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蜡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姜晓荷坐在下铺,手里死死攥着那把水果刀,眼睛盯着门锁,眨都不敢眨。
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
隔壁宋建国的包厢里也没有动静,甚至连刚才那种虚伪的寒暄声都没了。
这种安静,比大吵大闹更让人心里发毛。
突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但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一步,两步,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姜晓荷屏住呼吸,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姜厂长。”门外传来宋建国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发闷。
“一个人在屋里?陆兄弟呢?怎么没动静?”
姜晓荷没吭声。
“这荒山野岭的黑灯瞎火,陆兄弟一个人出去,也不怕迷了路,踩空了?”
宋建国轻笑了一声,手指关节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笃、笃”,节奏慢得让人心烦意乱。
“我这儿有瓶陈年茅台,姜厂长不开门让我进去坐坐?”
“咱们也好聊聊到了京城,这红星厂的股份怎么个分法。”
姜晓荷瞪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木板看到宋建国那张笑面虎一样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提高了嗓门:
“宋老板,我男人去乘警室协助调查了,说是好像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马上就带警察过来!”
“你要是想聊,待会儿当着乘警和列车长的面,咱们敞开了聊!”
门外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宋建国叹了口气:“姜厂长,太较真了容易吃亏。有些路,走窄了可就没回头地儿了。”
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去。
姜晓荷并没有放松警惕。
她知道,这老狐狸是在试探。他在确认陆铮是不是真的离开了这节车厢。
既然确认了,那接下来,外面的戏台子就算是搭好了。
与此同时,列车外的漆黑雨夜中。
几道黑影正猫着腰,顺着铁路边的灌木丛向软卧车厢摸过来。
瓢泼大雨哗哗地下着,掩盖了所有的动静。
“大哥,姓宋的就在这节。只要废了那男的一条腿,把女的带走,五百块现大洋就是咱们的。”
领头的一个刀疤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手里提着根两尺长的螺纹钢。
“手脚麻利点!”
“这地儿塌方是假的,是老三他们炸了几块石头堵的路,铁路局的工程车顶多两小时就能通。
“干完这票咱们就撤进山里!”
这伙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铁道游击队,平日里扒车偷煤搞物资,今天却是接了个大单。
刀疤脸正做着发财梦,突然脚踝处猛地一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怪力传来,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
他的脚腕被一根埋伏在草丛里的尼龙绳套给套住了!
“啊——!”
一声惨叫刚出口,就被雷声和雨声吞没。
刀疤脸重重地砸在满是尖锐碎石的道渣上,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大哥!”后面的小弟刚要冲上来救人。
侧面的雨幕中,一道人影毫无预兆地撞了进来。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纯粹的力量和速度。
“砰!”“咔嚓!”
那是军勾皮靴踹在胸骨上的闷响,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脆响。
陆铮不像是在打架,更像是在执行一场精准的屠宰。
他的动作简洁、狠辣,招招直奔要害。
一记勾拳轰在一个匪徒的胃部,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像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缩在泥水里狂呕。
借着冲势,陆铮一个扫堂腿,将另一个试图举刀的家伙扫翻,紧接着一脚狠狠踏在对方握刀的手腕上。
不过三分钟。
六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车匪,此刻全都瘫在烂泥地里,痛苦地呻吟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陆铮站在雨中,衣衫尽湿,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那一身坚实的肌肉线条。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下,汇聚在下巴滴落。
他甩了甩手上的泥水,眼底的寒意比这冰冷的雨水还要渗人。
他走到那个领头的刀疤脸面前,蹲下身,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刀疤脸惊恐地看着这个煞神,牙齿吓得咯咯作响:“爷……饶命……”
陆铮伸手,从刀疤脸怀里的内兜摸出一个被油纸包着的信封。
信封湿了一半,但还能看清上面盖着的一枚私章——
那是宋建国常用的化名章,为了取信这帮亡命徒特意盖的。
“带话给让你来的人。”陆铮的声音很低,穿透雨幕,像钻头一样钻进刀疤脸的耳朵里。
“告诉他,这点见面礼,太轻了。”
十分钟后。
软卧车厢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
“砰!砰!砰!”
像是谁在扔死猪一样。
宋建国刚躺下准备眯一会儿,听到动静,眉头一皱,猛地拉开门。
这一眼,让他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假笑瞬间僵住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只见走廊上,横七竖八地叠着几个人,一个个浑身是泥,手脚被原本属于他们的皮带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正像蛆一样在地上痛苦地扭动。
正是他花重金找的那几个“好手”。
而在这些人旁边,陆铮浑身湿漉漉地站着,像刚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阎王。
他手里拎着那个信封,当着宋建国的面,轻轻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然后把信封在手掌心拍得“啪啪”作响。
此时,姜晓荷的房门也开了。
她看着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她没有尖叫,反而快步走上前,拿毛巾给陆铮擦脸上的雨水。
“当家的,这咋回事啊?哪来的这么多泥猴子?”她故意大声问道,语气里透着股那年代特有的泼辣劲儿。
陆铮把那个信封随手递给闻讯赶来的乘警,目光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宋建国脸上。
“抓了几个趁火打劫的毛贼。”
陆铮淡淡地说,“审了一下,他们说是有人花钱请他们上车来‘做客’的。”
“我看这几位兄弟大概是夜里迷了路,就好心给送回来了。”
“宋老板,您是京城来的大人物,见多识广,您看看这几个人,眼熟吗?”
宋建国死死盯着地上的刀疤脸,那刀疤脸正拼命对他眨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认?那是找死。这年代严打刚过,沾上这帮人就是重罪。
不认?这几个人进了局子,把他供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这是一局死棋。
陆铮这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想玩黑的?老子是祖宗。
宋建国的眼角剧烈抽搐了两下,深吸一口气,脸上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陆兄弟真会开玩笑,我一正经生意人,怎么会认识这种……这种败类?”
“不认识最好。”陆铮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冷笑。
“既然是无主的野狗,那就交给公安同志好好审审,看看背后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捣鬼。”
说完,他转过身,一把揽住姜晓荷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往自己包厢走。
“媳妇,面条还有吗?饿了,整碗热乎的。”
“有!早给你备着呢,加了两个大荷包蛋!”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将宋建国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彻底隔绝在外。
这一晚,宋建国听着隔壁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彻夜未眠。
而隔壁包厢里,姜晓荷看着狼吞虎咽吃面的陆铮,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昏黄的烛光下,男人的轮廓显得格外硬朗。
“陆铮。”她轻声叫他。
“嗯?”陆铮喝完最后一口汤,一抹嘴,抬头看她。
“你刚才那样……真带劲。”
陆铮愣了一下,随即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粗糙的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带起一阵酥麻。
“这才哪到哪。”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到了京城,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怕啥。”姜晓荷反握住他的手,眼里闪着光,“只要咱们两口子一条心,这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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