子,外孙却成了这般,心里就是一痛。
他不知道阮氏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觉得应该就是病逝,可此刻看外孙这般模样,他心中便猜测那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了。
如此他心中再觉得不妥,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他行事一向果决也有分寸,外孙既然已说出这种话,那就是他不信任何人,若玄凌在魏家出了什么意外,那对魏家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了。
接下来的两年,日子便一天一天的划过。
阮觅看着他在战场上征战,日复一日的杀人也受伤,看着他教着走路尚是跌跌撞撞的玄凌骑马射箭,看他尚未脱下战甲就抱了玄凌上马,一起骑马奔驰,看着他亲手烤了肉递给儿子,看到玄凌病时,他亲自煎药,半哄半逼了耍赖的玄凌喝下去,看到玄凌一天一天的长大,变成一个又黑又皮的野蛮小子。
再接下来的事情,除了她死了,赵允煊花了更多的时间陪着玄凌,而玄凌比这一世还要皮实闹腾,其他的和今世好像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西域西越联军兵退求和之后他带了玄凌入京。
封侯,身份恢复。
皇帝想要赐婚。
婚事照样没成,他的手段甚至比这一世还要凌厉,直接撕了温家的脸面。
接着是江南水灾,没有她,赵允煊和贞和帝最终还是撕破了脸,江南发生□□,赵允煊亲自下江南平乱,郑绪成了他的得力大将,在平定梁和兴的叛乱中立下汗马功劳,但韩城却没有归附朝廷,成为了乱军首领,最后死在了赵允煊的剑下。
跟今世一样,赵允煊在江南平乱,贞和帝却在京城立了四皇子赵允炜为太子。
赵允煊直接带兵回京,没有半点迂回,直接逼宫将皇帝逼下了皇位,登基称帝,将贞和帝禁锢,待遇连今世都不如,哪怕纪老夫人亲自出面求情,他也半点没有手软。
不同的是,这一世他甫登基,阮觅就被追封为后。
慑于他的雷霆手段,没人敢反对。
更何况就他看重大皇子的程度,也没人愿意去反对大皇子的聪敏和腹黑强悍那是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出来的,谁又能知道下一个皇帝是不是他呢?
看皇帝那样,如无意外,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反正不过就是追封,那个位置还是空着的。
于是众臣叩请新帝立后,广纳后宫。
南阳侯却是面如死灰。
因为他上一次跟皇帝在私下提,说是他家小女儿爱慕皇帝,皇帝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他下朝之后就听说今日千机卫突然到了他府上,将他的夫人和女儿一起抓走了,道是他夫人和女儿涉及谋害先后娘娘。
南阳侯是知道自家夫人和女儿的心思的,是以他一得这消息就瘫倒在了地上就是他,都不相信自己的夫人和女儿是清白无辜的。
赵允煊进了天牢。
此时被关押在天牢里的两个女人已经疯疯癫癫。
她们一开始被关进来的时候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曾经害过阮觅,但她们都是官家女眷,自来养尊处优的,如何能受到了酷吏的刑罚?折磨得久了,精神早就崩溃,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赵允煊出现。
身后还带着蓝姑。
顾柔听到铁门的开关声,奄奄一息地睁开眼来。
她看到赵允煊,看到那个高大恍如天神般的身影进来,精神恍惚。
从她入狱以来,她就一直想着剧情会不会翻转。
可是在烙铁真实的烙在了她身上,尖刺直直地刺进了她的指尖,她就已经疯了。
她才知道什么叫疯狂,什么叫暴戾狠辣,还有什么叫冷血无情不是人,并不是书上的几个词,堆砌的一个人设。
她无比的痛恨这样的皇权起来。
赵允煊走近一步,她看到了他身后还在燃燃烧着的火焰,身体就剧烈的抖了抖。
她眼睛转到了他身后的蓝姑身上。
她喃喃道:“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做,不是我害死她的。”
是,她是因为想起了剧情,派人拦截了阮觅送去给蔡嬷嬷和她大哥的信,截了蔡嬷嬷入京的路。
但那又怎么样,那并不是致她于死地的最重要原因。
顾柔脸上的肉抽搐着。
她道,“我告诉你,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是祝嬷嬷,是祝嬷嬷她想要去母留子,加大了用药的分量,才令她难产,坏了她的身子,还有那些人”
她的手抬起,指着赵允煊身后面色已然大变的蓝姑,道,“她们也都是知道的,祝嬷嬷在药中做了手脚,她也是知道的,还有府里的下人,她们在府中传着各种传言,说魏家有意把女儿嫁给你,以后嫂嫂只能为妾,嫂嫂缠绵病榻,本来心思就重,她又日夜忧心玄凌,这才病情一日重于一日这些,她们都是知道的,但她们从来都没有制止过,因为她们心里怕不也是这样认为的”
“或者她们恨不得她死,因为她的存在对你来说就是拖累。”
“是她们轻贱她才致她于死地的。嫂嫂她不喜欢住在侯府,想要搬出去,她们就用各种理由阻止她,就是这些,就是这么慢慢折磨死她的,跟我没有关系,跟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根本就是你的那些人,她们一点一点折磨死她的。”
蓝姑跪在了地上。
满身的冷汗。
她想一鞭子抽死顾柔,想要喝止她的胡言乱语,但赵允煊就杵在前面,她不敢。
这个主子早已经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少主了。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她便已经冷汗涔涔,更别说当着他的面做什么明知他不允许的事情。
她跪在地下,忍着满心的惊慌,强自镇定道:“陛下,属下从没有,从不敢有半点对先后娘娘不敬,陛下”
“祝嬷嬷在药中做手脚一事,你知道吗?”
