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奔跑使得心跳声清晰可闻，身旁拉着的手越来越沉重，而身后亦听不到那人传来的追赶声
“姑娘，别管我，你快往前跑”
青枝上气不接下气，即使做了保温措施，但她已经用尽了力气，脚下如有千斤，不能连累姑娘逃生
男人眯着眼，朝着越来越小的两个黑点射出一箭，箭落在白衣身影女子脚前，力道小了些，他活动活动筋骨，突然来了兴致
御林军里练习箭术，用到的活物只有抓来的老鼠，距离不能太远也就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保卫陛下，那手感如何比得上活人
料这两人在他手下，如何逃也难逃一死，难得给他当作练箭的靶子
他开始不急不缓地拉弓搭箭，甚至找角度试验手感，晏保宁的脚边被箭矢几乎圈了起来，青枝早已因为连累她哭得泪流满面
终于，尽兴后男子兴致缺缺起来，他一步步走向她们，将弓转了个身背在身后，左移右移，找到最佳射击位置
“不必白做挣扎，这一箭定会要了你们性命”
他甚至想只用一箭便取两条性命，果然是个畜牲，晏保宁的脚步轻微挪动分开，做出随时起跑的姿势，既然逃不过，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长摆完美掩饰了她裙下的动作，通过刚刚对他的观察，此人每射一箭，都会偏头，也许可以利用瞄准搭箭的功夫获得一线生机
藏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握闪着寒光的匕首，只等他的动作开始
“我既然要做你的箭下亡魂，也该让我死个明白，你是谁派来的?”
男人丝毫不在意晏保宁的言语，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将死之人，聒噪”
不管他是否回答，晏保宁继续出声，分散他的注意力
“箭杆用桑木所做，我如果没猜错，你是宫里派来的人”
箭几乎在话落的同一时间脱弓袭来，晏保宁立刻松开欠着青枝的手，侧头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迈进，飞速掠过的箭尾带落一缕发丝，“叮”地一声撞在石头上
不但箭杆是桑木所做，箭头箭尾皆是皇家卫队才有的规制
男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出现如此重大的披露，一瞬间慌了心神又让她逃过一劫，此刻眸中射出的寒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枯骨
“那你更该死了”
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这一次他拉起满弓，晏保宁死死盯住逐渐偏斜的脑袋，在他即将松手的刹那，拼尽全力朝他扑去，反握的匕首在掌心寒光微闪
然而，黑影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几乎在刀刃要碰到他衣角的片刻，箭已离弦，狼狈地侧身躲开晏保宁的致命一击
电光火石的刹那，男人稳住身形，竟从箭囊里抽出第三支箭，弓弦再次拉紧
晏保宁的反应稍慢，但也很快调整不稳的步伐，转变角度朝着他刺去
“姑娘！！”
在青枝的视角看去，晏保宁握着匕首想要近身刺杀，但被那人灵巧躲闪，如今那箭头正对准晏保宁的眉心
青枝已经什么也顾不上，身体上的束缚无法阻止她想要保护姑娘的心，短短片刻，一道瘦弱的身影极速冲向两道人影
箭矢入肉，娇小的身影在一声闷哼后堪堪倒下，而她倒地的一瞬间，晏保宁的匕首也刺进对方的胸膛
短刃强行入刀反弹，即使反握着匕首，掌心也还是流出鲜红的血来，晏保宁已经顾不得身下人的死活，将匕首迅速拔出钉死他的手掌，立刻起身回头
可笑的意外就这样戏剧性的发生，她躲开的第三道箭正中青枝的心脏，箭杆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温热的液体越流越多
“青枝！”
将手按在伤处，晏保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偏偏不争气的眼泪如断了线般
“姑......娘”
“先别说话”
晏保宁急忙打断，她只说了两个字，涌出的鲜血便从手指的缝隙里溢出
掌心感受到的心跳声由规则开始逐渐混乱变弱，月色下青枝脸上逐渐褪去血色，倒是身边暗红色积聚越深，瞳孔也开始失去焦点，变得疲累空洞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声音里的恐惧害怕足以体现表现晏保宁此刻内心的慌乱，她想将人带回山庄尽快请郎中，可一旦挪动，血流便会不止
“好冷”
青枝微弱的声音绞地晏保宁心脏一阵阵抽痛，血根本止不住
夜风里尽是血腥气息，青枝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她好困啊，最后一点儿力气就握住姑娘的手吧
原来人快要死了，五感是会被放大的，她感受到姑娘的手又冷又湿，还在发抖，但是滴在她脸上的眼泪确是热的
她的眼前闪过许多片段，高兴的，悲伤的，有没有姑娘的片段，但很少很少，十几年就这样一闪而过
“对不起...姑...娘”
“带我...回家...吧”
风转了方向，青枝蠕动的嘴唇上落下一片绿叶，晏保宁机械地伸手拂开那片叶子，指尖触碰到的温度告诉她，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去了极乐之境，再也睁不开眼了
涌出的血凝结成了块状，暗红粘腻，她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可笑
第二次了
第二次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第二次有人因为自己而死
胃突发痉挛，剧烈的呕吐感翻江倒海地袭来，干呕伴随着呛咳，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指甲陷进土里，晏保宁自问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成这样?
