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婉,夫妻一场,你至于吗?”陈睿伸出手,要替我盖好被子。
“至于,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我懒得理他,用力,撇开他的手。
我只想让他快走。
看我脸上冷漠的表情,陈睿依旧不走,他低下声音说道。
“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你别这么不领情。”
“你又没工作,家里也没人,除了我谁还能照顾你。”
“陈睿,我和你已经离婚了。没关系了。你在我身边缠着,是犯贱没完,”
“你给我滚!”我咬着牙,不想再看见他,伸手把那盒饭推到了地上。
陈睿脸色一变,抬手拽住了我,我挣扎着跌坐在了地上。
“啪!”
我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给我滚!”
“许阮枝不是能给你长脸吗!你跟她混去啊!”
我声音带着哭腔,心里的愤怒和委屈都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和陈睿分手了他还要来缠着我?!
陈睿的眼睛发红,他站着,先是嗤笑了一声。
之后又蹲在了我的身前,红红的眼睛看着我,嘴里说道。
“是,她是比你好。”
“我带阮枝出去,她次次能给我长面子。”
“阮枝是律师,我岳父岳母是大学老师,”
“你一个没爹没妈养,冬天连棉服都得捡别人衣服穿的人,”
“怎么比得过她。”
陈睿说完,起身走了,不再看我一眼。
我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突然感觉到全身好疼,心好疼。
他说的话像是刀割一样,把我撕成了一片又一片。
11
陈睿和我永远都知道说什么话,可以真正伤到对方的心。
他说我没爹没妈疼,但也说过以后他就是我的家人,要对我好一辈子。
我刚工作实习的时候,手里攒了点钱,但却被我爸妈知道了我的住址,追上来找我要钱,说我的钱都给我弟弟准备彩礼。他们冲到我租的房子里,又打又砸,是我给陈睿打电话,把他们给赶跑了。
他们骂陈睿是我找来的野男人,还打青了陈睿的脸。
我心疼地掉眼泪,给他上药,他却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可不是什么野男人,是正牌女婿呢。”
我一直掉眼泪,陈睿以为我还在因为我爸妈伤心,抱住我哄我。
“不哭不哭,以后我疼你,我就是你的最亲的亲人。”
12
哄完我以后,陈睿又匆匆走了。
我再给他打电话,他却状态不对。
只说家里有点急事要忙,但没说什么事儿,赶回老家了。
那段时间他一直很忙,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见过面。
偶然一次和他打视频电话,才发现他坐在一家饭馆里,他瘦了很多,胡子也没刮过。
和我聊了一会儿,陈睿的几个朋友突然出现了,抢走了陈睿的手机。
“陈睿,你找我们借钱,就这个态度啊?到饭店都点不起菜了吧?”
“陈家终于倒了,哥儿几个终于不用跟你装了。”
“你也有今天,不是陈家有钱,谁能忍你,你那性格……”
手机被扔到了地上,视频里传来打架的声音。
等我匆忙地赶回老家,找到陈睿,是在医院里。
陈睿躺在病床上,打着绷带正吊着吊瓶输液。
陈睿他妈妈站在陈睿身边,正求着医生能不能少给点钱,他家钱全用来还债了,剩下的钱还被陈睿他爸提前拿走跑了。
陈睿妈妈一边骂陈睿的那几个朋友真不是东西,故意把陈睿拖到巷子里打,没有证据又抓不到人。
一边要下跪求医生。
“大夫啊,我真求求你了!我给你下跪了!”
“我儿子是被人打成这样的!他们都跑了!”
陈睿看到我来了,眼神先是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下去,他别过头去,不想让我看到他此刻的狼狈。陈睿妈妈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拉着我的手就开始哭诉,说陈睿怎么怎么不容易,家里现在怎么怎么难。
“阿姨,这是我攒的钱,你先拿去用吧。”
我实习工资和大学攒的钱都转给了陈睿妈妈。卡里只留了一点回去坐车的钱。
回去工作后,正是S市最热的时候。
我顺利转正,那几个月,我习惯了工资发下来后,先给陈睿妈妈转过去一半,陈睿妈妈在手机里对我千恩万谢,说陈睿真会挑人,以后一定让陈睿娶我。
但我只关心陈睿能不能快点好起来,担心他的身体。
我换了个房子和人合租,那房子很便宜,但是没有空调。
因为太热,我的后背长了痱子。但想到在医院的陈睿,我就都能忍了。
省下来的钱,我让陈睿妈妈多买点骨头,给陈睿炖汤喝。
这样骨头就能快点长好了。
13
夏天里,我身上的痱子长了又消,消了又长,晚上也常常痒得睡不着觉。
但看到陈睿发来他能下地走路的视频,又都觉得没什么了。
到了冬天,陈睿恢复好了,高高兴兴地来找我。
我们两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晚上,我让他找个酒店住。
他问我为什么不去我住的地方?