赵允煊打断她,声音毫无起伏道。
蓝姑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好像瞬间麻痹了。
她喃喃道:“不陛下,当年,当年祝嬷嬷照顾先后娘娘之时,属下是不知情的若是属下一早知情,必定会制止祝嬷嬷的。属下是在娘娘生产那年年后核对祝嬷嬷的药材购买清单时才发现不对的,但那时娘娘已经生产陛下”
她感觉到无比的压力,好像呼吸都已经困难,明明石牢中有燃着大火,她也已大汗淋漓,但全身却又像是浸在寒潭中般,冰冷麻痹。
她咬牙撑着试图辩解道,“陛下,祝嬷嬷她是先太后娘娘的乳母,魏老夫人的亲信,祝将军也是魏都督的亲信将领,彼时事情已经发生,陛下出征在即,就算是此事闹出来,也只会平添陛下烦恼,让先后娘娘惊忧,却于事无助,更何况祝嬷嬷的本意亦不是想要害先后娘娘,只是,只是为了小殿下”
赵允煊的手紧紧捏着,骨节已经发白,像是要崩断。
他用尽了全力克制着,道:“那那些传言呢?还有将她禁锢在南阳侯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
蓝姑全身发抖,道,“陛下,属下怎敢禁锢娘娘?”
“至于那些传言,那些传言皆是南阳侯夫人和三姑娘暗中授意传出至于禁锢娘娘在侯府,属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禁锢娘娘,只是,只是彼时娘娘是有带小殿下离府之意,但娘娘身体病弱,小殿下又年幼,陛下您又不在京中,属下觉得娘娘擅自离开侯府恐为不妥,这才出言”
“砰”得一声,蓝姑的话未说完就被一脚踹了出去。
这一脚,比当年那一脚狠多了,蓝姑飞了出去,直直撞到了墙壁之上,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她的身体扫过火架,扬起一片火花。
赵允煊盯着蓝姑,也不知是不是那火焰的缘故,双眼猩红。
他低声道:“哦,你觉得,你觉得?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就敢跟朕说你觉得,逼杀了朕的皇后”
“陛下!”
蓝姑大骇,声嘶力竭道,“不,陛下,属下怎敢”
这一回,她的话还是没有说完,一剑就戳在了她的胸前。
他扔了剑,道,“你死不了,放心,在朕处死那姓祝的之前,暂时是不会让你死的。”
蓝姑瞪大了眼看着他,觉得他已然是已经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虐男主。
谢谢璇枢小可爱的地雷,么么哒~
☆、结篇四
第124章结篇四
阮觅也觉得他有些疯了。
她以前见过他很疯的一面, 是那时她说他们已经和离,两人再无关系的时候可是那时他也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时他很激动, 可是再激动,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明明看着很冷静, 但却就是让人觉得他已经疯了。
但这和她无关。
她虽在梦中, 但也已经跟着他游荡了两年,就算一开始尚有很多复杂的情绪,现在也已渐渐麻木。
看着他日日夜夜的折磨着自己, 她的心也会钝痛,但更多的已是麻木。
她心道, 是他自己逼疯了他自己。
或者他本来就疯疯的, 克制得越狠, 就疯得越厉害。
他一直生活在仇恨之中,背负着仇恨, 还有翼亲王, 还有他自己施加于自己身上的责任, 但他并不喜欢, 甚至厌恶。
她也不觉得他有多在意她。
他若真在意她,当初就不会那么待她。
他只是,不能忍受她的死罢了。
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多少爱。
阮觅是这样觉得。
也不知为何,她竟然将现在这个梦里的自己,梦里的赵允煊, 和这一世的自己和这一世的赵允煊清晰的剥离了开来。
她觉得这一世的赵允煊,至少现在是爱着自己的。
她能够感觉到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累加的。
而梦里的这个赵允煊,根本就是一个疯子罢了若说他心里还剩下什么爱,那就是给玄凌的吧,这也是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慢慢累加的。
而若说他有多爱自己,她并不觉得。
在他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而她死了,就变成了他的一个执念,变成了一根刺,狠狠得扎在了他的心上。
和他现在所厌恶的生活交缠着,日日折磨着他。