为什么她想保护的人，一个都不曾护住?
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青枝身上，她脚底碾过折断的箭尾，走到仰面倒地的人身旁，胸口洇开一片猩红，由于匕首太短，他没有死
将刺入男人掌心的匕首被缓缓拔出，刀刃与骨肉的摩擦声刺耳难听，晏保宁嫌恶地将上头的血迹用落叶擦拭
“疼吗?”
晏保宁站起身，垂眼看他，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沉沉地压下，像是一道催命符
男人喉头涌出血沫，他不怕死，但不想死
左手的手腕被猛地一拧，他感受到那把匕首在他完好的血肉里狠狠转了一圈，他咬牙不让自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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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凄裂的惨叫
“先从这双手开始，我问你的问题若不老实回答，我会再挑了你的脚筋”
晏保宁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有多大的恨意，但眼里的平静却看得人心惊
“为什么她一定要取我的命?”
男人不知道她嘴里的“她”是谁，又不能自己暴露，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苟延残喘
“暗卫做事从不需要理由”
哪家做暗卫的要知道主家为何杀人，这个回答情理之中
这女子嘴边却扯起来笑容，满是讽刺意味
“你以为，我猜不到?”
胸膛伤口边缘才凝好不久的血凝块被挑开，熟悉的刺痛感再次痛彻心扉，这女人是个疯子！
但她的笑意越来越盛，满不在乎
“我不需要答案了，你也体验一下血被放干，慢慢等死的滋味”
该死之人，不想再多费口舌
晏保宁重新回到了青枝身边，她抱着膝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坐着，眼神聚焦不到任何一处
夜露打湿了发丝，顺着脸颊留下，但又像是眼泪，没有呜咽声的眼泪
究竟谁要自己的命，晏保宁心里有了答案，只是为什么要杀自己，她会带着证据亲自去问，两条人命的代价，她要亲自去讨！
天边泛起鱼吐白的时候，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异动的声响，晏保宁终于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
她俯身，温柔地替青枝合上眼睛
“睡吧，我带你回家”
“晏姑娘——”
“青枝——”
躁动声愈来愈近，远远地谢喻看到远处她们的人影，几乎一路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全然没有了半点运筹帷幄女老板的样子
在完全看到两人的最后几步猛地刹住脚步，手指死死捂住嘴，豆大的眼泪一瞬间嘀嗒入土
她的声音发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怎么会?”
身后跟着的男子健步上前，藏蓝色的外袍被树枝勾住生生划破，他踌躇上前
“你们来了”
晏保宁的声音沙哑，抬头看向他们的目光毫无生气儿，谢喻忍不住跪在她身边将人一把揽在怀里
“对不起”
谢喻一个劲说着对不起，晏保宁心中如何能怪她，若不是昨夜她拖住大部分追杀之人，只怕自己的命也早就没了
“明明那些人都被我拦住了啊...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谢喻自责道
昨夜她让晏保宁带着青枝往后山逃去后，便派出一个亲信去找西北王世子求援，来人极快，有了援军一整夜都将一波波追杀之人困在别院内，根本没有想到刺客里有人发现了她们的踪迹，甚至追杀到后山
藏蓝色的身影解下自己的披风，只递到晏保宁手中，声音清润
“这里风大，先回去，好么”
他观察到此处不仅有明显追杀痕迹，以及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还有晏保宁掌心有一道纵深极长的伤痕需要尽快处理
谢喻也深以为意，天再亮些，万一有人上山发现，只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