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没有车,也是靠两条腿走过来的,带着走?怎么带?
背吗?那就只有这种方法了。
沈忱又低头看易昱听的脚,看得她瘸着一只脚,还往后缩了缩,在易昱听犹豫着要不要算了,沈忱伸手拿过她肩上的黑包,“我帮你带个包吧。”
“……”
“谢…谢谢,”道谢是真心的,虽然没有得到易昱听想要的结果——背着她走到坎贝村,但好歹人家也是帮忙了。
黑包上也溅到了泥,沈忱帮她搓掉,扣着两边的肩带,两只手穿过去往胸前挂。
看着他的动作,易昱听再次尝试左脚落地,一脚下去,她眉头紧蹙着,一秒不到立马转换右脚,不知道这里离坎贝村还有多远,她要是走过去,得走到什么时候?
“上来吧,”沈忱忽然背对着易昱听半蹲下去。
易昱听愣了下,“什么?”
沈忱瞟了她一眼,用着随意的语气说:“背你过去,你是打算用你这只半废的脚拐着走到坎贝村吗?那时候天多半黑了,我眼神不好,要是哪里有坑没注意也摔了,倒霉的就不只你了,可别害了我。”
“……”
“快点,”沈忱像是没什么耐心般催促她,“别磨蹭,雨开始下大了。”
易昱听也不客气了,立马趴上去。
沈忱不说话,易昱听又觉尴尬,扯着话题,“对了,我叫易昱听,你叫什么名字?”
沈忱皱眉,为什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抑郁……听?谁给你取了这么忧郁的名?”
“不是抑郁……”
易昱听说:“是容易的易,易是姓氏,景昱的昱。”
“……哦。”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坎贝村的人吗?你在这多久了?你可以给我讲讲坎贝村吗?你知道坎贝村还有其他来这里支教支扶的老师或者工作人员吗?”
易昱听的问题太多太密,沈忱抓住重点,“你是来这里支教的女老师?”
“嗯。”
沈忱眨眼,雨珠从睫毛上滑下去,他依旧“哦,”了一声。
“你还没告诉我呢,”易昱听稍微松开些他的脖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帮了我,交个朋友吧。”
“傻吗?什么朋友都敢交,你就不怕我是人贩子,转身就把你卖了。”
沈忱带着调侃的语气,易昱听被他的话逗笑,“人贩子没你这么帅,你肯定不是。”
被夸了,沈忱反倒说,“怎么,长得帅就不配做人贩子?”
“……”
他……这脑回路可以。
易昱听皮笑肉不笑,“那倒也不是,你要是想做的话也可以,只不过这张脸要是被110拉走了怪可惜的。”
沈忱:“可以,现在把你卖了也可以挣一笔钱。”
“你真幽默,”说完,易昱听冷不丁补了句,“也很善良。”
“你想多了,我纯属不想看见明天村里有人出来看见路上躺着个人。”
“……”
“那……也是另外一种善人。”
易昱听尽可能说好话,态度好得不能再好。她独自一人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这个时候还得仰仗这位不知名路人。
若是一时嘴快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把她扔半路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沈忱没再说话,扣着易昱听的双腿,往背上抖了下,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芦苇荡越茂盛,大片被风吹着往后倾,哪怕下了雨,也挡不住一群鸟从芦苇中被惊起。
往左拐了弯,再往前就能看见木房子,雨淅淅沥沥的转大,易昱听仰头,一滴雨落入她的眼睛。
凉凉的,一闭眼,眼睫上的雨珠也顺势滴下去,落在沈忱的后颈上。
感受到那滴水,虽然没有温度,但沈忱迟疑了下,“……哭了?”
易昱听茫然,“嗯?哭?我吗?”
以为是易昱听被脚疼哭了,沈忱面无表情,却加快脚步,“忍一下,快到了。”
知道被误解了,易昱听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保持着沉默,伸手将滑到他胳膊上的肩带给他重新拉回去。
她易昱听也是个好人,于是双手抬在他头顶,为他无效遮雨。
跨过小坎走上去,一块棕色石碑立在左侧边。旁边几棵竹子长得葱郁,细如针尖的叶片往下垂,挡住了石碑上那三个字,“坎贝村”。
沈忱背着易昱听进了村子,脚底沾了泥,往前走,一洼水坑与泥混在一起,稍有不注意便会混淆两者踩进去。
沈忱在这呆了两个月,对这条路很熟悉,但一脚踩进浑浊水坑是毫无防备的。
袜子被浸湿,沈忱只是低头瞅了眼,眉头微皱,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那个……”趴在他背上的易昱听迟疑片刻,小声开口,“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
真心话,别人帮了她,哪有不道谢的理。
以为这人会说不用谢,或者说说其他的,但易昱听下一秒便听见过于冷淡的话,“别说话。”
易昱听沉默几秒,“……好。”
嘴好欠,也冷漠。
此等情况,易昱听表示可理解。
易昱听乖乖闭嘴,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两人衣服都湿了大半。
走过泥路终于到了还算平坦的路面,老远易昱听就看见村委会里有人撑着伞跑了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叔叔,黑发里掺了不少白发,着急的赶过来,大喘着气,“沈老师诶你这是上哪去了,淋了一身雨,快走,先进屋去,不要感冒了……诶,这位是?”
