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早上的班车时间,再等下一趟得等上五六个小时,易昱听的情况也不知道会不会严重起来,沈忱找马哥借了辆三轮车带着直接赶往镇上。
路上颠簸,易昱听坐在后面摇晃,太阳灼热晒人,她把衣服往头上盖,刚低下头,嘴里一股酸涩涌来,胸口更是闷得不行。
想吐,但她硬生生将这种感觉忍下去。
到了镇上,沈忱绕过去把她扶下来,才刚下车,易昱听立马瘸拐着腿跑到垃圾箱旁边杵着,半弯着腰,整个人头晕目眩,捂着胸口再也忍不下去。
这一吐便是天昏地暗,一只手撑在垃圾箱上还没扶稳,沈忱从后面赶忙拽住她,“还好吗?”
看她这样子,实在谈不上好。
易昱听却摆摆手,“没事,我呕……”
易昱听半弯着腰又呕了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吐了半天也只吐出来一些酸水。
她早上没怎么吃东西,走时朱校长给她蒸的包子还揣在兜里,现在胃绞着似的难受,吐了一次还想吐,嘴里的酸涩一直没散去。
沈忱去小卖部买了瓶水给她漱口,医生赶紧从诊所出来,敲了瓶葡萄糖给她喝下去才缓回了点劲。
但身上的红疹严重了,温度又升高了。打了一针,又输了吊瓶,晕晕乎乎的在诊所里靠着墙睡了一个多小时。
趁着易昱听在睡觉,沈忱轻轻掀开她的袖子。
她手臂上的红疹没多大变化,之前发热厉害,蔓延得快,可能是因为痒易昱听伸手挠过,现在皮肤上还留下了抓痕,比红疹还要显眼,甚至有一处已经有了凝固的血痂。
沈忱指尖拂过去没抹掉,用纸巾沾了点水才擦干净。
医生走过去把用报纸封好的药递给沈忱,给易昱听换了新的吊瓶,见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看向沈忱问道:“她是从外面来的?不是本地人吧。”
沈忱说:“昨天新来的支教老师,北市那边过来的。”
“难怪了,”医生明白点头,指着易昱听脖子那一圈的红疹,面色稍显凝重,“她水土不服才长红疹的,等一下打完吊瓶回去吃了药再观察观察几天,要是红疹不消,还持续发热的话我还是建议离开这吧,她的情况挺严重的,持续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
沈忱怔愣了下,水土不服?
他身边还是第一次出现水土不服的人。
沈忱皱眉,“刘医师,水土不服的情况一般会持续多久?”
“说不准,”刘医生说:“要看她自己身体的适应能力了,她适应了就没事,一两个周的时间症状就自行缓解了。”
两人说话间,易昱听已经转醒,等刘医生去给其他病人开药,她眯了会才睁眼。
易昱听伸出右手提了下输液管,她不敢动左手。现在右手背上有个青紫的包,一会要是再回血起了包还得再重新扎一针。
但现在她坐得腰酸背痛,只得小心抬起手,挺直后背,用另外一只手捶着后脊背。
沈忱看向她,“易老师,刚刚你应该也听到医生说的话了,你这水土不服要是克服不了,你就得走。”
区区水土不服而已,易昱听还不至于撑不下去,没准隔了几天就好了。
再者她若是走了,又回北市,岂不招了她亲爹的讽刺。
易昱听不以为然,“来都来了,我哪有走的道理。”
她偏着头看沈忱,因为生病的原因一张脸红通通的,声音沙哑却依然笑嘻嘻的说:“沈老师有所不知,土水不服我并不是第一次,过个两三天也就好了,没那么严重非要离开。”
“但愿如此。”
沈忱似笑非笑,他站起来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易老师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
包子还在易昱听口袋里放着,已经凉了。
刚刚喝了葡萄溶液舒服多了,胃已经没有那么难受。易昱听半仰着头,也不跟沈忱客气,“那就一个面包一瓶牛奶吧。”
吃得太简单,沈忱没有立刻回应,凝着易昱听看了会才说:“易老师来支教支扶,就吃这些能保持健康吗?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走路都要崴脚。”
“……”
易昱听完全有理由觉得沈忱这是在嘲笑她。
“沈老师也别太瞧不起人,”易昱听同样似笑非笑,“身体壮健的人也不见得不会自己绊自己,然后崴脚,又摔倒。”
在诅咒他?
