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休无止的劳作,与其说是为了济世,不如说是一种自虐式的求证——她要用尘世间最繁琐、最具体的事务,填满自己意识的每一寸缝隙,不给那个虚无的影子留下一丝盘踞之地。
然而,她失败了。
连续一个月,林墨夜夜失眠。并非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只要她合上眼,意识稍一沉沦,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苏烬宁就站在济世阁那片广袤的药田中央,月白色的衣袂在虚无的风中微微拂动。
她看着林墨,嘴唇翕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可林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无声的口型,像是一道无解的咒语,日复一日地折磨着林墨的神经。
她试遍了药王谷所有安神宁心的方子,从最温和的百合安魂汤,到最霸道的龙涎香,全都毫无用处。
她的身体可以被药物强行拖入沉睡,但她的梦境,却成了药物无法抵达的法外之地。
终于,在一个濒临崩溃的深夜,林墨打开了药王谷禁地的最后一格暗匣。
里面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由暖玉制成的瓶子,瓶身上刻着两个古篆——忘忧。
忘忧引。
药王谷传说中能斩断一切执念的禁药。
饮下它,轻则忘却一情,重则三魂离散。
林墨看着那瓶中清澈如水的液体,她要忘掉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不断重复的、令人心碎的梦。
她仰头,将“忘忧引”一饮而尽。
冰冷的药液滑入喉咙,瞬间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倒在榻上,几乎是立刻就坠入了深沉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清晰得可怕。
她又一次站在了药田边,而苏烬宁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
林墨没有再像往常一样驻足,而是鼓起勇气,一步步向她走去。
十步,五步,一步……
她走到了那人影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想看看这一次,她是否依然只是一团抓不住的空气。
指尖触及肩头的瞬间,异变陡生!
苏烬宁的身影没有像往常一样消散,而是倏然崩解,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成千上万只萤火!
每一粒光点之中,都清晰地映照出了一双眼睛,和那双眼睛里苏烬宁的模样——
有一粒光点里,她是医者眼中那个在病榻前冷静施针的少女;另一粒光点里,她是将军眼中那个在沙盘前运筹帷幄的统帅;还有一粒光点里,她甚至是街边乞儿眼中那个随手丢下一枚铜板的、面无表情的贵人……
万千光点,便是万千众生眼中的她。
那些光点盘旋了一瞬,便如受惊的鸟群,朝着四面八方疾飞而去,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林墨下意识地伸手去追,却什么也抓不住。
就在她失魂落魄之际,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嗓音,竟清晰地从她背后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是你的梦,是你做梦的方式。”
林墨身躯剧震,猛然惊醒!
她大口喘着气,冷汗湿透了背脊。
窗外,月光皎洁,那片令她心悸的药田,此刻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摆。
所有草药的叶片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那节奏……竟与她此刻狂乱的心跳,完全同步!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缓缓坐起身,走到窗边,吹熄了灯。
在重归的黑暗里,林墨第一次,主动闭上了眼睛。
从此,她不再惧怕长夜。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境戍边大营。
刚刚结束轮换、风尘仆仆归来的蓝护卫,正听着副将面带忧色地汇报着一件怪事。
“统领,兄弟们……最近都在做同一个梦。”
蓝护卫眉峰一凛,示意他继续。
“每到深夜,大家都会梦见……梦见那位大人身披玄甲,在我们营中巡视。更邪门的是,第二天醒来,所有人的铠甲都会变得异常合身,像是被重新量体调整过一样,连刀鞘里的保养油都变得格外润滑。”
起初,士兵们将此视为吉兆,士气大振。
但渐渐地,一种诡异的不安开始蔓延。
因为梦中的那个人,从不开口说话,甚至没有表情。
她只会在巡营的某一刻,停下脚步,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静静地望向某个方向。
而次日,那个方向,必有敌袭!
“就像今夜,”副将的声音都在发颤,“半个营的人都梦到她望向了正北。可斥候刚刚回报,北面风平浪静,连一只兔子都没有!”
蓝护卫沉默不语,提着刀,独自走出了帅帐。
子时,他亲自守在营地中央的了望台上。
果然,异象发生了。
他亲眼看见,营帐中,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在睡梦中,竟同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却又无比精准地,齐齐望向了正北方的夜空,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她来了……”
那诡异的场面,足以让最悍不畏死的勇士头皮发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蓝护卫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着虚空,狠狠劈下!
“铮——”
刀锋过处,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梦游”的士兵,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齐刷刷地倒回枕上,瞬间陷入了沉睡。
黎明时分,蓝护卫将副将收集来的、所有关于梦境的记录,付之一炬。
他对着整营将士,下达了一道冰冷的命令:“此为军心动摇之妖术。今后,任何人再敢提及梦境一字,以违令论处,斩!”
