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久了膝盖疼，起来”
没等使者的背影走远，越瑾伸手用单臂将晏保宁托起
“这...这...”
圣旨在陈正的怀里像个烫手山芋，看着始作俑者施施然离去，两尊大佛又没有要接旨的打算，他只能毕恭毕敬的捧着，伺机插话
晏保宁注意到他的窘迫，将明黄布帛接过，露出善意的微笑
“陈大人回去吧，不必担心，使者是怕场面尴尬才唤你而来，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他的目光又游走到越瑾脸上，见其的神情赞同，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顿了顿又道
“殿下，夫人，恕卑职多嘴，抗旨之事太过凶险，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
他们于他有恩，皇家的弯弯绕绕他不懂，但打心底里他希望越瑾和晏保宁扶摇而上，前程似锦
陈正扶着僵直的身子离开后，晏保宁沉声
“陛下的旨意来得并非意料之外，你准备作何打算”
越瑾收紧握着的手
“圣旨下令命我们回都城，只是这一次要按我们的心意回去，而且是越久岐回来重新接管西北军权，于我们而言不算坏事”
认真地垂眸看向晏保宁
“就如当年所说，朝廷与西北王互为掣肘，夹在其间的三城就是我们的后盾，我会安排妥当，你在这里等我些时日，到时候一同回去”
将他手中随意拿着的圣旨接过，晏保宁摇头谨慎道
“圣旨让表兄重回云城，都城里的军官调动频繁，会引起朝中各方势力的注意”
“更何况这旨意不保密，保险起见，明面上我们得遵着，刚好青枝和向生这几日出城，我顺路将人接到，一路慢悠悠回去，一前一后到都城，不落下话柄”
越瑾没来由地心里发慌，自从妥协回都城后，晏保宁只要说这两字，他的心口就总是发闷
“事不宜迟，我们各自准备吧”
没有给越瑾反悔的机会，晏保宁假装看不见他幽怨的眼神，动身将圣旨放去书房
越瑾有他的事要做，她离开洁洲前自然也有要解开的谜
等回到西厢房，找到都城前些日子秘密传来的信筒
晏家在传递关键信件上派出的信使脚程很快，只是信筒一直不曾被自己打开
封条已经被撕开，晏保宁眉头微锁，传信的事儿交给了青枝，应当不会有第三人，先将东西利落倒出
里头的内容言简意赅；
刘进才，非世业医，顺利通过元武十五年太医院选拔考试，家世清白，除来洁洲诊治这次并没有出过都城
眉心不受控的紧锁，仿佛有股无形的线勒得她脑仁生疼，晏保宁又拿起下一张纸
汪仁安，无宫中述职记录
只是纸后头带着一张租契，泛黄的纸张应当被压在重物下许久，但手印和字迹清晰可辨
汪仁安，曳城人氏
三年为期，每月三贯铜钱，租客先在本店做工满一月为押
晏怀竹出手，得到的都是有用的线索，所有的发现疑惑在这一刻晏保宁通通理清，没想到当日带着刘进才无意碰到汪大夫成了关键一环
莫慈珍......
第二日，向明拿着钱匣子在前厅遣散众奴仆，事儿来得太过突然，虽说和两位主子相处的时间不久，但众人早就把这里当作了家，厨娘，车夫...连带着洒扫的丫头小厮们都红着眼眶
见到晏保宁的第一面，厨娘率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腔道
“纵然大人和夫人要归原本的家去，可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啊，奴婢当年被夫家驱赶，是大人好心在府里给了个活计”
她吸了吸鼻子，跪地笔直，头在地上磕地砰砰响
“难得遇到这么好的主家，奴婢不要银钱，自愿留在府里照看，只求大人夫人闲来时能回来住住”
话落，年过半百的马夫早已眼泪鼻涕一把抓，丫鬟小厮抽抽嗒嗒
晏保宁有些动容，她想过府里走后这些人如何安排，最后想到的结果也和越瑾一样，只是向明办事利索
“这宅子我们走后可要卖掉?”
