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骨髓,河滩上碎石硌着脚心,但都比不上眼前景象带来的寒意。整个村落如同被巨大的死亡之手攥过,枯槁的尸体扭曲着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恐里,灰败的皮肤紧裹着嶙峋的骨头,地面干涸的黑褐色血迹诉说着无声的惨烈。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和绝望气息,混杂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尚未散尽的污秽邪能。
“呕——”黎昼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混合着胃酸灼烧着她的喉咙,小脸惨白得像纸。
顾言架着萧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牙关紧咬,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悲愤:“这群畜生…”
江照扶着冰冷的石壁,脸色同样难看,腹部的伤口在冰冷和惊怒下隐隐作痛,通讯器中断前陆屿那句“普罗米修斯”如同魔咒般在脑中盘旋。
林燃站在最前面,浑浊的河水顺着她破败的裤管滴落在脚下的乱石滩上。她握着那柄染血的青铜断剑,血色的守字在死寂村落投下的巨大阴影里,黯淡无光。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这片被吸干了生命的炼狱,那张沾满血污和泥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瞳孔深处,某种东西正急剧冻结、沉淀。
“咳…咳咳…”一阵微弱却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顾言怀里昏迷的云瑶!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明亮灵动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迷茫和痛苦,显然是被这浓烈的死亡气息和残留的邪能强行刺激醒的。
“云瑶姐!你醒了!”黎昼顾不上难受,惊喜地扑过去,眼泪还挂在脸上。
“这…这是哪里…”云瑶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视线模糊地扫过周围的断壁残垣,当那些扭曲的干尸映入眼帘时,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一颤!“啊——!”
“别看!”顾言连忙侧身想挡住她的视线,但已经晚了。
云瑶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脸上血色褪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悲悯和愤怒。她挣扎着要从顾言怀里下来。“放…放开我…还有人…还有人活着吗?救…救人…”她不顾自己魔力透支严重、头痛欲裂,颤抖着手去摸腰间的星语魔杖。
“云瑶!你魔力几乎枯竭了!别乱动!”顾言焦急地低吼。
“不行…”云瑶咬着下唇,倔强地挣脱了顾言的手臂,踉跄着站稳,目光死死盯着村落深处,“我感觉到…很微弱…很痛苦的生命气息…就在那边!”她指向村落中心一栋还算完好的石屋方向,那石屋门口也倒着几具干尸,但门缝里似乎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她不顾一切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石屋跑去,脚步虚浮得随时会摔倒。黎昼连忙跟上搀扶。顾言又急又无奈,只能架着同样重伤、眼神复杂的萧翊,和江照、林燃一起跟上。
推开那扇半掩的、布满干涸血迹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血腥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屋内的景象让众人心再次揪紧。
不大的石屋里,地上铺着干草,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虽然没有变成外面那种恐怖的干尸,但个个面色青灰,气若游丝,身上布满大片大片紫黑色的溃烂斑痕,散发着脓液的腥臭,身体时不时痛苦地抽搐着,发出微弱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和绝望的老人,正佝偻着背,用一块破布蘸着浑浊的水,徒劳地擦拭着一个孩子腿上流脓的伤口。
看到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尤其是看到林燃手中染血的剑和众人满身的血污与煞气,屋内的幸存者们如同惊弓之鸟,发出惊恐的呜咽,拼命地往墙角缩去,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别怕…”云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强忍着翻腾的恶心和眩晕,快步走到屋子中央,深吸一口气,不顾顾言的阻拦,双手紧紧握住了星语魔杖。
星语顶端的宝石骤然亮起!这一次的光芒不再是战斗时的炽烈,而是柔和、温暖、如同晨曦薄雾般的银白色。光芒如同水波,温柔地荡漾开,覆盖了整个石屋。
“星光…愈合…”云瑶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她仅存的生命力。
柔和纯净的星辉洒落在那些溃烂的伤口上。奇迹发生了!紫黑色的溃烂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蔓延,脓液仿佛被净化般消褪,新鲜的肉芽在星辉的滋养下艰难地生长着。村民们痛苦的呻吟渐渐平息,抽搐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青灰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生气。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那致命的溃烂和痛苦被这股纯净的生命能量暂时遏制住了!