她看到他受着折磨。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办法原谅他。
因为,在这个世界,那个自己已经死了,她不能代那个死了的自己原谅他。
阮觅麻木地看着他,胡思乱想着。
不曾想,正踏在石牢石阶上的赵允煊猛地转过了头来。
看着的方向正是她的方向。
阮觅一惊,明明知道他不可能看见自己,还是一下子就屏住了莫须有的呼吸。
好在赵允煊只是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怔忪了半瞬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出了石牢,坐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下了马车之后再慢慢往乾元宫的方向走,他的龙袍之上还染着点点的血迹,但身后的侍卫和宫人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一直到御花园突然一个人影撞了过来。
众人先是一惊,待看清那人影是谁,心才蓦地松了下来,但也已出了一身冷汗。
撞上来的是玄凌。
赵允煊伸手接过他,身上的戾气已然不见。
他身上还有血迹,但玄凌却是毫不在意,他只是皱了皱鼻子,道:“父皇,你有没有受伤?”
在西北的时候,他战甲之上常有血迹,彼时也都是直接抱玄凌的,是以玄凌早就习惯了。
“没有。”
“嗯,那父皇你陪我去骑马。”
“好。”
说话的时间人影就逐渐远去了。
*****
赵允煊没有派人去捉拿祝嬷嬷。
因为和这一世一样,不等他派人捉拿,他已经收到魏老太爷的来信,道是魏老夫人带着祝嬷嬷等人来京城了。
这一世纪老夫人并没入宫成为太皇太后。
赵允煊也没有去秋狩。
是以魏老夫人等人入京之后赵允煊就直接见了她们。
魏老夫人和祝嬷嬷等人见到皇帝都很是激动。
魏老夫人带着祝嬷嬷等人行礼。
皇帝走了下来,他走到她们前面,道:“外祖母平身吧。来人,扶外祖母到一旁坐下。”
魏老夫人起了身。
可是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好像有些不对劲,因为祝嬷嬷还有祝枝等人还跪着。
魏老夫人就笑道:“陛下,您还记得祝嬷嬷吧?她是你母亲的乳母看臣妇这记性,祝嬷嬷前几年还来京城照顾过先后娘娘和小殿下”
说着又看向后面跪着的祝枝,伸手拉了祝枝起来,道,“陛下,这是祝嬷嬷的孙女,跟着祝嬷嬷啊学了一手的好药膳,这几年一直都跟在我身边,我这身体啊,还多亏这丫头调理,才能没病没痛的,我已经跟祝嬷嬷说了,这孩子啊,到了京城我就请陛下见证,收了这孩子做干孙女。”
说着又笑道,“陛下,小殿下呢?当年枝丫头是看着小殿下出生的,这些年啊,她都念叨着呢。”
“所以,外祖母带她过来,是想送她进朕的后宫吗?”
皇帝面无表情道。
所有人都愕然。
魏老夫人是有此意。
祝嬷嬷和祝枝等人更是有此意。
祝枝是爱慕皇帝。
而魏老夫人和祝嬷嬷她们是心疼皇帝。
因为她们觉得啊,皇帝这半生坎坷,每日辛劳忙于国事,身边却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还要自己带着个半大的孩子。
而祝枝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温柔可人,对皇帝又是一片真心。
所以她们得知她的心意,便同意了下来,带了她上京。
但她们心里有这个意思是一回事,皇帝这才刚见面就突然把这话炸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魏老夫人愕完就心道,毕竟是自家外孙,挑明了就挑明了吧,也没必要兜来兜去最后才说出来还不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愕完就笑道:“是这样的”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魏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允煊打断了。
她又是一愣,惊愕又莫名地看向自己的外孙皇帝。
但皇帝却没有看她。
皇帝在看着祝嬷嬷,道,“这就是你们的目的?趁朕的皇后有孕之时,谋杀皇后,去母留子,目的就是为了把你的孙女挂在魏家的名下,送进宫,取代皇后?”
祝嬷嬷大惊。
她猛地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陛下!”
魏老夫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失声道,“你,你说什么呢?”
