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慎庭有备而来。
两两无言，房内恰时多了一道震动音，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beta送来一份文件。文件连贺慎庭的手都没沾，就被直接送到了谢辞手中。
“打开看看？”贺慎庭气定神闲。
雪白的文件横亘二人之间，犹豫了几秒，谢辞抬手接过。
片刻，谢辞表情有些微妙。
那是一份旁系亲权鉴定证明。
十几页的内容细节详实、流程专业，结论处写着:累计亲缘指数（CPI）为3452，倾向于认为二者存在全同胞或二级亲缘关系，内容完善得让他都有些动摇。
换做是其他人也许早就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份文件，一个看着就很有钱的小叔亲自登门，尽管言辞模糊但证明在手，板上钉钉。
可这骗不了谢辞，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抬眼看向贺慎庭。
这人的目的是什么？特意来下街区，鉴定文件准备精心，可百分百是伪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且谢辞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装得这么情真，这有什么好处？
是陷阱。谢辞想。
但他这次没张口。
房间内谁都没有说话，片刻，像是等够了，贺慎庭先是看了眼腕表，随后安抚一般摸了摸他的头：
“阿辞一个人长大，没有人照顾，应该很辛苦吧。”
“……”谢辞没躲也没应声，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支票静静地躺在两人之间，谢辞轻飘飘地瞄了一眼，总觉得像一道引他过界的欲河。
他真的很需要钱，而且——
谢辞想，贺慎庭的贺真的是贺氏生化科技的贺吗？
……
他的小动作没逃过贺慎庭的眼睛。
这份文件Claire准备得很精心，按理来说，骗一个十八岁的小孩绰绰有余。
指间少年人的粉发蓬松柔软，贺慎庭拿出生平罕见的好脾气——他自认不擅长哄人，但当下的确很有几分哄的意思。
“阿辞，别想太多，和小叔回家不好吗?”贺慎庭循循善诱，“小叔每个月都会给阿辞打一笔钱——如果住不习惯，之后再挑套喜欢的房子，自己一个人住？”
尾音落地，贺慎庭捕捉到谢辞的眼睫被说服似的轻颤了一下。
应该差差不多。贺慎庭想。
逼仄的出租屋内，粉发少年攥着文件的手收紧又放松，反反复复，仿佛十分忐忑，他淡淡垂眼，等着对方上钩。
几分钟后，少年终于放下了文件。
那双清亮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单手摊开：“小叔，名片。”
贺慎庭挑眉，把那张被拒绝过的名片重新放进少年掌心。
——贺慎庭不喜欢任何肢体接触。
粉发少年收起名片，微凉的手心覆上他手背，贺慎庭蹙了下眉，但很快就无影无踪。
他耐着性子仍由少年带着他的手一路从发间落到脸上，如同试探一般用面颊贴住。贺慎庭注意到那只和他相贴的手手背上有几个暗红血点。
“小叔？”
动作间，少年脖颈上的choker发出叮响，贺慎庭收回了视线。
alpha的第二性别注定让十八岁的少年不会显得瘦弱。
他高挑，薄肌，眉眼清澈，轮廓分明，染着不着调的粉发。此刻像被引诱被欺骗又或是下定了决心，吊起上目线紧张又可怜地看过来，让贺慎庭幻视一些流浪猫狗。
——真的很像。
“我以为我没有亲人了。”少年一错不错地盯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像猫叫：“小叔，你带我回家吗？”
眼瞳里，水色亮光惑人。
贺慎庭轻笑一声，自然地把手收回:“对。”
顺势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五点半。
正想锁屏，简讯里Claire恰好传来几条消息，提醒他今晚还有约，贺慎庭顺手回复，头也没抬：“车停在楼下，阿辞要不要换身衣服?”
谢辞应了一声。
他抓着衣服下摆，看了看贺慎庭，后者在回消息，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这间出租房的厕所很小，连人都转不开，他通常都在外面顺手换。
——小、叔。
谢辞扯扯唇角，侧过点身，撩起了黑t。
动作间脖颈戴着的猫爪铃铛叮当响，谢辞把脱下的T恤搭在一边，反手先去解，动作做到一半，突兀中止。
他侧了侧脸，贺慎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手机，视线在他身上某个位置少少停留又收回，转身向外走。
“……”谢辞循迹看了下去。
咔哒。
锁舌发出一声被拧动的咬合响。
摁了摁肋骨上的淤痕，有点吃痛，一开始贺慎庭问他什么？
“小叔。”
“我这些年过得很辛苦。”
“你心疼我吗?”