沈忱认为易昱听是那个意思,但他没有证据,只道:“说的也是,完全没有那种可能。”
沈忱去了附近超市帮易昱听买面包,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吃口味,货架上总共五种口味,他就拿了五种口味。
结了账刚出超市门又折回去买了双拖鞋和质感较为柔软的毛巾,想了想还缺什么,从架子上拿了盒蚊香。
回到小诊所,易昱听已经拔了针,医生正在给她开药。
“沈老师回来了?”易昱听转过头。
她精神恢复不少,在这之前半死不活,如今神清气爽,似乎生病的人不是她,只是简单走了个小过场。
易昱听自己开了钱跟医生道过谢,听医生叮嘱几句才朝沈忱走去。
看见沈忱提着一袋面包,她也愣了一下。
可能是沈忱自己也要吃,易昱听没问。
但下一秒沈忱就把面包袋子递给她,“一共二十八,一会微信转账。”
“全部,我的?”
“嗯,都是你的。”
易昱听好笑,她随意拿出一个草莓味面包,袋子里还有四个,外加两瓶牛奶,看到一瓶草莓味牛奶也一起拿出来递给沈忱。
“沈老师,给,”易昱听说:“好东西是要一起分享的。”
沈忱盯着面包袋和牛奶瓶上的红色草莓标识,这种一看就很甜腻,不是沈忱喜欢吃的东西,但他还是伸手接过,不枉易昱听特意给他拿的这个味。
而易昱听也没打算占沈忱便宜,扫了二维码加上他的好友后就转了二十八块钱过去。
看着沈忱主页的头像框,是一个黑漆漆的蜂窝煤滚在草丛里,昵称……fashion?
好独特的微信昵称,那确实很fashion了。
来时坐三轮,回去还是坐三轮。
除了有点冷,有点颠簸外,易昱听感觉还好,不像去镇上的路上,时间若是延长一些,她都快要忍不住一口气全部吐车上了。
回到学校朱校长就过来看她,两人聊了会,易昱听得知小学提前一周开学了。
为了不耽误明天的小学开学,易昱听给自己身上的红疹抹了药膏,喝点清米粥歇了会又吃药,找朱校长要了份学生名单。
半夜了易昱听这里的灯还没关,书桌上摆着几张纸,一张分三排她重新写了学生名字。
一个名字接着往下,跟着名字她还记得跟朱校长聊的内容。
杨虹是外婆带大的,父母几年才回一次家,她身边还有个三岁的小弟弟,是她舅舅家的孩子,只不过前几天给接到覃市去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外婆。
听朱校长这么说,易昱听顿了下,“那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耐磨,还有股不服输的劲,”朱校长笑着说:“七八岁的年纪肯吃苦,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她外婆去收粮食时摔进土里把腿给摔折了,是杨叔给送到镇上去接的骨。”
“那几天她一个小姑娘来来回回跑,带着弟弟来上课,放了学又去镇上看外婆,杨叔不放心,也劝说不了,后来是上面下来的韦老师一放学就陪她去,帮忙照看着。”
易昱听安静了会又问:“那陈忠县呢?”
“一个特别爱哭的小男孩,他的年纪就比较小了,读了两次一年级还是七岁。”
“留级?”
“哈哈哈,不是,因为他哭起来很吵,才六岁他父母想着用读书来压他,没想到还挺有用,在学校他不敢哭,出了学校就开始哇哇大哭了。”
易昱听跟朱校长聊了不少,对着名字大部分能知道他们的家庭背景。至于性格,那也只能她自己亲自接触了才知道。
简单洗好漱易昱听把蚊香点好,关了灯爬上床,翻个身嘴里念着学生名字,一来二去犯了困,闭眼睡着了。
早上易昱听醒得早,她一时间先给自己量了温度,三十六度九,身上的红疹也已经淡了。
看来她运气不错,以前水土不服最少也得两天才会恢复。
易昱听将窗户打开,让半缕阳光照进来,顺便给携着潮味的房间通风。
楼下已经陆续有学生进来,朱校长和其他两位老师在下面招呼。
隔老远易昱听就看见沈忱站在校门口,不知跟学生说了什么,又蹲下去捏着小男孩的脸,摸摸他的头带着他一块进了学校。
沈忱这人挺有人情味,就是那张嘴不太适合说话,易昱听想到昨日他发的表情包,不禁笑了笑,转而笑容又消失。
收好她的转账后还莫名发了小熊抹眼泪,问他为什么发这个表情包,沈忱配着欣慰表情后,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第一次收到易老师的转账,欣慰得想哭。】
易昱听权当他说的是真话,等关了手机脑子里忽然有个新想法,沈忱哪是想哭,他是觉得她会占他便宜是吗?
想法占据大脑无法自拔,易昱听只是无声一笑,不了了之。
但她总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下去了,哪怕沈忱是真心实意的帮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