当晚,他独自坐在帅帐之中,擦拭着那把从未沾染过自己人鲜血的刀。
忽然,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帐顶袭来。
他缓缓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帅帐的内顶上,因温差凝结的霜花,竟在无声无息地蔓延、汇聚,最终拼凑出了一张他熟悉到不敢去想的、清冷的面孔!
蓝护卫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再挥刀。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与那张霜花凝成的脸对视了片刻,然后,吹灯,就寝。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帐顶的霜花早已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起身披甲,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松紧,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他知道。
昨夜,她真的没来。
旧宫,聋令亭。
阿阮正指导着新一代的使徒,进行“共感入梦”的古老仪式,旨在与那些逝去的、拥有“共感文”能力的先辈通灵。
仪式中,所有人的意识都被牵引着,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雾气深处,一座孤零零的空屋浮现。
屋子中央的桌上,静静地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却能瞬间读懂的字体写着:给记得我的人。
一名最年轻的使徒抑制不住好奇,在意识中伸出手,想要去拿那封信。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信封的刹那,整间屋子,毫无征兆地开始崩塌!
墙壁化作灰尘,地面沉入深渊,唯有那封信,依旧悬浮在半空。
最后时刻,信封自动开启。
飞出的不是信纸,而是成百上千只黑色的纸蝶。
每一只蝴蝶的翅膀上,都写着一个字。
它们漫天飞舞,组合成了一句冰冷的话:
“别来找我。”
“醒来!”阿阮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众人瞬间脱离梦境,个个脸色苍白。
一名弟子不解地问道:“师祖,为何要终止?我们……我们差一点就能……”
“从今往后,共感文,不入梦界。”阿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为什么?”
阿阮望向亭外那片广阔的天地,轻声道:“因为她把梦的钥匙,扔进了醒着的地方。”
与此同时,民间关于“饮宁心湖水可梦见苏妃娘娘”的传言愈演愈烈。
无数百姓跋涉千里,只为求得一瓢湖水,夜饮后果然入梦。
梦中,那位传说中的女子或端坐镜前梳发,或在湖心亭中抚琴,转身一笑,便能解人忧愁。
湖畔,渐渐成了新的圣地。
林墨得知此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派人取来一种名为“静心藻”的水草,大量投放于宁心湖中。
七日后,所有饮用湖水的百姓,梦境发生了改变。
他们依旧能看见那个人,但她总是背对而坐,无论如何呼唤,也绝不回头。
再过七日,梦中,人影消失,只剩下一面空荡荡的铜镜。
又过七日,连镜子也消失了,唯余一缕若有若无的、冷冽的香气。
最终,再也无人能梦到她。
但一个更奇妙的现象发生了。
许多人在梦中,虽然什么也没看见,醒来后却突然学会了治疗小病的方法,或是辨认草药的诀窍,甚至有人在一夜之间,拥有了识破谎言的敏锐直觉。
村中最有智慧的长老,望着那片恢复了平静的湖水,长叹一声:
“她不再给我们答案了。她给了我们,问问题的眼睛。”
乾元殿。
皇帝萧景珩,已重病昏迷三日。
太医束手无策,百官跪地哀泣,整个王朝都笼罩在绝望的阴云之下。
最后一夜,皇后率领后宫众人与皇子公主,跪守在寝殿之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回天乏术之际,殿内忽然传来内侍惊喜的尖叫。
众人冲入殿内,只见昏迷中的皇帝嘴唇微微翕动,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唤出了两个字:“……烬宁……”
所有人屏住呼吸,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他并没有醒来。
只是,一滴清泪,从他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坠入明黄色的枕畔。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滴泪,没有浸湿锦缎,反而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向上蒸腾,化作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气。
白气在空中盘旋片刻,竟隐隐勾勒出一个高挑而模糊的人形轮廓。
就在此时,窗外夜空中,十七颗帝王星宿,竟在同一时刻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星光穿透窗棂,精准地投射在那缕泪气所化的人形之上。
光芒与白气重合的刹那——
龙榻上的萧景珩,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大口呼吸着,眼神清明,气息竟在数息之间就恢复了平稳。
“陛下万岁!”殿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叩拜。
萧景珩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他独自一人,缓缓起身,推开窗,望着那片已恢复如常的星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你连我的梦,都不肯住下……是因为,你早就住进了我醒着的,每一次呼吸里。”
次日,大病初愈的皇帝,颁下了登基以来最令人费解的一道诏书:
“天下,休提‘显灵’之事。凡以朕,或以‘故人’之名立祠、造像、祈梦者,以大不敬论,斩。”
自那日起,乾元殿永夜不点长明灯。
唯有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准时穿过窗棂,温柔地洒在那张空置已久、与龙椅并列的凤座之上。
那一夜,林墨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次日晨光熹微,她推开药庐的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煎药。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却又仿佛有哪里不同。
一种难以言喻的、完美的秩序感,正从那座沉寂了一夜的铜炉上,悄然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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