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福尼亚，新西班牙总督区，耶尔瓦布埃纳（后世旧金山）的圣弗朗西斯科传教站。
总督代表，唐·迭戈·德·博尔哈，正惬意地躺在自己官邸的庭院里，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一个年轻的印第AN女仆跪在他脚边，小心翼翼地为他剥着一颗产自墨西哥的橘子。空气中弥漫着葡萄酒的香气和廉价雪茄的烟味。对他来说，这又是一个枯燥、乏味但无比舒适的下午。
“圣地亚哥号”该回来了。迭戈漫不经心地想着。胡安那个家伙，每次出海“打猎”都能带回不少有趣的“纪念品”和足够挥霍几个月的金砂。虽然上面三令五申，要求对土着要“怀柔”，要让他们“皈依主的荣光”，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说给教皇和国王听的漂亮话。在这片远离文明的土地上，拳头和火枪才是唯一的真理。
一个穿着皮甲的士兵急匆匆地跑进庭院，打断了迭戈的遐想。
“大人！了望塔发来紧急信号！”士兵气喘吁吁地说道，“东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数量……数量多得数不清！”
“舰队？”迭戈懒洋洋地坐起身，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他最讨厌在自己休息的时候被打扰。“是英格兰人还是荷兰人？这些该死的异教徒海盗，又想来分一杯羹吗？告诉何塞，让岸防炮台做好准备，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不……不是，大人！”士兵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困惑，“他们的船……很奇怪！没有桅杆，船身是黑色的，像钢铁一样！而且……而且它们在冒着又黑又浓的烟！”
“没有桅杆？冒黑烟？”迭戈皱起了眉头，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船。难道是传说中那些东方人的宝船？不可能，马可波罗的游记里写的都是些丝绸和瓷器，可没说他们有会冒烟的铁船。
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拿起单筒望远镜，在士兵的搀扶下登上了官邸旁的了望塔。
当他将望远镜对准海平面时，他脸上的慵懒和不耐烦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一支舰队，那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市！
数十艘大小不一的黑色舰船，组成一个庞大的阵型，正以一种恒定的、令人心悸的速度向海岸逼近。它们没有风帆，却比任何三桅帆船跑得都快。每一艘船的烟囱里都喷吐着滚滚浓烟，遮蔽了半个天空，仿佛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龙。
最让迭戈感到窒息的，是舰队最前方的两艘巨舰。它们太大了，大到超出了他对“船”这个概念的认知。平整的甲板上，没有杂乱的帆索，只有几座巨大的、可以旋转的钢铁炮塔。那黑洞洞的炮口，像死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片海岸。
“上帝啊……”迭戈手中的望远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嘴唇哆嗦着，完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不是海盗，英格兰皇家海军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没有这么恐怖。
“敌袭！是敌袭！”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凄厉的尖叫声在传教站上空回荡，“所有人都上炮台！快！快去！通知所有骑兵，准备战斗！”
整个耶尔瓦布埃纳瞬间陷入了混乱。士兵们慌乱地冲向那座简陋的岸防炮台，炮台上一共只有八门老旧的12磅前膛炮，是用来对付海盗和小股土着反抗的。传教士们则冲进教堂，跪在圣母像前，疯狂地划着十字，祈求上帝的庇护。
在岸防炮台指挥官何塞中尉的催促下，炮手们手忙脚乱地开始装填炮弹。他们看着海面上那越来越近的钢铁巨兽，许多人的手都在发抖，连通条都捅不进炮膛。
“稳住！都给我稳住！”何塞拔出指挥刀，大声吼道，“他们不过是船大一点！我们的炮弹一样能把他们打穿！为了国王和上帝，开火！”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海面上的景象让他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两艘最大的钢铁巨舰，侧舷并没有像他们所熟知的所有战舰那样打开密密麻麻的炮窗。相反，它们甲板上的那几座巨大炮塔，正像活物一样，缓缓地、无声地转动着，将八根粗壮得令人绝望的炮管，整齐划一地对准了他们所在的炮台。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炮台上每一个西班牙人的心脏。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艘船，而是在面对一头从远古神话中苏醒的钢铁巨兽。而他们，就是巨兽脚下，一群瑟瑟发抖的蝼蚁。
“开……开火……”何塞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开火，他只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会立刻疯掉。
“轰！”
一门12磅炮终于率先打响，黑色的铁球带着一缕白烟，划出一道无力的抛物线，飞向远处的舰队。
然后，就像一颗石子掉进了大海，连一朵浪花都没有激起。炮弹砸在其中一艘巨舰的装甲带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便被轻易地弹开了，只在黑色的船身上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白点。
炮台上的西班牙人全都愣住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火炮，竟然连给对方挠痒痒都做不到。
就在他们愣神的瞬间，对面的钢铁巨兽，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
一道道长达十几米的、橘红色的火舌，从那八根巨大的炮管中猛然喷出。紧接着，是仿佛能撕裂天空的雷鸣！
“轰——隆——！”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沉闷的炮声，而是一种尖锐、狂暴、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了望塔上的砖石簌簌落下。何塞甚至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被震破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到八个小黑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空中急速放大。
下一秒，末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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