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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温蒂与彼得潘

作者:乔班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雪村京子和木手永四郎是在国小三年级认识的。那时候京子的父母刚刚离婚。


    雪村绘与高桥美月曾今十分相爱。


    雪村绘,曾经是冲绳当地显赫家族的大少爷,出众的样貌和显赫的家世让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也塑就了他那副想要与全世界作对的反骨,他与当时的家庭钢琴教师高桥美月相恋。并在雪村家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下了大女儿雪村心爱。


    又因为雪村家不认这对母女而与家族断绝关系。两人私奔后几年后又生下了雪村京子。


    可是他那一身脆弱的反骨,在平静无波的琐碎生活和他那浪漫的艺术家人格的不断冲突中,慢慢消磨殆尽。长期找不到合适工作的郁郁不得志让他变得喜怒无常。


    母亲高桥美月负担了家庭大部分的家务与生计,还要照顾情绪不稳定的丈夫。长久地陷入焦躁抑郁的情绪之中。


    京子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父亲的喜怒无常和母亲眉间怎么也消散不了疲惫,都让人感到不安。


    于是,她不自觉成了家中的开心果,会用稚嫩的声音讲学校里听来的笑话,会在父母沉默对视时,突然提出一个天真的问题,试图驱散那令人不安的安静。


    然而,父亲最终还是出轨了出轨昔日订婚对象,雪村绘也与昔日家族和解,做回了他的少爷。


    仿佛是那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带来了终结的同时,也带来了重生。


    母亲高桥美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只能感受到一阵轻松,她十分爽快的与雪村绘离了婚。并且同意了雪村家的只能能带走一个孩子的要求。


    母亲选择带走了感情更深厚、也更加依赖母亲的姐姐心爱。


    那年,京子刚上三年级。她成为了被留下的那一个。


    小小的京子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离开,但是她并不觉得那是母亲的抛弃,而是父亲的强迫。所以她尝试逃出雪村家,又一次次的因为年纪太小跑不远而被父亲抓回家。


    有一次甚至真的让她差点找到了母亲和姐姐所在的新城市,但是因为手里没钱饥寒交迫的她只能用公共电话打给父亲接她回家。


    雪村绘已经对和这个孩子玩猫和老鼠的游戏感到厌烦了,最终都化作了简单粗暴的惩罚——关禁闭。她房间的窗户被从外面加装了锁扣,她在上学后活动的范围,大多时候被限定在了那间能看到一小片天空的卧室。


    京子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和摇曳的棕榈树叶,觉得自己像极了童话里被恶龙囚禁在高塔的公主。她开始不爱说话,把书架上的童话书是她唯一的伙伴。


    啪——啪——


    夏日,没有树荫的地面升腾着模糊的热气,站在墙边一个人对墙练习网球的黑皮少年仿佛感知不到似得,只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挥拍——击球——挥拍——击球。


    三年级的木手永四郎同学最近有点烦躁。冲绳本就不多的街头网球场维护得并不算好,他们这些热爱网球的少年总是需要为场地费神。


    走神间,一个不慎失手的强力击球,网球如脱缰野马般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砸中了街角那栋据说“很不好惹”的雪村家宅邸的一扇窗户。


    “咔啦——”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让木手陷入犹疑,


    关于雪村家的传言在社区里悄悄流传,这家的男人雪村绘是个冷漠到没有礼貌的男人,还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进入。被缠上了一定很麻烦,消灭罪证!这是他第一个念头,毕竟那颗网球上还有他画的海盗图案,被发现可就暴露了。


    他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便凭借身材的灵活,悄悄潜入了雪村家的庭院,目标是那颗肇事的网球。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破掉的窗户下方,正准备弯腰寻找网球,忽然感觉一道视线牢牢锁住了他。他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窗户后面,是一个小女孩。年纪很小,大概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的眼神... ....很可怕。没有害怕,反而充满了某种要仿佛能刺伤他的光,


    木手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女孩却先开口了,声音很清透,带一着点不确定的梦幻:“你要来带我走吗”


    “……”木手永四郎,未来比嘉中学网球部的部长,以冷静和策略著称的少年网球刺客少年也微微愣住


    “你是彼得潘吗?要来带我一起去无忧岛的对吗?”她摇了摇手上的童话书,接着向他伸出手——


    木手看了着这个房间被锁扣扣住的门,再看看眼前这个小女孩,一个荒谬又合理的想法浮了上来,这算什么?囚禁小孩?


    捡回网球和几块大玻璃碎片后,木手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找来一块石头,对着那扇已经破掉的窗户剩余部分,用力砸去。


    “哗啦——”更多的玻璃碎裂落下。


    “喂”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靠,尽管行为完全相反,“我带你出去。”


    他利落地清理掉窗框上残留的玻璃碴,伸手进去打开了那个可笑的锁扣,然后朝里面的女孩伸出手。女孩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小小的、微凉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那天下午,木手永四郎人生第一次“绑架”了一个小女孩。他把她带到了自己种的附近那片小小的苦瓜地里。翠绿的、疙疙瘩瘩的苦瓜藤蔓成了暂时的藏身之所。他看着女孩好奇地触摸着苦瓜粗糙的表皮,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


    还没等他想明白,麻烦自己就降临了。大人们循着踪迹找来了。最后,木手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罪名是“破坏他人财产”和“诱拐儿童”。最终的判决是:要吃一个星期家里苦瓜地的苦瓜。


