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婆婆也对于这样的结果表示了万分的惊讶,由于无法代替他做出决定,年迈的婆婆还是把唐三带回了家,去征求她母亲唐灏的意见。
上午的唐灏不出意外还在睡觉,那个女人完全不在意打理自己,似乎只要有米粥、有酒,她就能这样永远如同社会边缘的废人一般生存下去,家里破破烂烂,实在有些不堪入目。杰西卡婆婆痛心地敲了敲手杖,最后只好大声地叫了两声唐灏的名字。
“谁呢,大清早在那里大呼小叫。”仿佛毛发乱糟糟的母狮子一般的唐灏略微带着怒气,从门帘里缓慢到几乎可以说是挪动地走了出来。
“杰西卡?小三?有什么事?”
态度相当不耐。
“今天可是小三武魂觉醒的日子,”杰西卡婆婆的语气里满是不满,“这多么重要你难道不知道?不陪着她去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家里只顾着自己睡觉。”
谁知道唐灏完全就没有在意杰西卡婆婆的讽刺,只是转过头去问从刚才开始就乖顺地站在一边的女儿,“武魂觉醒的结果怎么样。”
“妈妈,是蓝银草。”
于是唐三相当乖巧地作答。
让人有些惊讶的,刚才看上去还只是一副懒散样子的唐灏一听到“蓝银草”这三个字,就像是死去多年的生命力重新被人注入了一样,有一种将死的植物勉勉强强抬起枝条吐出露水的奇怪感觉,只是这种生命力似乎又很快被抽离了。
唐三只是默默地把母亲这么奇怪的反应记在了心里,而杰西卡婆婆才不管这些,她仔仔细细地给唐灏强调了好几遍唐三的先天满魂力,甚至决定把今年村子里唯一一个工读生的名额交给他,让他可以去城里的魂师学院学习。
“不行。”谁知道唐灏看上去十分坚决地反对了,她很少有露出这种对某件事情格外固执的态度,“小三不可以去。”
“不过是蓝银草这种废武魂,与其去挣扎成为魂师,不如留在这里给我做饭,学学我的铁匠手艺,说不定还比去修炼那种没用的蓝银草武魂来的好呢。”
杰西卡婆婆气得不行,指着他怒斥,反复说着先天满魂力、魂师之类的词,只是统统被唐灏固执地反驳掉了。
最后,以那位善心的婆婆被唐灏气出了门为结束,只有唐三上前安抚了她几句。
唐灏不屑地嗤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直等到唐三送完杰西卡婆婆回到破破烂烂的家中,打算再度爬上灶台,为心情烦闷的母亲煮一晚能勉强安慰肠胃的米粥。
“小三,”她突然又开口了,“你想要成为魂师吗?”
“如果这条路并不像是杰西卡那老婆子所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成为什么人上人。废武魂根本无法修炼出什么厉害的技能,而哪怕是最厉害的魂师也无法达成自己心中所愿。在这片大陆上的所谓魂师都只不过是屈服于强权或是命运、无能为力的废物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魂师,你还想要去成为吗。”
唐三没有回答,于是唐灏就闭着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最后等待到的,是温热的、属于孩子的手,在眼角抹过,拭去那一点湿润的温柔触感。
那触感——
毫无疑问地是唐三的手笔。
她原本安安静静地听着唐灏几乎像是发泄情绪一般的问话,突然注意到了眼前女人眼角似乎出现了什么晶莹的东西。
鬼使神差一般地,她走上前,轻柔地抹去了那一闪晶莹。
于是那原本像是激动发怒的狮子一般的女人,也就这样诡异地被安抚下来了。
室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沉默,大概过去了有两三分钟,唐灏才像是稳定了情绪一般,重新开了口。
“把你的武魂释放出来给我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沉着地问。
唐三顺从地点点头,抬起右手,体内的力量又仿佛回到了觉醒武魂那时候一样开始全力运转,浅淡而温柔的蓝色光点从他的手上溢出,逐渐凝聚成了一颗蓝盈盈的小草模样。
唐灏只是很安静地看着,眼里充斥着唐三所看不懂的情绪。
“真是……蓝银草啊,和他的一模一样。”
她低语,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只不过唐三修炼后耳聪目明罢了。
“……算了,如果你希望的话,去读读书也没什么不好。”
她眉眼倦怠,像是妥协了一般,又露出了那种如迟暮的猛兽一般无可奈何的平静表情。
在唐灏即将准备要回到房间的时候,唐三突然开口。
“妈妈……我好像、还有一个武魂。”
门帘重新掀开,属于她母亲的那张留下了些许岁月痕迹,却仍然美貌沉着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的眼圈泛着红,看上去刚刚背过身时就在止不住的流泪。
而现在,她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异。
唐三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左手,深沉的黑色光点在他的掌心凝聚,直到变成一柄通体乌黑的锤子,而上面盘绕着一拳浅淡的花纹和光芒。
唐三吃力地握住那柄锤子,小脸微微苍白。
唐灏疾步上前,嘴里还不住地念着什么。她一把捏住唐三的肩膀,几乎将瘦小的女孩捏疼,另一手抓住了那勉强握住锤子的手,减轻了它的负担。
“有什么不对吗,妈妈。”
感受着血脉亲人传来的温度,唐三轻声问道。
“孩子,我的女儿,双生武魂……”眼前的母亲几乎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她的眼里满是激动和唐三所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就这样一把抱住了瘦小的女儿,在这一刻,唐三终于再次感觉到了那股在自己母亲身上的生命力。
唐灏的拥抱很温暖,虽然平时不注意打理自己,但她的身上没有臭味,反而是有一种近似于唐门这种门派中惯用的熏香的味道。而现在,这股味道伴随着浓厚的亲情,化为无限的力量传入了唐三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她现在正被母亲的胸部挤压着呼吸的空间的话。
