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楚晗只好梳洗一番，坐上承恩车，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摇摇晃晃的抬去了乾清宫。
时间尚早，楚晗到的时候，康熙正在看书。
“请皇上圣安。”楚晗屈膝。
“坐吧。”康熙摆手。
殿内烧着地龙，楚晗穿着寝衣，套一件外衫也不觉得冷，只是康熙存在感太强了，她坐在软塌上，又困又无聊。
“啪。”书籍落在桌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康熙似乎累了，阖着眼屈指按了按眉心：“给朕念念。”
累了可以不看！
楚晗坐在软塌上，一脸没接收到旨意的茫然。
“嗯？”康熙睁眼。
楚晗秉持规矩，不敢正眼瞧皇上。
循规蹈矩，沉默无言。
小盛子始终惦记着楚晗帮过自己，正抓耳挠腮思考着如何不惊动皇上的去提醒楚小主。
梁九功给了徒弟一个别找死的泠冽眼神，小盛子把头一缩，只剩满心急切。
“晗儿，给朕念这本书。”康熙不在沉默，直接明示。
楚晗抬眼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态，小声开口：“可是皇上，奴婢只粗识了些字，不会念啊。”
梁九功闭眼，真是可惜了那一张脸。
小盛子这下可真是替楚晗着急了，皇上学识渊博，身边常伴的后宫嫔妃，不说多有才学，但也不能只粗识了几个字，楚小主如此，前途算是毁了一半。
康熙今儿兴致不错，他往后一靠，双手松松搭在扶手上，悠悠道：“没事，念吧，不会的，朕教你。”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默背？
楚晗实在不明白康熙如此折腾人到底是为啥，但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的。
她拿起桌上厚厚的书，这是一本阐述儒家经典之见解的书，内容旨在强调三纲五常，以及抨击的阳明心学的不正之风，势要还士林一个克己复礼，遵守纲常的朗朗晴空，内容之迂腐、水分之大，让楚晗差点溺毙其中。
其中佶屈聱牙的部分，楚晗念一段，跳一段，不愧是康熙，竟然被他发现了，不过注水部分楚晗懒的念，康熙虽然学贯东西，但显然也没认真看这人的书，对此毫无所觉。
不过即便如此，康熙看向楚晗的目光也有了些微不同：“晗儿从前读过这些？”虽有部分不通之处，但女子能通读至此，已数难得，这要是换个学问差的学子来，恐怕还比不上楚晗。
楚晗：“奴婢的兄长一直在家中苦读，寒窗十几年，日日诵读，奴婢也略有些耳闻。”
康熙：“哦？”楚晗出身十分普通，楚家巴结上太子前，连官身都没有，祖上也没有什么出名的人物，想被他留意都难。
比起读那比裹脚布还长的书册，楚晗觉得八卦可有趣多了。
“虽然奴婢的兄长不如这位‘大儒’才高八斗，但是奴婢觉得，兄长要是拜读了这本书，定然希望能有机会拜入这位先生门下，若不能，只当个私淑弟子也是好的。”楚晗笑的羞涩。
康熙挑眉：“哦？你还知道私淑弟子。”
楚晗：“虽未能得到孔夫子的亲自教授，但吾等亦是孔夫子的私淑弟子。”
康熙轻笑了一声：“这是孟子之言。”
楚晗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决定再多聊一会儿，话题再扯回到她那兄长身上：“奴婢的兄长就是如此好学之人。”
康熙对楚晗的兄长仰慕一个老儒朝的学问这事儿，显然不太感兴趣：“是吗？”一般情况下，有人在他跟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某人，都是怀着某种目的，康熙虽然对此有些不厌其烦，但至少现在，他对楚晗还是颇有兴致的，也不是不能耐着性子听上一听。
“当然。”楚晗笑道：“正所谓冬练三九，奴婢的兄长即便是在冬日里，也没有一日不勤奋，每日天不亮，奴婢就能听到兄长的朗朗读书声，可谓是声声入耳，这次让奴婢如今有了如此见识。”
“哒、哒、哒”康熙指节在案桌上漫不经心的敲击着：“如此，倒是有几分勤勉。”不过只是这样的勤勉，拿到皇帝跟前说，实在是有些班门弄斧，这朝堂中，比楚晗兄长更勤勉的人，他可见的太多了，更不好说那些个天才般的人物，只会埋头苦读，在康熙这里可不是什么值得褒奖的事情。
眼见话题越来越无趣，康熙抬手抿了口茶。
楚晗却没有见好就收：“奴婢的兄长从前就是没有好老师，这要是有了好老师，往后与老师一起，这要是他们在早出生个百年，恐怕也能捞个圣人当当。”楚晗掩唇而笑。
这话说的，不知天高地厚都是谦虚了，康熙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就要喷出来。
