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龙界还是有勇者这一类人类的。
她们精力充沛，阳光活力，虽然这两点和面前的肖卷卷并无半点关联，但施倦眼中，黑眼圈沉重、腰椎嘎吱作响的肖卷卷，还是能够担起这个称号。
她是他的勇者。
“施倦，之前看你那么神气，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一条有不满的事就会选择反抗的龙呢。”肖卷卷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宫修喷的火弄乱了的头发，“没想到你那么听话。”
怪不得父子俩的招式都是锁链，看来是在约束别人这件事上占尽了好处。
遇到肖卷卷这样不听从安排的，自然没招了。
乍一看施倦，似乎是个正经又善良的龙，了解过后发现，他邪恶的想法一点不比身旁的宫修少。肖卷卷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怎么总让她摊上这样的龙。
“没办法，也是被原生家庭坑害的可怜龙……”
肖卷卷耸了耸肩，自己的家庭虽然算不上太好，至少也没那么地狱。
“走吧，回忆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了，干脆一起回顾一下你的童年吧。”
黑棕色的长发飞扬在空中，施倦看着肖卷卷的背影，她已经将斗篷的帽子掀下。
“反正，你们都知道我是人了。”
施倦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自己的腿却跟着肖卷卷一起动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基因的魅力吧，龙注定是拒绝不了人的。这条注意事项甚至写在了法典里。
两龙一人，在施倦的回忆中漫游起来。银白色头发的龙看着窗户里一个又一个向往着外界的小小身影，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如果不是作为一个局外人，观看自己的记忆，施倦不会知道回忆中明明没有那么难熬的午后，自己有多想逃出去。
“你就这样看着吗？”
身旁黑色斗篷里的女孩就这样望着他：“你不做点什么？”
肖卷卷也算是服了这条胆怯的龙了，她完全摸透了施倦的性格。
只想不做，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就连自己的痛苦也无法感受。
“施倦，你抬头。”
沙哑的声音此时在施倦耳朵里那么好听，肖卷卷轻巧地跃上了身旁的栏杆，这个空间在不断坍塌，上一秒的景色和下一秒都有可能毫无相同之处。
“咳咳……宫修去找水了，我问你，你现在看到了些什么？”
她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扑通、扑通，施倦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可怕。
“这里是我的回忆……”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
“你有没有注意过，你童年的天其实很蓝。”
身旁的人轻声叹气，肖卷卷你的斗篷随风扬起，整个人像龙界一个象征着美好含义的符号。
“走吧，去看看你童年的天。”肖卷卷思索了一下，抓住施倦的手腕：
“施倦，你会飞吗？”
“哈，当然。”施倦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我好歹也是龙……”
“那驼我上去。”虽然上了多年的学和班，自己的老腰老腿都被折磨的嘎吱作响，好歹小时候也是在乡下和爷爷奶奶疯跑疯玩过的，肖卷卷拍了拍施倦的脑袋，等他变成龙形态之后，抓住他的胡须一跃而上。
这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她第二次骑龙。第一次骑龙的时候左摇右晃，还差点被那头性格暴躁的龙甩下去（宫修受到一万点暴击），第二次骑龙，肖卷卷总结出了一点规律。
还是骑在头顶比较牢靠。
从小就听那些拥有人类的龙说，把人类顶在头顶是一件非常令龙自豪、让龙幸福的事情，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干，当自己的头顶真的坐上一只小小的人类时，那种来自龙基因里的呼喊声排山倒海地向施倦涌来。
呼呼！有一只人坐在我的头顶诶！
“驾驶龙需要有驾照吗……”抓着施倦的两条胡须，肖卷卷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现在还没完全搞懂龙的习性，就这样草率坐上，那接下来呢……
“那个……向左！”肖卷卷试着揪了一下左边的胡须，施倦果然向左飞去。
“诶嘿！管用管用！”从来没想到骑龙那么好玩，明明自己以前也是个会在田间找乐子的小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里好像只充斥着那些令自己讨厌的东西。
说起来很讽刺，直到死后，肖卷卷才不是露出这样快乐的笑容。
“施倦！你抬头，我们飞到云上去！”肖卷卷指着最白的一朵云：“冲啊！”
这是施倦童年未曾抵达的地方，这是他所向往的，现在可以达成了。
“抓紧。”银白色的龙一跃而上，穿过云霄，划过天空，尾巴甩开最后一丝阻碍，他终于站在了记忆里无数次叹息遗憾，却未曾抵达过的远方。
“看呐！你明明可以拥有更美好的回忆呀！”
