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古怪的表情是因为自己看起来真的很奇怪。
她偏头安抚了下衣领处已经进入攻击状态、不断轻声哈气的莉莉吐丝，随后朝那个手持沾着血泥重锤下意识地对准自己方向的少年抬了抬下颌。
楚宴：“当心身后。”
“奔波霸”一个激灵，赶快回头将铁锤死死压住地上那只头颅已成烂泥、却仍在抓挠的丧尸。
【您已获得「变异与狠活的僵尸肉」*1】
系统提示冰冷地浮现。
“脸大的奔波霸”盯着物品栏里那块色泽诡异的肉块：“.......”
谁来救救他。
楚宴显然有救他的打算。
她向前踏出半步，刻意压低嗓音，以一种慵懒、很装的嗓音开口：“新人？力气不小。”目光扫过满地飞溅的血迹和少年颤抖的手腕，“就是场面太难看了，弄得跟屠宰场似的，不讲究。”
“奔波霸”显然被这怪人的派头和话语镇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只是自卫！突然就有什么区域清理任务……然后这个人……突然就变成了丧尸张嘴就咬要我……”
楚宴抬手截住他的话头，用一种“我见多了”的了然语气继续问：“刚到这个位面？你多大了？”
“夏天满十四。”男孩声音细若蚊蚋。
现在的小孩营养真好，楚宴咋舌。
难怪应付不来，这个年龄很多丧尸片都看不了。
她继续用闲聊般的语气设套：“清理任务？现在新人第一天的日常任务还是这套？”
“是、是啊……”少年稍稍放松紧绷的肩膀，但眼底警惕未消。
“运气不错，没有武器还能活到现在。”楚宴起身，“这里的丧尸要耗完武器值才会彻底死亡。”
她向前两步，拎在手里的园艺剪晃了晃，“借你用用？”
奔波霸像只警戒狐獴站着不动，“为什么？”
还挺上道。
“当然是拿物资换，”楚宴上下打量了下对方，“不过看你这样子也挤不出油水……落脚点在哪？用药品或者载具来换。”
奔波霸眼睛倏地亮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有！我的对门有一辆小车，我可以带你去拿。”
车？
楚宴面具后面哑笑出声。
自己本来只想忽悠对方加好友，倒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她将手里的园艺剪随意抛向对方，“等你一分钟。”
少年手忙脚乱接住武器，转身时还在嘀咕“这么——就不怕我跑了。”
待收到消息提醒，奔波霸欢呼了一声，立马跑到正抽空研究教堂里石雕女神像的楚宴，摇着尾巴邀功，“还给你，清清姐姐，真好用！”
“好用就行，送你了。”楚宴正在研究女神像基座上模糊不清的篆刻铭文，收回注意力，“还有，我姓楚。”
“谢谢楚楚姐！”奔波霸只惊喜了两秒钟，就见园艺剪上的攻击属性消失了。
“——但是需要拿到载具之后。”
收回技能的楚宴蹲在丧尸残骸旁仔细查验。
根据少年说法。
这是刚变异不久的原生居民。
她观察结束才缓缓站起身，“拿到载具之后给你重新附魔，现在，扒了它的衣服鞋子穿上，带路。”
说完，她不再理会对方，转身率先走出了这座弥漫着诡异的礼拜堂。
外界的灰暗光线照在她背着草叉、双手插兜的背影上，显得既孤独，又透着一股置身事外的淡漠。
来晚了。
这个丧尸很有可能是她想找的原住民。
对方不龟缩起来，跑到教堂做什么？
都末世了，祷告能当饭吃吗？
楚宴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失望和疑惑。
此时奔波霸踢踏着不太合脚的女士高跟靴匆匆跟了上来，带她走小路进入居民区。
楚宴看了眼对方被冻得发紫手背和脸，皱起眉，“你知道人的核心体温降至28°C以下，会因为心脏停止跳动或呼吸衰竭而死吗？“
“的确有点冷，”奔波霸缩着脖子，哈出白气，“但是那年下大雾的时候不是全员都打过疫苗吗？所以倒也还好。”
“大雾？”楚宴脚步一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我们不是一个世界来的，你的原世界叫什么？”
“测试服好像叫‘伪者天堂’”男孩说。
他不知是因为严寒还是可怖回忆而浑身直哆嗦，“可吓人了，一大早起来我爸竟然在厨房做饭，连我妈妈也被怪物顶替了，还好我哥反应快，反杀了那两个吃掉爸爸妈妈的怪物，只可惜我俩没一起传送到这个位面，不然我不会这么惨。”
“别哭，流眼泪会冻伤角膜。”楚宴看了他一会，伸出带着园艺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背，“振作起来，活下去，说不定能团聚。”
通过面具的两个小孔四目相对的瞬间，楚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悲伤迅速被一种奇异的、仿佛看到救星般的亮光所取代。
男孩摇着身后不存在的尾巴，“姐姐你说话好像我妈妈……”
楚宴：“......你脑子冻坏掉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如同迷宫般的苏式居民楼之间，寒风穿过空荡的楼宇间隙，发出呜咽般的呼啸。街道上散落着废弃的车辆骨架、破碎的家居物品和分辨不出原貌的垃圾，偶尔能看到一两只皮毛脱落的瘦弱老鼠窸窣窜过。
奔波霸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带路，这里显然因为聚集了太多求生者，早已摆脱了丧尸的威胁，难怪新人的区域清理任务会被选在其他位置。