“咳、咳、咳。”康熙掩唇。
楚晗适时关心：“皇上，您没事吧？”
康熙默然摆手：“朕没事。”
既然没事，楚晗就没收着，反正聊嘛！
楚晗：“哎，每每说起奴婢这位兄长，奴婢就是唏嘘。”
康熙似笑非笑：“唏嘘什么？”当不成圣人？那可不必唏嘘了，真当圣人是谁都能当的？
楚晗：“奴婢的兄长如此勤勉，又对儒家经典如数家珍，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缘何就是考不上秀才。”
康熙嘴角微抽，秀才都考不上，还敢提当圣人？以为能掉书袋就是个圣人，就跟这刘孝恒一样，写个折子通篇引经据典，落到实处是一处都没有，写个书，通篇都在化用前人之言，就这还敢自称大儒！
等下次找个理由，朕让他早些回家养老，省的日日在跟前蹦哒。
至于楚晗这位兄长往后倒是不必烦恼考什么秀才，楚家巴结上胤礽，不说秀才，一个小小的官身并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太子可是对楚晗念念不忘呢！
康熙表情莫测。
楚晗对此却有不同看法：“这也说明了，咱老祖宗传下来的科举制度有多厉害。”
康熙面无表情的听着。
楚晗再次发表高见：“不过奴婢听说如今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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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八股取士，是前明留下来的，如今到了大清，新朝新气象，是不是也该有些变化，与时俱进嘛！不然，哎，奴婢可真怕奴婢的兄长一辈子也考不上秀才。”
康熙气笑了。
如今的八股取士却是已经有些不适用，康熙想着变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只是士林中反对声浪浩大，清朝入关不过几十年，前头又采取过一些酷烈的手段，康熙不是目光短浅的皇帝，现在正是修生养息，融合缓解矛盾的时候，科举改革的事情，也就这样暂时压了下来。
但是楚晗说的这都是什么，她难道以为是科举太难了，把她兄长挡在外面吗？还觉得她兄长这样一辈子也考不上秀才，她可真是个好‘妹妹’。
康熙轻声道：“那不如朕让人给他个出身，往后在国子学读书，学问自然不一样了。”这点儿的要求，康熙没什么不能满足的，只是这样未免叫人觉得有些无趣。
楚晗却摇头：“万万不可啊！皇上，无规矩不成方圆，更何况，科举本就是筛选出适合为官之人，奴婢兄长只一门心思读书，恐怕是不适合当官的。”
康熙闻言有些意外：“哦？”
楚晗解释道：“为人父母官，总是要有几分当官的样子，可兄长一心向读，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侄儿失足落水，亦毫不知情，如此心无旁骛，恐怕就是全辖内百姓都落水了，兄长也未必知晓啊！”说完，楚晗长长一叹。
康熙当真没想到楚晗还有这种见解：“这么说，晗儿觉得你的兄长并不适合当官？”
楚晗点头：“毕竟兄长考了十几年，也还未考上秀才，许是真与功名无缘的。”
康熙挑眉：“确实。”与科举后面的几道门槛相比，秀才这一道坎可算不得多难，连秀才都考不上，那水分可比刘孝恒这种尸位素餐的京官大多了，只是他还真想到，楚晗竟然如此直接的拒绝了给娘家讨好处的机会。
不过楚晗不朝他讨要娘家的好处，他也不会把美人放走。
“夜深了，歇息吧。”康熙慢条斯理道。
楚晗：等等，她还能秉烛夜谈！
只可惜康熙对秉烛夜谈他兄长不知所谓的的成圣梦想毫无兴趣，他只想和美人秉烛夜谈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
楚晗泪目。
康熙主动为美人宽衣解带，他垂首在她耳边轻声道：“还记得那件小衣吗？”
楚晗拉着被子，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雪白秀美的脸泛着淡淡的红晕，明眸含水，顾盼生辉，艳若芙蕖。
康熙握住那节细嫩的手腕：“怎么不回话？”
楚晗抿唇，水眸不敢与康熙对视：“我，我忘记了。”
轻笑声：“竟是忘了，不怕，朕今日就送了你一件新礼物，你忘了那件小衣，记得它即可。”康熙伸手，手里多了一串色泽十分清透红润的玛瑙珠子。
那晚上，一直到接近早朝时分，乾清宫内殿方才消停，翌日，楚晗坐着轿子回去，衣裳下，雪白纤细的脚踝上多了一串玛瑙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