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投喂怪物的一天。
李漪暗自下定决心。
不能过分放任怪物。
但也不能像揍狗那样揍怪物。
万一他记仇就完蛋了。
而且她特别厌恶暴力教育，比起动物，怪物更属于“人类”范畴，她不想对他暴力教育。
在试过冷脸，训斥之类隔靴挠痒的手段，在又一天喂怪物，怪物又要舔她嘴巴时，李漪眼疾手快戴上了他的止咬器。
画面很像某些主人为了享受片刻安静，把自己关进笼子里，而笼子外是眼冒绿光的猫猫。
怪物隔着止咬器，眼中冒着委屈的光。
他好像用表情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李漪暗自思索。
她要怎么告诉怪物“爱”的含义呢？
连她本人都对这类情感也懵懵懂懂，李漪扶着止咬器看他，撞到怪物清凌凌的目光。
像是月下潺潺而过的溪水，洒满透澈银辉，灵动而瑰丽。
她想了想说，“爱是你遇到一个人，她让你感到一种脱离现实的美好，你想要永远沉浸在这梦幻美好之中。”
细想一下，过分梦幻一般会是杀猪盘。
于是她又给自己补充。
“它还会产生痛苦，你不愿意放手，又在痛苦中感受到了快乐，当然这种痛苦是偶尔的。”
似乎也不太对。
李漪悲痛发现，她对爱情没有看法，全是幻想。
而她现在还要将虚无缥缈的幻想灌输给懵懂的白纸。
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等你学会了什么是‘爱’，再做这种事，好吗？”
怪物膨胀了。
他现在觉得李漪也笨笨的。
他完全懂“爱”是什么。
他完全符合李漪刚刚说的这段话！
这段时间就是做梦一样的美好，偶尔分别也会有小痛苦，但再下一次见面时，痛苦就全部飞走，只剩下快乐！
他对李漪，是完完全全的爱！
他现在！可以！亲李漪了！
李漪：“……？”
李漪戒备按紧止咬器。
错觉吗？
怎么他的眼神越来越理直气壮？
众所周知，挨过揍的狗下次仍然会犯错，挨过揍的崽也是。
李漪决定简单粗暴点，“你知道吗，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野兽。”
怪物摇头。
他见她讲故事，便乖乖坐好，他直觉李漪和他讲故事时希望他认真听……也许她还会因为他认真而奖励他亲亲。
李漪给他讲了阉割版的美女与野兽：“野兽是人中了诅咒变成了野兽，如果有人真的爱他，给他真爱之吻他就能变回人类。”
“我们亲吻，你没有变成人，所以我们之间没有真爱。”
怪物瞪圆眼睛：“！！”
怎会如此！
他瞬间就想明白了，他又没中诅咒，他本就不是人嘛。
但他开始用看笨蛋的眼神看李漪。
李漪：“？”
慢慢的，怪物又感到一点难过，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李漪不喜欢他，因此才竭力拒绝。
李漪：“？？”
李漪就这么默默看着他表情演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转了圈趴在床上难过的蜷缩起来。
现在问题来了，她要怎么问出“哑巴”脑补了什么。
她盘腿坐在他旁边。
怪物背着她，但他好像忘记自己刘海扎成了啾啾，一直在光明正大偷瞄她，察觉到她在看他又飞快收回视线。
李漪若有所思。
她摘下腰间的玲珑灯笼，朝铁门掷出，碰撞声惊的怪物猛地坐起身。
——铁门响起的声音太像李漪离开的声音了。
怪物坐起身就见李漪笑意盈盈注视着他，莫名的，有些羞恼。
她还在笑！
怪物恼羞成怒，一把握住李漪的手按在床上，呲牙恐吓她。
他这次恐吓的特别认真，尖尖的虎牙磨着她脖间跳动的血管，慢慢又没想出息的舔她。
但他凶神恶煞的忍住了。
李漪被他磨的有些痒，“别闹了，哈哈好痒，我知道错了，抱歉抱歉。”
没想通怪物想了什么，但肯定与亲吻有关系。
她想。
道歉可以，但不能给承诺。