在一栋斑驳灰败的居民楼墙体上，一行用猩红液体潦草涂鸦的话，刺入楚宴的眼帘：
“我们在夏天犯罪，在冬天受罚，瓦柳瓦柳，请宽恕我们的孽。”
写给卡莲姐姐的信里也提到了这位瓦柳女神。
教堂里女神像和工厂的女神雕塑是不是这位“瓦柳”？
假设“丧尸”是罚。
那这个位面原住民们的“罪”和“孽”究竟是什么呢？
楚宴正思索着，就见奔波霸已停在某处院门前。
那里原本的门卫室被双层灰砖建筑取代。
系统界面上悬浮着【“老顽童”的安全屋：生命值160/160】几个字。
二楼窗户猛地推开，屋里的人没有露脸，在房间内大声呵斥，“小崽子，为什么带外人来46号院，不懂规矩吗？”
楚宴观察着对方带铁门和防护网的安全屋，打开系统面板：
【求生者：老顽童
职业：开锁工
状态：疲倦
*是否要添加对方为好友？】
有职业……而且看安全屋血量，是老玩家。
奔波霸紧张的慌忙解释“门卫大叔，这位是——”
“我是他老师，”楚宴出言打断奔波霸，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块从幼儿园老师那里搜到的、塑料纸有些掉色的水果硬糖，抛到对方安全屋门口，“不太放心过来看下，就五分钟，行个方便哥。”
屋里的人没说话，应该也在打量楚宴的介绍。
嘟囔声从窗后飘出来，“小兔崽子运气真好，能跟熟人分到一个位面。”
随后窗户重重合拢。
铁闸门发出沉闷的嗡鸣自动打开了。
奔波霸在楚宴的警告眼神中不敢再多说话，带着人快速钻进最里面地单元楼，楼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大多数房门都被撬开或被暴力破坏，内部被翻检得一片狼藉，如同被蝗虫过境后的麦田。
显然，这些地方已经被无数波求生者“光顾”过。
奔波霸的安全屋就在6层，外观和楚宴安全屋的集装箱没什么差别。
楚宴跟着他进了同层一户人家，随手锁上门，这才低声问，“怎么还有门卫？”
奔波霸正在一个半人高的玩具箱里翻找什么，懵懂地摇头，“我也不清楚，选择落户点，系统给安全屋贴了“居民”标签，每天必须要早晨出门，晚上必须要回到安全屋……姐姐没有这种限制？”
“落户点不一样，”楚宴含糊回答，再一个布满蛛网的阳台角落，找到一个锈迹斑斑、但瓶胆完好的暖水瓶，以及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泡菜罐。
她不打算硬抢。
但如果“居民”的标签有规则，那么“门卫”标签的老顽童应该也有规则。
——或许就是防盗、防外人、维持治安。
“你是第一天，按经验来说明天你的每日任务是加一名好友，我帮你提前完成。”楚宴编了个说法，指尖轻点玻璃罐，“用这个抵账。”
原以为对方至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奔波霸利索的答应了，“可以啊！”
男孩凑近她耳语：“那老头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有老师在，他应该不敢乱来了。”
楚宴皱了眉点开系统在附近的人里找到了对方的ID，同时看到这个家属院至少还有六位其他求生者，看来奔波霸的处境不乐观。
好友列表亮起的瞬间，好友积分赠送功能随之解锁。
【您已与“脸大的奔波霸”成为好友。】
【每日任务完成，奖励：20积分。】
“你的落脚点不安全。”楚宴斟酌着语句，“这样吧，平时可以来西北方向的幼儿园找我，做些零工换取积分或物资。”
“你认真的的吗姐姐？”奔波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疯狂点头，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的庆幸。“系统发的饼干根本不够吃，我都快饿死了。”
“省着点吧，要饿一段时间呢。”楚宴目光扫过墙角那把被忽视的铁锤，“记得带上你的锤子。”
奔波霸夸张的给她鞠了个90度的躬，从玩具箱里拎出好不容易找到的载具，“大佬姐姐，给！”
楚宴：“.......你管这叫车？”
奔波霸拎着那个红红绿绿的儿童扭扭车，异常认真地辩解，“不要小瞧这东西，我从小就开这个，速度特别快！”
楚宴头疼。
她想起自己小区里吱哇乱叫、风驰电掣的小朋友群体，认命地接过扭扭车。
行吧行吧，聊胜于无。
至少在这冰天雪地里可以用来拖运物资。
楚宴翻了一会，找出一个塑料垃圾袋将找到的玻璃瓶、暖瓶都装了进去，重新为园艺剪附魔后，拎着战利品踏上征程。
既然有了扭扭车，她今天就可以扩大范围到众多求生者聚集的公共区域一探究竟。
成人体型要坐在玩具车上挺憋屈的，但看在但四个滑轮在结冰路面上异常稳健，省去了不少跌倒的烦恼。
楚宴忍了，半个身子趴在方向盘上，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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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长腿不断划着地面，给自己的“载具”加速。
奔波霸没骗人，的确挺快的。
快到连小蜘蛛都好奇的钻出来，站在楚宴的脑门上张开第一对螯肢，体验迎风的感觉。
