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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火烧哭声

作者:木头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安命妇会那日,天刚破晓,紫宸宫偏殿已燃起三十六盏琉璃灯。


    每一盏灯下,都压着一封烫金名帖——京城三十六家主母,无一缺席。


    有人面色凝重,有人眼神闪烁,更有人指尖发抖地摩挲着袖中那件未曾离身的“祈子肚兜”。


    昨夜送来的匿名信还在枕下烧灼着人心:“你家的肚兜,是谁给的?”


    而此刻,殿中央一道青影立得笔直。


    沈知微身着掌医监官袍,靛蓝镶边,银线绣着缠枝莲纹,腰间悬着那只从不离身的听诊器,腕上血晶仪幽光微闪,像蛰伏的兽瞳。


    她站在一方特制高台之上,面前摆着铜盆、清水、药剪,还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绢肚兜——正是从永宁侯府铁箱中取出的完整“符兜”。


    圣谕就挂在梁上:掌医监沈氏,奉旨宣讲孕期养护新规,可携器械登台演示,百官命妇皆须聆听,不得异议。


    寂静如刀割开空气。


    沈知微抬眸扫视全场,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惊惧、或戒备、或麻木的脸。


    她知道,这些人里,有的早已在暗夜里撕碎了肚兜,有的却仍把它当护身符供在佛龛前。


    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大殿每一个角落:“诸位夫人今日齐聚,并非为听我讲什么医理玄谈。而是要亲眼看见——你们亲手给孩子穿上的‘福佑之物’,究竟是护命,还是索命。”


    话音落下,她缓缓将那件符兜放入铜盆。


    火折轻响,焰光腾起。


    刹那间,一股焦苦腥气弥漫开来,朱砂符纸卷曲燃烧,灰烬翻飞如蝶。


    就在火焰最盛之时,沈知微猛然将听诊器探头悬于烟雾之上,血晶仪嗡鸣震颤,随即在殿顶投下一幅清晰影像——


    一名蜷缩在羊水中的胎儿,四肢僵直,面部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挣扎。


    他的心跳原本平稳跳动,可随着符咒燃烧的节奏,竟开始剧烈波动!


    一下、两下……频率骤降,波形断裂,最终化作一条死寂横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自血晶深处,传来一声极细极弱的哭音——凄厉、无助,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控诉。


    “啊!”一名年幼产妇猛地捂住耳朵尖叫起来,“那是……那是谁在哭?!”


    “是未出生的孩子。”沈知微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在被毒杀之前,也会痛,也会怕,也会哭。只是你们听不见。”


    满座哗然。


    有贵妇当场掩面痛哭,有老夫人颤抖着质问身旁嬷嬷:“这东西……真是崔家发下来的?”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首排那位华服女子。


    崔氏脸色惨白,嘴唇紧抿成一线,可眼中依旧燃烧着执拗的火焰。


    她缓缓站起身,袖中火折已被汗浸湿,却仍死死攥着。


    “荒谬!”她嘶声喝道,“这是妖术幻象!是你们用邪器伪造的鬼影!那些孩子本就先天不足,早夭是命数!我焚符除秽,是在替祖宗清理门户,保血脉纯净!你们懂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尖利如刃划破殿宇,“庶出贱婢,若也能诞下嫡嗣,这世道还要礼法吗?还要尊卑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永宁侯府千年不堕!”


    沈知微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说得对,你确实是为了‘家’。”她一字一顿,“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被你烧掉的孩子,也曾是你拼尽性命想留住的骨肉?你早夭的长子,是不是也穿过这样的符兜?是不是也在无人知晓的夜里,一点点断了心跳?”


    崔氏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可还不等她回应,她突然暴起!


    袖中火折甩出,火星四溅,竟直扑旁边一名已有六月身孕的少夫人怀中!


    她要烧掉那人的肚兜——以“净嗣”之名,行灭口之实!


    “住手!”


