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台的星辉，流淌了不知几个日夜。
江澈周身气息愈发圆融，真意境后期的境界彻底稳固，《皓天琉璃典》第一重也已初步掌握，那层琉璃光晕虽薄，却已能随心念而动，守护己身。他大部分心神依旧沉浸在《云龙涅盘功》的玄妙之中，云龙之气与混沌、涅盘交融，孕育着难以言喻的潜能。
苏芸始终安静地守在一旁，如同星辉下的一株空谷幽兰，温柔而坚韧。只是她眉宇间那抹因道伤而生的淡淡疲惫，如同水墨画上洗不去的浅痕，让偶尔从深层次修炼中醒来的江澈，心头总会微微一紧。
凰九天坐在稍远处。
她不再修炼，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星辉勾勒出江澈专注的侧脸轮廓，看着他偶尔醒来时，第一个投向苏芸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柔和的视线，看着苏芸回应他时，那眼底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光。
那些在古路中的生死与共，那炽热空间里不受控制的荒唐，那祭坛前血脉相连的传承，那石桥上并肩而战的信任……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她心间流转。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身负混沌、眼神坚毅、总能在绝境中开辟生路的男子，已经在她高傲的凤凰心房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是依赖吗？不全是。
是感恩吗？不止如此。
那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汹涌的情感，混杂着敬佩、信任，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想要靠近的渴望。
她曾立下血誓奉其为主，却被他以“朋友”之名轻轻托起，给予了平等的尊重。这份尊重，让她感动，却也让她心底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变得更加无处安放。
她凰九天，流淌着世间最高贵的凤凰血脉之一，继承了远古冰凰的传承，何曾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揣度一个人的心思？又何曾需要，在另一个女子的光芒下，隐藏自己的心意？
一丝苦涩，如同最凛冽的冰泉，悄无声息地漫过心田。
她看得出，江澈的心，很小。小到只能清晰地装下两个人——一个需要他拼尽一切去救治的苏芸，一个需要他跨越千山万水去寻找的妹妹。他的所有努力，所有拼搏，似乎都围绕着这两个核心。那广阔的混沌，那霸道的源火，仿佛都只是为了守护这方寸之地的工具。
那里，没有留给第三个人的位置。
至少，现在没有。
继续留在这里，每日看着他对苏芸的温柔，感受着自己心中那无法言说、也不该言说的波澜，对她而言，是一种缓慢的凌迟。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陷入这种无望的纠缠。
是时候离开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压制。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优雅，带着凤凰与生俱来的高贵。她没有惊动尚在修炼中的江澈，也没有去打扰静坐的苏芸，只是目光最后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看了江澈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她转身，赤蓝相间的裙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走下了陨星台，走出了这片核心区域。
她没有回头。
离开试炼场的路，很顺畅。没有人阻拦一位刚刚从古路归来的天骄。
当她踏出试炼场那巨大的门户，重新呼吸到外界熟悉的、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的空气时，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凤目，望向广袤无垠的天空与远方的山峦轮廓。
前路茫茫，该去往何方？她不知道。或许，该回南溟炎洲看看？还是去其他从未踏足的地域游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左胸心口处。隔着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枚硬物的轮廓与温润的触感。
那是江澈给她的白玉传讯符。
她将它从怀中取出，摊在掌心。白玉温润，其上属于江澈的混沌气息与涅盘之火意隐隐流转，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凝视了许久，最终没有将其收起，而是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纤细坚韧、闪烁着赤金与冰蓝光泽的凤凰翎羽，小心地将这枚玉符穿过翎羽根部的细孔，然后，将其郑重地、轻轻地，贴肉悬挂在了自己心口最近的位置。
玉符触及肌肤的瞬间，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随即又被她的体温焐热，紧贴着心跳。
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她收起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重新变得清冷而高贵，如同真正的冰凰临世。她最后看了一眼试炼场的方向，身形化作一道赤蓝交融的流光，掠向天际，消失在南方的云层之中。
陨星台上，江澈似有所感，从深沉的修炼中蓦然惊醒，下意识地望向凰九天之前所在的位置。
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只有流转的星辉，依旧无声。
他微微一怔，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捕捉到的怅然。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身旁苏芸温柔而带着询问的眸子上。
他将那丝莫名的情绪压下，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没什么。”
他轻声说道，重新闭上了双眼。
只是无人知晓，在他混沌星璇的深处，一缕极细微的、属于冰凰的极寒气息，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被浩瀚的混沌重新淹没。
凤已离巢，徒留心羽间一枚温润的玉符，与一段无疾而终的悄然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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