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香樟在烈日下投下斑驳的树影,油亮的叶片在热浪中微微颤动。考场外一圈圈的家长翘首以盼,警察们则穿梭其间维持着秩序。
当最后一科社会政治的答题卡被收走时,陈亦可听见前座的男生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紧接着,整个考场的学生们像突然松开的弹簧,一股脑地涌向走廊。
香樟果被鞋子碾碎的声响闷闷的,抬脚离开时鞋底和地面不免留下略微粘腻的黑褐色汁液。
陈亦可刻意踩着树荫下的阴影走着,将自己与周遭的一切喧闹隔了开来。
“囡囡啊!”一记洪亮的女声响起。
陈亦可闻声微微一怔。她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随即视线不受控制地追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好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头发扬起的弧度像雏鸟初展的羽翼。
她极速的撇过头不再多看,脚步越发沉重。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接她的。
校门口的人潮黑压压的,像堵流动的墙。
陈亦可低头穿过人群时,那些家长和孩子们的对话声就像蝉鸣一般无孔不入,哪怕她有意忽视,却还是无济于事。
那些此起彼伏的关心与问候声不管不顾地钻进她的脑海里,在她心上扎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陈亦可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跑向了公交车。从考场出来的一路上,陈亦可都克制着自己不抬头瞎看,避免自己为了这些所谓的美满家庭而迷住双眼——她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可在公交车启动的那一刻,陈亦可还是把脸贴在玻璃上往外看了一眼。
夕阳给校门镀了层金边,那些相拥的身影渐渐模糊成色块。
她移开视线,又死死地盯着自己映在窗上的模糊倒影,直到它被自己呵出的白雾盖住。
回到家的陈亦可自顾自往楼上的卧室走去,随即将自己裹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而三层楼下的客厅里,离婚协议书静静躺在茶几上,边角压着落灰的烟灰缸。
偌大的别墅空旷无人,除了陈亦可的卧室有些人活动的痕迹以外,这栋房子就像是空壳。
空壳冷清是冷清了些,但起码没有无休无止的争吵。
……
2015年8月26日,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判决陈斌先生和郑娉女士正式解除婚姻关系,其女陈亦可抚养权归女方所有。
为了拿到陈亦可的抚养权,郑娉放弃了争夺远郊的两处房产和部分基金。
“喂,亦可。”郑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妈妈,结果怎么样?”电话那头的陈亦可声音略带颤抖问道。
“妈妈把一些房产和基金给了你爸,他那边松口把你的抚养权给我了。”郑娉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冷淡得像在念财务表,“但你也知道我没什么精力照顾你的。”
陈亦可盯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一线光,轻声说道:“高中我可以申请住宿,不会经常回家的。”
“住宿也麻烦,我明天带你回哈城找你表舅,到时候再说吧。”
“好,我知道了。”陈亦可知道母亲已经有了打算,但也在意料之中。
除了离开,她大概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从南至北,两千一百公里的航程,陈亦可一直在望着舷窗。
当机翼下的熟悉的城市缩影终于消散时,她的十五年江州岁月,也永远被封存在了平流层之下。
……
飞机落地后陈亦可随同母亲坐上绿皮火车辗转来到杏林县。
在短暂的休整三天后,陈亦可留在了表舅家,母亲则要回江州继续工作了。
离别前的一上午陈亦可都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默的帮忙收拾行李,去火车站送母亲最后一程。
她没什么能抱怨的。母亲替她选了一个好的退路——无论如何都好过留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去面对继母的磋磨。
“叮铃铃——”老式的旧火车站还保持着发车前用手摇铃的习惯,刺耳的铃声穿过嘈杂的人群。
陈亦可朝车里的挥手告别,而车里的母亲却没再看她。
“呜——”火车汽笛声恰好在此刻拉响,淹没了女生的轻呼。
然而就在这时,人潮忽然如浪潮一般涌来,陈亦可毫无防备,被撞得踉跄后退,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倾倒。
周溯的取景框里,突然闯进一角灰蓝色。他原本要拍的是那列即将启程的老式火车,阳光透过玻璃车窗在月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谁知火车启程的时机比他预料的早了几秒,他来不及犹豫赶忙按下快门——但他显然忽略了突然涌出的人潮。