我支支吾吾,说我和人合租,他睡不下。
到了酒店,我说和他分床睡。
陈睿没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我带着他玩了一天,打了他最喜欢的台球,去看了电话里我们约定好一起去看的电影。
但陈睿却不开心,没笑过。
晚上回到酒店,他坐在椅子上放下手机。
“曾婉,你是不是和别人谈上了?”
我那时每天因为工作忙的脚不沾地,怎么会和其他人谈?
“你到底和谁合租呢?又和我分开睡?”
“曾婉,你骗人有个度吧?”
“你这么假惺惺地陪我,有意思吗?”
陈睿的语气冷,脸色更冷。
我脱下了外套,告诉了陈睿真相。
因为长痱子,我后背留下了疤痕。
出租屋和其他女生合租,没有空调很冷,不能带他去。
14
陈睿回去后,变得很忙。
他说他找了一份工作,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那年年底,窗外烟火绽放。
快过年了,我很想他,想给他打电话。
他却发消息说太忙了,晚上下班了再打。
但晚上一两点了迟迟也没有给我打。
我有些担心,给陈睿的妈妈打电话。
她一开口就是在骂陈睿的那几个朋友。
“真是作孽啊!让我儿子给他们的店里洗碗!”
“他们知道小睿好面子,就是故意的啊!可怜我儿子啊!”
我听的心跳失了一拍,急忙给陈睿发消息。
我说我很想他,打了个好几个电话。
陈睿终于接了。
他坐在一个大大的塑料盆后面,盆里全是没洗沾着饭菜油污的碗。
坐在板凳上,看到我的脸后嘴角一动,眼睛弯起笑了。
“真这么想我?”
看着他,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在家里我从小就不能哭,我也不太会说话。
我想和陈睿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声音哽咽着说不出来。
“老婆,没事。”
“他们几个傻逼开三倍价钱雇我呢,我也就刷刷碗,我还经常偷懒不干呢。”
“别哭了老婆。”
“面子有什么重要的,我老婆下个月有空调吹才是最重要的。”
陈睿笑了笑,伸出手碰了碰屏幕里我的额头。
却始终没脱下手上的橡胶手套。
15
在医院休息了一阵后,小春又给我介绍了几个调养身体的医生,我吃了一阵后,身体好了许多。
店里的店长十分赏识我的手艺,认为我人勤快又肯干。让我单独领队,带着小春和几个妹妹去给一个挑剔的客户去拍外景婚纱。
三套照片拍下来,客户对我化妆和拍摄的手艺赞不绝口,高兴地说要多介绍几个客户来我们店里拍婚纱照。
晚上下班,我坐在电脑前精修客户的图片,望着里面一对对新人的笑脸,偷偷落下了眼泪。
眼泪很快被我擦去,我接着认真修着图片。
店长走过来,酒红的指甲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我擦眼泪。
她知道我和陈睿的事情,也安慰过我。
“我姐家在韩国,来年我想着合伙在韩国开一家分店。
我想着让小婉你去那儿当分店长,小婉你愿意去吗。”
她留下了给我考虑的时间,两周后给她答复。
是离开朋友们远去遥远的韩国,还是留在我从小长大熟悉的家乡。
我心中有些纠结,犹豫了一阵。
最终,给店长回了一条消息。
16
公寓前,我拎着菜,却看到许阮枝站在我的门前。
我皱起了眉,准备叫物业赶走这个偷溜进来的人。
但许阮枝看见了我,却立马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和陈睿乱聊,插足你俩的感情。”
“但我是真的爱陈睿才和他结婚的,姐姐,你就放过我和陈睿吧。”
“你别再缠着陈睿不放了。”
我听得有些生气。
“许阮枝,我和陈睿已经离婚了,我从来没去找过陈睿。”
“反而是你插足别人的婚姻,你如果再敢来骚扰我,我一定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你是律师,应该比我更清楚法律对于这种行为的处罚。”我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但许阮枝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强硬,她愣了一下,随即又开始哭诉起来,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陈睿居然在婚前要她签订财产协议,婚后又是完全不理她。就连婚前和和气气的婆婆,也成天欺负她。