“藏好，前面要有人了。”楚宴轻声警告，快速穿过栋栋压抑的灰色居民楼，眼前豁然开朗，她行驶在开阔柏油路上，穿过一片被人为清理过积雪的广场，广场尽头矗立着一座有着厚重的墙体、对称的结构的类苏式建筑，那是典型的职工工会大楼风格。
与之前破败不堪的居民区不同，这里显然被有意维护过，大门处甚至清理出了一条通道，门口站着两个带着袖章、分发着什么的“工作人员”。
楚宴停在广场边缘处，好奇地打量。
与死寂的居民区不同，这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求生者——披着女式皮草的老人、擦拭枪械的壮汉、低声交谈的男女，每个人眼中都藏着不同程度的警惕与算计。
大家各怪各的，也各忙各的，连楚宴都觉得自己的奇形怪状和这些人比起来简直泯然众人。
但显然没那么泯然。
“银脸的！过来！门口其中红袖章敏锐发现了她，在楚宴疑惑的眼神中远远招呼，“对，就是你，快来！”
楚宴坐在扭扭车上划过去，对方立刻递给她一张红底的A4纸。
“清理体育馆，十人任务，按贡献分配物资，包一顿热食。有兴趣去里面登记。”那人语速飞快地说完，又转向下一个目标，飞奔向广场另一端，“唉你！留步留步，肉盾、法师了解一下.......”。
楚宴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看纸张粗糙但却是机打的传单。
这里似乎已经形成了求生者自发的聚集地和任务发布中心。
她将装着暖水瓶与玻璃罐的塑料袋挂在背上的草叉叉齿上，一手拎起扭扭车、一手拎着手提箱，用肩膀推开工会大门。
温暖空气裹挟着汗味与烟尘扑面而来。
高耸的天花板上残留某种宗教壁画，巨大的枝形吊灯积满了灰尘，吊灯下的大厅中央生着几个由废弃油桶改造的火盆，为整个空间带来暖意，也映照出围拢在周围的一张张疲惫而警惕的脸。
大厅一侧，整齐地摆着一排用旧箱子或门板搭成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些人，看上去像是负责登记或管理的人员。
旁边立着一块大木板，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纸条，似乎是任务发布栏。
整个场景像极了末世招聘会。
真滑稽。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那排办公桌前，目光扫过，寻找着可能的信息点。
可能是因为手里拎着可笑的儿童扭扭车，她很快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一个坐在中间位置、穿着洗得发白但依旧整洁的军大衣、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绕过桌子向她走来。
那女人眼神锐利，带着长期管理者特有的审视味道。
“新来的？”那女人眼神锐利，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视味道，她的目光在楚宴那张被遮盖的面孔和手提箱上打了个转，然后将桌上一个红色的竖式文件板夹拿在手里，继续盘问，“以前没见过你。有职业吗？”
楚宴面前的系统界面也自动跳了出来，显示着对方的部分信息：
【求生者：“AAA建材王”
性别：女
职业：巡检员
状态：健康、强壮
*对方请求查看你的使徒职业所属序列（是/否）】
楚宴顿生戒备，飞速琢磨怎么忽悠回去时，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把戏斗篷」已出发被动，已对指定目标产生认知误导】
太好了！
既然「把戏斗篷」已经生效，那在这种地方，适当展示价值可能比躲闪回答更能减少麻烦，也能获取更多信息。
她装模做样的犹豫沉吟片刻，选择了确认。
女人手中的红色文件板夹凭空浮现出一页纸，上面写着“「工匠使徒」饲育员”，对方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是更加浓厚的兴趣。
这位王姐身体凑近压低了声音，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工匠序列的饲育员应该是农牧相关？小姑娘，一个人，有没有兴趣合作？”
“为什么组建工会？”楚宴不答反问。
“你位面转移的时候睡着了？没进入神殿？这里可是「天父」的位面。”王姐笑了笑，眼睛却闪着精明的光，打量着楚宴的各种细节：“这是你正式身份的第一个末世吧，「天父」的位面必须抱团取暖，否则会有群体性惩罚......有几个经历过「天父」位面的资深玩家牵头，定了些规矩，让大家能换个信息，组队做点个人完成不了的任务……比如这个。”
她用手指点了点楚宴刚才接到的那张清理体育馆的传单。
“怎么样，和我合作吗？你帮姐个忙，我来帮你背书拉人组队，”王姐的目光带着明确的招揽意味，“新手结束三天后的每日任务都是组队类的，我可以攒局，带你做任务，或者给你其他位面的情报。”
楚宴被对方的热情搞懵了，目光扫过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又落回王姐脸上，有些无奈：“什么忙？”
“你能养鸡吗？”王姐凑近压低声音。
她身上的味道很清新，给人一种与末世格格不入的松弛感。
该死的小丑。
又给她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