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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作者:辰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众人听到雪梨仙子被抓走,都心如火焚。


    雪心仙子更是大受打击,她本来以为好不容易能够见到女儿了,没想到竟是这个时候还要出变故,急得要命,但是听到“月神醉辛”的名字时,她似乎愣了一下。


    雪心见长云要走,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拦住他道:“夫君,我和你一起去!”


    “夫人……”


    长云看到雪心追上来,忙握住她的手,先是意外,继而担忧道:“月神醉辛的修为无人能笃定胜得过,此行凶险无比,夫人当真要一起去?”


    雪心坚决地点点头。


    但雪心微微恍惚,像是自己也感到不解地说:“我说不清具体是为什么,但我觉得这回我非去不可。既是为了我们的女儿,还有别的缘故……”


    雪心内心有强烈的不安之感,她其实也是个医仙,战力远没有长云那么好,即使去了能帮上的忙也有限,更适合留在后方,但说不清道不明的,她有一种鲜明的预感,她必须要去见那个月神,“月神醉辛”这四个字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怀念,既熟悉,又忐忑。


    若是这次不去,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长云因为雪心的话驻足下来。


    他私心希望雪心留在安全的地方,远离这般可能会丧命的纷争,他们在狐境内被困千年都过来了,若是雪心好不容易离开仙境,反而因为跟着他去见月神出了事,那他不知会悔恨到何等地步,只怕万死难辞其咎。


    长云希望雪心永远安心、开开心心的,但是想到雪心跟他一样,整整十七年都没见到女儿,日日都在担心女儿的安危,他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长云握住雪心的手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你涉险。夫人的心我能明白,但我现在必须尽快赶到月神醉辛那里去,不是我不愿意多带一人,只是两个人可能反而不如我一个人去得快,我怕赶不上救雪梨。要不然这样,夫人先与玄武神君他们待在一起,想来仙界很快也会派大批人马过去帮忙,夫人到时跟着大部分仙官一起过来,我们再会合。”


    雪心也想和长云一块儿第一时间就冲去救雪梨,但是长云神君说得的确在理。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玄武神君,玄武神君立刻颔首道:“我们肯定会尽快就派大批人去找雪梨仙子的!雪心仙子放心。”


    他略微停顿,又劝道:“再者长云神君现在去是盲追,我们先去狼宫与其他人汇合,等确认过位置再分散去寻人,说不定会比长云神君找到得还快。”


    雪心闻言被说动,不敢再耽搁长云去找女儿了,立刻松了手,说:“那你快去吧!我和其他人一起去。”


    长云亦放心不下雪心,临走还对玄武神君等人行了一礼,道:“内子麻烦你们照顾了。”


    说完,他便如一道疾风般踏云而上,不久就消失在天际。


    雪心焦急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犹如万蚁噬心,既担心女儿的安危,又怕夫君遇到危险。


    玄武神君尽管承诺了长云神君,但从得知雪梨仙子被捉住,他震惊之后,皱紧的眉头就没松开。以月神以往的行为来看,他捉掌星神兽不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雪梨仙子被月神捉走都绝不是一件好事,恐怕凶多吉少。


    只盼长云神君、子岚少主和韶音仙子他们能尽快追到月神那里,尽量托住他。


    玄武神君拐杖一拄,对众人道:“走!我们去召集人马,一定要尽快找到月神!”


    ……


    雪梨被白衣人捉住的时候,可谓是一头雾水。


    黑雾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太敏捷了,雪梨只感到自己莫名其妙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就到了月神的掌心。


    她因为被月神捉住,对外面的感知能力也发生变化了,她感到月神和狼宫中的其他人发生了争斗,但是争斗非常短暂,而且是月神压倒性的优势,子岚被月神打中,受了重伤。


    这让雪梨万分心疼,拼命挣扎想要逃脱,使尽浑身解数,几乎将她知道的所有仙术都用上了,然而月神一边对付狼族和韶音仙子,一边居然还能顾得上她,甚至显得游刃有余。


    雪梨挣扎了一路,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黑雾裹到了九重天外,白衣人离开九重天就恢复了人身,随手将她夹在手臂间,全程一言不发。


    月神单看外貌,果真是个英俊的男子,且是清傲高洁的长相,轻易就能辨出他当年身为上古神祇的风采,可是一双眼睛空洞至极,仿佛没有一丝情绪,像是寒冬腊月冰底寒冷彻骨的水。


    雪梨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月神,但是只一眼,她就完全明白了当初子岚描述中的意思。


    这个人的眼神很恐怖,只看一瞬就足以让人胆寒,他好像无欲无求、无所留恋,但又阴沉冰冷。


    这样的人,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雪梨不禁瑟缩了一下。


    她脑内拼命思索怎么做能摆脱目前的困境,或者即使真的没有办法逃脱,至少也要想办法给其他人留下能够找到月神的线索。


    雪梨的神境里还放着龙王和龙王后在治好小龙女后赠给她的龙息珠,尽管拿到龙息珠后,雪梨平时只是用它来浇花园里的草药,但是因为记着龙王和龙王后的话,她一直郑重地放在神境里贴身带着。


    龙王和龙王后说过,只要用龙息珠就能呼唤他们夫妻二人。


    金龙族能够上天入地,能力不容小觑,只要让他们知道,或许很快能够把位置告诉九重天上的其他人。


    但是使用龙息珠就要用仙气,雪梨害怕被白衣人发现异样,说不定只有一次机会用龙息珠,现在他们还在天上飞,似乎还没有停下,看样子是要把她带回老巢再下手。雪梨想了想,硬是暂时忍下了被捉住的恐惧,屏息凝神,打算等待白衣人到落脚的地方。


    然而就在雪梨屏息凝神的时候,白衣人忽然低头瞥眼过来,寒冷的目光盯住雪梨,像是这时才发现雪梨还活着。


    雪梨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想要反抗,或者现在就使用龙息珠,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白衣人另一手的衣袖一挥,她被一阵困意卷住,顿时失去了意识。


    ……


    雪梨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平地上。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座沐浴在夜色中的华美仙殿,金顶玉殿,楼台亭池,是雪梨从未见过的美轮美奂,就连九重天上的狼宫都不能与之媲美。


    雪梨不禁错愕,在白衣人朝她挥了一袖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这回一定死了,没想到还留着命在。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


    雪梨现在就身处仙殿之中,只见面前是一汪灵池,池中的水极为清澈,在漆黑的夜色中倒映着仙殿上精美的勾角,空中繁星漫布,一轮巨大的满月从天边升起一半,与地平线同宽,光芒璀璨,是近乎梦幻的美景。


    雪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明月,更未见过这等绝景,几乎要忘掉自己的处境,被这般风景所摄。


    她被放在灵池边的一块石头上,白衣人就坐在灵池对面,他侧对着她,雪亮的白衣与明月同色,黑发如瀑,他闭着眼,正在吹奏他那把常带在腰间的玉箫,像是没有注意到雪梨这边。


    悠扬的乐声随风从灵池对面飘来,是《逐云》。


    雪梨因为自己会哼唱《寻月》的关系,在九重天的时候也好奇去听过据说是成对的《逐云》,但是和《寻月》一样,《逐云》也在流传的过程中被意外毁了原谱,旋律早已不全,雪梨没有听到原曲,只听到片段,并未听出什么来。


    反而是这时被白衣人捉到此处,听到白衣人吹奏的曲子,让她一下子认了出来。


    雪梨亦顿时明白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宫。


    或者说,不是玉兔公主他们代代守护的那个失去月神后空寂无比的月宫,而是月神按照他的记忆营造出的、他回忆中那个上古时的月宫,而且不是真实的,而是幻象,仅仅是一片幻影,就像当时玄武神君在掌星会上给他们展示的星河一般。


    证据就是那轮巨大的明月,正如玄武神君当初说的那样,澄澈清亮的像是一道没有瑕疵的明光,没有半点斑驳和杂质。


    这是上古的月亮。


    雪梨看这场景看得一愣,不知道月神特意将她抓到这里来、又将她丢在池边是因何故,她见月神光顾着吹箫,好像暂时没有分心看她的样子,便壮着胆子打开了神境,悄悄用仙气触动了龙息珠。


    雪梨感到龙息珠在神境中闪烁颤动了一下,应该是成功了。


    所有的动静都小得微不可查,但眼前这个人毕竟是传说中的月神,雪梨不敢再轻举妄动,没有再动龙息珠,而是悄悄左顾右盼,继续查看周围的情况。


    月神的箫声相当空灵。


    就像是印证雪梨的想法一般,她隐隐听到在乐声中,还隐隐伴杂着仙殿内传来的一点点朦胧的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她顺着那细微的声响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女子牵着小女孩的手从仙殿中走出来,隔得太远,她们的面目模糊不清,但明显只是幻影。


    小女孩欢快地挥舞着双手,右手上挂着的银铃荡来荡去,伴着笑声发出清脆的笑声。


    母亲低头哄了几句,不久就将小女孩抱了回去。


    仙殿的花窗上,映出两人在屋内交谈玩耍的身影。


    这时,月神的最后一个音节吹完,箫声戛然而止,窗上映出的母女二人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仙殿、寂静的池水和天边那一轮孤冷的清月。


    雪梨的心也随之一跳。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月神放下玉箫,睁开了眼眸。


    接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往她这里看来,目光冰冷,雪梨避无可避。


    然后,雪梨听到他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雪梨呆住。


    第142章 【小修】


    雪梨一愣, 这才明白月神追问她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唱的那种《寻月》。


    雪梨以前一直只隐约感觉有人抱着自己哼唱这个调子,直到姨母回天后,她才真正弄清楚缘由, 但是这件事事关姨母和雪心仙子,她就更不可能说, 雪梨硬着头皮不吭声。


    然而月神像是失去了耐心,他指尖一动,打了个响指, 一道术法施在雪梨身上。


    雪梨立刻不由自主地道:“姨母说,我是雪心仙子和长云神君的女儿,我唱《寻月》的调子和雪心仙子哼唱的曲调一样, 这首曲子应该是年幼的时候我的娘亲雪心仙子唱给我听,我在懵懂间记住的。”


    雪梨没有想到月神的一个术法就让她把实情都吐露出来了, 世间竟然还有这种术法, 震惊地瞪大眼睛, 狐狸耳朵竖得老高。


    然而月神却是蹙眉道:“没有了?只有这些?”


    关于《寻月》,雪梨确实只知道这些,再问也说不出来了。


    月神眉间紧锁, 他的黑眸紧紧锁在雪梨身上,看得雪梨浑身绷紧。


    月神起身,轻易就越过池塘来, 侧过身让她看月宫的景色, 问:“看到此景, 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雪梨先前就注意到这是上古月宫的景象,很美, 美到差点让她都要忘记自己的处境,但是除此之外, 雪梨确实没有别的特别感想,更不要提想起什么事。


    雪梨摇摇头。


    月神的眼神愈发深锐,几乎让雪梨全身白毛都要竖起来。


    然而月神半晌未言。


    醉辛是在打量雪梨的神色。


    他原本以为雪梨有可能会是沉霞或者月珠,如果是她们两人的转世,看到前世生前的光景,应该会感到熟悉,甚至重拾记忆,可是看雪梨的反应,这只小白狐是真的什么不知道。


    她的外貌虽与沉霞月珠有相像之处,但不是完全一样,看起来,她的确不是月珠。


    雪梨唱的《寻月》调子是从她母亲那里听来的,这么说来,恐怕还得从她母亲那里入手。


    醉辛焦躁起来。


    他与九尾狐族交锋过不止一次了,十七年前,就是他将雪梨从九尾狐族的仙境中带出来,但是他想的一直要抓九尾狐族,两次都是隔着仙境斗法,看不到人形,第二次虽然凑巧抓出了雪梨,可他当时的确没有关注过她的母亲,甚至连雪梨本身,他其实都没有特别注意。


    雪梨的父亲好像是叫长云,他有一点印象,那人似乎是最近五千年里仙界难得的后起之秀,好像曾有人和他说过几次,不过由于他那时早已无心仙界之事,并未记住。


    那那个长云神君的妻子是何人来着?雪心仙子?是什么样的人?