周溯只觉左肩一沉,电光火石间他先下意识地将相机举高。
这玩意儿可不便宜。
周溯踉跄一步,一只手扶住了撞上来的女孩,另一只手则将相机稳稳举在了眼前。
透过取景器,他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并不浓烈,却是典型的古典长相,低垂的眉眼极具辨识度。像是博物里挂在玻璃罩中的那副雪中空折一支梅的仕女图,独有一份的文秀气质。
只是她眼角泛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一瞬间,周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没由来地生出了一阵悲伤。
“不好意思……”女孩低着头匆匆道歉,声音细弱蚊呐,带着些许哭腔。
周溯喉结动了动,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没事”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酸涩感。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而那个女孩已经快步消失在人群中,灰蓝色裙摆像一片被吹散的云。
远处传来列车员的哨声,周溯这才惊觉自己站在原地太久。相机还举在眼前,取景器里却早已空空如也了……
自从中考结束,周爸、周妈就嫌弃家里的龙凤胎兄妹太过烦人,妹妹成绩实在太差就留在家里找了个辅导班提前学习高中知识,哥哥周溯则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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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票送去乡下爷奶家当苦力干活。
眼看着明天要开学了,周溯这才被打包送回家。
哈城这会儿正处在夏秋之交的过渡期。
白桦树的枝叶尚未泛黄,早归的候鸟掠过俄式老建筑的铁皮屋顶。
周溯踏出火车站深吸了一口气,汽车尾气混着道外区老字号烧烤摊的孜然味灌进肺里。
哈城的冬天来的早,十月底就该供暖了。这会儿天气不冷不热,T恤加衬衣穿着刚刚好。
车站门口的东面是客运中心,新旧的大小中巴车都停在里头,车上挂着个纸牌子写着从哪里开往哪里,和车牌上写着的几路公交车没关系,不少人都容易坐错。
周溯在上车前便和在抽烟的司机师傅攀谈起来,毕竟他们的出租车也不打表。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哈城人,周溯深知怎么样才能坐上好价出租车,这其中最关键的步骤便是交流时要说家乡话。
然后便是砍价,这个周溯更熟——司机说三十,他就说二十,最后省五块,二十五就能走。周溯坐在副驾驶,上车就将车窗摇了下来,让风灌进密闭的车厢,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带着浓厚东北乡音的司机絮叨着。
刚到单元门楼下,二楼赵青岚家就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哭声——是个女孩儿的。
老房子隔音不好,那女孩估计是躲在离门口最近的洗手间里哭,虽然有意压抑,但有人经过时还是能听到。
周溯突然想起昨天业主群里的消息——邻居赵家昨天在群里说他表妹要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十几岁的小姑娘和母亲分别要哭一阵,也是人之常情。
周溯愣了一瞬,不久前在车站遇到的那个女孩的脸骤然浮现在眼前。
他心里那阵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难过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少年撇了撇嘴。
闷着自己专心把行李都搬回三楼的家,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将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当跪着擦完最后一遍地板,周溯撑了撑腰,将手中墩地的毛巾狠狠摔在地上,试图发泄心中那莫名出现又徘徊不去的懊恼,然后又弯腰捡起毛巾,洗干净,晾在衣架上。
他顺便去浴室冲了个澡,老旧的花洒早就被水垢堵住出水口,喷出的水柱也淅淅沥沥的,一寸寸的打湿他的肌肤,凉意逐渐让他恢复清明。
洗完澡后,周溯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湿发上的水珠滴在少年的锁骨处,在睡衣领子上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迹。
他趿拉着那双人字拖,顺手拿起毛巾随手揉着湿发,塑料鞋底拍打着木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周溯回到卧室拿起相机,将自己摔进单人床,又将脑袋伸长出去挂在了床沿外,免得弄湿床单。
取景框里,灰蓝裙摆像被风吹散的雾,而本该成为主角的火车,却早已在失焦的背景里模糊成一片苍白的烟。
而在快门按下的刹那,火车与少女都成了过客。一个驶向远方,一个消失在人群,徒留周溯独自为这半秒的时差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