好吧,非常具有母爱的情景,在这种时候被她感受到了。因为有着从出生至今的完整记忆,知道自己没受过母乳喂养的女孩无奈地想着,努力调整着呼吸不让自己憋死在激动的母亲的怀里,姑且算是没有推开着难得的、或者说迟来的母爱。
一直到她实在坚持不住,才忍不住扯了扯唐灏的衣角。她终于松开了怀抱,而那股热流似乎也没有随着她的远离而迅速离去,反而是还带着母亲的气息,温柔地虚虚拥抱着她。
“把锤子收回去吧。”
随着母亲的指示,唐三终于收回了那沉重的锤子。召唤那锤子极其地耗费她的精力和内力,于是她现在几乎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了。
只是她现在注意的只有她的母亲。她从未见过唐灏的表情如此变幻过,最后只是给她留下浅薄却厚重的一句话。
“记住,在你的未来,一定要用你左手的锤保护好你右手的草。永远。”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最终还是定下了唐三去城里做工读生的事情。
以及,在唐灏的指点下,唐三终于完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件暗器——袖箭。
唐灏为她定下了不允许让别人知道她是双生武魂的规矩,同时也不让她给锤子武魂添加魂环。虽然不理解,但唐三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跟着杰西卡婆婆来到诺丁初级魂师学院当工读生,路上并不算太近,于是唐三和杰西卡婆婆聊了很久的天,算是知道了关于魂师学院的基本情况。
只是到了诺丁城后,氛围就没有那么温馨了。
在诺丁学院的大门前,他们被人给拦了下来。理由无非是一些蓝银草这样的废物武魂怎么可能是先天满魂力,并且大肆羞辱了她们和她们的村子。
女守卫相当高傲且刻薄,大声地嘲笑着,“你们这种乞丐村,也就只能穿穿满是补丁的衣服,随便伪造一些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的荒诞的入学申请,不过可惜被我看穿了、哈!”
就在唐三咬牙握着手里的袖箭,马上就要和守卫打起来的时候,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响起了。
“好了,到此为止吧。”
女声听起来年龄不大,倒不如说是很年轻,但是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疲惫和沙哑——和她妈的颓废系有一丝微妙的撞号。
唐三扭头看去,背景音是那门房谄媚地叫着“大师”,应该是对那个人的称谓。那是一个很瘦的女子,身材也不高,看上去只有一米五几,相貌与其说是普通不如说是完全不打扮,头发略长,扎成很随意的低马尾披在身后,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她满脸颓废和懒散,果然和她妈妈有一丝微妙的撞设定!
女孩眨了眨眼,把不知道怎么闯进脑海里的想法先丢掉。大师三言两语制止了守卫,在她的谄媚中走到了唐三的面前,垂着眼睛看她,手里还轻飘飘地捏着她的入学证件。
“刚觉醒武魂……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似乎是很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像是很久没有这样的面部表情。然后伸出手,轻轻地牵住了女孩幼小的手,那只手很温暖,只有薄薄的笔茧,于是唐三意识到,这其实是和母亲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大师牵着唐三走进校园,问及她来自圣魂村,又问及她的武魂。虽然证件上已经写了很清楚,但她像是一定要再亲口问过一遍一样,还要她将蓝银草召唤出来,依旧是那样垂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过了一遍。
“老师,”好久没有这种被老师考校一般的感觉,唐三显得略微有一点紧张,“我的武魂有什么问题吗。”
大师微微摇了摇头:“不,你的武魂很好。”
“以及,我并不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但你想叫我老师也可以。”她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如说我正有此意,毕竟你可是……百年来的第三个双生武魂。”
唐三陡然一惊,无意识地松开了牵着大师的手,不过很快又被她牵了回去。
“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她硬邦邦地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摇了摇头,与母亲截然不同的、细软干净的黑色长发也微微在风中飘散,“只是我很好奇,大师是怎么猜到我是双生武魂的。”
“我觉得这不能算猜。”
大师指了指天。
“天底下的一切都自有其规律所在,而我只是摸清了其中的一两条,借此推测而已。”
说到自己毕生研究的领域,就连大师也多了几分兴致,开始仔仔细细的给唐三讲解她是如何发现其武魂的异样的。
“……于是,我便断定你是双生武魂。”
似乎很久没有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就连她苍白的脸上也微微多了几分不算太明显的潮红。察觉到唐三投来的视线,她再次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重新询问:“那么,我可以得到你的答复了吗?”
唐三只是稍稍思考了几秒,电光火石之间便想通了关窍,跪下身朝着大师行了结结实实的三个大礼。
“此处无茶,等进了房间,弟子再来给老师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