    醉辛暂时没有回想出头绪,又去看雪梨。


    雪梨读不出醉辛脑海里复杂的想法,一看他望自己就紧张,这个月神空洞无情得可怕,雪梨下意识地摆出警惕的姿态。


    就在这个时候……咕噜。


    雪梨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在两人僵持时严肃寂静的氛围中显得分外清晰。


    雪梨慌张地动了动。


    神仙其实个把年不吃东西饿也饿不死,但是雪梨从小跟着在历劫当凡人的姨母长大,一天三顿被喂得十分规律,每天还有点心,在仙界上大部分神仙平常也没有刻意约束口腹之欲,以至于雪梨没有按时吃饭的时候,肚子也会象征性地叫两下。


    她在月神布下的幻景中不知道天色,但是算着时辰,外面应该已经天亮了,她被月神抓过来的时候又挣扎一路,难怪会觉得饿了。


    雪梨在这种气氛下有点尴尬,但是她僵直了身体没有动,依旧戒备地对着月神,与眼下局面相比,肚子饿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月神显然也听到了刚才那一声响动,他扫了雪梨一眼,然后顿了一顿。


    雪梨谨慎极了,她看到月神动作,以为他八成是终于要对自己动手了,正在琢磨着自己要怎么反应才能坚持得久一些,尽量给其他人多争取一点时间,也好尽可能让自己有机会获救。


    可是出乎雪梨意料的是,月神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他端着一盘月饼回来,一言不发地放在她面前。


    这难不成……是给自己吃的?


    雪梨诧异地看着放在眼前的月饼。


    眼前的月宫只是幻象,雪梨搞不明白他这一盘月饼是从哪里弄来的,但是月神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将月饼放下后,也没有再搭理她,只是一个人默默离开,将雪梨一个人留在灵池边,消失在月宫幻象中雪梨看不见的地方。


    雪梨直到月神完全离开都不敢乱动,只僵在石头上,当然月神给的月饼她也不敢吃,只小心地用爪子碰了碰盘子的边缘,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


    与此同时,子岚正踏着风在云间疾驰。


    他已经从九重天追到了下界,月神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饶是子岚的嗅觉极为灵敏,也感到十分吃力。


    他只能快,尽量快,不计成本、不顾一切的快,在黑雾留下的那微不可查的气息完全消散在风中前,拼着这条命追上去、找到雪梨!


    子岚正在飞奔的同时,长云神君也正持着剑急急往这个方向赶来。


    跟本身就是猛兽的雪狼族不同,长云神君作为九尾狐族,原形即使化作神兽真身也不是特别有力,九尾狐族的仙力优势主要来自九条狐尾,并不是兽形本身,因此他平时是用剑的,并不化作狐形。


    他满心都是要救雪梨,可是即使他和月神交手过两次,此时也没有特别的线索,只是觅着仙官给的西南方这一线索疾追而来,然后在中途嗅到了血腥味。


    这血腥味让他心头一紧,着急循着血腥味追过来,结果碰到了正在猛追的子岚。


    在看到子岚的一霎,长云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匹受重伤的雪狼,尤其是这匹雪狼样子颇为年轻,却已经能化作神兽真身,而且明明身受重伤,血腥味已经重到感知稍敏锐的神仙隔着千里都能察觉,可他仍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跑得极快。


    长云此时正是精神绷得最牢的时候,看到什么都觉得可疑,不过他转念就想起先前那个过来通知情况的仙官似乎是个狼族,玄武神君也反复提及雪梨和韶音仙子目前暂住在狼境中,长云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只雪狼应该就是狼官之前说的、先一步追出来的雪狼族少主。


    长云不免意外。


    他原先以为只有自己和雪心才会为雪梨的事这么着急,谁知这位雪狼族少主竟然也如此拼命,他身上还带着很重的伤,像是没有治疗就冲了出来,模样狼狈不堪,可速度一丝都没有受到影响,一看就是竭尽全力在追,将其他人远远甩在后面。


    这位少主如此有心,长云诧异之中,不禁感动。


    尤其这只雪狼看着年纪不大,却已经能化神兽真身,饶是长云神君扪心自问,他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绝做不到的,可谓前所未见,更别说带着伤跑这么快,这是何等的忍耐和坚韧?!


    长云当即对这位雪狼族少主生出了几分欣赏和好感。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提点晚辈的时候,长云的欣赏之情只持续了一瞬间的功夫。


    他现在满心都是雪梨,无暇顾及其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月神。


    长云想了想,纵风过去,追到子岚身侧。


    他道:“这位雪狼族小友,请问你可知月神在何处?”


    子岚正在一心一意狂奔,蓦然有人出现在自己身畔,立即大惊。


    但是他一回头,却看见一位风神秀逸的神君,他生得出众至极,在男子之中,是子岚生平仅见,一眼望去,简直如水映清风、皎月临空,可是这般出色的长相,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子岚竟然全无印象。


    特别是对方轻轻松松与他并驰,看上去游刃有余,绝不是等闲之辈。


    那神君见子岚不答,知他严慎,主动解释道:“我也是去救雪梨的,刚刚受玄武神君之托,在其他人之前先来一步。但他们只指了西南方,我不清楚月神具体在何处,可否请你带路?”


    子岚本来犹豫,但见这位神君眉目正经、一身正气,又说得出“雪梨”“西南方”和“月神”,修为似乎比自己可靠,觉得可能是玄武神君收到狼宫的消息后匆忙就近搬的救兵。


    玄武神君修为固然高深,但他原形是玄龟,追逐不是他的强项,而这位神君这么晚接到消息,却能轻易赶上他,可见实力之强,去迎击月神,说不定都有一斗之力。


    子岚想了想,就信了几分,回答道:“我能嗅到一点气息,是顺着气息追寻。”


    “原来如此。”


    那神君道:“那好。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你将我领到你能找到的离雪梨最近的地方,如何?”


    子岚自然答应。


    神君说:“多谢。”


    话音刚落,子岚立即感到身子一轻,身体就像流云一般轻盈,像是被风推着走。


    子岚侧目,果然是那位陌生的神君在纵风推着他们两人一起走,他的修为简直高深难测。


    子岚尽管自幼体弱,但毕竟在狼宫长大,神君仙君见得不少,有名望的神君几乎全都认识,可偏生眼前这一位生得如此醒目,他却全无头绪。


    子岚疑惑,但目前顾不得这么多了。


    有了神君的助力,子岚有如添翼,毫不停歇地向他嗅到的方向奔去。


    ……


    且说这时,雪梨还在月神的月宫花园中。


    她观察了那盘月饼半天看不出异样,但也没敢动口,又蹲在石头上警惕了半天,月神也没有再回来。


    偌大的花园只剩下她一个人,雪梨固然害怕,但是害怕也不是办法。


    雪梨见月神没有回来的迹象,想来想去,还是一跃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她壮着胆子,打算试探地看看这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与月神有关的线索。


    雪梨小心翼翼地在花园中转来转去。


    这个花园的幻象十分精致,一草一木仿佛都有灵性,就跟真的一般。当初玄武神君做出星河的幻象已经震惊众人,雪梨没想到月神的修为竟然高到这个地步,连这么大的宫宇也说化就化得出来。


    雪梨到处打探,就在她走到月神之前吹箫的亭子附近时,她忽然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


    “……仙子!仙子!雪梨……仙子?”


    那个声音从草丛中传来,在静谧无人的庭院中吓了雪梨一跳。


    她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凉亭旁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又熄灭。


    雪梨犹豫地跑过去,用爪子拨开草丛,却发现草丛中是一块卦盘似的东西。


    第143章


    那个东西形状、大小都和卦盘极像,但是细看又不是。


    卦盘上标注了复杂的方位,但是并没有两仪八卦天干地支,中间反而是点点亮光闪烁,一点一点的银光连成各种线条,似乎能汇成图形。


    雪梨上九重天后,好歹跟狼王狼后住了半年,又学仙语又补了不少掌星神兽有关的知识,看了一会儿就认了出来。


    这盘上面的不是风水卦象,而是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各镇四方,二十八星宿陈列四象之中,汇成繁星闪烁。


    这根本不是卦盘,而是一块星盘!


    但是这块星盘的外观比雪梨在狼境见到的其他星盘要繁琐许多,所以乍一看没有认出来,而且上面的星宿好像不全。


    雪梨粗粗一扫,大概是少了五六个星宿,这块星盘上有的星宿都会发光,因此有几处空的地方就特别明显。


    雪梨快速看了一下,她自己代表的狐族心宿,星盘上还没有标明,是黯淡的,而子岚代表的狼族奎宿也是黯淡的,没有明亮的迹象。


    雪梨在这种地方发现竟然有一个星盘,而且这个星盘居然还会说话,怎么能不震惊?


    雪梨在九重天上还没有见过会说话的物品,她将星盘拨出来放平,问:“刚刚是你在叫我?”


    星盘上的光亮闪动了几下,像是回应。


    它说:“是我。”


    星盘的声音很轻很小,它道:“我和月神醉辛已经在一起待了一千年了,你也是被他抓来的掌星神兽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尽力帮你。”


    雪梨现在还没有逃离此处的头绪,因此她想尽量掌握一些与月神有关的信息。


    雪梨神奇地问:“你也是被月神抓来的吗?”


    星盘闪烁道:“不,不是,自我有意识开始,我就已经在这个地方了……这里本来只是一个很小的幽境,在抓你来之前,醉辛特意将它扩大,并且制造了这样的幻象。”


    星盘说:“在将你抓来之前,醉辛已经观察你很久了,至少有两三个月的功夫,关于你的事,他几乎都清楚。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醉辛这一千年来,一直在捉掌星神兽。”


    雪梨听得一凛,这就是九重天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她急问道:“那被他捉走的掌星神兽现在在哪里?他们还在吗?”


    星盘黯淡了一瞬,回答:“都死了。”


    “……!”


    雪梨心口一凉。


    星盘解释道:“醉辛抓掌星神兽是有目的的,他想要制一块完整的神魂星盘。掌星神兽的神魂具有运行星斗、掌管星宿的能力,醉辛抓到掌星神兽后,会夺取他们的神魂,然后将神魂禁锢在我的身体内,神兽的神魂能够点亮星宿的图样。醉辛现在还没有聚起神魂,九尾狐族是最难的,因为九尾狐族千年前就藏起来了,连醉辛都找不到他们,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你,醉辛不会放过你的。”


    雪梨听得内心瑟瑟发抖,但还是努力忍住没有露怯。


    按照星盘这么说,月神应该还不知道九尾狐族在凡间已经被找到了。


    雪梨不由感到庆幸,其实这样也有好的地方,即使她逃不出去,至少月神已经抓到了她,其他九尾狐族都不会有事了。


    尽管雪梨实际上也想见父母,这下有可能永远见不到了,还有姨母和子岚,也都见不到了。


    雪梨问:“他一般将神兽抓来以后,多久会动手?是不是要举行什么仪式……我还能有多少时间?”


    说到这里,星盘倒是奇怪地停顿了一下,它道:“一般来说马上就会动手的,但这一回不知怎么回事,他好像对你格外宽容。而且这回回来以后,他也没有注意我,就把我随意丢在一边,我才能有机会来跟你说话。”


    雪梨:“你最早是什么时候有记忆的?为什么会说话?既然你是月神做的神器,为什么不帮月神,反而愿意帮我呢?”


    星盘一愣。


    星盘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醉辛第一次将神魂禁锢在我身体中以后,我就有意识了,后来神魂进来得越多,我的思路就越清晰。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醉辛好像也没想到我会变得能说话,他第一次见是很吃惊的,平时大多无视我或者不管。”


    星盘上的星宿不规律地闪烁着,好像果真不确定。


    雪梨听到它的解释亦很惊讶。


    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要是我能离开的话,一定想办法将你一起带出去。”


    星盘问:“你有办法逃脱吗?”


    雪梨回答:“还在想。应该会有人来救我,我需要尽量找到出去的办法,或者拖延时间,能够弄清楚其他与月神相关的事情也好……”


    她思虑片刻。


    雪梨又问:“可是月神抓齐二十八族掌星神兽,做成星盘,又是要做什么呢?”


    星盘答:“这个说来话长。你应该知道,二十八族掌星神兽掌管的是天星运转、斗转星移,说白了就是四季更替、时间变换。醉辛想要的就是这个能力,因此打算重塑星空。”


    它顿了顿。


    “所以——”


    星盘说。


    “——他想要星斗逆行、倒转时光,让世间所有,重归上古。”


    ……


    这个时候,月神正独坐在仙殿外。


    他寂静地抬眸,望着那足有半天大的皎洁明月,还有清冷的月宫,玉箫握在手中。


    这都是他熟悉的景象,但即使造得再美、再真实,也仅仅是他用法术营造出的幻象,不是真正的昔日时光。


    他的霞儿已经走了,哪怕他对着幻象花窗上映出的剪影看千万遍,她也不会再从屋中走出来,对他笑了。


    他的月珠也已经走了,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既没有保护好月珠最喜欢的母亲,也没有保护好最信任他的珠儿。


    月珠坠入冰泉那日,直到深夜,都还守在月宫门前等他,期待爹爹回去。


    直到她死在病榻时,她都还用小手捉紧他的袖子,怕他和平时一样离开。


    沉霞被焚逝在妖火中,神魂俱灭,月珠是她留给他的,最后有她影子的东西了。


    数千年来,他踏遍天界凡间,想要搜寻她们的魂魄、找到让她们回来的方法,哪怕是邪道妖法、会让他万劫不复。


    沉霞神魂已被妖火焚尽,复活她的希望已经很渺茫,可是他想至少要找到月珠。


    然而不行。


    他寻遍万水千山,都没有想到方法。


    在这之后,他就想到了掌星神兽、逆转时空。


    他生来就是月神,本来就有这个修为,只要再获得掌星的能力,是有可能做得到的。


    只是天行有常,世间万物自有规律,若是如此行事,无异于违逆天道,简直是要将他自己化身为天道主宰一般。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醉辛甚至没有再多考虑。


    一旦动手做起来,比他想象中更容易。


    想到要逆转时空以后,所有的凡灵、神仙,任何一草一木,都可以被他当作没有感情的沙石泥土,他们就像是旧世界里毫无血肉的尘泥,可以任他择取选用。


    反正一旦重回上古,所有的东西都会复归原位,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恩爱情仇尽数消泯,世间万物从头开始。


    直到万年之后,同样的生命或许还会降生,或许不会,一切都再有安排。


    但是那只小白狐在莲池边哼出的《寻月》曲调,却乱了他的心神,乱了他原有的全盘计划。


    她为什么会唱沉霞和月珠才会的曲调?