怪物不满意的继续“咬”她。
李漪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奖励自己，她挣扎了几下，手腕被他一只手攥住按下，丝毫没法动弹。
“我今天给你带了礼物，你这样子我没法给你拿礼物咯。”
礼物。
怪物想了想，放开她。
李漪躺着，一言难尽望向在她身上做平板支撑的怪物：“不要这种姿势，让我坐起来。”
为了礼物，怪物坐好。
李漪也顺势爬了起来，她在储物袋找合适的礼物。
通讯玉简亮了起来。
这东西好的一点是有来电显示，但看到“司空珏”三个字，还真是没有一点接的欲''望。
她冲怪物比个“嘘”的手势，“是王上，他找我，我等下给你拿礼物。”
怪物眨眨眼。
他已经乐不思蜀，忘记还有个会训斥自己恐怖残暴的魔尊。
李漪安抚好怪物，朝玉简注入灵气，“王上。”
司空珏今日状态不错，嗓音慢慢悠悠的懒散，“漪漪在做什么呢？”
李漪淡定撒谎：“吃东西。”
司空珏：“吃什么呢？”
李漪：“糖葫芦。”
哦对。
她还买了糖葫芦，等会儿把糖葫芦当做礼物送给怪物。
这串糖葫芦可甜了。
司空珏：“漪漪只想糖葫芦，没有想我吗？”
李漪：“……”
发什么疯呢。
整个人忽然被怪物抱进来怀中，李漪瞳孔骤缩，总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熟悉，像是之前魔尊也这样做过。
司空珏：“漪漪怎么不说话？”
他已经有了点微妙的怒意——这种时刻，司空珏格外脆弱，易怒。
李漪不愿意惹这种时刻的司空珏生气，于是期待问：“王上什么时候回来？”
司空珏倦怠阖眼，懒得追究她的虚情假意，随口道：“过几日吧。”
李漪试探：“需要我去接王上吗？”
司空珏冷酷拒绝，“不用。”他如今的样子任谁看到都行，唯独不可能让李漪看到。
李漪：“那……呜……”
她紧急噤声，回头就看到同样震惊的怪物。
他还震惊？
他突然咬她耳朵，这会儿还装无辜震惊？？
司空珏猝然阴戾，“你到底在做什么？”
李漪轻描淡写：“磕到腿了。”
司空珏似乎在那边摔了什么东西，暴怒道：“你当本尊是什么都不懂的痴儿不成？！”
李漪：“……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她捂住耳朵，防止怪物偷袭。
“我还有事。”
李漪切断玉简。
这个停顿落在司空珏耳中瞬间脑补了出许许多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做便做了，竟还故意让他听到！
她怎么敢！
她竟然敢！
司空珏大怒，噼里啪啦摔了好一通东西，喘着粗气瘫坐在椅子上。
他所处的地方就在怪物房间的地下，但比怪物的房间宽敞多。
但是没有光线。
他用黑夜掩盖身体的残缺，欺骗自己还算正常人，如今剧烈活动一番，扯到经脉，五脏六腑都在痛苦。
原本还能忍耐的痛苦此刻竟翻倍涌来。
司空珏痛苦蜷缩身体，咬着手臂，眼眶渐渐红起来，泪水倔强的含在眼眶，像含着最后一丝尊严。
他试图用快乐的回忆缓解痛苦。
这个做法在曾经拥有奇效，今天却毫无用处。
可能是……
他仅存的快乐记忆，只与李漪有关。
司空珏慢慢闭上眼，终究还是沉浸在了回忆里。
七年前，李漪不过才两百岁，如此年轻便突破渡劫期，达到渡劫下三境，一时间四洲处处可听到对她的赞誉。
司空珏只当四洲又出了个伪君子。
秉承着折断万众瞩目天才的恶劣想法，他特意偶遇李漪。
恰逢某个上古秘境开启。
司空珏在秘境寻到她的气息，扯出个笑，正准备发表些颇具他个人特色的言论，李漪像一阵风一样掠过他，但又抓住了他。
她抓着他的袖子往前跑，“朋友快跑，有杀气！”
司空腕间被柔软与温热握住，似乎还能感受到一点常年练剑留下的茧子。
他想哼笑两声说，杀气，没错，我就是来杀你的。
但不自觉跟着她跑起来。
司空珏问：“什么在追你？”
李漪：“守墓的蝙蝠。”
司空珏微惊：“你盗墓？”