然而,云瑶的身体却剧烈地摇晃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比地上的病人还要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握着魔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大量的精神力被强行抽取,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云瑶!”顾言心疼地大喊,想冲上去扶她。
“别…别管我…”云瑶倔强地咬着牙,继续维持着法术,直到将屋内所有幸存者的伤势都暂时稳定下来。当最后一点星辉消散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向后倒去。顾言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瘫软的身体。
“姑娘…活菩萨啊…”那个花白头发的老村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纵横,“谢谢…谢谢你们…”
“老人家,快起来!”江照忍着伤口的疼痛,上前扶起老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
老村长被扶起,看着眼前这群气息不凡、却同样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尤其是看到被顾言搀扶着、穿着乘风宗标志性青灰劲装的萧翊时,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恐惧和恨意,但看到云瑶苍白昏迷的脸,又看到林燃手中断剑上那个守字(他或许不认识剑,但能感觉到那剑上不同于乘风宗的、一种沉重而古老的气息),以及江照眼中真切的关切,他浑浊的眼泪再次涌出,悲愤地哭诉起来:
“是…是乘风宗的恶鬼!还有…还有那些不是人的铁东西!”老人声音颤抖,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好多天前,他们就来了!像乌云一样…骑着那种会飞的、闪着光的铁鸟,在天上呜呜地叫!用那种…那种会发光的锁链,一下子就套住了我们村里最壮的汉子,像拖牲口一样拖走!反抗的…当场就被…就被吸干了!”老人指着门外,浑身筛糠般颤抖。
“他们…他们挨家挨户抓人!老的、小的、病的都不放过!说是…说是要拿去献祭给什么神炉!我们躲在地窖里…听着外面的惨叫…听着那种…那种铁爪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咔哒咔哒…像催命一样!”老人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后来…后来他们好像找到了想要的人…走了…留下我们这些躲着的…还有这些…这些中了他们毒气的可怜人…”他指着地上那些身上有溃烂斑痕的幸存者,“沾上那黑雾…就…就这样了…慢慢烂掉…”
“铁鸟?发光的锁链?铁爪子?黑雾毒气?”黎昼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地在自己湿漉漉的背包里翻找。老村长描述的这些东西,和她认知里的法术、法宝完全不同!那冰冷的、机械的质感…她突然想起刚才在探测器上看到的规律蓝色脉冲!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昏暗的石屋内四处扫视。墙角!一堆废弃的干草和杂物下面,似乎有个不起眼的、反光的东西!
黎昼立刻跑了过去,不顾脏污,扒开那堆杂物。果然!半片巴掌大小的金属残骸躺在那里!边缘是撕裂状的断口,材质非金非木,呈现出一种哑光的银灰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规则排列的纹路。最刺眼的是,残骸靠近中央的位置,清晰地烙印着几个冰冷的黑色字符:
P-07
“找到了!”黎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她捏着那半片冰冷的金属,像捏着一条毒蛇,“就是这个!P-07!和探测器上的信号源特征完全吻合!那些铁鸟、锁链、铁爪子…还有外面那些怪物…都被这东西改造过!被普罗米修斯的科技强化过!”
她激动地把残片举到众人面前,尤其是凑到了萧翊眼前。
萧翊在听到老村长描述铁鸟、发光锁链、铁爪子时,脸色就已经变得极其难看,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此刻看到黎昼手中那印着P-07的冰冷金属残片,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猛地冲上心头!