    难不成,沉霞或者月珠,其实还在世间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月神几乎克制不住颤抖,对沉霞和月珠的怀念,唤起了他早已失去在孤独一人岁月中的“人心”。


    醉辛一时理不出头绪,将长长的玉箫抵到唇边。


    不久,悠扬的曲调在虚幻的仙宫中响起。


    ……


    同一时刻,子岚和长云两人在长云仙术的帮助下,已经找到了月神所居的幽谷之中。


    子岚带着伤狂奔这么远,几乎已经竭尽了全力,但是还没有见到雪梨,他还不能停歇,眼神显得非常可怕。


    长云感受到弥漫在空气的阴郁之气,抬手摸了一下幽谷中暗沉沉的雾气,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地方如此阴沉。月神……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


    他回头看到子岚狰狞凶狠的表情,以为他是疼痛难忍,关心问道:“你还好吗?看这里气息的迹象……月神肯定就在这附近,离不了太远。你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我传信给玄武神君,等他们过来以后,肯定会带医仙给你疗伤,再不然韶音仙子想来也会很快赶来。”


    子岚咬牙道:“我必须要进去,我必须救雪梨。”


    长云看到子岚疲惫但坚定的表情,都不禁心生敬佩。


    他这么不计代价地追过来救雪梨,是因为雪梨是他和雪心心爱的女儿,这是他们之间的家事,没想到这位雪狼少主仅仅是为了一个在狼境暂住的客人,也能拼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令人尊敬。


    长云劝说:“但你的伤势太重……”


    子岚坚决道:“我要进去!”


    长云见子岚有这般勇气,而且他能化神兽真身,哪怕重伤也不能说是累赘,现在时间紧迫,也不多劝,便说:“那好。但我等下未必顾得上你,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先找找月神的位置。”


    说着,长云神君迅速捏了诀给玄武神君等人传信,然后闭眼催动仙力,寻找周围的动静。


    月神十分自信,他甚至没有对自己的藏身之处多加掩饰,长云只是一探,就感觉到了一个异常的仙境入口。


    他睁眼道:“找到了!”


    第144章


    九重天上。


    长云和子岚正在路上狂奔的时候,九重天上也正有了动静。


    “找到了!雪梨仙子用了我们之前赠给她的龙息珠!”


    雪梨在幽谷中一使用龙息珠,龙王和龙王后就有了感应。


    由于最近整个仙境都为月神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万幸龙王龙王后也在这回参加掌星会的神君之列,得到感应时离狼境不远。


    他们立刻就亲自赶去跟众仙说明,正好遇上玄武神君他们一众从外面跑回来问消息,关于雪梨仙子去向的消息一出,顿时引得群仙万分激动!


    龙王龙王后通过龙息珠传来的感应,在地图上标明道:“雪梨仙子现在四处在西南方一处荒无人烟的深谷中,那里地势险峻,常年布有迷障,因此鲜有人迹。月神似乎在那里设了一个仙境,若是子岚少主他们速度够快,或许快要到那附近了,就是不晓得他们能不能找到。”


    雪心仙子跟着众人一起回来,听说九重天上有神仙得知雪梨的下落以后,她顾不得自己身份尴尬、狐境外的神仙一大半都不认识,迫不及待地挤到议事的神仙之中。


    此时她专注地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小点。


    就在这里。


    她心心念念十七年未见的女儿,此时就在这个位置。


    她相信长云的能力,毫不怀疑他可能不能找到女儿,只是她自己也心急如焚,相当担忧他们两人的安危。


    雪心仙子恨不得马上赶过去。


    狼王狼后亦是忧心忡忡,当场道:“我们马上派所有留在狼境的仙官过去追。”


    玄武神君颔首,但他又道:“不止是狼境,这回是九重天上所有人的事。”


    玄武神君高昂地宣令道:“所有人听命!立刻召集九重天界二十八族掌星神兽所有神君仙君,还有全部能够调动的天兵天将,即可前往深谷,势必要救出雪梨仙子,捉拿月神!”


    “是!”


    在场的神君齐齐领命。


    “雪心仙子要一同去吗?”


    狼后主动搭话道。


    这话其实问都不必多问。


    先前谈话间,狼后已经了解到这位狐族仙子便是雪梨的母亲,从她的外貌上都能看出与雪梨有几分像来,尽管太细的事还来不及详谈,但狼后有意与她为善。


    雪心立刻坚决地道:“当然。”


    狼后说:“那你同我待在一起吧,我们会是最先追过去的,会在最前头,如果顺利,会比较快看到雪梨仙子,如果他们在打斗,也能将战况看得比较清楚。”


    这正是雪心此时最想要的,闻言,她迅速点头应下,道:“好!”


    雪心无比感激地说:“多谢狼后。”


    ……


    这个时候,子岚和长云两人找到了月神的幽境。


    长云神君当即就开始试着破开仙境的入口。


    与抓掌星神兽时的隐秘谨慎相比,月神似乎这个藏身之处很漫不经心。


    子岚看着这位不认识的神君破开仙境的时候,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月神显然根本不畏有任何人闯进来,他对自己的修为相当有把握,这个幽境几乎可以用不设防来形容。


    这样一个随意的幽境,以长云神君的修为,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两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地破了进来。


    但是,踏进幽境之后,子岚本来是满腔愤怒和着急,可是进入幽境的瞬间一睁眼,抬眸看到的竟是月神幽境内绮丽的美景。


    这个仙境在外面给人的感觉如此随便而简陋,任谁都想不到,内部会是如此惊人的景象。


    长云神君的反应和子岚相同,即使是这两个人,看到如此的明月云宫,都不禁有一刹那被美感所震。


    紧接着,他们听到仙境内柔婉的箫声。


    这是真正的上古仙音。


    箫声温柔而含情,音律动人。子岚和长云两人都常年居在九重天,但哪怕是九重天上最有名望的乐师,也绝没有这样仙音入魂般的乐感造诣。


    子岚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月神就在眼前,他正从容地坐在一座仙殿花园之中,闭眼垂首,专注地吹着玉箫,场景足以入画。


    子岚第一时间去找雪梨,然而雪梨并不在这附近。


    强烈的不安让他难以等待,子岚在一路上早已考虑了数千种拿来对付月神的方法,可是由于实力太过悬殊,根本没有哪一种方法可以保证制住月神。


    尤其是他们一踏进幽境是正好出现月神面前,一下子暴露了行迹,可以说最糟糕不过。


    那便唯有先下手为强,子岚当即冲了上去,欲要进攻。


    子岚的速度已经如箭一般,为了进入幽境,他将神兽真身适当缩小了些,修为一般的神仙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动作,更不可能躲过。


    但月神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停了箫声,并未睁眼,手中一动,将长剑从玉箫中抽出,横着直劈了过去!


    轰!


    子岚本来就受了重伤,仓促一躲,堪堪避开要害,若是被劈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子岚匆忙避开,勉强才吃痛地站在地上,急问道:“雪梨在哪里!”


    醉辛发觉这一剑没有劈中,也皱了皱眉头,似乎感到十分意外。


    他说:“在这月宫之中,从今日起,她就留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迅疾地迎面劈开!


    刺啦——


    月神面对子岚时相当从容不迫,但在此时,他终于不得不睁开了眼,抬手用箫中剑接住这一击。


    两把神兵利器相接,锋利之处发出兵器摩擦时的铿锵刺耳之声,两方仙力相撞,简直在空中迸发出火光!


    月神将劈向他的剑光挥开!却看到长云神君优雅地敛剑,也显得游刃有余。


    醉辛没见过长云神君本人,但从长云神君夺人的仙气中觉察到了什么,恍然一瞬,了悟道:“你是几年前狐境中的……”


    “不错。”


    长云神君应道。


    他一出手,战局仿佛当即有了变化,醉辛显然没法像对付子岚这样的小狼一般对付他,长云神君是真正的仙界名将,无论是修为还是实战经验都很成熟,在九重天上都是佼佼者。


    子岚勉强支撑着自己在重伤的情况下狼狈地站起来,他自然也发现了这位神君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不凡,尽管月神醉辛脱口说出的“狐境”两个字让子岚错愕了一下,但此时也考虑不了这么多。


    他这个时候再化成神兽真身已经很艰难,但想到雪梨生死未卜,还在这个幽境的某处,她现在肯定非常害怕,子岚就焦躁异常。他硬是支撑着自己迅速变成雪狼神兽真身的巨兽,仰着天响亮地咆哮一声。


    在修为足够强大的神君眼中,体型巨大也是没有用的,反而变得更容易被击中,尤其此处仙殿层叠障碍太多,这种幻象中的仙殿也不是说踩一下就能塌,对子岚来说很碍事,但是他想着雪梨若是真还在仙殿某处瑟瑟发抖,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们已经赶过来了,或许能够觉得安心一些。


    咆哮完,子岚迅速集中精神。


    他发现自己的修为伤势都使他难以作为主力直面月神的攻击,远远不如那位神君,于是子岚迅速转换了策略,尽最大可能辅助这位神君对付月神。


    ……


    于此同时,雪梨的确正在月神制造的月宫幻象里其中一个花园之中。


    她还在与那个星盘说话,听到星盘所说的月神的想法,无疑将雪梨吓了一大跳。


    从星盘口中,她听说了不少关于月神的事。


    但是子岚的咆哮声传得很远,一听到远方的狼嚎声,雪梨当即竖起了狐耳朵!


    雪梨猛然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边仿佛地动山摇似的,不断有烟尘腾起,还有斗法的仙光不时闪烁,剑光与仙光交错,偶尔还能看到子岚腾跃飞起时从恢弘的仙宫殿定上露出的狼身。


    雪梨本来正与星盘说话,此时当即惊喜道:“是子岚来救我了!”


    星盘一看雪梨摇尾巴的样子就知道她非常高兴,要知道前一刻她的尾巴还是夹起来的。


    由于月神之前行事隐秘,这么多年,星盘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及时等到其他人来救的,不由愣了一下。


    但它很快替雪梨高兴,道:“那你们赶快逃出去吧!”


    说完,它又担忧地道:“但是月神的修为深不可测,即使有人来救,还是相当凶险。”


    雪梨才开心了一瞬间,便也想到这一点了,心急如焚地团团转。


    雪梨是个医仙,她迅速想到了几个这种时候能用在子岚身上,保护他、帮他作战的仙术,而且她身上还有可以当武器的医针。


    雪梨当机立断:“我过去找他!我应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


    星盘不安地闪烁着,看上去很为他们担忧。


    雪梨这时也想到了地上的星盘。


    她就这么跑了,星盘如果被月神发现,月神会怪罪它吗?再说,星盘看起来是个对月神的计划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但它自己也不愿意留在月神这里。


    电光石火之间,雪梨内心已经有了打算,所有的念头都指向唯一的答案。


    雪梨道:“我把你一起带上吧!”


    “诶?”


    星盘怔了一下,但没有反对。


    雪梨思考过后,迅速用尾巴在星盘上扫了扫,将它藏到自己的神境中。


    然后雪梨旋身,迅速往子岚刚刚所在的方向奔去!


