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车平稳地驶入近郊一处幽静的别墅区,苏云川来过一次,还没有忘记路线,七拐八拐的把车停进院子里。
苏云川利落地跨了出来,他抬头打量着这栋即将入住的新居,夕阳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镀了一层浅金,让一旁的萧礼都看得有几分沉醉了。
他的行李简单得不像个富家子,甚至连一个普通大学生冗杂的行李都比不上,只有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和一个装满了画具和杂物的帆布口袋。
萧礼在门口,等正在后备箱取行李的苏云川,身影被落日拉长,他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泄露了极力克制的紧张。
“我来帮你提袋子吧。”萧礼见苏云川先把袋子拿出来放在地上,就上前两步主动提起袋子。
“不用不用,袋子装的是颜料和画具,很重,我自己来就好。”苏云川没给萧礼出手的机会,赶紧把行李箱提出来,然后把袋子放在行李箱上。
萧礼讪讪地缩回落空的手掌,转身走在前面开门。
苏云川跟着萧礼走进玄关,环视了一圈室内极简的装修风格,空间开阔,陈设精良,色调偏冷。一如萧礼给他的感觉,干净、利落,却也有些距离感。
“萧总你这房子真大!”
作为一个美术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夸赞的话,结果一开口全崩。
“不用这么客气,私下里叫我的名字就好。”萧礼撑着鞋柜把皮鞋换下,语气尽量放松,“你的房间在一楼,这边。”他引着苏云川穿过客厅,推开一扇客房的门。
“那不行,你是领导,怎么能直接叫你的名字,不合规矩。”
苏云川接过萧礼递过来的拖鞋换上,然后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
房间很大,带独立的卫生间,采光极好,床品一看就是全新的,是质感高级的深灰色。
“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这里没人住过,你看看还缺什么,随时告诉我。”萧礼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苏云川把行李箱靠墙放好,上下打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意:“什么都不缺,有张床睡就好了,再说了这比我们学校宿舍好一万倍,比我之前看的那些出租屋也好太多了,萧总,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毕业在即,因为坚持走美术这条路,家里吵翻了天,正在为工作出路发愁,误打误撞进了萧氏集团,老板不仅不剥削,还在他提起租房困难时,主动提出可以提供自家闲置的客房,租金全免。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都能让他接到,苏云川只觉得是走了大运,遇到了绝世好老板。
“不客气,举手之劳。”萧礼微微颔首,视线在苏云川带着笑意的脸上快速掠过,随即移开,“那你先自己收拾一下,我……我上楼处理点事情。”
说完,他忙地转身踏上通往楼上的楼梯。
回到二楼主卧,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萧礼才仿佛卸下了重担,缓缓吁出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失序,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切快得像是做梦。
就在不久前的母校校庆活动上,他还在为能远远看一眼这个在篮球场上驰骋的学而感到满足。
之后鬼使神差地,他让集团人事部向这位即将毕业的艺术系才子抛出了橄榄枝,很遗憾他公司暂时没有与艺术有关的专业,所以就临时加了一个生活助理的职位,更让他惊喜的是,苏云川接受了offer,并且顺利入职。
然后,就是午饭时候的闲聊,苏云川随口提了一句打算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他当时脑子也没想太多,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说自己客房空着,可以让苏云川搬进来住。说完又有点懊悔,虽然这话很像是上司对下属的假意关心,但他却是司马昭之心。
当他要挤出一个微笑解释并提出住房补贴时,苏云川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让他心乱的一幕,暗恋了三年的人,此刻正安然地在他家的客房整理行李并入住下来。
同处一个屋檐下。
这一不在他考虑范畴内的现实让萧礼的耳根微微发热,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沉入暮色的小菜园,心里一片纷乱。
接下来该怎么办?以老板和员工的身份,还是以室友的身份相处?或者说直接找个时机,告诉苏云川自己的心意?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立马按了下去。太冒险了,他还没摸清楚苏云川对同性恋是什么态度,如果贸然全盘托出,万一把人吓跑了,那他们大概率只能是陌生人。
楼下,苏云川并没有察觉楼上人的心潮起伏。他利索地打开行李箱,把衣服挂进衣柜,画具和书籍整齐地码放在床边的书桌上。
他生活习惯中有些艺术生的随性和不拘小节,但并非邋遢。收拾完毕,往床上一躺,这才想起,两人下班就去学校取行李,然后回家,到现在居然把吃饭的大事给忘了。
他出门找到厨房,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什么能对付一顿饭的菜,里面果然和这家的装修风格也是能呼应上了,空荡荡的,角落里有几颗鸡蛋,和一把看起来有些发蔫的青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苏云川嘀咕了一句,随即挽起袖子,“算了,煮个面条总行。”
他走到楼梯口,仰头朝楼上喊了一声:“萧总!你饿不饿?我煮点面条,你下来吃吧!”