“不…不可能…”萧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伤痛的喘息,“宗门…宗门从未有过此等…此等邪异的机关术!更不会…不会与域外邪魔勾结!”他挣扎着想站直,眼神死死盯着那残片,仿佛要把它烧穿,“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信仰被颠覆的冲击,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晃了晃。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翊和黎昼手中的残片上。顾言眼神凝重,江照眉头紧锁,黎昼一脸看吧我就说有问题的表情。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呻吟。一个断了右臂、伤口同样覆盖着紫黑溃烂斑痕的汉子,因为痛苦而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一道沉默的身影动了。
林燃不知何时走到了那个断臂汉子身边,她蹲了下来。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她将手中的青铜断剑轻轻放在脚边染血的干草上,然后伸出那只沾满了敌人和自己血污、甚至还有些泥泞的手。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生硬,却异常稳定。
她从旁边一个破陶罐里舀起半碗浑浊的、大概是村民仅剩的草药汤。然后,她一手小心地托起那汉子痛苦得不断后仰、试图躲避的头,另一只手稳稳地将破碗的边缘凑到他干裂出血的唇边。
汉子本能地抗拒,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林燃的手很稳,碗沿坚定地抵在他的唇上,浑浊的药汤缓缓地、一点点地流入他口中。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笨拙的坚持,眼神专注地看着汉子吞咽的动作,仿佛此刻喂药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几口温热的药汤下肚,汉子的抽搐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虽然依旧痛苦,但至少不再那么剧烈,浑浊的眼睛里恐惧稍退,只剩下麻木的痛苦和对这陌生照顾的一丝茫然。
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老村长忘了哭泣,顾言忘了愤怒,黎昼忘了手里的残片。看着那个浑身浴血、沉默寡言、仿佛永远只有冰冷剑光的女子,此刻生疏却坚定地给一个濒死的陌生村民喂药。
喂完最后一点药汤,林燃轻轻放下汉子的头,拿起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沾了点水,开始擦拭他断臂伤口边缘的脓血。动作依旧生涩,却无比认真。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拿起脚边的断剑,站起身。她没有看老村长,也没有看萧翊或者黎昼手中的残片,她的目光扫过屋内所有幸存者麻木而绝望的脸,最后落回那个老村长身上。
她的声音不高,嘶哑依旧,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磐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沉重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石屋内:
“血债,必偿。”
四个字。没有慷慨激昂,没有赌咒发誓。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她手中断剑般冰冷的承诺。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问剑宗弟子的身份,而是以手中这柄象征着守护与责任的宗主断剑,向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和它幸存的人民,许下的誓言。
老村长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林燃,看着那柄染血的断剑,看着上面那个守字,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朝着林燃,朝着他们所有人,磕了一个头。
屋内的气氛因为林燃的话和行动,有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摇曳。
然而,这微弱的火苗瞬间被屋外骤然响起的、令人心悸的声响掐灭!
“呜——嗡——!”
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扭曲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村落的死寂!紧接着是沉重的、如同巨锤砸落地面般的脚步声!
“咔哒!咔哒!咔哒!”
整齐划一,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越来越近!
“不好!是追兵!那些铁卫!”顾言脸色大变,瞬间握紧了短杖。
黎昼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金属残片差点掉地上。老村长和幸存者们更是如同受惊的鹌鹑,惊恐地缩成一团,绝望再次笼罩。
江照强撑着站直,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林燃握紧了断剑,剑尖斜指地面,冰冷的杀气再次弥漫。
脚步声在石屋门口骤然停住!一个粗犷、残忍、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里面的老鼠!还有那个叛徒!滚出来受死!厉岩大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是厉岩!那个乘风宗的激进长老!他竟然这么快就带着他的铁卫追来了!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站着数个高大、笼罩在厚重铁灰色铠甲中的身影,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头盔下是两点冰冷的红光。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魁梧,扛着一柄门板似的巨斧,正是厉岩!他腹部似乎还缠着绷带,但气息依旧凶悍狂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石屋。带着重伤员,面对全副武装的铁卫和厉岩这个金丹期长老,突围几乎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靠在墙边、捂着腹部伤口的萧翊,猛地吸了一口气。他眼中闪过决绝、痛苦,还有一种赎罪般的疯狂。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顾言,踉跄一步,伸手抓向旁边一个村民遗落在地上的、锈迹斑斑的柴刀!
“我…带他们引开追兵!”萧翊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挣扎着想往门口冲去,“你们…带村长和伤员…从后面走!” 他此刻想的,或许是用自己的命,为之前的眼盲赎罪,也为林燃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那破柴刀的瞬间,一只冰冷、沾满血污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力量之大,让重伤的萧翊根本无法挣脱,也瞬间止住了他前冲的势头。
萧翊愕然回头。
按住他的,是林燃。
她甚至没有完全转身,侧脸对着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门缝外厉岩那魁梧的身影和那些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铁卫。她按在萧翊肩上的手沾着血和泥,却稳如山岳。
冰冷的两个字,从她紧抿的唇间吐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砸进萧翊的耳朵,也砸进屋内每一个人的心里:
“一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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