    ……


    此时,在另外三人所在的庭院中,三人已经来回交斗了近百个会合。


    趁着与月神交战的功夫,长云一跃而起,跃到子岚耳边,不动声色地对他道:“你做得不错,我会继续吸引他的视线,你注意不要被月神击中,适当的时候阻挠他。我们动不了月神,但是可以尽量拖到玄武神君他们的大量兵马过来。”


    子岚抖了抖耳朵,表示自己明白了。


    长云颔首,再度飞身冲向月神,与他近身交战。


    一转眼功夫,他们三人已经纠缠了很久了,三人互相之间都很吃惊。


    作者有话要说:  狐球球:要马上去给狼球球加buff!(狂奔)


    第145章


    长云主要是惊异于子岚。


    他并未低估月神,但是子岚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以为像子岚这个年纪的小狼,即使能化神兽真身了,想来实战经验和临战能力也有限,更何况还身负重伤,作为搭档来说,不能依赖太多。


    结果子岚展示出来的战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期,这只小狼能明白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并且举一反三,他完美地避开了月神的攻击,并且适时地给他制造机会。无论是本身的战斗能力、忍耐力还是对战术的理解能力,子岚的表现都让长云惊艳不已,他们的配合远比他预料得好。


    连长云这般久经沙场的神将,都禁不住对这只小狼有所侧目。


    而醉辛则是对两人都有些意外。


    他和长云子岚都交过手。


    长云被困在狐境的时候就明显是极为成熟的神将老手,醉辛那时对付他,就感觉到这个神君和其他大部分人不同,而多年来被困在狐境中的时光,长云显然也没闲着,修为涨了很多,剑术更是出神入化,连醉辛都感到略略有些棘手。


    而长云这样本就出色的神君尚且不论,子岚的变化更是让醉辛大为措手不及。


    诚然,这只分外的年轻雪狼是伤不到他的,两人之间的修为天壤之别,但除去之前在狼境内他速战速决给的那一击,他们上一次交手距离现在才过去几个月而已,醉辛居然发现这只年轻雪狼如今整体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他的寒病治好之后,不仅修为大涨、能够化成神兽真身了,而且实战能力进步超群。月神本来打算先将子岚解决,再来专心对付长云神君,可是子岚明显因为担心雪梨乱了心神,却仍不失小心谨慎,他战力比过去强了许多,又有长云神君干扰做配合,月神竟然硬是没有机会下手!


    月神之前就发现过子岚犯过一次的错误就不会犯第二次,但这只年轻雪狼学习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仍是让他惊叹。


    仙界过去,有过这般出色的年轻人吗?


    月神惊诧不已。


    此时子岚这边,亦是对月神和长云都大为震佩。


    九重天上出色的神君不少,但是像月神和长云神君这个层次的还是凤毛麟角,子岚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与这样的两个人近身相战。


    真正亲临实战之中,才能明白“深不可测”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三人间心思各异,互相打量。


    子岚和长云两人配合默契,月神醉辛则因为刚刚抓到雪梨,心中诸多猜测,多多少少对自己这些年的做法有所动摇,因此未出全力。


    一时间,三人战况居然陷入胶着,半天没有进展。


    雪梨藏着星盘从月宫内部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撞到的就正好是三人竭力打斗、难舍难分的这一幕。


    雪梨是跑过来帮子岚的,怕子岚敌不过月神,但跑来后的场面却吓了一跳,未料到在场的居然有三个人。


    月神醉辛,雪梨已经见过了,子岚则更不用说,可是与子岚同来的,竟然还有一位神君。


    他们三人战况激烈,雪梨不敢太过靠近,只躲在远处默默打量了一下对方。


    只见那位神君相貌如清风明月,气质皎洁,手中一把长剑使得炉火纯青,他身上的仙气强盛,仙龄大约比子岚要年长许多,实力非常出众,他与子岚同来,主要与纠缠的人是他,且能与月神对峙而不落下风。


    是个雪梨没有见过的人。


    雪梨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但她这番打量也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雪梨马上就注意到子岚受了重伤,他身上的伤口新伤再加旧伤,在狼宫时被月神打的伤没有得到治疗,狂奔一路赶到这里,全都裂开了。


    月神和那位神君都是一身干净,唯有子岚狼狈万分,地上的血几乎都是他的,但他这个样子,竟还咬着牙拼命来救她。


    雪梨心疼坏了。


    月神被子岚和长云两人联手缠住,三个人都分身乏术,没有注意到雪梨已经偷溜到很近的地方。


    雪梨的狐身模样很小,倒是颇适合藏匿。她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琢磨了一下,便想好了要暗中的帮忙。


    雪梨在心里掐了个诀,偷偷丢到子岚身上,帮他疗伤,然后随后又掐了个诀,保护他的身体。


    这种治伤方式是治标不治本的,只能先帮子岚止住血,让他不要太疼,等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以后,还是得用草药帮他包扎、然后好好休养。


    但子岚打着打着,已经忽然感到身体一阵轻松,伤势似乎没有之前严重了。


    他当即明白过来雪梨很可能已经到了附近。


    子岚不觉分神寻找,但是雪梨藏得很仔细,子岚没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小白团子。


    这反而让子岚松了口气。


    同时,雪梨帮子岚的这两个术,都是她懂得的医术中最为高级的那种,几乎一下就耗去她一半仙力。雪梨舒了两口气缓缓,可是光这样还不够,她又将目光投向那位没见过的神君。


    这位神君的修为明显不凡,是对付月神的主要战力。


    雪梨想了想,便再度动用自己的仙力,掐了个能提升战力、保护身体的仙决,悄悄丢到那位神君身上。


    长云神君正与月神僵持,忽然莫名感到一股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身体变得轻盈,仙力亦一瞬间强了起来。


    长云与雪心生活多年,雪心当年也与韶音仙子一起钻研医术,与雪梨可谓是同出一门,还是雪梨的长辈,长云自然非常熟悉这种身体状态,而且反应比子岚还要习惯许多。


    长云反应灵敏,当即一股强劲的仙气灌入剑中,对着月神竭力一劈!


    月神寻常情况下并不会畏这一剑,但是长云刚刚受了雪梨仙术的帮助,速度与力道都大大超出月神的意料,便是月神亦措手不及,一时没有避开,被生生劈中!


    长云神君身为天界神君,全力一击自不是轻描淡写,只见月神“唔”了一声,胸前被劈开一道巨大的血口,黑雾并着鲜血喷出,他一下子没有撑住,跪在地上!


    长云迅速上前,将含风剑架在醉辛的脖子上,垂首道:“月神,束手就擒吧。”


    醉辛尚在吃痛,只是蹙眉,没有吭声。


    子岚撑着伤狂奔大半宿,此时已经筋疲力尽,见月神受伤被神君困住,顿时泄了大半的劲,浑身一松,漏气似的恢复成正常大小,跌在地上。


    长云见到子岚的状况,亦心生宽慰,便打算回头说一句“辛苦了”。


    “嗷呜!!”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不远处的大石柱后面传出小狐狸欢叫的一声。


    长云心头一震,忙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只拖着九条尾巴的小白狐欢腾地从石柱后窜出,往他所在的方向飞奔过来!


    那只小狐狸全身上下雪白的毛发,身后拖着漂亮的九条白尾。


    长云微怔,眼睛不禁睁大,凭着父母的直觉,他一眼认出了雪梨。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她的九条尾巴无疑来自自己,雪白狐耳的形状像极了雪心,而且她出现在这里,除了他们的女儿,还有可能是何人?


    但让长云没有想到的是,雪梨居然也认出了自己,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向他狂奔而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长云的头脑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见到女儿,等下要和她说些什么呢?雪梨会怎么看待自己?他要怎么样跟她说这些年他和雪心的事呢?他和雪心的事,韶音仙子都已经告诉雪梨了吗?


    长云脑内一团乱麻,然而未等他想好,电光石火之间,雪梨已经跑到他面前!


    然后一瞬间之后,雪梨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


    长云一懵,回过头,却见雪梨撒开爪子狂奔,一下子奔到那只年轻雪狼身边,接着伤心又心疼地往雪狼没有受伤的地方一头扎了进去!


    雪梨看到子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简直难受坏了。


    她一头扎进子岚怀里,难过地对他又舔又蹭,拼命蹭他的下巴,舔他脸上的伤口,担忧道:“雾雾!你没事吧!你忍一下,我马上帮你治伤。”


    子岚的视线已经有几分模糊。


    但他看到雪梨跑到自己面前,见到雪梨好像没事的样子,总算安心了,他轻轻将雪梨圈住,安抚地舔她耳朵。


    险些生离死别的小情侣依恋地依偎在一起。


    长云神君看到这一场景简直呆了,没料到一路追过来的这个雪狼族少主竟和自家女儿腻在一起,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醉辛倒是早知他们二人是未婚夫妻,没什么动静。


    长云很想过去弄清楚那边是怎么回事,可他剑下还压着月神,以月神的修为,实在让人不敢丝毫放松警惕。


    然而饶是长云已经戒备到了极点,意外依然发生了。


    只见月神在他剑下急促地喘息了片刻,他受伤的前胸就开始愈合,乌黑的雾气化为血肉,凝聚在月神的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归原样,甚至连衣服也一道复原了,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长云被这变故惊得瞪大了眼,他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等术法,若是受了伤像这样就能复原,世间又何必还有医仙?这简直是有违天常!


    长云神君愕道:“你——”


    “吓到了?”


    月神的语气平静,目光毫无波澜。


    他道:“世人总有舍不下之物,所以才会被条条框框所束,而我早已无所留恋,不过区区一具皮肉,唯有舍弃,方能化身万物,无所不敌。”


    月神淡然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淡漠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就连看自己,都像在看没有生命的物品。


    他猛一挥袖。


    长云仓促躲开,内心惊惧,若是月神没有实体、不会受伤,当然不会被区区一柄剑威胁,可这样一来,又要如何敌他?


    月神的确正在为雪梨的来路苦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打算输。


    他这时已经掌握了长云和子岚的战术,子岚又已褪力,击倒长云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月神轻声道:“结束了。”


    话完,他的长袖一展,箫中白剑再度伴着强力击出!


    轰!!


    长云难堪地一滚躲开,可是下一刻,却听到巨声响起,来源并不是月神的萧中剑,而是幽境入口!


    众人条件反射地一齐朝幽境之口望去,便是醉辛亦微移眼眸,望向幽境入口。


    只见整个幽境都已被团团围住,二十八族掌星神兽率领着一众大军齐齐聚在幽境外,人群之多望不到边际,目之所及尽是仙风,极其壮观。


    玄武神君站在最前面。


    玄武神君大声道:“月神醉辛,不要挣扎了,就擒吧!”


    然而月神见到这么多人,也不为所动,丝毫不放在眼里,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说:“可笑。”


    月神淡淡道:“来得正好,既然如此,就一起解决吧。”


    雪梨看到外面这么多掌星神兽亦是一惊,但是月神的话又令她毛骨悚然。


    她想起那个星盘上除了九尾狐族和雪狼族,还有三四个空缺未填,急忙要出言提醒。


    但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女子从人群冲出,着急地大喊道:“夫君!”


    长云神君由于吃了月神一招,手臂仓促之间没有避开,此时血流如注,他正吃痛地半跪在地上。


    雪心看到长云神君这般哪里忍得住,当场就掏出了自己的医针要冲过来,被狼王狼后一把拉住。


    可是醉辛却被这道声音吸引地看了过来。


    他原本从容,但在看到雪心面容的一瞬间,他的动作猛地一顿,瞳孔锁紧,生生停住了。


    月神这一生已有万年,自上回听到雪梨唱歌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刻。


    刹那间,他浮现出当年的回忆,脑海中只剩下一道声音。


    万年前,月宫温暖如故。


    沉霞坐在屋室中,怀中抱着尚在襁褓的女婴,她的眉目温柔,犹如春风拂面。


    她轻轻摸着他们两人女儿的脸,看着她的相貌,对他说道:“这个孩子,日后就叫月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秒钟前)


    狐狸爸爸:惊喜来得太突然。


    (一秒钟后)


    狐狸爸爸:惊吓来得太突然。


    第146章


    那时月神尚且年轻。


    世人爱将子女称作明珠,听到妻子说要将女儿叫作月珠,他理所当然地将它想作是“月神心爱的明珠”之类的意思。


    妻子将他的天职象征嵌入女儿的名字中,月神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他怜爱地摸了摸女儿娇嫩的面颊,说:“可是她生得比较像你。”


    “是啊。”


    沉霞笑着道,并不否认。


    几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有些长开,五官看得出特征,她同样抚着女儿的脸道:“她生得很像我,可是下巴的形状和眼睛里的神采,长得与你一模一样。”


    沉霞的相貌在仙子中偏向明艳,可是就因为这些像醉辛的地方,给女儿添上了清雅高洁的气质。


    沉霞高兴地笑着说:“两个人都有点像,这就是这个孩子最美好的地方。”


    她轻轻地念道:“月珠,月珠,我与明月之珠。”


    曾言真心永不负,与卿相携至白首。


    回忆的浪涛一口气灌入脑中,醉辛几乎忘了自己此刻身处什么局面,半晌才抽丝似的将意识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口中却不可思议地出声,恍惚怔道:“……月珠。”


    月神的声音很轻,可是离得近的几人还是听到了。


    雪心此时见到幽境的场景,亦有奇异之感。


    她随其他人一起过来闯幽境,却未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这般景象。


    雪心看着眼前上古时月宫的幻象,明明从未来过,却感觉无比熟悉,她甚至能说得出这么大的月宫中有几座宫殿、宫殿之间有几个花园,她清楚地知道月宫中的每一个池塘、知道每个季节时哪个花园里会开几朵花,这一切就像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一样习惯而清晰。


    还有眼前的月神醉辛,明明是第一次相见,雪心却觉得相当亲近,不仅丝毫没有害怕之情,反而内心不自觉地涌动一种奇异的感情。


    雪心感到自己面颊一凉,她抬手一摸,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泪来,冰凉的泪水将她的脸浸得湿润。


    月神怔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碰月珠。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顿时警惕起来,长云神君更是大受刺激,不顾手臂正在流血,艰难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冲向月神想要阻拦!


