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房外的脚步声极轻,如同狸猫踏过屋瓦,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停在门口便不再移动。
没有敲门,没有询问,只有一片死寂的窥伺感,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比明目张胆的袭击更让人心悸。
林晏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体内刚刚被汤药压制下去的毒素仿佛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而重新躁动起来。
他轻轻将苏辞的手放回干草铺上,动作缓慢而无声地站起身,如同一道融于阴影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门板后。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门缝,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集市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以及……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贪婪意味的呼吸声。
不是玄冥教那种阴冷纯粹的邪气,更像是……鬣狗嗅到血腥味时的蠢蠢欲动。
是这归墟集里见财起意的匪类?
还是那百草堂掌柜见他们身怀巨款又身受重伤,动了歪心思?
林晏眼神冰冷,指间已夹住了三根淬了麻痹毒素的银针。
他不能在此久留,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苏辞的异常状态。
就在他准备先发制人,破门而出的刹那——
“里面的朋友,”一个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耳语般,直接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响在他的耳畔,“不必紧张,老朽没有恶意。”
林晏心中猛地一凛!
这声音并非来自门外,而是直接传入他脑海!
这是一种极高明的传音入密之术,对方的精神修为远在他之上!
他握针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依旧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那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你身上的‘腐魂瘴’和‘断脉煞’纠缠已深,再拖上两个时辰,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还有你带着的那女娃,魂火将熄……百草堂那点玉髓芝粉,不过是杯水车薪。”
林晏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对方不仅看出了他身中何毒,甚至连苏辞魂魄重伤的情况也一语道破!
此人是谁?
目的何在?
“阁下有何指教?”林晏压低声音,对着门缝回应,语气不卑不亢。
“指教不敢当,”那苍老声音平淡无波,“只是不忍见两块良材美质,就此凋零在这污浊之地。若信得过老朽,可随我来。或许……你们想找的‘路’,老朽也能略知一二。”
栖凤墟!
林晏瞳孔骤缩。
对方连这个都知道!
是敌是友?
陷阱还是机缘?
他快速权衡着。
留在这里,毒素会不断侵蚀,苏辞的状况无法改善,而且行踪已经暴露,迟早会被更多不怀好意的人或玄冥教找到。
跟这神秘人走,无疑是踏入未知,风险极大,但对方展现出的眼力和手段,以及提及的“路”,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赌一把!
“如何信你?”林晏沉声问道。
“呵呵,”那声音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老朽若要对你们不利,方才在你们进这木板房时,便可动手,何须多此一举?况且,你们身上,有‘故人’的气息……虽然很淡,但瞒不过老朽。”
故人?
林晏心中一动,是指苏辞母亲那一脉的守正族气息?
还是指父亲林父可能与此人有过交集?
没有再犹豫的时间了。
林晏能感觉到,体内的阴寒剧痛正在重新变得清晰。
“好,我们跟你走。”林晏做出了决断。
“明智的选择。”苍老声音落下。
吱呀——
木板房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月光下,站着一个身形佝偻、披着陈旧灰色斗篷的老者。
他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须发皆白,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如同孩童,此刻正平静地看着林晏,目光在他左臂的伤口和背后的苏辞身上扫过,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跟我来,脚步放轻。”老者说完,转身便走,步履看似缓慢,却奇快无比,几个闪烁便已融入集市边缘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中。
林晏不敢怠慢,背起苏辞,强提一口真气,紧紧跟上。
老者显然对归墟集的地形了如指掌,专挑那些无人、阴暗的角落穿行,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守卫和潜在的耳目。
七拐八绕之后,老者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堆满废弃箩筐的墙角停下。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墙面上几个看似随意的凸起处按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墙面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后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漆黑幽深的阶梯,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和草药清苦味道的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进来吧。”老者率先走入。
林晏略一迟疑,还是迈步跟了进去。
在他踏入之后,身后的墙面又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阶梯不长,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室。室内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柔和
四壁是粗糙的石墙,却摆放着数个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竹简、帛书和线装古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房间中央有一张宽大的石台,上面散落着一些未完成的符箓和研磨到一半的药材。
角落里还有一个正冒着热气的小药炉,散发着淡淡的苦涩药香。
这里像是一个隐居者的书房兼炼药室。
老者脱下斗篷,露出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
他走到石台边,指了指旁边一张铺着兽皮的躺椅:“把女娃放下。”
林晏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苏辞安置在躺椅上。
老者走过来,没有把脉,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虚悬在苏辞眉心寸许之地,闭目感应了片刻,眉头微微蹙起:“魂伤入骨,本源亏空……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他又看向林晏,“你的毒,也快到心脉了。”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几个不同的瓷瓶,动作娴熟地调配起来,一边操作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小子,你胆子不小,身中奇毒,还带着一个魂飞魄散在即的人,就敢闯这龙蛇混杂的归墟集。若非感应到那微弱的‘净火’气息,老朽也未必会管这闲事。”
“净火?”林晏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老者将调好的、一种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绿色药膏递给林晏:“外敷,清腐肉,拔尸毒。”然后又递过一碗墨汁般浓黑、气味刺鼻的药汤,“内服,以毒攻毒,先化解你体内那根毒针的反噬之力。过程会有些痛苦,忍住了。”
林晏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看着老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前辈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们?您说的‘路’,又在哪里?”
老者抬起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看着林晏,缓缓道:“老朽无名无姓,在此守墟而已。帮你们,一是念在故人香火之情,二是不愿见玄冥教的阴谋得逞。至于路……”
他走到一个书架前,抽出一卷颜色古旧、边缘破损的兽皮地图,在石台上摊开。地图绘制得十分粗糙,但能看出是蜀州西南的十万大山轮廓。在其中一片被标注为“迷雾林”的区域深处,用极其纤细的笔触,画了一个小小的、如同凤凰展翅般的符号。
“栖凤墟的入口,并非固定不变,它游移于‘迷雾林’的深处,受星辰与地脉的影响。”老者指着那凤凰符号,“寻常人就算知道位置,没有遗族血脉或信物指引,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你们……”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苏辞,“血脉指引本是最佳路径,但她如今的状态,无法主动感应。而信物……”他目光扫过苏辞空空的手腕,摇了摇头。
“那该如何?”林晏的心提了起来。
“还有一个办法,”老者目光深邃,“在月圆之夜,迷雾林中心‘映月潭’边,以蕴含纯净生机之物为引,或可短暂激发她体内潜藏的血脉共鸣,感应到入口的方位。但此法极其凶险,映月潭是诸多强大精怪妖兽的栖息之地,而且……玄冥教的人,恐怕也在盯着那里。”
老者顿了顿,看向林晏,语气凝重:“更重要的是,你必须在月圆之夜前,化解体内毒素,恢复至少七成实力。否则,你们就算找到了路,也走不进去。”
林晏低头看着手中那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汤,又看了看石台上那张简陋却指明方向的地图,最后目光落在苏辞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上。
没有退路了。
他端起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一股如同岩浆般的灼热剧痛瞬间从喉咙蔓延至全身,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
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咬紧牙关,盘膝坐下,全力运转药灵之力,引导着那霸道的药力,冲向体内肆虐的毒素。
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希望,也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悄然萌发。
地下室内,只剩下药炉沸腾的咕嘟声,和林晏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而遥远的、地图上所指向的那片迷雾森林,仿佛也感受到了命运的牵引,在月光下,开始酝酿起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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