出租房内，少年的神色毫无狎昵，连语调都是乖巧可怜的。
——可他穿着这种衣服。
连那个铃铛都响个没完。
叮叮叮。
贺慎庭轻咋了下舌，拧着门锁的动作一顿。
“当然。”他说。
……
谢辞很快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提着那个饱经风霜的灰色行李箱下楼了。
落日熔金、余霞成绮，下街区居民楼还是一样的破。第三次看见那辆DBS时谢辞眉心轻跳了一下，跟着贺慎庭上车落座。
街景飞速后退。资本以高楼大厦的形式在面前“诞生”、“繁殖”、鳞次栉比，连人文风景都从鱼龙混杂洗濯成衣香鬓影。谢辞摸了摸口袋，觉得一百万的支票如此轻飘飘。
“阿辞。”
非要当便宜小叔的“金主”发话了。
谢辞收回视线，适应良好地应声。
“平时吃饭有忌口吗？张妈备了饭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身侧，贺慎庭眉目沉静，拉家常的样子竟然还真挺像一个好长辈。
“没有，小叔。”谢辞不挑食。
晚高峰所有人平等堵车，dbs的纯黑车身以时速40码渲染夜色，等到家天已经黑透。
下车看到高大宅邸，谢辞还是“……”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例如你家（划掉）咱家挺大呢，你们有钱人真该死啊。
回头，司机拎出他的行李箱发出格拉格拉的廉价音效走了过来。
谢辞跟在贺慎庭身后有点别扭地进去了。
挪步餐厅，张妈把晚饭张罗了出来。
餐桌上饮食很清淡，但口味很好，饭后，谢辞按着贺慎庭的意思先去看了自己的房间再去书房一趟。
他的新房间在二楼最里处，行李箱贴心地放在靠墙一侧，和室内装潢格格不入。
合上门，谢辞看了一眼书房方向，边走边猜，此处应是有小话要说，要重点标记。
可能说什么?谢辞琢磨。
叩叩叩。
他有样学样敲了敲房门。
“进。”
推门而入。
书房宽敞，浅灰色墙壁几乎被深色书柜覆盖，贺慎庭坐在黑檀木桌后，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银边眼镜。
正在处理工作，贺慎庭眉头微蹙，面部被笔记本打了薄薄一层白光，看着有些不近人情。注意到谢辞走近，稍稍侧转了身体。
“阿辞?过来。”
“……”谢辞走近两步，踩上中央大面积铺着的暗色地毯。
贺慎庭摘掉眼镜:“房间还喜欢吗?”
和他的小破出租屋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用问。
谢辞只配合乖笑:“很喜欢，谢谢小叔，小叔真好。”
贺慎庭短促地笑了一声：“喜欢就好。”
“阿辞。”这一声语调拉长，莫名缠人。
谢辞不明所以:“嗯?”
对方施施起身，大手插入他的发间，抚过脑后的动作慢条斯理，带起一阵过电似的颤栗。沉静清明的眼瞳居高临下望过来，压迫感让谢辞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有点想后退。
贺慎庭恰时收回了手:“哥哥不在了。这么多年过去，突然知道哥哥在外还有个孩子，我也很震惊，阿辞，为了找你，小叔费了很多功夫。”
声音不紧不慢，尾调甚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音。
谢辞眨眨眼，看着贺慎庭从怀里抽出一张副卡，夹在指间。
“阿辞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小叔很心疼你。”贺慎庭说，“作为补偿，阿辞想要什么都很应当，只是……”
贺慎庭微微停顿，那张副卡抵住谢辞下巴:“要听话。”
“……”谢辞不解。
听话?做到什么程度才算?
他抬眼:“小叔，怎么样才算听话?”
90度的卡角不算尖锐。
抵住下巴上的硬卡少少用力，谢辞昂起头，脖颈绷紧，喉头不自觉空咽了一圈。
贺慎庭就这么看着。
片刻，像是看够，贺慎庭终于薄唇轻启:“小叔的要求很简单。”
“除了睡着，不能不接电话，小叔会担心。”贺慎庭眸光淡淡，“阿辞可以出门，但要记得和小叔说。”
“别玩过头，回家不要太晚，九点前。”
说完，贺慎庭用卡点了点。
“能做到吗?阿辞?”
空气有一瞬的悬停。
这几个要求听起来没什么难，顶多就是有点像控制欲过剩的大家长。贺慎庭要的听话很好做到。
谢辞乖巧点头:“能的。”
贺慎庭却要检查:“那阿辞把小叔说的再重复一遍。”
“……”谢辞舔了舔唇。
这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和几个小朋友被老师强留下背书。课文很难，他们都没怎么学会，老师于是一字一句地教，且警告他们背不出来不准回家。
别的小朋友哭到打嗝，谢辞站在一边只觉得天下竟然有这种好事，简直血赚……硬拖到天和老师的脸完全黑透才遗憾离校。
可当下应该不行的。
谢辞张嘴，口齿清晰地重复：“不能不接小叔电话……出门要和小叔报备，九点前要回家。”
他自作主张把下巴救出来，用脸贴了贴贺慎庭的手:“我会听话的，不让小叔担心。”
说完，耐心等“老师”判他的卷。
过了一会儿，副卡带着奖励意味挤入他的掌心。
凉的。
“好乖。”‘老师’这么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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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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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太想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