    “等等!”


    谁知出言阻止的竟会是玄武神君,玄武神君听到了月神晃神状态下那句月珠名字的呢喃,他先是一惊,继而便意识到他之前想的雪心仙子眼熟到底是像谁。


    玄武神君思绪纷飞,顷刻之间就有了决断,猛地拦下了想要攻击月神的长云神君。


    他冒险地说:“月神的神色与之前不同,先看看!”


    长云哪里愿意让妻子赴险,当即就要再动,可是转眼之间,月神已经到了雪心仙子面前,握住她的手。


    什么危险的事都没发生。


    这份古怪的平静让现场一片寂静。


    月神看着雪心,缓缓出声道:“……月珠,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月神说话的声音低而悔恨,与其说是对雪心道歉,倒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忏悔。


    可是在场之人都听清了他说的话。


    所有人,包括雪心在内,此时都是懵的。


    雪心呆滞了半晌,先回过神来注意到长云的手臂正在流血,着急地看向那边,当即想要跑过去,急切道:“夫君!你有没有事?”


    长云看到月神与雪心对话,整颗心几乎都吊在空中,哪里还有心思理自己的伤,见雪心关心他的伤势,便摇摇头。


    醉辛闻言,扫了他们一眼。


    只见长云神君手臂受伤,支撑着半跪在地;子岚少主全身重伤,血流不止;雪梨看起来也糟糕得很,正边害怕得哆嗦,边拼命想办法帮雪狼止血、治伤。


    而幽境外则重重围着天兵。


    可谓是一片狼藉。


    醉辛略一沉思,便移目道:“你们进来吧。”


    他指的“你们”,显然只有长云、雪心、雪梨和子岚四个人而已。


    群仙见到月神这般理所当然的状态,都万分迟疑。


    他们定不会轻易让月神和这几个人单独待在一起。


    现场僵持了片刻,就连雪梨、子岚、长云和雪心几个当事人都显得游移不定。


    长云沉思起来,但他看到雪心的神情,觉得雪心恐怕是有话想与月神说。月神醉辛的确危险,但有这么多人围在仙境外,若是为了雪心,长云不是不能倾力一赌。


    他对众人道:“我愿意一赴。”


    听到长云神君此言,群仙都不可置信,皆要劝阻。


    “这怎么行!”


    “这太危险了!”


    “月神已经不是过去的月神了——”


    “安静!”


    玄武神君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话语掷地有声。


    玄武神君此时亦是心乱,但他打量着月神醉辛的神情,想到他那句“月珠”,还有雪心仙子的长相,终是有所动摇。


    在场的神仙数达数千,众人都对月神相当戒备,但其实月神醉辛多年来都是众仙神憧憬的人物,若是能在兵戈相见之前与月神谈谈,又有谁不想谈谈呢?


    玄武神君反复思量,终于对众人下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对雪心等人道:“你们若是愿意随月神进去,就进去吧。”


    “神君——”


    一旁的狼王狼后极为担忧谨慎。


    “但是!”玄武神君话还未说完,又继续道,“但是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之后没有人出来,亦或是里面有什么不正常的响动,我们立刻就会带人冲进去。若是你们在里面相安无事,雪梨仙子那里应当有龙息珠,让雪梨仙子将气息注入龙息珠报个平安,之后每隔一刻钟就有报一次,让我们确定安全。”


    龙息珠是难得的天灵地宝,与龙王和龙王后都有感应,必须要由雪梨仙子注入仙气,这样应该没有人能仿冒。


    雪梨听玄武神君这个安排也安心了,将爪子搭在雾雾身上、维持着保护大雪狼的姿态,对玄武神君点了点头。


    月神对此什么都没说,他淡淡地斜了玄武神君一眼,便进了月宫。


    其他四人见状,互相对视几眼。


    韶音仙子亦已经赶到这里了,正与玄武神君他们在一起,激动地与雪心远远见了面,却还不能相认,见他们都要单独进到月神的月宫里,自然心急如焚。


    这时,雪心看向韶音仙子,对她做了几个眼色。


    韶音一顿,便试探地出了列,和另外四人一起进去。


    韶音是雪梨仙子的师父,两人情同母女,群仙们自不会觉得韶音仙子想一起进去有什么不对。月神似乎注意到了韶音的身影,但也并未多言。


    雪梨直到此时都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忐忑,她小心翼翼地支持着扶起了子岚,两个人一块儿往里走。


    月神将他们带进了月宫,这回将他们带进了正殿,殿中相当空旷,唯有一张茶桌,几个席座,四面窗户大开,窗外是月宫的夜空,大门开向南面,正露出那轮偌大的圆月。


    空寂的宫室,这在幻象之中显得相当萧索。


    月神最先落座,随手一挥,茶桌上就多出一壶茶,几个杯盏,他一指道:“坐。”


    众人皆是犹豫,最终还是雪心仙子率先上前一步,在月神给的座位上落座。


    有了雪心领头,长云神君和韶音仙子便也过去坐了下来。


    雪梨和子岚进了大殿,见要坐下,两人便化了人身。子岚的伤势已经很重,哪怕雪梨用仙术帮他维持,他的面色仍是惨白,几乎全靠雪梨搀扶,两人这才一起坐下。


    如此一来,桌边六人已然聚齐,纵眼一望,便是万年光阴。


    雪梨刚一化作人身,长云神君和雪心仙子就不可抑制将目光胶在她身上。


    在他们看来,雪梨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她生了雪心仙子的眼睛,生了长云神君的鼻梁,她是两个人孕育的结晶,是他们多年未见的心心念念的女儿。


    雪心和长云迫不及待地打量着雪梨,将她从头看到脚,看到她这些年长得好端端的,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一看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心里就放心了大半。而雪心仙子本就泪痕未干,现在连长云神君都要掉下眼泪来了。


    而雪梨则被看得很不自在,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两个神仙是谁,只隐约觉得他们长得和自己有些像,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却不敢确定,现在又是在月神醉辛面前,雪梨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月神,想搞清楚他的想法。


    雪心仙子尤是,她看着月神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怀念,一看他的模样,就止不住地流泪。


    月神亦看着她。


    在往昔的岁月中,他曾无数次想过他和沉霞的月珠,如果能够长大,将来会是什么模样,却未想到真正见到,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在见到她的一刹,他就明白过来她定是自己和沉霞的女儿。


    月神问雪心道:“你看这月宫景象,可有熟悉之感?”


    雪心点点头。


    她回答道:“很熟悉,就像以前住过很长时间似的。”


    说完这句话,她发觉自己又不禁泪流满面,就像灵魂深处有所震颤。接着她心头一颤,不断有没见过的画面闪烁般地浮现在脑海中。


    雪心吃痛地扶了额,在闪烁的画面,她看到了一个让她觉得很温馨的女人,还有比现在的醉辛更青涩的、月神的脸。


    她艰难地问月神道:“先前在仙殿外,你唤我叫月珠,是什么意思?”


    月神回答:“月珠是我与沉霞仙子的女儿,她在万年前坠入玄冰池,染病离世……但我想,你恐怕就是她。”


    月神又问道:“你现在叫雪心?”


    当时雪梨说过她的父母是长云和雪心,雪心刚刚又在情急之下喊了长云一句“夫君”,这个称呼是月神如此推出来的。


    雪心果然点点头。


    月神顿了顿。


    他见在座的人还有搞不清楚状况的,索性一起介绍道:“在座的人,雪莲峰韶音仙子想来不必多说,你们都认识。剩下的几位,分别是九尾狐族长云神君,雪狼族子岚少主,和被韶音仙子抚养长大的九尾狐族雪梨仙子,她与子岚少主已有婚约,故而目前暂住在狼境。”


    作者有话要说:  月神:我对你们非常了解。


    第147章


    月神话音刚落,在座众人的神情都有所变化。


    除了对基本情况都有所了解的韶音仙子,长云和雪心都是第一次得以见到雪梨,更没想到他们分离的这十几年间,雪梨竟然已经和其他人定亲了!难免吃惊。


    雪梨则是内心的想法得到验证,发觉眼前这两人真是自己的父母,不由无措。


    子岚更是未料到先前与他同心协力那么久的神君,居然就是雪梨的父亲、赫赫有名的仙界神将长云神君,而雪梨的母亲也赶到了现场,一时错愕至极。


    四个人之间互相对视,都有万千思绪飞散在心中。


    可是,对于月神的话,雪心仙子还有不解。


    她问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月珠这个名字,你怎么能肯定我就是月珠呢?”


    话虽如此,其实在月神吐出“月珠”两个字的时候,雪心自己也有一种奇特的熟悉,她能够感觉到这是在称呼她,而且她觉得这个称呼很怀念。


    月神回答道:“因为你的长相。你很像你的母亲沉霞仙子,你年幼的时候就很像她,长大成人后更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者,我在雪莲峰偶然听到了雪梨唱《寻月》。”


    月神停顿了一下,解释说:“《寻月》是当年妻子写给我的曲子,我亦为她写了一首《逐云》,这两首是我们的定情之曲,为了保留我们个人感情的私密,当初作谱流传的时候,我们就写了两个版本,仙界流传的仙音都是同一个版本,但是另一个版本,是只有我和沉霞才知道,后来又只有月珠才听过的……我在雪莲峰中听到雪梨唱的,就是这首《寻月》的曲调。”


    说着,月神当场取出了箫,抵在唇边,为众人吹奏了起来。


    悠扬多情的乐曲响起,正是雪梨和雪心两人最熟悉的那个《寻月》的调子,月神奏乐的技巧是如此高超,每一个音节都默默含情,婉转得恰到好处,无与伦比的优美音色盈润了众人的听觉。


    毫无疑问,这是世间最美的奏法,绝没有人能吹奏出与月神的水平。


    但不知怎么的,明明仅仅是乐曲,雪梨却能从曲调中听出一抹难掩的惆怅感伤。


    “……原来如此。”


    便是长云神君亦不禁恍然道:“难怪我一直觉得雪心唱的《寻月》与普通的不同,我还以为只是她自己喜欢,原来其中还有这番缘由。”


    月神略微颔首,回忆道:“当年,我与沉霞年少成婚。我是天月,她是流云,自诞生就时常相见,理所当然地生了情,沉霞与我两情相悦、志趣相投,后来时经多年,便育有一女,名为月珠。然而上古那时天地动乱,未等月珠长大,吾妻便在一战中命丧妖火……”


    月神和沉霞的事,九天上的神仙大多都曾有听说,月珠之事,雪梨和子岚也在玄武神君那里听过了,唯有长云和雪心是第一次知道,听得聚精会神。


    可是这对月神来说无疑是痛苦的回忆,他的眼神显得十分幽沉,定了一定,才能继续往下说:“此后,月珠便跟着我两人在月宫生活……”


    事实上,月神那时的感情远没有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沉霞死在妖火中,他赶过去的时候,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焦黑,他心爱的沉霞焚尽在妖火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万妖恶火焚烧万物,沉霞以神身挡火,救下万千性命,可他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能相见。


    月神简直痛不欲生,沉霞是他此生挚爱,夫妻两人感情甚笃,昔日光阴有多幸福美好,生死相隔时便是百倍的痛苦绝望。


    醉辛扑在沉霞丧命之处、一片无物的焦土上,愤悔地捶地恸哭整整三日三夜,仍不愿离去,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刻赶到,恨自己为何没有替沉霞死在此处。


    醉辛几乎想要追随沉霞同去,他是上古之初、天地初创时最早的神仙之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万妖恶火足以将神仙的神魂全部焚尽,沉霞仙魂泯灭丧生其中,绝无复生可能。醉辛已经肝肠寸断,可是他与沉霞之间,还有一个女儿。


    如今想来,月珠那些年来,实在是个善解人意得不像话的小女孩。


    醉辛发疯似的冲回月宫,月珠已经搂着娃娃在月宫里等了他三日,他拼命将月珠搂进怀里。


    最初的时候,月珠时常还会伤心地问娘亲到哪里去了。


    月珠是最喜欢娘的,母女两个十分亲近,有时不是娘亲抱着就睡不着。


    醉辛难以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说不出口,尽量编着各种借口安慰她。后来月珠看到了他说起这件事时通红的眼眶,还有强忍在眼中的泪,就乖巧地不再问了。


    但是有一回,醉辛撞见小小的月珠独自窝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娘采云霞给她做的娃娃哭泣不停。


    他们父女两人相依为命。


    醉辛尽全力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她,他不得不外出的时候,月珠就乖乖地守在月宫里等他。


    月珠的事情他样样亲力亲为,他教她读书写字、弹琴吹箫,他与沉霞都喜爱音律,月珠也在这方面颇得天赋。醉辛亲自给月珠做了几把小乐器,月珠每回学会什么,都高高兴兴地跑来演奏给他听。


    醉辛知道沉霞离去的伤痛,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抚平,但是因为月珠,他时常能感到些许慰藉,偶尔也能对女儿展颜一笑。


    ……直到那一日。


    醉辛做梦都没想到他留给月珠当作安慰的水钟,会成为间接夺走月珠性命的凶器。


    月珠在水钟漏完后没有等到他回来,便着急地跑出去找他,月宫的仙官们都知道月珠会出去等父亲,没有注意到异状。等他赶回月宫,疯狂找到月珠,将她从玄冰池里捞出来的时候,月珠身体都是冰凉的,手里却还抱着他赠给她的那个小水钟。


    那之后,月珠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且一天天憔悴下去。


    醉辛陪在月珠身边,陪她养病,有时候会听到月珠迷迷糊糊地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话。


    “爹爹,你能不能多等一会儿再走呀?”