龙飞翔的速度很快，肖卷卷不得不伏低身子，趴在施倦的龙背上。穿梭在云霄里，她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最纯真的笑容。
那些痛苦的回忆原本可以很快乐，那些痛苦的记忆现在可以变得更快乐。
肖卷卷“驾驶”着施倦，把他回忆里所发生的所有事都重新经历了一遍。笔可以用来写作业，也可以用来画画；不是只有考核才能去室外，玩耍也可以。
“哈哈……”风卷起施倦银白色的发丝，貌美如神明的公子与穿着黑斗篷的人类坐在一起，两人就这样并排躺在草地上。
施倦承认，过去他也许对人类有偏见，他认为人类只能受到龙的保护，只是那群附庸风雅的龙炫耀的资本。
自从遇到肖卷卷，“人”这个概念在他脑中反复刷新认知。人可以是勇敢的，可以是智慧的，也可以是不讲道理的。人和龙一样，两者的性情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他开始爱上和人待在一起的感觉。
……
“水。”好不容易找到点水，自己的家都差点被偷完了。
宫修一脸愤慨地看着面前这一龙一人。我对自己所有的人类具有绝对占有欲，他嘴角一斜，红色的瞳孔中放出危险的光芒。
这家伙，宫修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顶着一头洁白的头发，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发型很受人类欢迎，可一直在勾引他的人类……一直在挑衅他！
与此同时，施倦视线也锁定了面前这条黑色的龙。从一开始这两人就穿着情侣装，到后来明明肖卷卷都选择坐在他头上了，这家伙还是凑过来打扰他们的约会。
“有本事来打一架啊！”
大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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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即发，两条龙都亮出了自己的原始瞳色。
身为始作俑者的肖卷卷，惬意地在旁边伸了个懒腰。
“啊——太舒服了！好久没有这么快乐的笑过了！”
这样的感觉许久未曾拥有，心中的泥土被钢筋插满，很快故乡变成一叠又一叠的试卷和练习册，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个在外乡寻求活路的普通人。
虽然现在，晕倒之后来到了龙界，离家乡反而更近了些。
“修，谢谢你愿意陪我踏上这场旅途。”腰上被一个温暖又柔软的东西抱住，宫修浑身一僵，红色的瞳孔也转为琥珀色。
“没、没什么……只要你愿意，接着陪你冒险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过这一遭，肖卷卷也对龙界产生了那么点兴趣。她原本只是想混吃等死，在龙界好好修身养息的，现在看来，去更多地方看看也没有什么坏处。
全当免费旅行了嘛……而且人界还没有那么多有意思的景点呢……
“你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人类。”
施倦单手撑地，华丽起身。
这个空间已经崩塌的差不多了，漫天飞舞着草屑与鲜花，施倦轻轻一挥手，握住一朵小小的紫色花朵，插在肖卷卷的发间，表情温柔。
其实自己早就心动，三番五次地放过她，事后却还是要为自己找理由，说明明就是因为这个人太古怪，自己才会注意到。
原来这样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奇怪，而是爱慕。
“如果你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留在卡宴，我可以陪你过完你的一生，直到你幸福地在丝绸被单上合眼。”
“做我的人，好吗？”
大哥，要不然你还是看一眼旁边的宫修吧，他马上就要吐火了。
肖卷卷认真地望向施倦的眼睛，在人界，她吃了很多的苦，听到这样的话应该欣然接受的。
毕竟她只是想摆烂，不是吗？
可不知为什么，成为一条龙永恒的玩物这件事，肖卷卷心里总是接受不下去。
她自诩自己为失败的零零后，接受了超前的教育，遇上了落后的时代。明明一心想摆烂，手上却还做着内卷的事情。
几十年对她来说，差不多可以过完自己的大半辈子，而对施倦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他大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保持着对她的新鲜感，她也可以过一阵子惬意生活。
但比起这些，似乎肖卷卷需要的休息，并不是永远躺着被人服侍。
比起身体，她的心灵更需要安抚。
“对不起。”
空间完全坍塌，他们原来还站在房间里，从未离开过。
施倦白金色的眸子有些碎裂，受伤地望着肖卷卷。
“我想再往前走走。”肖卷卷的眼睛透露着打工人的疲惫，但眼神却很有力。
言尽于此，施倦叹了口气。
他是一条体面的龙。人的生命短暂又绚烂，他完全能够理解肖卷卷的想法。
注视着肖卷卷与宫修的背影，施倦悦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卷卷，只要你提，我一定会答应。”
“卡宴城还需要我，就不送你们一程了。”
“卷卷，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