李漪见没了追兵，松开他，忧愁叹了口气：“我好奇嘛，想去看看。”
司空珏更坚定她是伪君子。
因此，在李漪问他叫什么时，他决定隐瞒身份跟着李漪，偷偷用留影石记录下李漪的阴暗，在四洲放映。
“王玉。”他温润笑道，“我徒经此处，不幸被困在此地，可否和李道友一同？”
李漪抱着剑，吞吞吐吐：“那你愿意，去引开蝙蝠吗？”
司空珏偷偷打开留影石：“愿意呢。”
为了自己进墓地，让他人引开守卫蝙蝠，呵。
不过司空珏自持天下第一，并不惧怕守卫蝙蝠，他在李漪期待的目光中进入洞穴。
但他没想到，这个蝙蝠它们用拉屎的方式攻击闯入者。
司空珏脸色发青，一掌轰死蝙蝠，这些蝙蝠一哄而散，存活下来的又飞到他身边簌簌拉屎。
绝对饶不了李漪！
等杀光蝙蝠，李漪突然跳出来，叉腰嚣张道。
“我拍到你吃蝙蝠屎的画面了，你必须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把影像发给我玉简上的两千名情报员。”
两千是玉简的上限。
不是李漪的交友上限。
司空珏脸色又青又黑，他绝不会杀了李漪，他要狠狠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不要生气嘛，我开玩笑的。”
李漪拍下他肩膀的脏东西。
“走，我带你去玩，你知道魔尊吗，我听说这墓克他……”
“无稽之谈。”
司空珏瞥了眼肩膀，心想她这双手倒可留下来，做成标本放在宫殿。
这墓确实克他。
暗藏的阵法与瘴气激发了他的半魔血统，他与李漪等修士因瘴气被迫躲进洞穴时，忍不住开始发热疼痛。
有几个修士发现他是魔，强硬的要赶他出去。
李漪护在他身前：“魔怎么了，他又没害你。”
修士：“你看他现在要发狂的样子，他刚刚没害我们，保不齐之后就会害我们！”
司空珏真想杀光他们。
李漪：“那你们去别的地方躲吧，反正我们不走。”
修士愣住，复而破口大骂，“外面全是瘴气，你让我们送死不成！”
李漪：“你能让他送死，我为什么不能让你送死？”
司空珏愣愣看着她，他刻意不去感受多余的情感，只默默记下这些修士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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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撑起身，“我们出去。”
李漪没问为什么，“好。”
她抱起司空珏。
司空珏愣住，连疼痛都忽略了。
他母亲都因他半魔血统而厌恶他，连拥抱也不曾给过他。
李漪却毫不犹豫抱住了他。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抱。
很温暖，很舒服的怀抱。
但他的目的不是这个，司空珏轻轻说，“我们出去吧，李漪。”
当即便有修士惊呼，“李漪！？哪个李漪？临仙宗的李漪吗？”
“既然是李道友，那便留下吧。”
司空珏冷笑。
他当然要留，但要他们求着他留下——
“不用了，这处洞穴天然隔绝了瘴气，诸位可以安心待在这里。”李漪客气拒绝。
司空珏咬牙瞪她。
这人是傻子吗？
算了，反正这瘴气让他痛苦又不是让他死，李漪不在乎自己的命他又何必忧心。
离开洞穴之后，李漪在他们周围撑起结界隔绝瘴气。
他抬起沉重的眼睫，看到她干净纯粹的眼睛，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对他绽放了个温柔的笑容。
“别害怕，我能撑一刻钟，足够我们回去找他挤一挤了。”
不仅温柔，而且强大。
好像有她在就不用忧心自己的安危。
司空珏怔愣着，“他？”
李漪：“亡者的主卧，说起来，咱们等会儿要不要在东南角点蜡烛？”
司空珏猜测点蜡是丧葬习俗，他沉默着，冷不丁说，“我是魔。”
李漪：“我知道。”
司空珏：“魔尊让我来杀你。”