    “爹爹,我好想娘,你是不是也很想娘亲?”


    “爹爹,我总是好困,好想睡觉。你能不能陪我到睡着呀?”


    月珠稚嫩的声音听得他眼眶通红,无数仙药灵丹被喂进了月珠幼小的身体里,可是她还是一日日变得衰弱。


    最终完全没了气息。


    月神只尽量简略地将事情讲了一讲,可是说到月珠离世的地方,便是此时,声音仍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细看眼神亦有伤痛。


    韶音是第一次听说月珠这一段,愕道:“月珠当时患得是寒病?”


    月神颔首。


    韶音了悟:“难怪雪心如此畏寒……”


    不仅如此,难怪雪心没有灵智仍要拼命爬上山巅来浇灌她这样的雪莲,难怪雪心在医术上一直努力得出奇。


    韶音还记得雪心如此说过——


    “只要多治好一个人,世间就少一场生死离别,少一次骨肉分离,愿世间唯有欢合,没有悲离。”


    雪心当时明明还只是一只初出世的小狐狸,韶音一直很吃惊她会有这样伤心的感悟,如今结合月神的遭遇再想,感受便是不同。


    雪心早已不记得前世之事,却依然用她自己的方法,全力抵抗着世间的疾病,她唤醒韶音仙子、钻研医术,若没有雪心仙子,现在也不会有韶音闻名天下的融雪之术、解脱许多人的寒病之苦。


    雪心仙子多年来隐姓埋名,但因她摆脱病魔之人却不计其数。


    韶音说:“我是八千年前在雪莲峰遇见雪心的,是她用灵泉帮我开了灵智,那时她已经是一只小白狐。她是雪莲峰上唯一一个生灵,无父无母……”


    月神专注地听着,随后道:“八千年前吗……原来如此。”


    月神道:“月珠离去后数千年,我都在寻找让月珠复生之法,想来是我沉浸在悲痛之时,她的魂魄已经自行转世汇聚,得天地之灵气,重新聚形,化成了雪莲峰上的灵狐。”


    韶音将她与雪心相识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说:“我到九重天后,便想雪心成仙,可是雪心天生缺了一魂一魄,始终开不了灵智,只能铤而走险,用我的魂魄补全雪心的……”


    醉辛听到这里,只是静默,然后问:“她少了一魂一魄?”


    韶音回答:“正是,因为这个关系,雪心多年成仙之法不合天道,多年来只能躲在雪莲峰中,不敢露面。与长云神君成亲后,亦低调至极。”


    只见醉辛顿了顿,然后将手伸入袖中,从里面取出一方檀木盒,放在桌上,打开。


    盒中装着一块灵玉。


    这是当年他与沉霞成对的信物,沉霞的早在妖火中随身焚毁,唯有他的一直留在身边。


    月神道:“在寻找让月珠的复生之法时,我曾试过重聚她的魂魄,但最终无论我怎么寻找,都只聚到其中一魂一魄,就将它们封在了这块玉佩中。”


    封有月珠魂魄的玉佩一出,在座之人皆愣了。


    雪心与月珠的关系凭长相再怎么像,也仅仅是猜测,可是月神取出一魂一魄,又与雪心的魂魄相合,便是铁板钉钉、无有争议了。


    月神取出玉佩,起身,雪心亦下意识地站起来,于是月神垂首将灵玉系到雪心腰间。


    月神淡淡地道:“等回去以后,你便把魂魄补全吧,用他人的魂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好将魂魄还给韶音仙子。”


    韶音和雪心现在可以说是共用神魂,尽管在灵泉的庇护下,韶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的确不如自己原有的魂魄来得契合。


    雪心想来也是如此。


    雪心看到月神系在自己腰间的玉佩愣了愣,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她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月神的袖子,追问道:“你要去何处?”


    第148章


    此言一出,韶音、长云、雪心和子岚都齐齐变了颜色。


    重回上古!


    这是何等的野心,何等的自负!


    正所谓天行有常,这等逆转光阴之事,同与天道为敌何异!


    便是过来之前就已设想了许多月神做出这些事的目的,他们也绝没有想到月神竟是要将世间一切抹去重来。


    长云震撼地道:“你是要取天道而代之吗?”


    “……我本身并没有这样的念头。”


    月神终于出声回答道:“我想要的,不过是让我的妻女回来。”


    说到这里时,他的视线再度看向雪心和雪梨。


    他本身并没有颠覆天道的意思,但若是唯有如此才能重新见到沉霞和月珠,他便愿意赴汤蹈火、颠倾乾坤,哪怕万劫不复。


    雪心和雪梨的脸上都有沉霞当年的风采。


    她们一起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月神数千年来第一次再次感觉到岁月的温柔和仁慈。


    月神轻轻抚摸雪心的面颊,道:“事实证明……是我错了。天道远比我想象中要慈悲。”


    尽管他做错了许多事,但是月珠是天真而无辜的,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生活的机会,让她遇到了善良的韶音仙子,遇到了愿意将她视作一生珍宝的爱人,又有了可爱的女儿。


    就像他和沉霞一般。


    月神沉静地道:“先前为了逆转时间,我捉来了不少掌星神兽,我抽出他们的神魂,将他们的魂魄都禁锢于那块星盘之中。”


    长云沉吟:“这么说来,这块星盘……”


    月神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都落到星盘上。


    星盘正被雪梨捧着,她见大家看过来,忙将星盘递到众人面前。


    雪梨道:“这块星盘,还会说话的!”


    “会说话?”


    长云神君震愕。


    星盘数千年来极少见到外人,一下子被暴露到这么多双眼睛底下,好像很难为情,盘面上的星光羞涩地闪烁了几下,为应证雪梨所言非虚一般,怯怯地开口道:“嗯,我会讲话的。”


    众人皆是震惊。


    长云神君大惊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到过有神器会说话……它既然会说话,那岂不是有了意识?那算是成了仙,还是没有?”


    这时,月神幽黑的眼神亦落在星盘之上。


    星盘注意到月神看过来,闪烁得愈发战战兢兢。


    月神道:“当初它开口的时候,我也很吃惊。这些年来,唯有这块星盘一直试图与我说话,不停地想要劝我收手。”


    雪梨说:“星盘对我说,它是第一次在有神兽的神魂注入时,开始有的意识。我想……会不会是被抓来的神兽的魂魄被注入星盘后,没有完全消失,反而成了星盘的一部分,所以才使得星盘有了意识?”


    雪梨的猜测是很合理的。


    将神仙的神魂强行抽出来注入物品之中,除月神以外,从未有人做过这么残酷的事。而且若是神魂成了星盘的一部分,星盘会有意识也有可能。


    星盘一怔,迷茫地回答道:“我不清楚,我没有成为星盘以前的记忆,但我一直希望月神能够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雪梨的耳朵动了动,轻轻将星盘放到耳边,她的听觉很不错,这么想以后,的确能够听到星盘中有好多灵魂聚在一起的细小的声音。


    若真是如此,这些神兽的仙魂被月神放进星盘里以后,也从未放弃光明的内心,始终在劝诫着月神停下,甚至在发现同被月神抓来的雪梨时,还曾试图救她。


    他们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尽管不曾谋面,但雪梨知道他们曾与自己一般,是九重天上的掌星神兽。


    雪梨注意到月神的眼神已经与之前不同,他看着星盘有茫然之感,眼底夹杂着愧疚的情绪。


    雪梨试探地问:“你有什么话要跟它说吗?”


    雪梨将星盘推到月神面前。


    然而月神注视着星盘被雪梨推到自己面前,却只是缓缓地碰了一下,并未说话。


    事到如今,没有人比月神更清楚,道歉仅仅是徒劳无力的语言,被困在星盘中的神兽们早已丧命,那些痛苦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歉意结束的,多说亦无法弥补。


    星盘起先被月神碰到的时候很紧张,可是后面盘面上的闪烁就渐渐平和起来。


    月神没过多久就松了手,将星盘推回雪梨那里,道:“你带着它吧。”


    月神道:“这不是轻描淡写就能带过去的罪孽,他们原本也只不过是世间纯净的生灵,如今再说,已经改变不了什么。我感谢上天让我重新见到了女儿,至此,我已心满意足……但对于之前所为之事,已无力回天,我唯有以身赎罪。”


    说罢,月神欲走向仙殿之外。


    他原先只是想让月珠重新回到他身边。


    月珠的死对他而言是致命一击,除了失去掌上明珠肝胆俱裂的痛苦以外,他还有愧疚和自责,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沉霞。沉霞将女儿托付给自己,可他却没有照顾好她。


    说来可笑,这世间的事真是一环扣一环。


    若不是他强行扣住月珠的一魂一魄,雪心也不至于生来神魂有缺,让韶音仙子势必要使用禁术为她换魂,使得雪心多年来隐姓埋名,不得见人。


    若不是他扣住月珠魂魄,说不定雪心早就名扬天下,他也不至于今日才寻到她。


    若不是他执意要抓掌星神兽,就不会让雪梨自幼与父母分离,雪心长云困守狐境千年有余,雪梨与韶音仙子隐居小仙境到长大。


    若不是他当初去抓雪狼子岚,雪梨与子岚亦不会相见,更不会牵扯出后面种种之事。


    是他种下万千的因,才会结下今日之果,他所做的种种事情,终究将他朝思夜想的家人以这种方式来到他面前,还使得外面围满仙军、星盘内困魂无数。


    是他执迷不悟,孤注一掷地只想用自己的方法让家人回来。


    却未料到他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月珠早已自己复生,并且展开了新的人生。


    重回过去只是他个人的偏执,没有任何必要,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向前去的。


    但是他曾为一己之私损害了许多性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月神没有说他要做什么,可是看到他要往前走,雪心不自觉地觉得不安。


    其实直到踏进这个仙宫之后,她头脑中就不断涌现出她过去不曾见过的记忆,尽管不曾见过,却无比熟悉,在月神给她戴上玉佩后,这些记忆涌现得愈发频繁。


    忽然,雪心全部想了起来,想起了万年前在月宫,想起了当年的月神醉辛和云神沉霞,他们是她最喜爱憧憬的父母。


    雪心脑子一钝,脱口而出喊道:“爹爹!”


    她追上去拉住醉辛的袖子。


    醉辛的步伐停顿下来,他惊惶地回头,不敢置信:“你唤我什么?”


    “爹爹!”