    对木手而言,这简直是酷刑。


    —— ——


    第二天放学后,木手抱着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球拍走向网球场。然后,他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邻居家的雪村京子。昨天回去后,雪村绘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反而解开了京子的禁闭。


    她穿着干净的小学校服,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看到他过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地向他招手


    木手皱了皱眉,没理她,自顾自地伙伴们进行着战术讨论。但他的余光总能瞥到她。她就那么一直坐着,专注地看着球场,或者说,专注地看着他?直到练习结束。


    网球场距离雪村家的街道隔着好几个社区。回家的路有很长一段是重合的。京子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木手加快脚步,她也加快;木手放慢,她也放慢。


    真是麻烦啊,童话故事的应该在骑士救出公主后就结束,而不是因为误解了别人家而被父亲罚。


    “喂,雪村”他停下脚步,京子也瞬间抬头看着他“不要再跟着我了,等下你要是遇到危险,我肯定还会被罚的,你,知道苦瓜有多难吃吗?”


    京子眨了眨眼睛,没有被吓哭或退缩,反而用一种认真探讨的语气说道:“可是,昨天,是你说,要带我走的,彼得潘。”


    “……我不是彼得潘!”木手觉得额头青筋在跳,“我叫木手”


    “好的,永四郎。”她从善如流。彼得潘在日本叫木手永四郎也很合理吧。


    “也不准直接叫我的名字!”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对直接称呼自己名字的同龄女孩格外敏感。


    “哦……”京子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然后又抬起头,眼神清澈,“那……齐天烈”


    木手彻底放弃沟通。他决定采取行动。


    第三天,同样的情况。第四天,依旧如此。木手受够了这个因为一个意外而黏上他的小麻烦精。在一个傍晚,他趁着京子低头系鞋带的功夫,迅速闪进一条小巷,然后抄近路飞奔回家。他松了口气,觉得终于摆脱了。


    然而,随着天色渐暗,木手在做作业的间隙,下意识地瞥向雪村家宅邸的方向——从他家窗户,能看到京子房间的那扇窗,房间依旧一片漆黑。


    木手抓了抓他平常精心养护的头发。犹豫片刻“啧,麻烦!”他嘟囔一声,扔下笔,冲出了家门。


    他先跑回网球场,空无一人。又沿着一起走的那条路仔细寻找,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把街道镀上了一层黄金,木手越发急躁。


    路过那片熟悉的苦瓜地时,木手似有所感的远远看了一眼。雪村京子正趴在苦瓜地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快步走近,喘着气,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责备:“喂!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


    京子抬起头,脸上没有害怕,也没有惊喜,只有一种安静的……委屈。


    她没有回应他,只是问道“木手君,你是真的很讨厌我吗?”


    木手沉默,半天吐出一句“也没有... ...你......”


    “木手君不要骗我哦,我会这的相信的。”她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木手也看着京子,确认道“没有骗你”


    京子听到后眼睛瞬间弯了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偷偷地把手里拿的东西塞进了口袋。


    “你手里拿的什么”木手好奇道“礼尚往来,你也不能骗我”


    京子踟躇了一下,道“给你写的绝交信。”木手无语凝噎


    “你腿还能走吗”刚刚她一站起来木手就发现了她腿上的伤。


    “那你要背我走吗?”京子看着他笑。


    “不要,你身上都是泥”


    “哦”她有些微微失望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微微蹲下:“上来。背你回去,快点。”


    京子看着少年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的笑容。她小心地收起那张“绝交信”,趴到了木手的背上。


    少年的脊背温暖而坚实。京子搂着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胛骨处,小声说:“永四郎,你身上有冲绳的味道。”


    “……那是汗味。还有,说了不准直接叫名字。”


    “哦。木手君”


    “……随便你吧。”


    那封未拿出的绝交信,是京子经过长久的踟躇之后才写出来的。系好鞋带起身后看见少年跑走的背影,京子只觉得心目中的那种甜蜜的感情凝结出的糖人淅沥沥地化掉了,粘的整个心脏都是冷掉了的滚烫的糖浆


    “又一次,被抛下了呢。”京子装作已经习惯了的成熟样子拍了拍手。有一种对自己,对自己周围所有人的不知名的恼怒传遍了满身又无从发泄。


    驱使着她跑到最初的那片苦瓜地写下这样一封绝交信。


    她在上面反复涂抹,把那些带有怨气的字字句句发泄在纸面上,不只是木手永四郎,还有雪村绘,高桥美月,雪村心爱,还有书架上的《彼得潘》都是不讲信用的人。


    信的开头这样写到:


    面对不讲信用的木手君,我不得不写这样一封信。


    很抱歉,这段时间打扰到你了


    木手君,虽然你还是走了,谢谢你对我说的带我走的话。我以为你是不讨厌我的。我原本想要成为和彼得潘一起去冒险的温蒂,原来你还是想要一个人的冒险吗,那既然如此,我要一个人长大,不再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 ...


    京子把身子靠子一颗粗壮的藤曼上,眺望着田野。今天晚上的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昏暗的夕阳把田野和小路黑乎乎的连成一片,在路灯昏暗的灯火所及范围内,可以略微看见一个奔跑的身影。


    ... ...


    京子叠起还未完成的绝交信。


    果然,还是想给自己再一次机会呢,真是没用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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