    黑影如雷劈落。


    谢玄自殿角掠出,玄色披风翻卷如鸦翼,一脚踹翻铜盆,烈火倾洒地面,瞬间被缇骑泼水熄灭。


    他反手一扯,崔氏手腕咔响,火折落地,整个人被两名黑衣护尺卫按跪于地。


    红绳崩断,碎成几截,散落在尘埃里。


    她怔住了,抬头望向四周——昔日对她俯首称臣的命妇们,此刻眼中全是恐惧与憎恶。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怒斥,却发现喉咙干涩如裂。


    没有人再叫她“夫人”。


    沈知微一步步走下高台,裙裾拂过冰冷石砖,停在她面前。


    她蹲下身,动作轻缓,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罪人,而是一个亟待诊断的病人。


    她取下听诊器,轻轻贴上崔氏剧烈起伏的胸口。


    血晶仪亮起,屏幕上浮现一段心跳节律——缓慢、虚弱,却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


    沈知微低声道:“你听,这血晶里的胎动……是不是很像你当年失去的那个?”崔氏的哭声撕裂了大殿最后的寂静。


    那不是悲鸣,而是崩塌——信仰的、执念的、母性的,所有被扭曲成“正道”的情感,在沈知微那一句低语下轰然倾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跪在冰冷地砖上,肩头剧烈抽动,指甲抠进掌心也不觉痛。


    血晶仪屏幕上那条微弱却清晰的心跳曲线,像一把钝刀,一遍遍剜开她尘封三十年的伤口。


    她想起来了。


    那个早夭的长子,出生时皮肤青紫,呼吸如游丝,稳婆只说“命薄”,她却固执地认为是“邪祟缠身”。


    于是焚符、净血、换乳母……甚至亲手将一枚绣着朱砂符文的肚兜,系在了孩子尚未成形的襁褓之上。


    可他还是死了。死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布片。


    原来不是天命,是毒。


    “我……我不是要杀他……”崔氏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是想救他……我想保全侯府的体面……”


    “所以你就用另一个孩子的命,去填你心里那个窟窿?”沈知微站起身,眸光冷冽如霜,“可生命从不该是祭品。无论是嫡是庶,是男是女,只要还在腹中一日,便有活的权利。”


    她话音未落,人群后方传来一声苍老而颤抖的叩首声。


    “咚——”


    孙妈妈跪了下来,白发散乱,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老奴……老奴三十年前就在永宁侯府当差……见过这‘绣胎符’……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老泪纵横,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可我不敢说啊!那时我说了一句‘这符气冲胎息’,第二天就被打了一顿板子,撵去守祠堂……从此再没人听我说话……”


    满殿死寂。


    那些曾对符兜深信不疑的命妇们,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惧与羞愧。


    她们之中,有人也曾因生女被冷落,有人险些因“胎相不吉”遭堕胎,更有甚者,亲耳听见嬷嬷低语:“换个干净的肚兜,孩子就好养了。”


    原来所谓“祈福”,不过是披着礼法外衣的屠杀。


    沈知微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如利刃出鞘:


    “今日起,废除一切未经药检的‘祈子绣品’!凡孕期所用贴身之物,须经奉医司备案查验,含朱砂、雄黄、砒霜等剧毒成分者,一律禁用!胆敢私制、私传、强令穿戴者——”


    她目光如电,直刺崔氏,“以谋害皇嗣论处,株连九族!”


    诏令既出,无人敢言。


    阳光终于穿透琉璃瓦,洒落在铜盆残烬之上。余火未熄,灰蝶翻飞。


    散会时,人群悄然退去,唯有柳氏抱着襁褓缓步上前。


    她不再是那个怯懦卑微的妾室。


    眼神清亮,脊背挺直,手中捧着一件小小肚兜——正是那日险些让她流产、被崔氏强行塞入箱底的“符兜”。


    “沈医官。”她声音轻,却坚定,“这是我儿子的‘催命符’,也是我的‘重生帖’。今日我来,不是求饶,是谢恩。”


    沈知微接过那件符兜,指尖抚过上面狰狞的朱砂符文,忽然一笑。


    她转身走向火盆。


    火焰腾起,吞噬布料,焦臭再度弥漫。


    就在最后一角即将化为灰烬之际,血晶仪骤然嗡鸣!


    投影一闪,竟是胎儿最后一次挣扎的画面:蜷缩、蹬腿、心跳断续——而后,一道温润金光自影像中心升起,缓缓沉入听诊器内壁。


    刹那间,金属探头泛起淡淡暖意,仿佛有了呼吸。


    温感层,彻底固化。


    从此,无需接触肌肤,只需悬于孕妇腹前三寸,胎心、胎位、羊水波动皆可精准捕捉。


    这是医学对生命的宣誓,也是科学对愚昧的终审。


    风穿庭廊,卷起余烬升空,宛如无数轻盈魂灵,终于挣脱枷锁,归于长天。


    沈知微望着那点点飞灰,唇边微动,落下一句极轻的话:


    “你说这是祈福?可它烧出来的——是未生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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