    雪心再度喊道。


    她无措地说:“我记起来了,当年在月宫中,你与娘亲……”


    前世的回忆涌入脑海中,雪心想起了从生到死,想起了娘亲离世,亦想起了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等她回过神来,竟已泪流满面。


    醉辛亦是眼神涣散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久,他才道:“好……太好了。珠儿,我此生,已无憾了。”


    他说:“很抱歉,当年未能当一个好父亲,未能保护好你。直到如今,我都未能让你因为是我的女儿而得到光彩。但你自己做得很好……既让我觉得羞愧,又觉得骄傲。”


    他又看向雪梨道:“你也是,成长得如此出色,简直让我不敢相信。”


    说罢,月神又看向韶音、长云和子岚。


    这三个人说来与他无亲无故,却都是对雪心和雪梨来说无比重要的人。韶音仙子自不必多言,月神此时心中对她万分感激,而长云和子岚,一个是雪心的丈夫,一个也与雪梨定亲,他们身上都尽是伤处,都是他亲自伤的,他们为了保护家人的心,月神都看在眼里。


    若是放在当年,说到月珠的婚姻,月神定会竭尽所能地为她考量谋划,定会无所不至地挑剔苛刻,想要与他的宝贝明珠成婚,非得过五关斩六将不可,即使如此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脸色。但是到了如今,月神对他们只剩下感慨和感激。


    醉辛对三人行了一礼,平静道:“多谢。”


    醉辛这一句多谢,已包含了万语千言。受了他这一礼,韶音、长云和子岚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子岚,他是年纪最小的,月神对他来说是远得不能再远的大前辈,又是雪梨的祖父,辈分高到不行,偏生又是这种情况,子岚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反而是醉辛本人显得十分自若镇定,他说:“那我便走了。”


    雪心慌乱地去着他的衣角,她知道这样不太对,可眼中仍满是挽留。


    她无助地问:“你要做什么?没有别的方法吗?我可以陪爹爹一起赎罪……”


    “别说傻话。”


    醉辛看着雪心慌张的脸,亦觉得心软。


    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不必如此,更不用为我伤心,我罪应如此,而且……”


    月神道:“最可怕的从不是死亡,而是大千世界,只剩下你孤身一人。”


    话完,他优雅地再度对众人鞠躬道:“那我就在此作别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月神额外看向雪心和雪梨,对她们浅浅一笑,说:“我离去后,你们好好生活。”


    醉辛徐步走向仙殿外,仙殿前的那一轮圆透的满月,亮得刺目。


    到了这一刻,醉辛竟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只余留下释然。


    他着一身干净的白衣,浸沐在月华下,将腰间的玉箫拿了起来,抵在唇边。


    醉辛闭上眼,肩膀放松下来,吹响了第一个音节。


    他的内心沉静。


    沉霞,我终于可以与你到一处了。


    可是过去了这么久,做错了那么多事,走了那么多弯路,还能见得到你吗?


    醉辛的衣摆开始发光,开始化作流风消散,他正在自己消解自己的神魂,就像沉霞那样再也不会有复生的可能。


    雪梨看到月神的身体从衣摆开始消散,有种惆怅难过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拦住他。


    她听出来了,月神正在吹奏的曲子是《逐云》。


    这是他为沉霞仙子写就的曲子。


    月神的神魂很快化作灰烬似的光点,消失了大半。


    但就在这个时候,雪梨听到风声呼啸了起来,在骤然响起的风声中,她隐约间听到了《寻月》的曲调。


    不是月神的箫声,而是古朴典雅的琴音。


    那琴声和月神的玉箫相合,契合无间,完美无瑕,正是传闻中从未有人听过的真正的《寻月》和《逐云》相合的仙音。


    雪梨看到月神在自己神魂消散的星光中变了脸色,他微微睁大了黑眸,露出不可置信又隐约欣喜的神色,她看到天边的云彩垂下,她看到月神的嘴唇轻微动了动,说出两个字,看唇形,像是“沉霞”。


    但还不等雪梨回过神,一阵微风吹过,月神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席清风,魂魄俱灭,消失在月宫中。


    随着月神消失,上古月宫的幻象和幽境也一并消失了,雪梨发觉自己和其他人站在深谷之中,玄武神君、狼王狼后和其他众神包围了幽谷,看到他们突然从幽境中现身,都表现出茫然的神情。


    雪梨意识恍惚了一瞬,还未从自己所处的环境中恢复过来,她朦胧地看向天边真正的月亮,它没有那么大那么干净,只是天边小小一轮,有着斑驳的暗色,此时正被云雾所笼罩。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耳边《逐云》和《寻月》的音律还在萦绕,直到此时才渐渐离去。


    她听到风中有一个未曾听过的声音轻轻地道:“愿云心永伴明月,愿月明永护流云。”


    至此,仙音完全散去。


    雪梨急忙去扯子岚的袖子,问他:“你听到什么了吗?”


    子岚回过神来,见雪梨满脸无措,疑惑道:“什么?”


    但说完,他又急忙护住雪梨道:“小心。”


    雪梨这才发现自己一手抱着星盘,一手捏着龙息珠,刚刚与月神对话的时候,她还一直没忘分神给外面的人报平安,现在还要费劲去揪子岚的袖子,任谁看来都觉得她手忙脚乱。


    而狼王狼后等人看到他们突然出现也是满脸迷茫。


    狼后急忙上前,迷惑又关心地问道:“你们怎么突然出来了?还有,怎么只有你们,月神人呢?”


    第149章


    在其他人看来,幽境无异于是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雪梨等人一下子就出现在了中心圈内,而月神已不见了。


    他们一直警惕在四周,月神的修为如此强大,他忽然失去踪迹,难怪让其他人忧心。


    雪梨愣了愣,才回过神道:“月神自裁了。他自散神魂,已经完全消失了。”


    听到这个答案,万籁俱寂。


    众人聚集了这么多人马到这里来,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甚至伤亡惨重亦不能退缩,却没有想到月神竟然便这样自裁了,雪梨仙子也好端端地救了回来,未伤一兵一卒,只是长云神君和子岚少主两个人伤势惨了一些,但看上去也无大碍。


    这样情况的变化,让众人一时应接不过来。


    唯有玄武神君看出他们都神色疲惫、各自若有所思,叹了口气道:“你们想来都很累了,先上仙车休息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详谈。”


    雪梨左右看看,便点了点头。


    玄武神君和狼王狼后尽快调来了仙车,让他们五个人都先上了仙车。


    长云神君和子岚都受了严重的伤,尤其是子岚,已经变得很虚弱,要雪梨扶着,才能走到仙车上。


    在仙车上,雪心是随身带着药箱来的,她们迅速给伤者包扎伤口。等回到九重天上的时候,长云的手臂上已经缠了干净的伤布,子岚的伤则让雪梨越看越伤心,雪梨一边帮他疗伤,一边难过得都快哭出来了。


    雪梨的神色让子岚愈发无措,狼尾巴在看不见的地方不安地摆来摆去。


    他手足无措,撑着手摸了摸雪梨的头,笨拙地安慰她道:“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


    雪梨根本不相信。


    子岚此时不知道怎么哄她,只好绷直了身子,坐立不安地让雪梨帮他疗伤。


    这幅画面亦落在了同车的其他人眼中。


    长云神君正捂着刚包好的手臂,转头与雪心对看一眼。


    ……


    仙车不久停在了狼宫内。


    尽管雪梨等人的状态都不算太好,但月神的事情事关重大,不能耽搁太久,其余的神仙们亦都想尽快知道答案,故而回到狼宫后,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他们就进到了议事的大殿之中。


    各个仙境来的神君仙君们皆在其中,个个神情严肃,大殿内围满了人。


    好在包括伤势比较重的子岚和长云在内,所有人在路上都好好休息了一番,现在状态都还算不错。


    等安定下来,玄武神君便主持着出口问道:“所以,当时在幽境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由雪梨拿出了星盘,从头开始解释:“月神这些年来抓掌星神兽,是为了逆转时光,他想要重回上古。他打算抓我本来也是相同的缘故,但好像因为我在姨母那里的时候,唱了调子不同的《寻月》一曲,所以出了变故……”


    雪梨将《寻月》和《逐云》这两首曲子不为人知的内幕、月神想要逆转时间的原因,还有他们在月宫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在讲到雪心仙子的部分时,雪梨询问地向雪心和韶音看了过去。


    雪心还握着月神亲手挂在她腰间的玉佩出神,但对上雪梨的视线,便对她略微点了下头。


    雪梨这才说道:“雪心仙子和长云神君应该就是我的父母,雪心仙子应当是月神和沉霞仙子所生之女月珠的转世,她很像是月珠长大的模样,所以月神在见到雪心仙子以后,就变了态度……”


    这个事情,他们路上在仙车里就简单地讨论过了。


    雪心隐姓埋名的原因是成仙的路径不正,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用了韶音仙子的一魂一魄。


    但是如今,月神将雪心欠缺的那一魂一魄还给了她,雪心自己也是医者,又有韶音仙子协助,想来找日子休息几天就能将魂魄补回去。


    兼之,她又是月神醉辛和沉霞仙子之女的转世,这是再正经不过的神身,甚至于出身辈分还远比一般神仙珍重,任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自然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躲躲藏藏。


    等到雪梨全部说完,在座的神仙不免诧异道:“所以,雪心仙子竟是月神的女儿?!”


    打量、审视、惊讶的视线顿时充斥了整个仙殿,所有的目光都交汇在雪心仙子身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月神的女儿居然还在世间,甚至于绝大多数人在玄武神君说起月珠之前,都不知道月神还曾有过一个女儿。


    雪心仙子先前躲避人群,主要是不得已而为,此时,由于月神自毁神魂,她还处在恍惚之中,但见到众人看向自己,她不卑不亢地站起来,对众神仙行了一礼。


    她看起来谦逊有礼、落落大方,的确很有月神醉辛和沉霞仙子当年的风范。


    玄武神君原先就觉得雪心仙子看着面熟,见真是如此,意外的情绪比其他人少些。


    玄武神君拍了拍雪心仙子的肩膀,叹息道:“月神是上古神祇,万人敬仰,与沉霞仙子更是神仙眷侣,在上古立道之时,他救下的人最少也要以百万、千万计数,若要说起来,九重天上少有神仙能说不曾受过他的恩惠。如今他误入歧路,到了今日这个地步,着实令人惋惜。”


    玄武神君道:“现在月神自散神魂,谢罪于万物苍天,那这件事也算是到此结束了。月神一生有大功大过,我会到月宫之境,为他在沉霞仙子身边立上一冢,上书功过是非,既是记录,亦是警醒,警示众人,让天上群仙莫要被迷障蒙目,再效月神之事。不过此事牵扯甚大,只怕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等后续再议吧,现在长云神君和子岚少主想必都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便是。”


    玄武神君做了总结,长云和子岚有伤在身,也的确不宜耽搁太久,雪梨和雪心仙子等人闻言便站起来,准备告退。


    但这时,却见玉兔族公主举起了手,插话道:“等等!我还有急事要禀!”


    玄武神君问:“什么?”


    玉兔公主道:“是月宫的事。月神散魂后,月宫那里的仙力难以维持,月神不问世事后,月亮上早有斑迹,但月神虽然极少现身,可他好歹在世,尚能维持明月,如今月神散魂,月亮要怎么办?月神的仙力有特殊之处,他自上古之初便与日月同生,以玉兔族的仙力大概能维持一阵子,但并不如月神本身契合,而且玉兔族尽管多年来也辅佐月宫,可本职是掌管房宿,本身还有自己的星宿要运行维持,这样下去仙力耗损太大,不是长久之计……”


    玄武神君问:“那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玉兔公主回答:“当然最好是有与月神仙气相近的神君来接管了。”


    玉兔公主这么说,所有的注意力自然都投到了雪心仙子身上。


    雪心仙子是月神的女儿,要说气息相近,定然便是她了。


    月神这回之所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某种意义上一大部分原因都是为了雪心仙子,但是同样的,也是雪心仙子及时出现,才阻止了月神更进一步的动作,使得原本做好了大战准备的神仙们没有出现伤亡。雪心仙子一千年来都被关在狐境里,又是刚刚才恢复记忆,月神所做之事,实在不能怪她。


    玄武神君顿了顿,问:“说来,长云神君、雪心仙子,我记得你们夫妇在狐境内应该不主要负责心宿运行之务吧?”


    长云神君颔首:“的确。”


    雪心却有些惶恐,道:“月宫运行是仙界大事,我并非神君仙君,恐怕难以胜任。”


    玄武神君笑道:“你之前不是此前与韶音仙子一同修炼?算起来,你也是与韶音仙子一道上天的。你之前只是一直隐姓埋名,不曾露过头角,没有神君仙君之名罢了。你与韶音仙子同为医仙,我观你的谈吐气息,当个神君想必是绰绰有余的,不必妄自菲薄。”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虽是月神之女,可是是否合适运行月宫,目前还只是空想,的确难下定论。要不等你魂魄补全以后,先去月宫试试吧?”


    雪心见玄武神君对她的能力似乎十分肯定的样子,旁边的一众玉兔族神仙不知为何也万分期待地盯着她,思索片刻,便点头了。


    雪心仙子一点头,在座的玉兔族神仙们顿时都振奋地竖起了耳朵!


    玉兔公主欢天喜地地道:“那我们马上去月宫准备准备!等准备可以了,会过来告知仙子!”