可是皇帝却并不理会她。
他手一扬,“啪”得一声,一个账册就扔到了祝嬷嬷的头上。
祝嬷嬷先还懵着,但看到那滚落在地的账册,脸上的血色像是陡地被人抽尽,一下子变得惨白渗人。
她原还是跪着,但那一瞬间身上气力尽失,瘫坐在了地上。
她喃喃道:“陛,陛下?”
那个账册她当然还记得,因为当年蓝姑就曾拿了这个账册质问自己。
这件事,到底还是被他知道了。
魏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赵允煊却是先道:“把人拖上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就被拖了上来。
祝嬷嬷一看到她,就浑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因为哪怕是蓬头垢面,满身血迹,祝嬷嬷也看出来那人是蓝姑。
她当然知道,蓝姑对皇帝是有多么忠心耿耿的。
她犯下的唯一的错可能就是包庇了自己,没有将当初的事情揭发出来而已。
祝嬷嬷浑身发抖,叩着头道:“陛下,陛下,当初老奴所为都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小殿下啊,若是老奴不那么做,小殿下他”
“拖下去,全部处理了。”
赵允煊打断她,直接下令道。
他忍耐着,没有亲自动手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魏老夫人看着被粗鲁拖下去的祝嬷嬷,差点厥过去,这哪里是什么外孙世人皆传他残暴不仁,她原不信,可现在看着他离去的衣角,她还有什么不信的?
阮觅也看着他离开。
她看到他神色浓浓的厌倦和厌恶那样子,别说是说话,就是多看一眼祝嬷嬷和魏老夫人都不愿吧。
她想,这件事,从他的角度,该算是彻底结束了吧。
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到了这里,她甚至觉得,就算是他另娶了她人,她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只要他能做到如同那个自己的临终遗言那般,亲自教养玄凌,不让他受到其他女人的伤害,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他娶其他女人了。
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一个了结。
她想要离开了。
可是她并没有能够离开。
仍是终日飘荡着。
后面的事情一样好像又不一样。
祝嬷嬷只不过是个小人物。
当初她之所以敢那么做,不过就是仗了魏家的势而已。
跟这一世一样,他调了西北都督魏令绪去了福建,收了魏家在西北的兵权。
不一样的是,云南发生叛乱,他不顾群臣的反对,率兵御驾亲征,紧接着北鹘新国主趁大周内乱之际入侵北疆,他诛杀云南都督林树啓之后,再亲征北鹘,再到亲率水师清缴海贼,阮觅看着一个一个的片段划过,从没有看到过他停留在京师,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过,只看到他不停的征战沙场,不停的杀戮,也不停的受伤好像那身体不是他的身体,血也永远都流不尽一般。
这样的生活,不仅对他来说是折磨,就是对阮觅,也好像是一场无止境的折磨。
就算因为那个死去的自己她怎么厌弃他,可是这个人也是她儿子的父亲还是这一世她爱的人,哪怕不一样,也终归是一样的皮囊。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杀戮别人,也糟蹋着自己,看着那些刀剑刺进他的身体,鲜血流出,然后痛苦地熬过一次又一次,他那样子倒像是习以为常,不觉得什么,但她却受着煎熬。
一次次,她眼睁睁看着,想要闭眼都不行。
她想,这真是够了。
明明死的那个人是她,可要让她看这一切做什么?
“觅觅。”
数年后的某一夜,时光好像终于静滞了下来。
阮觅站在他的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他,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这一次他又受了伤。
还是她认识的人所伤是梁衡。
在他清缴海贼总据的岛屿之时,虽然梁衡带了面具,但她还是轻易地认了他出来。
梁衡不是他的对手。
在他的剑刺向梁衡之时,她下意识就替梁衡挡了一下,然后,最后倒下来的那个人就变成了他但她想,这应该跟她无关吧,他们都看不见她,她做什么其实也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不过,血腥味?
她竟然能闻到气味了吗?
“觅觅。”
他看着她的方向柔声唤道。
阮觅愣住,他在唤她吗?
而且他的目光就盯在自己脸上,好像正在看着她一般。
然后她听到他低声道:“终于,又看到你了。好像每一次受伤之时都会看到你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从来都没有变过。你过来,过来一点好不好,再近一点。”
☆、结篇五
第125章结篇五
阮觅惊愕地看着他。
下意识, 她竟然真的就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了他的床前。
然后她看到他眼中瞬间迸出强烈的光芒, 小心翼翼的伸手, 然后一把抓住了她抓住了她!
阮觅大惊,猛地甩手, 可是他明明看似小心翼翼, 但握着的手却犹如铁钳,哪里甩得脱?