“姐姐,陈睿一定去找你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会一晚上一晚上的喝酒不回来呢。”
“第一,别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第二,我帮了陈家那么多,陈睿都能和我离婚,你又以为他能对你多好?”我懒得再听她这些虚伪的言辞,直接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许阮枝见状,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陈睿,陈家,这些都会离我而去。
我看着手机里店长发来的新店图片,那是一家崭新而明亮的婚纱照相馆。
我精心提升我的化妆手艺,一直期望能举办一场盛大幸福的婚礼。
期望亲手为自己上妆,嫁给最爱的人。
但我现在才明白,能给我幸福人生的,永远是我自己。
我握着手机,看着店长夸耀我是店里门面担当的信息,
泪流满面。
17
临走前,店里热热闹闹地为我办了一场送别会。
吃完喝完,已是晚上十一点。
天空中下起了雨,丝丝线线,像是一个个白色的小烟花。
听说韩国冬天不会下雨,而是下雪。
我开始想那里的雪天会是这样的,我期待了一次又一次的雪,终于要降临了。
心情很好,我按了电梯往家走。
走了两步,我发现有一个人正坐在我家门前。
穿着单衣的陈睿靠在我家门上,脸上发红,醉醺醺地抱着一条围巾。
那时我们刚结婚时,我为他织的。
我没等到走近,他就一把抱住了我的腿,鼻音浓重。
“老婆……”
“老婆我好想你……”
面对这种醉汉,我不想和他纠缠。
“我不是你老婆,松手!我要报警了。”
我找着物业的电话,打算让陈睿走。
“你瞎说……你就是我老婆,”
“我老婆才喷这个香水……”
陈睿不肯撒手,醉醺醺地手箍得死紧,身上烫的惊人。
“我不是你老婆,你快回家去。”
“陈睿,你清醒点。”
物业说马上过来,我松了一口气。
看我不理他,陈睿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东西。
最后掏出个小本子来和几张皱皱巴巴的纸来。
“老婆…婆…我离、婚了老婆……”
陈睿的手腕发抖,要把那几张纸递给我看。
他说话开始大舌头,脸上发红,碰到我的手指却冰凉。
我怕物业把他拖出去,他在外面发烧烧死,快出国了,能少点事少点事。
我进门找了个外套随便披在他身上,又给陈睿他妈打电话让她把陈睿接回去。
物业的人过来了,要把陈睿拖到一楼大厅去。
但他却死活扒着门不走。
“曾女士,我们把他带下去了。”
“好,谢谢你们,下回可得看住了,不能让非住户进来。”
我说道。
陈睿被两个男人扛着,最后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挣扎开了。
他爬到我面前,又抱住了我的小腿。
他哭了,眼泪沾湿了我的衣裙。
“老婆……只有你关心才关心我……你是我老婆对不对?才给我披衣服……”
“我们不离婚,不离婚……”
陈睿咳嗽了一声,烧的额头烫到了我的手背,他眼泪流的更多了。
“你说要给我炖骨头汤,我坐车…坐车看你,我两结婚……”
“我两要结婚的……”
18
最终,
3月份春天的时候,我和店长飞到了韩国。
跟着来的还有小春。
我们打扫橱柜,挂上相片,整理着店里云朵一样的婚纱。件件洁白,美好梦幻。
偶尔,我会在对面店里,或者街道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他往往只是远远地看着玻璃橱窗里位于中央的婚纱,便又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件婚纱是我主动捐给店里摆放的,婚纱层层,绣满了蕾丝和珍珠,可以满足一切对婚纱的向往。
那是许阮枝没有借走,我也没有穿过的婚纱。
现在它被摆放在店里,被来来往往的顾客观看,承载着我对新店的期望。
每当一对新人在我的镜头下绽放出幸福的笑容,真诚地向我道谢时,我心里也被温暖填满一分。
我望着客人送来表示感谢的金黄迎春花。
我知道,属于我的新生活,正在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