李漪大惊：“他干嘛杀我，我都没见过他。”
司空珏：“你名声太过，他听得心烦就想杀你。”
李漪：“那你还要杀我吗？”
司空珏冷笑，“等我好了就杀。”
因为半魔血统，他这会儿应该示弱，可偏偏他变得尖锐。
“好吧。”李漪把他放下来。
司空珏冷笑更甚。
李漪：“我来背你，抱着你若是遇到危险没法第一时间拔剑。”
司空珏冷笑滑稽僵在脸上，他趴在她的背上，一伸手就能掐住她的命脉，即便是现在的他，也能轻而易举夺走她的命。
“为什么？”
李漪：“你话怎么这么多，不疼了自己下来走行吗？”
司空珏噎住，气的不想说话，疼痛又涌上来，他咬牙强忍。
李漪：“你吃蜜饯吗？”
她从储物袋拿出包好的蜜饯，“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只能让你吃一个。”
司空珏要推开的手顿了顿，拿过蜜饯。
攒了好久，那他就把这些都吃完！
他吃了一口，觉得也不过如此，阴阳怪气道，“这也要攒？”
李漪脾气很好回：“修行是苦修，食欲也是欲，因此辟谷之后便不吃东西了。”
司空珏听过苦修的说法，最为代表的就是临仙宗，对此，他讥笑嘲讽，“荒谬。”
李漪狡黠：“我也觉得，所以我都在偷偷的吃喝玩乐。”
司空珏脑袋搁在她颈窝，呼吸到某种清香，沉默好久，问，“你觉得魔尊怎么样？”
“不认识，传闻中还好吧。”李漪说，“他治下的魔都欣欣向荣，又不像有些魔那样滥杀无辜。”
司空珏手指卷上她的发，“如果他像其他魔那样呢？”
李漪：“那就很坏了。”
司空珏不再说话。
回到主墓室还要经过一片藤蔓地，那群藤蔓比成精的妖兽都要厉害，粗壮的身体还布满倒刺，抽到身上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司空珏起初紧绷着心绪，担忧自己会被抽到，见李漪剑法超然，便逐渐安心，他趴在她肩膀，口腔蜜饯的甜味还未曾散开，莫名想要这一路再长些。
他渐渐放松，疼昏又疼醒，已然到了主墓室，东南角点了盆炭火，坐着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锅，李漪正在往里面放各种各样的菜。
司空珏虚弱又疑惑，“你在做什么？”
李漪语气轻快：“哦，我点了蜡烛，蜡烛没灭，我刚好有锅有食材便想着干脆烫火锅吧！”
她递给司空珏碗筷，笑容明艳，有种热热闹闹温暖的阳光感。
“一起吃吧，王道友！”
……
司空珏从回忆里苏醒，没有滚烫的火锅，滚烫的笑容，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孤寂。
他眼底布满血丝，攥紧玉简，沉睡之前他给李漪发了好多条通讯，始终没有回复。
她不回他消息。
她从来都是秒回！这次竟然为了那档子事不回他消息！
司空珏硬生生把玉简捏碎。
住在他头上的怪物又在发狂撞什么——大概是吃云霓鱼的副作用，最近这一个多月总是狂躁乱撞。
他心情愈发烦躁。
身份暴露，本性暴露后，李漪与他彻底决裂，司空珏向来睚眦必报，不吝啬用各种手段去污蔑她折辱她，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早已把李漪视为他的所有物。
她的快乐，痛苦，内心的折磨，都是他给她的。
李漪是必须将□□，灵魂全部献给他的人。
司空珏换了块玉简，联系刘宴书。
“你在哪儿？”
正在翻墙想见白云锦一面的刘将军冷汗淋漓：“……”
不是吧。
魔尊在李家设了阵法？谁进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吗？
刘将军不敢晾着司空珏，他支支吾吾，在魔尊愈发不耐烦时，求饶道：“属下知错！但属下真的是第一次！属下绝不会再翻李家的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