这句话是问向明
他摇头道
“县令住处本有指定地方，这宅子是当年高义自己掏腰包买的，想卖主子一个人情，当时那种情况下，只好收下”
“既如此，想留下的人便留下吧，前院种的花果苗圃还要人照顾，保不齐以后不会回来常住”
转头让跪着的众人起身，晏保宁柔声道
“不愿留下的人领三个月月钱便再寻好主家，愿意留下的便帮我们照看好府门，至于银钱，我会将一年份例存在云记铺老板处，每月按时去领就是，之后的银钱由名下商铺红利支出”
刚刚伤心不已的众人愁云舒展，可一想到要和夫人分开，不免又伤心起来
“大人和夫人会常回来的吧”
晏保宁一边笑着拍了拍厨娘的肩膀以示安慰，一边让车夫准备好她明日出发的马车
云记铺老板谢喻是她在洁洲为数不多还算熟识的人，她从小走南闯北跟着阿爹做生意，在云城扎根多年，晏保宁也是因为常光临她的衣裳铺子有了交集
青枝这次出门也是跟着她
夜色渐浓，仅一日的功夫，她的东西便已收拾妥当，晏保宁托腮瞧着窗外的月光，等着一个人
“这么快便收拾好了，保宁真是归心似箭”
越瑾进来看到空空的屋子，熟悉的物件都被收进了箱子，心更是一沉，语气都是浓浓的委屈
“你明日也要出发啊”
晏保宁为他的双标不满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在云城也住了两年，这两年府里不也常常是我一个人”
与她并肩坐下，越瑾像一只慵懒的猫将身子隐藏在角落，只剩下一颗头迎着月光
心像是被猫爪狠狠挠了一下，晏保宁没出息的偏头盯着他
“不过一两月，回都城还是要见的啊”
“你不曾自己在宫外开府，成婚的皇子都是要另立府门，我就先住回家里，等你回来再一起回我们的家”
她从越瑾身上感受到很强烈的患得患失感，一直看着无坚不摧的人小心翼翼将伤口暴露在人前，她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月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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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幽黑的瞳孔里倒印，低沉而模糊的音色从臂弯里闷闷哼哼道
“说起来，我们当初算不得正经拜堂成亲”
越瑾将自己从臂弯里捞起来，嗓音低缓，像是在斟酌字句，却不许晏保宁的眼神有任何闪躲
“回了都城，若是要将你从家中带走，只怕岳父岳母恨不能将我的腿打折”
晏保宁嗤笑出声，她眯起眼睛半仰着头，笑意盈盈地问道
“那五殿下的意思是......”
越瑾眼底的月光明亮地晃人，他唇角轻扬，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似笑非笑
“所以—”
“我想补上那些省去的环节”
发现越瑾耳后偷偷爬上来的红晕，晏保宁笑意更甚，他是从何时琢磨这些
指尖在茶杯边描摹，她道
“阿爹阿娘要是想打断你的腿，那我就拉着你跑”
“不对，你该抱起我飞檐走壁”
将脑袋放在他的手背上，能听到耳根相贴处传来清晰有力的脉搏
“我从小就不喜欢生活有太多的波澜，直到和皇宫有了牵扯，甚至还得了一纸赐婚”
“哎—”
她故意拉长语调，越瑾的心跳更快了些，他也不喜欢无法掌控的局面，但此刻的紧张他无能为力
将灯芯挑出，刚燃烧的蜡烛忽明忽灭，天色已经完全黑透，灯花印在晏保宁的眼底，温柔平和，只听她古灵精怪地说道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我不得不相信平淡和变数是交替进行的”
“至于那些繁文缛节，我才不在乎，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能日日同桌而餐”
晏保宁郑重清清嗓子，一本正经
“越瑾”
“皇子能入赘嘛?”
一只手的动作怔在原地，越瑾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瞧着已经看透他不安的人儿，如果能溺于现世的安稳，入赘?
也不是不行
“祈朝似乎没这个先例，要不我俩真开创先河好了”
虽然只是一时兴起，但晏保宁真的来了精神
“我和你在宫外开府多没趣儿啊，不如住到晏府里，人多不仅热闹，你也能帮我和阿弟分散一些火力”
“就我观察而言，你文武皆通，我父亲可喜欢这样的门生，你再学学如何讨岳母欢心，完全不必担心之前赐婚闹得不愉快”
晏保宁越说越来劲，她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窗外忽有夜风拂过，将喋喋不休的人带入一个滚烫的怀里，她下意识挣了挣，却被扣的更紧
“既如此，那晏家得重新下聘请期”
将头从他怀里抬起，晏保宁不解
“为何?”
“因为我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所以保宁得给我一个正经名分”
说着，又将那颗咕涌的脑袋塞了回去
闷笑声在黑夜里格外清脆，月光如水，倾泻在窗边，发丝在他的鼻尖微蹭，竭力绷紧下颌，将人老老实实固定在怀里
布料摩挲的沙沙声混着彼此平稳的呼吸，烛火下影子的距离牢牢相贴，越瑾感受到自己鲜活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