楼上正纠结如何处理两人关系难题中的萧礼,被这清亮的声音唤回神。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捏了捏泛红的耳尖,起身应道:“好,我马上下来。”
下到一楼时,萧礼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模样,走到厨房门口见苏云川正站在洗菜池前,努力从已经蔫吧的青菜里挑出能吃的。
“这菜放了好几天了,别吃了吧,院子里有新鲜的,我去拔两颗。”萧礼很自然地走过去,将盆里的菜扔进垃圾桶。
“哦,那也行,在哪儿我去拔。”苏云川这才想起他之前看的萧礼的朋友圈,好像是在家种了不少菜。
萧礼带着他来到院里的小菜园,蔬菜们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每一棵都长得绿油油的,仰着头就等主人来收获。
“这都是你自己种的?也太厉害了,我连仙人掌都种不活。”
苏云川没让萧礼动手,自己蹲在菜园旁边拔了一棵白菜,起身在旁边的水龙头下简单冲洗掉表面的泥沙。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和朋友闲聊一样,萧礼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那双在谈判桌上能洞察对手细微情绪的眼睛,此刻却有些贪恋地停留在对方随着动作而微微起伏的肩背线条上。
“就没事瞎种着玩儿的,全种花总感觉很浪费院里的土地资源。”
不过刚刚苏云川说他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突然让萧礼动摇了,自己该不该把这片菜园子交给苏云川打理,万一把他的菜也给养死了怎么办?
回到厨房,苏云川熟练地洗菜、煎蛋、烧水、煮面。厨房里很快弥漫开食物的香味,水汽氤氲,模糊了青年挺拔的身影,却让这间一向冷清的房子,有了烟火气息。
萧礼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觉得这一幕有些不真实。
他习惯了在外觥筹交错的应酬,习惯了精致却食不知味的餐点,也习惯了独自生活的冷清的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等着一个人为他做一顿简单的晚饭。
“好了,简陋是简陋了点,别嫌弃。”苏云川端着两只大碗走过来,放在餐桌上。
是两碗再普通不过的青菜鸡蛋面,清汤里卧着金黄的鸡蛋和青菜,热气腾腾。
“很香。”萧礼夹起边缘有些焦脆的煎蛋咬了一口,由衷地夸赞。
他是真的饿了,不只是胃饿,或许是太久没有吃过只为他而做的便饭。他吃得很认真,挂面虽谈不上劲道,但汤味清淡却恰到好处。
苏云川看着对面平日里严肃冷峻的集团总裁,此刻正低着头,安安静静、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煮的这碗寒酸的面条,最后甚至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没想到你手艺不错。”萧礼放下碗,扯了一张面巾纸仔细地擦了擦嘴。
“害,一个人在外面读书,总不能天天吃外卖,食堂又难吃,就和室友在宿舍瞎琢磨的。”苏云川笑着起身收拾碗筷,“你去歇着,我来洗。”
虽然萧礼毕业很久了,但也记得A大是不允许在宿舍使用大功率电器的。
苏云川见他疑惑的盯着自己,放下筷子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内个,我们偷偷用的,生活阿姨一次没发现。”
坐着歇了一会儿,萧礼起身走到厨房的中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看着苏云川站在水槽前冲洗碗筷的背影,水流声哗哗,伴随着碗碟轻微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种令人心安的日常声响。
苏云川一边洗碗,一边随口闲聊:“萧总,你这房子装修得真不错,格局也好,楼上楼下,互不干扰。”
“嗯,当初设计的时候是这么考虑的。”萧礼抿了口水。
苏云川冲掉最后一个碗上的泡沫,把它放进沥水架,转过身,用挂在旁边的毛巾擦着手,脸上带着毫无心机的笑容,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正好你上我下,挺好。”
“噗!咳咳咳……”
萧礼一口水还没咽下去,直接被这句话惊得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整张脸瞬间涨红,连眼角都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哎?!你怎么了?没事吧?”苏云川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萧礼一边咳,一边摆手,根本说不出话,只觉得血液全都往头上涌,脸颊烫得惊人。
苏云川看着他剧烈反应和通红的耳根,愣了两秒,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巨大的歧义!
“不是!不是!萧总你……你别误会!”他也慌了神,脸唰地一下也跟着红了,手忙脚乱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住在楼上,我住在楼下。是字面意思的上下,楼层!空间位置!不是……不是你想的那种……那种……”
他越是想解释清楚,嘴就越是笨拙,到底是哪种上下?怎么越讲越昏头了,让他羞窘得恨不得掀开下脚边的地漏,顺着下水道滑进去。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萧礼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听到他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却炙热的画面,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他想说点什么来化解这尴尬到极致的气氛,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本来应该是指正常的空间关系,但在苏云川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脑子里炸开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是纠缠的呼吸,是灼热的体温,是力量与臣服,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只能依靠想象来慰藉的,关于眼前人的不可告人的隐秘**。
“我……我知道你的意思。”萧礼的咳嗽声终于被抑制住了,带着呛水后的沙哑,他垂下眼睫,不敢再看苏云川,“谢谢你煮的面,味道很好。我……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有些凌乱地快步走上楼梯,消失在二楼的转角。
留下苏云川一个人站在厨房门口,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楼梯口,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苏云川你是白痴啊?说的什么鬼话!”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脸上热度未退。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冷静下来。
不过就算刚刚他无心说错话了,可萧礼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只是一个口误而已,是有点尴尬,但也不至于脸红成那样,跑得那么快吧?
而且萧礼的反应比他还快,看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想歪了,难道说萧礼也……
一个念头悄然划过心间,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应该不可能的吧,萧礼那样的人,成熟、稳重、成功,如同悬挂在天边的皎月,不可能喜欢男人吧。
一定是他自己想多了。萧礼可能只是单纯被水呛到了而已。
苏云川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不再纠结。他关掉厨房的灯,回到了自己新入住的房间。
而二楼主卧里,萧礼坐在床边,抬手抚上自己依旧滚烫的耳朵和脸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你上我下……
苏云川那句无心之言,带给他的冲击,注定了今晚于他是个不眠之夜。
他该如何,才能平息这因那人一举一动、一言一笑而掀起的汹涌波澜?又该如何,才能小心翼翼地靠近苏云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