他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抓住了她。
惊愕之后就是狂喜,眼神中的光芒简直令阮觅不忍直视。
他手上滚烫, 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然后不管不顾地就挣扎着坐起了身。
他身上还有重伤, 这样一起身, 血就从胸前包扎的布条中渗出来, 可他却毫不在意。
阮觅看到心却会发抖。
她不忍再挣扎,再者就是她自己也想弄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不再试图睁开他, 虽然心惊胆战, 但还是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床前。
“觅觅。”
他柔声唤道, 语气温柔又小心,好像怕大声点就会惊走这个幻梦似的。
阮觅张了张嘴。
她想说,你怎么会看到我?
可是她又有些不敢出声。
好像怕出了声,这一切就都变成了真的。
她已经在这里太久,久到她害怕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再也出不去。
“觅觅, ”
他又道,“真的是你吗?是你回来了我身边?”
阮觅不出声,他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出声或者即使她不出声已经让他满足,也或者怕她一出声这一切都会幻灭。
他盯着她的眼神炙热又痴迷,低声道,“我一直看到你,每一次我在血光中都会看到你,尤其是在我出征受伤之时,总是能看到你到我身边,看着我所以我不停地出征,不停地受伤,只是想看到你,或许这只是你在惩罚我,可是我不在乎,这是我欠你的,只要你能再出现在我面前”
阮觅听言面色却是大变。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撕开是,她是曾怨恨他,可是她在自己的那一世,本就已经走出了那个怨恨,重新接受了他,更何况在这个世界,她一路看着他的这一生,那些怨恨更是早就被消磨你看到一个人,这样折磨着他自己,而原来这些折磨只是因为他想见你一面,哪怕是个幻影,也甘之如饴,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的眼泪滴了下来。
顺着脸颊滴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像是被灼伤般一抖,然后不敢置信的看了自己手上一眼,再抬眼看她,像是确认般低声唤道:“觅觅?”
阮觅终于呜咽出声。
她道:“赵允煊,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不欠我的就算欠,也已经还清了”
她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竭力控制着接近奔溃的心神,道,“赵允煊,我已经原谅你了,这件事情便了结吧把我彻底忘了,以后,好好做一个皇帝。”
他唯一的错便是瞒了身份娶了她,其他的虽是因之而起,但却不能把那些都堆到他身上。
更何况他娶她,也有缘由在。
这一切,哪里算得清楚?
可是她这般说着,他却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极力压抑着,挤出声音道:“觅觅,你是想要离开吗?”
她告别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
他喘着气,道,“觅觅,你不要走,我欠你的,是你的命,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我怎么做,也都还不清我也不需要你原谅我。”
如果还清了就是再也见不到她,他也永远不愿意还清。
阮觅看着他胸前的血不停地漫开来,看到他近乎疯狂却盛满了哀求的眼神,心如刀绞。
她泣道:“赵允煊,你何必,又何必这样?我们不过就是偶然有了一段缘分,在我死后,在你好好抚养玄凌之后,其实缘分就已尽了。”
她是曾经怨恨他。
但她从不是耽于怨恨之人,在明白这所有前缘和后继,在知道他并不是有心要欺骗她之时,便已放开。
他又何必如此?
她摇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的女子,绝色的,善良的,纯洁的,你是大周天子,只要你愿意,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何必执拗于过去”
日日夜夜的折磨着自己。
明明他并没有那么爱她。
明明她对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她又不是傻子,当年他对她到底有多少心,她会不知道吗?
怎么她死了,就变得这么重要了?
重要到他不惜十数年如一日的折磨着自己,把他自己逼成一个疯子。
她是真的不懂。
“那些人,跟我何干?”
他看着她摇头,泪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不停地滴到他的手上,润泽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皮肤,灼烧到骨子里再到心里。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了结,要怎么了结?觅觅,你跟我说,扎进心里的人,真的能取出来吗?取出来了,还能活得下去吗?”
他的声音像是魔咒一样吐出来。
他看到她听见自己的话茫然的眼神,心头像是被滚烫的沙砾一把一把磨着。
其实当年他也不知道她对自己那么重要。
不,就是现在,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重要,只知道,没有了她,他身上的暴戾好像日趋渐长,每日都在身体里叫嚣着,直至再也控制不住每日都行走在昏暗的沙砾中,空寂无人,一走十数年。
他看着她,笑道,“你想要离开了?”
阮觅紧咬着唇,不出声,也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用另一只手从身边摸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阮觅认得,是他们订下亲事后不久,他送她的,她死后,他回到京城,便将这匕首日日都带在了自己身上。
他把匕首递给她,道,“觅觅,原本我就是行走在黑暗之中,被诅咒之人,原本我就配不上你,但我太过贪婪,明知道不配,却还是要将你强行锁在了我身边。”
可是若是再重头来过,他很清晰的知道,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一直在黑暗中的人,怎么能抗拒得了那一点光亮的诱惑呢?
