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屠寝需要工具,得花钱。
陈青柚戴上耳机,开大音乐声,彻底屏蔽那三人的声音,尽心尽力准备接下来的辩论赛。
也许是大一新生辩论队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辩论培训,又或者是一些院系对辩论赛的重视程度并不高,陈青柚所在的信科院队在认真负责的领队周琪管理下,顺利地赢得了第一场淘汰赛,之后势如破竹,挺进四强。
陈青柚心里想的是到这里就可以了,她的压力越来越大,她都怕到时候半决赛的时候在台上崩溃到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莫峻宁信心百倍,“看来我们和程清佑他们势必有一场恶战。”
恶战吗?这人未免太高估他们队的实力,而低估程清佑他们队的实力。
程清佑他们队有三个人都是从小打辩论的,即使天资再差,拿捏他们队这几个刚接触辩论一年的人,跟拿捏一只虫子有什么区别?
“柚子,你是不是又在想我们会输?”莫峻宁打开活动室的门,让陈青柚先走出去。
“我想我们赢,就能赢?”陈青柚笑了笑说道。
另外一名队友越过他们,走到前方痛苦道:“训练结束了,能不能暂时先不聊辩论?”
其他三位队友也叫苦连天,“对啊,整天都在弄这玩意儿,枯燥无聊死了,篮球赛都没时间看。”
看来整个队伍里只有莫峻宁一心要赢,陈青柚的压力忽然小了许多,附和道:“就是,就是。”
莫峻宁嘁了一声说道:“你们像是会看篮球赛的人?昨天我们院跟数院比赛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过来加油助威?”
其他几位队友露出略微尴尬的神色。
陈青柚其实根本不知道学校有篮球比赛,但仍然装模作样地说:“我们加油助威的时候又不会专门让你看到。”
“原来你也是个说谎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人。”莫峻宁歪着头说道,“那行,你说一说今天晚上八点,我们和哪个院打决赛?”
装模作样失败了的陈青柚,笑了两声,想蒙混过去,“我是看到进球就欢呼的人,根本不管球是哪一方进的。”
“这样啊。”莫峻宁目视前方来来往往的人,“今天晚上是我们院和法学院争冠亚军。”
陈青柚也慢悠悠地回:“这样啊,那不管哪一队,即使打得再差,运气再不好,都能拿到一个亚军。”
“我发觉你这人总是争保底。”莫峻宁眉头微蹙,“有什么意思呢!”
陈青柚还未反应过来莫峻宁说这话是瞧不上她,莫峻宁就甩着两条大长腿,跟上辩论队里另外两位男生,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天蒙蒙黑的时候,陈青柚做完家教,站在风中等到学校的公交车。
做家教的时候通勤时间单程都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正式上班,为了省房租,绝对不可能在学校这样的核心区域租房,通勤时间也许会翻倍。
公交车在站台前刹住,陈青柚随着等车的人,进入车内,挤着早就上车的人,也被早就上车的人挤着,想打喷嚏,手都没办法举起来捂住口鼻。
曾经还以为上了大学,人生会自然而然精彩起来。
郑琳当时得知陈青柚此类想法时,毫不客气地回道:人生精彩不精彩跟上大学有个屁的关系,有钱人大字不识,人生照样精彩。
回到学校,经过体育馆时,陈青柚被时而微弱时而强烈的喝彩声吸引,好奇地走进去。
校内篮球赛而已,现场竟然也有不少的观众,呐喊助威声震得陈青柚耳朵疼,她捂着耳朵走入观众席,寻了个位置坐下。
莫峻宁竟然还参加了篮球比赛,微长的头发梳到脑后扎成一股。
陈青柚的视线游移,戴着黑色发带的程清佑带着球,风一样跑起来,整个人却比风还要轻盈。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痛处么?伤痛也好,苦痛也罢,难道不都是绕着他走?