副村长把伞撑在两人头顶,笑着打量易昱听,他还没说话,沈忱先开口,“上面来的支教老师。”
“呀,”副村长一拍大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责道:“瞧我这记性,我都搞忘了老严跟我说今天会过来一个易老师,是易老师对吧?”副村长歪头问易昱听。
易昱听礼貌回笑,“您好,我是自愿申请过来支教支扶的”
沈忱替她补了句,“走路过来的,路上崴脚了。”
“哎呦,那可不行,崴脚了不是小事。”
副村长担忧低头看易昱听的脚,泛着青紫,肿成一圈,说话更急,“都肿成这样了!沈老师,先把小易老师背到我家去,我那有药,先敷一下,这么熬着会更严重。”
村委会的左边就是副村长的家,绕过小弯进屋,副村长拉开门口的蓝色门帘布。
沈忱个子高,稍微弯了下腰,但易昱听没注意,险些撞到门顶上。
“小心小心,”副村长跟上去,把床上的小毯子往里推,拍拍床沿,“先坐这,我去拿药。”
副村长走开,沈忱半蹲准备直接放下易昱听,让她往床上坐,肩膀却被拍了下。
易昱听着急拉住他,“别,把我放在地上就好,我身上都湿了,又脏,会弄脏床的。”
沈忱停了下,往左边挪了几步,将她放在地上。胸前的包被他随意放在地上,又走到土砌炉火旁搬来一张棕红色木椅,按着易昱听的肩膀,不容反抗的,“坐下。”
“……?”
易昱听一屁股坐下去,沈忱本来就比她高了一个头加半截脖子,现在站在她面前,看他都得仰着头看。
仔细打量他,这人似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的,冷冷的。藏蓝色的棉质七分袖衬衫穿在他身上,倒是挺像个严厉的老师。
那种凶巴巴,学生犯了错就会惩罚,无论是谁,都公平公正对待。
沈忱往后退了小半步,忽然半跪下去,伸手卷起易昱听的裤角,反复卷了四层,露出她的小腿。
易昱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小腿忽然被人冰凉的手掌扣住,吓得她一激灵。
身子往后偏,重心不稳眼见要摔下去,但沈忱眼疾手快拉住她扑腾两下的手,将她拽回来,“傻吗?坐在椅子上也能摔。”
“……”
没事,他算是恩人,易昱听劝自己。
“找到了找到了。”副村长从后面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圆形的铁皮灰盒子,侧边泛了黄的说明顶上写着‘跌打膏’三个字。
“杨叔,我来吧,”沈忱朝副村长伸手,铁皮盒子落在他掌心。
易昱听的腿被他稍稍抬起来一些,肿起来的地方也沾了泥,副村长找来一块湿毛巾,“用毛巾先擦擦。”
沈忱很自然的接过,帮易昱听把脚踝一圈擦干净。副村长前后忙活找东西,进了隔壁房间翻找,听着动静,似乎用了一个大的塑料袋把东西装了起来。
略显粗糙的毛巾碰到肿起来的地方,易昱听不受控制的抖了下,眉头紧蹙着。
沈忱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些,放下毛巾,他摸着易昱听的脚踝,似乎脱臼了。
沈忱忽然问:“小易老师打算来支教支扶多长时间?”
“我啊,我申请的是两、啊——!”易昱听痛呼,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蹲在他面前的人握着她的脚踝扭了一下,骨头的声音都是清脆的。
对上易昱听发蒙的眼睛,沈忱破天荒耐心解释,“脱臼了,给你正回来,你要是知道我要干什么应该会害怕吧,所以转移你的注意力是最好的方法。”
易昱听扯了扯嘴角,“……谢谢。”
“不用,疼的反正不是我。”
“……”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