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都上车了吗？各单位汇报！”
身着迷彩服的男人手拿对讲机，眼神警惕。
他头顶上方，一架无人机调整了一下角度，将这里的实时画面传回基地。
基地指挥室，硕大的数十面屏幕占据了一整面墙。
燕识站在大屏幕前，身形挺拔如松。他微微偏头，抬手用指关节用力地按压了一下耳根，试图将颅内烦人的噪音驱散。
自接管这个基地以来，每逢精神紧绷时，耳鸣便会发作。此时，正是救援行动最关键的时刻。
“一栋完成任务！”“二栋完成！”“三栋……”汇报声此起彼伏，屏幕上的幸存者们正排着队进入卡车，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泪痕。
这是基地建立以来第一次前往市区救援，燕识紧紧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顺利得让人心生不安。
燕识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压下心头莫名的不适，声音冷静命令道：“地面单位按计划撤离。雷达、无人机搭载热成像进行最后扫描，直升机策应。”
三架无人机盘旋升空，将画面实时传回。
也就在这时，雷达操作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报……报告，西北方向35°两公里处有大量丧尸靠近！”
指挥室内瞬间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住雷达屏幕。
画面上，代表丧尸的大片红点，以肉眼可见的移动速度，扑向代表车队的孤零零的五角星。
它们数量庞大，移动迅速，就好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怎么回事？行动前，这片区域被反复摸排过，绝无可能隐藏如此规模的尸群！
他们就像是，早就埋伏在那里，只等这一刻。
令人后怕的念头划过脑海，燕识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年轻的指挥官声音镇定而清晰：“地面人员保持队形，全速前进。无人机加快扫描速度。”
屏幕上的画面快速切换，无人机正扫描最后两栋居民楼。
热成像图谱里几乎都是代表无生命体的蓝绿色，救援队的工作很彻底。
高度不断攀升，扫过顶层，一切正常。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无人机的工作要结束时，燕识的目光骤然锁定在二号无人机画面的右上角。顶楼天台边缘，一点微弱的黄红色，一闪而过！
“2号机，右上角，抬升三米。”他的声音比刚才略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镜头推进，放大。
一个身影，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他坐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双腿悬空，对七层的高度毫无畏惧。
男人身形高大，目测接近一米九，穿着破旧的无袖上衣和工装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从不远处的尸群收回，转而静静地看向盘旋在眼前的无人机。
透过摄像头，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精准无误地，与屏幕前的燕识，撞在了一起！
轰！
燕识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
耳鸣声瞬间暴涨，淹没了脑海里所有的意识，只留下屏幕上那张脸。
01-101-06。
那串燕识默念了十五年的编号，在他父母意外身亡的调查报告中，被标记为“最大嫌疑人”和“失踪实验体的”的存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随之而来的却是彻骨的寒意。
十五年六个月零三天……五千多个日夜不停的追寻、查探，无数个从噩梦惊醒的夜晚，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焦点。
极度的狂喜和极端的悲伤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紧紧缠绕，压缩到窒息。
这是失踪了15年的真相，是父母惨死的唯一线索，是支撑他活到现在的执念。
他张了张嘴，喉咙差点发不出任何声音，试了几次，才咬破舌头，勉强挤出命令：“直升机立刻下降，部署软梯，务必把他带回来。”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软梯在螺旋桨卷起的狂风中摇晃，垂落在景行触手可及的地方。
梯子上，一名身手矫健的救援队员正迅速下滑，向他伸出手：“抓住我！快！丧尸已经突破小区大门了！”
【警告：三分钟内未撤离将被判定为任务失败，积分清零。】
景行烦躁地皱了皱眉，系统重复的命令比直升机的噪音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垂眸看着那只伸来的手，咖啡色的瞳孔里映出下方涌动的丧尸群。
那些怪物正嘶吼着涌入楼道，腐烂的手掌抓挠着墙面，血污顺着砖缝往下淌。
楼下，是死无全尸。面前，是死里逃生。
但他眼里没有任何对得救的喜悦或是被丧尸围困的恐惧，反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在救援人员即将抓住他手臂的瞬间，景行忽然站了起来。
他站在宽度不足十公分的墙体边缘，身形在强风中稳得不可思议，凌乱的发丝狂舞，遮不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他抬起手，指尖一点点靠近救援队员的掌心。
就在即将碰触的瞬间，景行突然加快了动作。
“啪！”
他拍了一下对方摊开的手掌，完成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击掌动作，就像孩童间的恶作剧。
救援队员完全愣住了，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错愕与茫然。
景行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大声喊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身体随着话音向后仰倒。
“就说，我死透啦！”
话音飘散在直升机卷起的大风中，他脚尖轻轻在墙沿上一蹬，整个人如同木偶般，朝着楼下那一片丧尸组成的海洋，义无反顾地载了下去！
七楼，后脑朝下。
身体失重坠落的瞬间，他甚至还对着震惊的救援队员挥手告别。
紧接着，他的身影在落地哪一刻，转瞬被蠕动的尸潮吞没。