他把匕首塞到她手中,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茫然中,低声笑道,“觅觅,我欠你的,我还不了,下辈子,下辈子再还你,好不好”
阮觅愣住。
本能地,她想说,若是有下辈子,她根本不想再遇见他,遇见了,也决计不肯嫁给他这是死了的那个自己的答案。
可是偏偏她想到了在这梦外的那一世,两人应该会继续纠缠下去的那一世,那算是下辈子吗?
她茫然中,却不想他握着她的手猛地往下按过去,直刺他的心口。
阮觅大惊。
她听到那匕首刺进血肉的声音,也感觉到那温热的血喷到自己的手上,她脑子一阵“嗡嗡”,只觉得心神俱碎疯子,这个疯子!
她全身发抖。
他却不以为意,只看着她笑道,“觅觅,我把我的命也给你,好不好?可是这不是我要还你的,我欠你的根本还不了,只是你把我的命拿去,下辈子,还握着它吧。”
阮觅只觉得头痛欲裂,已经完全喘不了气
疯子,疯子,谁要握着你的命?
谁要握着你的命?!
“觅觅,觅觅!”
阮觅猛地醒了过来,大口地喘着气。
她听到唤声,满面惊恐地往唤她的那个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了赵允煊狂喜中又带着担心和焦急的神情。
阮觅怔了一怔,几乎是瞬间就伸手猛地把他一把推开了。
赵允煊一愣,但他也顾不上去想她醒来看到自己为何是这样一副满是惊恐和排斥的表情,只柔声道,“觅觅,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
阮觅蹬着脚连着往后退了好一截,按着床栏喘了好几口气,听到他的声音传入耳中,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个赵允煊好像不是那个赵允煊这里也不是充斥着杀戮之气和血腥味的营帐。
她转过头来,带着些心有余悸,谨慎和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看自己身处的环境,素色的织锦帐幔,青色的锦被,还有空气中淡淡地梅花香味,依稀熟悉,才终于确认,她好像已经出来了。
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幻梦。
长到她以为永远都走不出去的一个幻梦。
眼泪一下子又滚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幻梦,还是为了那个幻梦中的赵允煊。
她手抓着锦被,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好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稳了一些下来,也慢慢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好像很虚弱,一阵阵的晕眩此刻亦没有什么需要她强撑下去的,便像是泄了一口气般直接躺了下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拨了拨她的头发,然后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道,“觅觅,你已经昏睡三天了,我喂你喝点参汤吧,不然,你身体受不住的。”
三天?
阮觅转头看向说话的赵允煊。
看了他一眼,可是这一眼脑中立刻闪过那幻梦中那个赵允煊浑身是血,疯癫的样子,她呼吸一滞,猛地垂下眼来,伸手按住心口,那里刚刚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心跳又急促地跳了起来,还伴随着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想她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面对他了。
慢慢地缓着气,好一会儿她才“嗯”了一声,道:“陛下,冬青呢?让冬青过来服侍我吧。”
赵允煊放在锦被上的手就是一滞。
若说她刚醒来时推开自己的动作是因为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无需太过深究,但现在她明明已经醒了过来,却在眼神一触到自己时就又是惊惧又是逃避,甚至想要支开自己,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这几日因为她沉睡不醒,他本就满心担心焦虑,几乎未阖过眼。
现在她一醒来又是这般,他心里更是焦躁。
只是她才醒,他自不敢有稍微逼迫于她,是以虽然心如火燎,但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站起了身,看着她柔声道:“好,那你先用点药歇息一下,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神色又是焦急又是欢喜的冬青一眼,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漫天的白雪,寂静得令人耳鸣。
他未着大氅,只着了单衣,凛冽的寒风吹过,裹起一阵阵的寒意,可即使如此,也抚不平他满心的燥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今天正文完结的呢,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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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替身的他被弃了》
仙道宗所有人都知道云瑶喜欢宗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叶景羲。
叶景羲也这么认为的。
他一心向道,但在云瑶数十年如一日的追求之下终于动了冰山心。
可这个时候云瑶的师叔醒了,叶景羲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个替身。
☆、结篇六
第126章结篇六
阮觅看到赵允煊出去的时候面色不好, 周身气压更是低沉。
她有些不忍。
可是此刻她又真的是很累,没有半点心力或者气力去面对他, 便暂时只能把满心的复杂情绪和酸楚都先按下。
冬青上前, 柔声道:“娘娘,您先用点参汤养养气力吧。”
