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爱群大厦，湿热的晚风夹杂着珠江的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金海阁内那几乎凝固成实质的压抑。
阿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一层冰冷的汗水彻底浸湿。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宏伟建筑，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忧虑。
“毅哥，那豹哥气场太吓人了！跟头随时要**的老虎一样！三天时间，咱们上哪儿去搞低于市价的货？这不是明摆着往他嘴里送肉吗？”
李毅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普通人当场吓瘫的鸿门宴，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下午茶。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被城市霓虹映照得发红的夜空，平静地说：“回招待所，开作战会议。”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平安招待所，那间散发着浓烈霉味的房间内，气氛凝重得像一块浸了水的铅。
李毅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五名精挑细选的退伍兵兄弟个个精神紧绷，腰杆挺得笔直，像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李毅没有理会众人脸上的疑问和紧张，而是将一张刚从报刊亭买来的广东省交通地图，在地板上缓缓摊开。
“你们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收券？”他平静地问道。
“肯定是人民公园啊！”一个叫阿东的年轻人脱口而出，“那里人最多，虽然乱，但机会也多！”
另一个队员立刻反驳：“不行，那里都是券贩子，价格咬得死死的，我们根本没机会！”
“那……那去黑市？找那些小圈子？”
李毅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拿起一支红笔，没有在地图中央那块代表着广州市区的区域做任何标记，而是在其外围，重重地画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圈。
那个圈，将佛山、东莞、增城、顺德等周边数十个星罗棋布的乡镇，全部囊括了进去。
在所有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李毅用笔尖，轻轻敲了敲圈内的区域，那声音，像战鼓擂响前的第一声轻点。
“广州城里，是豹哥的地盘，是券贩子们杀得血流成河的红海。我们这点人这点钱跳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亮得惊人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近乎神明般的智慧光芒。
“而这些地方，才是属于我们的，一片尚未被开垦的蓝海。”
“我将这次的行动，命名为‘蚁群战术’。”李毅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狠狠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你们想，城里的券贩子为什么能把价格抬到九十多？因为信息灵通！但在这些乡镇，那些拿着国库券的老百姓，可能连这东西能自由买卖都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这东西跟银行存单没区别，甚至更麻烦！”
“所以，”李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当城里人为了几毛钱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我们用八十块，甚至八十五块的价格出现在那些乡镇农民面前，对他们来说，我们是什么？”
“是财神爷！”阿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没错！”李毅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巨大的信息鸿沟，进行降维打击！”
他不再废话，开始下达具体的作战指令。
“现在，我把十五万资金和我们七个人，分成三组。”
他指向阿虎：“A组，佯攻组。由你，阿虎，带领阿东。分给你们一万现金。”
“毅哥，一万块？这点钱……”阿虎愣住了。
“你们的任务，不是买，是演。”李毅的眼神变得锐利，“从明天开始，你们每天都去人民公园，继续打出九十四块的高价收券。但记住，只吆喝，不成交。要故意做出我们外地人水土不服、被本地贩子联手排挤、根本收不到货的假象。你们的任务，就是演给豹哥派来的眼线看，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黔驴技穷。”
随即，他指向自己和另外两名最沉稳的队员：“B组，主攻组，由我带领。携带七万现金，乘坐最早一班的长途汽车，奔赴东莞方向的乡镇。”
他又指向剩下的三人：“C组，同样是主攻组。由你，阿飞带领。也携带七万现金，去佛山方向。”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李毅的声音变得冰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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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断，“以八十到八十五元的价格，用最快的速度，像蝗虫过境一样，扫光我们所到之处的所有散货！”
最后，李毅站起身，那瘦高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座点将台上的不败统帅。
他下达了铁一般的纪律。
“第一，每组必须两人以上同行，钱不离身！第二，只收指定年份的国库券，防止假货！第三，天黑前进城，每晚八点，在指定的公用电话亭通话报平安，暗号是‘家里都好’！第四，第三天中午十二点前，必须返回招待所集合，不得有误！”
“兄弟们，”李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像一团足以燎原的火焰，“这一仗，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让我们‘启航科技’在广州站稳脚跟！我们是蚂蚁，但从今天起，我们要开始啃食大象的血肉！”
“是！”所有人齐声应是，那声音，充满了被彻底点燃的狂热与斗志！
金海阁内，檀香袅袅。
阿灿恭敬地站在豹哥身后，低声汇报：“豹哥，都查清楚了。那姓李的小子和他的人，今天又去人民公园了。被刘麻子他们挤兑得够呛，吆喝了一上午，一张都没收到。我看，就是个银样镴枪头，虚张声势罢了。”
豹哥缓缓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不屑冷笑。
“意料之中。过江龙想斗地头蛇，嫩了点。”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那眼神，像猫在看一只已经掉进陷阱里的老鼠。
“继续盯着。我倒要看看，两天后他拿什么来见我。是那十五万，还是他那张狂的脸。”
次日凌晨四点，整座城市还沉浸在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佯攻组的阿虎打着哈欠，带着阿东懒洋洋地走向人民公园，准备开始他一天枯燥而重要的“表演”。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广州长途汽车站那片南下北上、混杂着梦想与汗水的人潮中，李毅和阿飞带领的两支主攻小队，背着装满现金的帆布包，像两滴悄无声息的水珠，瞬间汇入了奔腾的江河。
如两支离弦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向了广袤无垠的珠三角腹地。
一场针对信息洼地的闪电收割战，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