    不仅是玉兔公主,在场的其他玉兔族也都显得相当兴奋。


    坐在后面的玉兔族仙官们更是按捺不住交头接耳,不时有“月神的女儿”“白狐狸”“要与九尾狐族共事了!”“他们会搬到月宫”之类的雀跃语句传来。


    玄武神君扫了周围一圈,见这下应该没有别的事情要议了,便正式宣布散会,让大家赶紧回去休息。


    找到狐境、雪梨仙子被捉、围堵月神的事几乎是连番发生,除了受伤严重的子岚和长云以外,在座的神君大部分都累得不行,听到玄武神君宣布结束,各自都迅速散了。


    雪梨亦收起星盘,将子岚送回屋子休息。


    子岚身上的伤实在是多得惨不忍睹,而且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强撑精神到现在,他确实已经极为疲倦了。


    雪梨亲自将子岚送回屋中,又和狼官们一起帮他换了一遍伤,便让子岚睡下。


    子岚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没多久就睡着了。


    确认子岚没事后,雪梨亦退出了屋子,但是她却没有立刻自行回房休息,而是前思后想,最终还是去了韶音仙子的房间。


    韶音仙子亦一道回狼境来了,暂时还没有回雪莲峰,还住在原来的客殿里。她刚刚才换了衣裳准备歇下。


    雪梨敲了敲门。


    韶音仙子应道:“进来。”


    “姨母。”


    雪梨推开门,走了进来。


    韶音见雪梨难免惊奇,月神这一回事,受惊最大的想必就是突然被抓走的雪梨了,她没想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雪梨这会儿都没有去休息,反而过来敲她的门。


    韶音摸摸雪梨的脑袋,问:“怎么回事?不去睡觉,现在还专门来找我。”


    雪梨乖巧地给姨母摸头,然后将她藏在神境中的星盘取了出来,递到韶音面前。


    她问道:“姨母,这些被困在星盘里的神兽神魂要怎么办?他们本身都是鲜活的生命,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还有可能救他们吗?”


    第150章


    听到雪梨所说的话,韶音微滞。


    雪梨随她修炼了十几年,是诚挚的医者心,所以其他人疲惫不已的时候,雪梨还始终惦记着被困在星盘里的神兽神魂。


    事实上,韶音自己亦是如此,雪心还没有机会说,但想来也正想着。


    韶音轻揉雪梨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耳朵揉得一动一动的。


    韶音说:“我心里有些想法,但不保证能够成功。你先回去歇息吧,这件事须得养精蓄锐,过两天我带你回雪莲峰。”


    雪梨懵懵懂懂,但姨母的医术终究是比她强的,便温顺地点了点头。


    他们留在狼宫里修养了三日。


    三天下来,长云神君的手臂在雪心仙子的调养下好得差不多了,子岚伤势比较重,但是精神已经好了起来,能够支撑着下来走走。


    雪梨打算跟韶音仙子回雪莲峰,长云神君和雪心仙子也要同去,现在危机刚过,子岚仍然心有余悸,自不想在这种时候和雪梨分开,便一道去了。


    月神已死,此时已经不用再担心雪莲峰的安全,甘草和当归一回到仙峰,就兴奋地跑去洒扫院落、整理屋舍,韶音仙子则带着雪梨和雪心去了莲池边。


    韶音仙子带雪梨去的是整个雪莲峰最大的雪莲池,就是韶音仙子当年化形的那个,里面好几朵庞大的雪莲,还有许多盏像花灯似的小莲花,一年四季花期不歇,无论何时都极为压制。


    韶音仙子教导雪梨道:“对我们医仙来说,起死回生是最难的医术,但未尝不可以一试。所幸月神抽了他们的神魂,全都完好地保存在星盘中了,并没有损伤神魂,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我想来想去,唯有此法能够成功。”


    韶音指指池中满池育养的雪莲,说:“这些都是我从八千年前踏上九重天就开始养的药莲,这是我当初化形的莲池,池中有不少都是当初与我一同生在雪莲峰上的上古药莲,算是我的兄弟姐妹。寻常的药莲不会化形成仙,但是仙气相当充裕,很适合滋养神魂。再者,我将当初助我生出灵智、助我补全魂魄的灵泉也引到了这莲池中,我想将星盘的神魂一一取出,然后分别放到雪莲的莲心中保养,借助药莲的仙气和灵泉的灵性,或许能够让神魂复苏,然后他们的神魂强大一定程度,就能够重塑神身,就此重生。”


    就像是雪心当时一样。


    雪心作为月珠在月宫病逝后,历经数千年,神魂得到重生,又化作了雪莲峰上的一只小白狐。


    这回这些神魂由韶音仙子引导,应当能够恢复成原本的模样的。


    只是韶音仙子又道:“但是,重新唤醒神魂的过程十分漫长,我用药莲和灵泉能够缩短一定的时间,但仍然可能消耗数百年的光阴。”


    即使要花去数百年,相比较于雪梨原本的担忧而言,也已经很好了。


    不过,雪梨摸了摸手上的星盘,不禁忧愁地问:“那将神魂都取出来以后,这块星盘会怎么样呢?”


    韶音仙子答:“这块星盘本身就是因为有神兽的神魂在其中,才能够有意识灵智。它原本就是那些神兽的神魂合起来的化身,将神魂全都取出后,想必它也会变成一个普通的物品吧。”


    雪梨不安地低头问星盘,道:“你觉得可以吗?”


    星盘上的星光闪烁了几下,看上去也颇为紧张。


    “当然。”


    它尽量掩饰着害怕,回答道。


    它问:“我应该不是死去,只是恢复成本来真正的模样,对吧?我的灵智本就是月神一念之举,只要能够让掌星神兽们恢复原状,我没有意见。”


    雪梨认真地应它道:“是。你会以别的形式醒来的。”


    “那就好。”


    星盘停顿了一下,又郑重地亮了亮,道:“多谢你们。”


    至此,便没有再要多说的了。


    韶音亲自开始动作,她将星盘中的神魂一道一道取出,每取出一道神魂,星盘上对应的星宿就暗淡一分,直至完全熄灭。星盘中正是先前失去踪迹的三十七位掌星神兽的神魂,一个不少。


    雪梨在旁边帮韶音打下手,她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神魂。那是金色的、小小的,像是发光的小球。


    雪心虽然一起来了,但她今日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帮韶音的忙。她的医术很娴熟,看起来对雪莲峰也异常熟悉,韶音将神魂取出来后,雪心就将这些神魂小心地托在手心里,然后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雪莲的莲心中。


    小金球落到花蕊中,就停住不动了,任由莲花随着水流漂动,每一朵药莲中心都浮了一枚神魂,像是元宵放灯时花灯上的火苗,微风一推,莲花就轻轻漂远了。


    “星盘?”


    雪梨再去唤身边完全黯淡下来的星盘,可是回应她的只是沉寂。


    星盘上完全没有了仙气。


    但就在此时,雪梨看到莲池的水面轻轻晃动了一下,只见离得很近的一朵药莲上清光一闪,金色的神魂晃动了一下,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是一个长相秀气、持着扇的男子,看上去是药莲和灵泉起了作用,让神魂稍微有所恢复。


    那男子的虚影尽管尚不能说话,但似乎能表达的感情,他对岸边的雪梨三人感谢地行了一礼,便消失不见。


    接下来,药莲上接二连三地都有神仙的身影浮现出来,对三名医仙行礼。


    一时间,水面上溢满了金光。


    这是雪梨三人都没有想到的场景,三人应接不暇,只能尽量谦逊地回礼。


    雪梨偷偷去看雪心。


    雪心很明显对这些神魂怀了比其他人更深的歉意,看到这些神魂跟她们道谢,她的眼角都有了隐隐的泪光,只能背着他人偷偷拭去了眼泪。


    这种场面过了好长时间才逐渐平息下来。


    等所有的神仙神魂道谢完毕,莲池上终于平静下来,只余下微微荡漾的清波,和一池静美的药莲。


    韶音仙子注视着恢复平静的莲池,良久,叹息了一声,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韶音仙子率先起身,带着她们回到了仙殿中。


    等回到仙殿的时候,甘草和当归已经将雪莲峰里里外外都重新打扫好了,子岚和长云神经也已经坐在了仙殿里。雪心走过去,坐在长云神君身边。


    尽管距离月神之事已经过去三日了,但是由于各自照顾伤患,还有种种麻烦的原因,雪梨都没怎么与长云神君、雪心仙子碰到面,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正式相见。


    韶音仙子主动为他们介绍道:“虽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但今日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一次吧。雪心,长云,这位便是雪梨;雪梨,这两位便是你的亲生父母,长云神君和雪心仙子。”


    不等韶音仙子说完,长云神君和雪心仙子早就用满是希冀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雪梨了,他们炙热的视线集中在雪梨身上,好像很渴望与她亲近。


    面对长云和雪心的热情,雪梨感到强烈的压力。她知道他们是她的父母,而且两人都非常爱她,可是他们毕竟才见面没有多久,雪梨仍有些不知怎么与他们相处,她并非不想与父母亲近,但太亲昵了又觉得很不自在。


    “长云神君,雪心仙子,那个……我是雪梨。”


    雪梨硬着头皮尴尬地与父母打了招呼,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叫他们爹娘,只能僵坐着不动,身后的白尾巴不安地摆动着。


    长云神君和雪心仙子见状隐隐有点失落,不过多年未能相见,他们也能理解雪梨的生疏。


    双方面面相觑。


    好在长云和雪心知道怎么样能让女儿更容易亲近自己,尴尬的气氛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化作原形。


    仙殿内顿时出现两只漂亮的白狐狸。


    长云和雪心都全身雪白,长云拖着九条尾巴,雪心拖着一条尾巴,两个人体型都不是特别大,但是由于几千岁的年纪,比起雪梨还是大得多了。两只小白狐都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柔软、很好亲近。


    雪梨看到就怔住了。


    因为狐境消失的关系,连带着普通的狐仙都不常见,雪梨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其他狐狸一起玩过,看到爹娘变的狐狸,她表情还是呆呆的,可身后的尾巴已经摇得飞快。


    雪心用漂亮的蓬松白尾巴拍拍自己身边,道:“乖孩子,到这里来给娘亲看看。”


    “嗷、嗷呜!”


    雪梨终于按捺不住了,跟着变成小九尾狐,撒开爪子跑了过去!


    雪梨一跑到雪心身边,雪心立刻就扑住了她!将她摁在怀里,欢喜地帮女儿舔毛,然后将她从头看到尾巴。


    长云神君见此情形,马上也加入进去,和她们一起玩儿。


    三只小白狐很快滚作一团,亲热地玩耍起来。


    韶音仙子捧着茶,在旁边浅笑不语地温和望着雪梨与父母亲近。


    子岚在这种场合下有点说不进话,但是看到雪梨找到父母、和父母的关系能够有进展,他也很替雪梨感到高兴。


    家人团聚的时光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两个时辰。


    小狐狸们一起玩儿的效果立竿见影,等到黄昏的时候,雪梨和爹娘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先前的生疏了。


    雪梨能够感觉到娘亲身上的气息,这种气息她之前就在雪莲峰雪心仙子留下的东西中感觉到过。真的接触,雪梨才发觉她对母亲的仙气十分熟悉怀念,娘亲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心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依赖。


    雪梨今日和姨母、娘亲一起释放了星盘中的神魂,本来就消耗了不少仙力,再加上一起打滚玩闹了这么久,着实变得容易累了。夕阳西下,他们停下嬉闹的时候,雪梨已经心满意足地睡在了娘亲软软的尾巴里。


    她耳朵舒服地搭着,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高兴。


    雪心温柔地舔了舔她,全心都是难以描述的满足感。尽管雪梨已经比她记忆里长得大多了,可是将她圈在尾巴里的时候,雪心一下子就想起了她还是个小宝宝时的样子。


    雪心没忍住,又舔了舔。


    雪心道:“女儿现在在雪莲峰中有固定的屋子吗?她睡着了,我送她回去睡觉吧。”


    这个平时都是子岚的工作,子岚自从雪梨睡着,就始终盯着她了,可是看雪心仙子兴致勃勃的,她们都是母女初初重逢,子岚着实不好意思抢,只好失落地退到不起眼的地方,垂低狼尾巴。


    雪心仙子满心满眼都是女儿,自没有注意到子岚的小情绪。


    韶音很快为她指明了方向,雪心开心地叼起女儿,乐颠颠地将雪梨送了回去。


    当晚,雪梨睡熟以后,雪心又特意去寻韶音仙子。


    韶音照例在内宫的观景湖中看书。


    夜色宁静,澄净的湖水中,韶音坐在最大的雪莲莲心上,一盏茶,一盏灯笼,一本书,极为雅致。


    雪心飞到莲花上,在韶音对面坐下,周围是水波摇曳,巨大的仙宫中,仿佛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人。


    雪心对韶音行了一礼,真挚地道:“姐姐,这些年来,多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狐球球:(抱住娘亲的大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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