阮觅“嗯”了一声, 由着她扶了自己靠在了软垫上, 慢慢用了几口参汤,再靠在软垫上缓了缓精神,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转头问冬青道:“刚刚陛下说我昏睡了三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冬青帮阮觅重新压了压被子, 细细禀道:“辰时末了, 娘娘。”
“三日前娘娘用了元陵大师所赠的梅香睡下之后起初并无不妥, 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只是陛下和小殿下回来之时, 娘娘还在睡着。许是元陵大师跟陛下说过什么, 那晚娘娘虽然也一直未醒, 陛下有些担心, 但见娘娘脉息都很正常,便也就没有深究。”
“但是娘娘翌日还没醒来,陛下就开始担心,这两日一直都守在娘娘身边,半点也没阖眼,另外陛下虽然很是担心, 但还要哄着小殿下奴婢从来都没见过,陛下对小殿下原来是这般耐心的。”
说到这里他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略有些怔忪的表情,抿唇笑了一下,道,“不过,娘娘您要是再不醒来,陛下他怕是要把源山寺要烧了。”
她是看阮觅精神还不错,气色也无不妥,想着说一句笑让阮觅放松一下。
阮觅扯了扯嘴角,原是真想笑一下的,可是还没笑出来,脑中就闪过梦中的那个赵允煊他是当真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不,比这更疯狂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想到这些,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娘娘。”
冬青见自家主子明明先前神色还不错,听了自己那句话之后面色突然就沉了下去,心中就是一突,一边暗恼自己多嘴,一边担心着,也不知自家主子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又和陛下闹起了别扭
冬青正懊恼中,房门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若是赵允煊,想来是不会叩门的。
阮觅看到冬青询示的目光,便冲她点了点头。
冬青走了过去掀了帘子,便见到一身量细长的青衣小和尚正站在了门口。
小和尚怀中抱了一束黄梅,阮觅远远看过去,便认出那应是后山的素心梅。
阮觅道:“进来吧。”
小和尚进来,一边抱着黄梅,一边双手合十,神色认真地给阮觅行了一礼,道:“娘娘,大师说,算着时辰,娘娘也该醒来了,大师特命小僧前来送这支梅花给娘娘,说是有助娘娘清心宁神。”
清心宁神
阮觅看着他怀中抱着的那支素心梅,连空气中都隐隐弥漫了一阵清新的梅花香味,原先那满是阴霾的心还真是明朗了些。
她笑道:“多谢大师了,还请小师傅转达,待我精神好些,午后便去拜访大师。”
说完就命冬青去接了梅花插瓶。
小和尚应下退去,先前跟着他进来的赵允煊却是还站在门口。
阮觅命冬青折了一小支梅花给自己,嗅了嗅,示意冬青退了下去,就抬头对着赵允煊唤道:“陛下。”
听到她的唤声,她看到那一瞬间他的眼睛明显就亮了起来。
阮觅心头一酸,待他走到床前坐下,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慢慢摩挲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是看着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陛下,这几日,我梦到了一些事情很多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情绪有些不稳定,还请陛下见谅,不要怪我。”
赵允煊垂眼看她。
见她低垂着脑袋,小小的手一手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上还捏着那支素心梅,皆是不安的绞动着。
他当然不会怪她。
他只是怕她又因着那些旧事,或许梦见了什么排斥他而已当初她不就是因为做了什么梦要跟他和离的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越发地紧了紧。
他道:“梦见我了吗?”
阮觅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颤,他却察觉到了。
他反手就握住她的手,道,“觅觅,跟我说,你梦到什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也称得上温柔镇定,但阮觅却听出其中的忐忑和僵硬。
这不是梦里的那个赵允煊。
就是梦里的那个赵允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要一想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攥着匕首插向他心口的画面,她的脑子和心脏都会有一种无法忍受的尖锐的疼痛她不是怪他,她只是害怕。
她强忍着想要抽手的动作,摇了摇头,道:“过几日吧,过几日我再慢慢跟陛下说,现在太累了,脑子也很疼,什么也不想说。”
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绷得厉害,手背上青筋隐现,但握着自己的力道却小心翼翼,她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也不抬头看他,却是就着他手上的力往他的怀里靠了过去,握着梅花的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前。
一阵熟悉的淡淡沉香味裹着一股清寒便入了鼻息,隔着衣料还有他身体的热量。
并不是浓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
阮觅忍着泪,低声道,“陛下,我听冬青说陛下这几天都未睡陛下歇息一会儿吧,我一会儿用点东西去见见元陵大师,听冬青说这几日玄凌每日都在玄凌大师那儿,我去带了他回来。”
他伸手环住了她,垂眼看她,看到她眼睫上有些些的湿意。
她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歇息得了?