尸潮和海浪一样，席卷了景行的整个身体，就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
有那么几秒内，无论是直升机上的救援人员，还是指挥室内的操作人员，所有见证了这一场面的，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
软梯上的救援人员，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无法理解这一秒内发生的事。
燕识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道身影，一起坠了下去，被丧尸啃得粉碎。
十五年。他苦苦追寻了15年的证据，就在他眼前，用这种刻意嘲讽的方式，自我毁灭了。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
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
尸潮在分食了“意外之喜”后，再次将目标锁定在持续响动的发动机上，开始向车队撤离的方向涌动。
一旦丧尸吞没车队，第一道哨卡也不可能保全，届时，整个基地都将暴露在危险之下。
“指挥官……”副官干涩地提醒，向燕识递过去一杯温水。
燕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情绪已被强行剥离，只剩下冷静的决断。
他没有接那杯水。
“目标，小区入口及主干道。”燕识的声音平稳到没有感情，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装甲车火箭炮覆盖，无人机投掷□□。火力全开，保护车队撤离。”
“开火。”
轰——！
巨大的爆炸声通过屏幕传来，火光冲天，映得指挥室内一片红火。
他亲手炸毁了追寻半生的真相。
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几乎就在爆炸声落下的同时，指挥室门外传来了激烈的吵闹声。
“指挥室重地，不得喧哗！”副官厉声呵斥。他身旁的警卫员，纷纷举起枪杆，阻拦这群暴徒。
门外，晏清，前Z省首富独子，基地原主人的声音格外响亮。
晏清的发言带着煽动性，高呼道：“燕识草菅人命！轰炸幸存者！他不配做指挥官！”
他的喊话落下，十几个亲信高举旗帜配合：“燕识滚出基地！燕识滚出基地！”
燕识冷笑一声。他早就知道晏清不满征用，激发精神系异能后暗中串联。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愚蠢和急切到这个地步，甚至等不及车队回来对质。
他冷淡地挥挥手，朝门口的副官道：“让他们进来。”
门开了。
晏清带着十几个人一拥而入，脸上都带着精心排练过的悲愤，好像燕识炸死的是他们的至亲。
“燕识！”晏清指着他的鼻子，声色俱厉：“你竟然下令轰炸还有幸存者的居民楼！你这个屠夫！刽子手！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身后的人个个群情激奋，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地附和着。
燕识安静地听着，目光淡然地扫过这群跳梁小丑，最后落在晏清身上。
那个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怜悯。
“说完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一怔。
燕识缓缓走到晏清面前，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晏清，你安排在基地广播中心的心腹，应该还没来得及，把指挥官轰炸幸存者的谣言，通过广播散发出去吧？”
晏清顿时脸色煞白，硬着头皮反驳道：“你，你胡说什么！”
燕识突然看向晏清身后的一个操作员：“三分钟前，收到小区还有幸存者没撤离的假消息时，你一点都不怀疑吗？”
操作员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一脸愤怒的晏清，默默低头，后退了一步。
晏清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完全没料到，在自己拥有精神系异能的情况下，燕识还是把他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
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强装镇定道：“基地所有人都能作证，你就是轰炸了有幸存者的小区！”
晏清环顾一圈指挥室，提高音量：“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作证？”燕识拿起手上的遥控器，将车队顺利通过一号哨卡的监控画面大屏播放。
“我接管基地一个月，营救幸存者529人，加固防御工事13处。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晏清身上昂贵的奢牌衣物：“偷偷变卖基地物资换奢侈品，纵容手下克扣幸存者口粮，甚至在救援路线是做手脚，故意引起尸群围堵。”
“这些，需要我把证据和当事人一条条列出来吗？”
晏清裸露在衣物外面的皮肤顿时都涨成了猪肝色，指着燕识说不出解释来：“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燕识拿起对讲机，按下公共频道：“那让基地幸存者们都看看，是谁，在他们饿肚子的时候，在储水池举办泳池派对；是谁，为了报复我征用基地，故意破坏基地公路？”
基地内，所有人都仰头，围到基地广播下，神色又惊又怒。
燕识一步步走向晏清，他和他身后的人不由自主地随着燕识的动作连连后退。
燕识冷声示意副官：“根据基地临时军规，危害幸存者安全、恶意浪费基地资源，剥夺一切权利，即刻关押候审。”
他说完，副官带着两名卫兵，立刻上前控制住晏清。
男人还在拼命挣扎，只是拳脚虚弱，在训练有素的卫兵前不堪一击。
晏清怒道：“燕识！你不能这样对我！这是我的基地！当初征用我的地盘的时候，你明明说过我有优先权！”
“现在不是了。”燕识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从你为了私欲而置其他人性命于不顾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拥有这里。”
晏清再想争辩什么，却没了机会。
卫兵把一个特制的，可以隔绝他异能的头盔扣在他头上，把他带离了指挥室。
剩下的那十几个人，好像梦游刚醒，惊愕、羞愧地向燕识道歉，默默离开了指挥室。
燕识无意与他们纠缠，训了几句，目送他们离开了指挥室。
当指挥室的门重新被副官关上时，燕识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机械音。
【叮——系统正式激活，观测官权限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