或者根本追不上他。
陈青柚看一眼大屏幕上的比分,法学院队领先信科院队三分。
她前面的同学对同伴说:“没多少时间了,法学院的赢定了。”
而球场上的程清佑又远远投进一颗球,大屏幕上法学院队的分数加了三分。
篮球运动果然是学校风云人物的标配之一。
场内响起长长的哨声,法学院队的人闻声立即抱在一起欢呼,信科院队的人则互相拍肩膀安慰,最后两队人之间才或握手,或拥抱。
场边坐着几个女生,陈青柚只认得游锦书。
游锦书递给程清佑一件红色连帽外套,等程清佑穿好,又给了程清佑一瓶水,两人边走边聊。
陈青柚敢肯定在场的人绝对不止她一个人被游锦书和程清佑吸引。
游锦书和程清佑像是那种生来就注定被看见的人,倒不一定是说他们的外貌、智识、家境有多么优越,而是他们天生的那种被看见却依然松弛的气质。
他们不在乎有没有被别人看见,因为他们一直被看见。
陈青柚想起领取高考状元奖金那天的自己,被摄像机怼脸拍,被各个领导拉着当道具照相。
她局促、紧张得像是冒名顶替市状元的人,一会儿扯衣边,一会儿摸头发鼻子,小动作无数,却以为没有人看出来,可当她看到新闻里的自己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藏住。
得知自己是市状元的那一刻,陈青柚马上沉浸在喜悦中,乐于接受各个同学邀约,从村里乘坐班车到市里聚会、玩乐。
聚会的时候,有同学喝了些酒,又或者并没有喝酒,只是想借机发泄不满,“陈青柚我觉得你真的挺虚伪的,一直说只要能上一个一本就心满意足了,结果最后比谁都考得好。”
很快就有其他的同学接下话茬,“对啊,平常考完试也是,总说自己考得不好,还故意装出伤心的样子。”
高考失误并准备复读的同学则说:“你平常最好的名次都没进过年级前二十吧,怎么高考一下就冲成状元了?你该不会是偷题了吧?”
在场的同学,都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一拨人,从前从未把陈青柚的话放在心上,也从未怀疑过她所说之话的真实性,如今她成为了市状元,突然就被看见了,她说过的话都成了她虚伪成性的证据。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靠着只要能上一个一本就好的心态完成的高考。
那一年的数学难到令人发指,很多人考完之后心理崩溃,后续考试状态陡然变差。
陈青柚则开始暗示自己能上一个公办的大学,即使是个公办专科,都没关系,只要不需要太多学费就行。
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至于一个公办专科都考不上,她凭借着这种心态在理综和英语考试中超常发挥。
可现在她被看见了,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她的松弛。
人们倾向于认为偶尔被看见的人不具备松弛感。
当然陈青柚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拥有松弛感,所以当她爸爸劝说她把奖金拿出来给家里修房子用时,她很快便同意了。
因为她很多时候也觉得这笔奖金是自己偷来的。
只不过后来她的下场很惨,不仅每个月要伸手问离异的父母要学费、生活费,还得兼职赚钱。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非常不愿意打工赚钱,她对赚钱没有动力,争奖学金也只是为了跟宿舍的人区别开来。
她是一天二两挂面也能活的人。
可所有人都会想她这样出身的人怎么能没有赚钱的动力呢?人家那种有钱家庭出身的人都还在想法设法挣大钱啊。
陈青柚站在看台上看着游锦书和程清佑消失于视野,周围的观众四散开,喧闹声渐渐将她淹没。
“喂。”莫峻宁喊了好几声,那人充耳不闻,他干脆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喊你好久了。”
陈青柚回头,晃了一下神,“你叫我了?”
“叫你半天了。”莫峻宁单手提着外套领子,把手机、水瓶等东西递出去,“帮我拿一下。”
距离体育馆大门已经不远,陈青柚拿着莫峻宁的东西,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
“还以为你撒谎,没想到真来看了。”莫峻宁将拉链拉到最顶上。
拉锁晃荡,反射的灯光有些刺眼,陈青柚移开眼,没有说话。
“看我们输了,不高兴?”莫峻宁没有伸手拿自己的东西。
陈青柚瞥到其他穿着篮球服的人靠近,移动起来,说:“差的又不多。”
莫峻宁笑:“看来你是真不懂篮球。”
“嘿。”
侧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对着陈青柚如此一声,她吓得后退了两步。
留着披肩发的游锦书笑道:“今天也没有认出我们?或者装作没有认出我们?”
“我这不是才见到你们?”陈青柚回道,游锦书身边的程清佑,头上的发带已经取下,汗湿的发丝却不显油腻。
游锦书抬手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头微微歪着,向着她道:“没见到篮球场上的我们?你们院可输给我们院了,辩论赛会不会也是这个结果?”
莫峻宁呲牙作出凶恶表情,提醒道:“骄兵必败。”
而后又扬手准备堵陈青柚的嘴,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陈青柚说:“辩论赛肯定也是这个结果,听说你们队有三个人都是从小打辩论,我们队几乎都是刚接触辩论,根本不会打辩论的人,怎么可能赢你们。”
“柚子!”莫峻宁大声道,手已经捂住了陈青柚的嘴。
程清佑攥着变重的发带,淡漠道:“不会打辩论的人打辩论赛,不懂篮球的人看篮球赛,不嫌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