还有元陵大师,他素来很敬重元陵大师,但这几日却难免对他心生不满她好端端的沉睡不醒,明显是他做了什么这当然也是他没有安全感迁怒的缘故。
但他还是道:“我无事。你刚刚醒,还是用些东西休息一下,待晚些时候再去见元陵大师也不迟。”
阮觅吸了一口气,挤了一个笑出来,道:“我这都已经睡了三日,若要是继续躺着才是问题。”
她看到桌上的素心梅,捏了捏手上的枝条,从他怀里撤出来,笑道,“那,不若陛下扶我去外面院子里走走吧。”
他皱了皱眉,不过还是道了声“好”。
*****
外面天气已经放晴,晨阳照着漫山的白雪折射出漂亮又清新的光芒,再加上那已绽放的黄梅,即使满眼只是漫无边际的白色和点缀其中的枝枝黄色花朵儿,也并不让人觉得单调,再有一两只雀鸟在枝条上点头轻啄,更是生出勃勃的生机之感。
阮觅裹着狐裘坐在院中。
原本她是想在院子里走走的,不过昏睡了三天,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腿脚根本都是软的,别说是走,就是站立一会儿都是头晕目眩。
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赵允煊,柔声道:“陛下,你帮我也折一支梅花过来可好?”
赵允煊自是应下。
阮觅怔怔地看着他大踏步往那梅林处过去,再看他伸手折梅,背影从容而又坚定,差点又落下泪来。
她想到的是,那幻梦中的赵允煊,他一世都手握着剑如若她请他替她折一支梅花,想必他肯定也是肯的。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觅觅。”
赵允煊回来,就看到了阮觅看着自己泪盈于睫的模样。
她一向明媚,就是那时定要离开他时,也是一脸的倔强和生气,绝不是像现在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伸手帮她抹了抹泪,道,“觅觅,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当年之事,你怪我的,并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而是怪我没有告诉你实情,跟我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是关于你的,都希望我能告诉你。”
“现在,也是一样的。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去解决,好吗?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阮觅心神一震。
她伸手抱住他,道:“好。”
他拥住她。
两人无声的相拥,天地间寂静无声,唯有远处的枝条偶尔掉下雪来,传出轻微的“咔嚓”声。
“阿娘!”
静谧中,回廊处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
两人转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回廊急急的冲了过来。
阮觅从赵允煊的怀中撤开身,伸手刚想接过飞冲过来的人影,一只手就横伸了过去拎住了他,将他的冲力给缓了缓,然后才让他扑到了阮觅身旁。
玄凌也没跟他父皇计较,对着阮觅就叫道,“阿娘,你真的醒过来了?也不枉我卖身给老和尚了。”
哈?
阮觅一呆,都顾不上说教一下他,这么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道:“玄凌,你说什么?”
老和尚是谁?
什么叫卖身?
不会是要让儿子做和尚吧?!
玄凌抹了一把脸,道:“这几天你没醒,我很着急,我偷听到父皇说你是用了元陵老和尚的梅香才昏睡不醒的,便去找老和尚,老和尚说只要我答应他,以后能认真读书,将来勤勉政事,做个贤明的好皇帝,阿娘你就会醒来”
阮觅:
玄凌继续道,“明明是那个老和尚让你昏迷不醒的,还要跟我讲条件,可是阿娘你一直不醒,我没办法,只能着了老和尚的道,应了下来老和尚真是奸猾。不过阿娘你醒过来就好了。”
阮觅看着玄凌一脸愤愤的样子,好一阵无语。
还真是委屈你了她知道,这孩子跟他爹一样,好武恶文,或者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什么认真读书,勤勉政事,可不是委屈他了吗?
可是
阮觅又咳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赵允煊,再看向玄凌,伸手帮他整了整衣裳,柔声道:“玄凌,这话以后在外面千万不要再说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说将来要做皇帝的。”
被御史听到,还不知道又要怎么参劾。
“谁想要做皇帝?!”
玄凌“哼”了一声,道,“看父皇一天到晚不是在看奏折,就是对着那帮子大臣,谁稀罕做什么皇帝啊?!那老和尚还神叨叨的,说什么都是我欠他的,上辈子欠了他的,所以现在就要不停地提醒我我好气!说不定就是他故意让阿娘你昏迷不醒,然后逼我卖身的!怎么会有这么奸猾的人!”
虽然老和尚懂得很多,说起话来也还挺有意思的,还肯陪他下棋。
阮觅呆住,原本正在帮他整理衣裳的手一下子顿住,怔怔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