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门口围了许多人，高高的人群让盛霁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见了捂住耳朵不断往下蹲的祝芙。
这场景看的盛霁心脏一缩。
手上握着的手机成了烫手山芋。
他刚刚接到了盛世宏的电话。
盛世宏轻松又无所谓的语气告诉他：“你妈被我找到了。”
一句话让盛霁如坠冰窖。
“你以为你交代赵勇把他们藏好一点我就找不到？天真。”
“你要做什么。”
盛霁平静的表面下是一颗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杀掉盛世宏的心。
“乖乖听话就行，我打算把公司往海外市场发展，高家是搞航运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盛霁握着手机久久不能动弹，直到手机的边缘将他的手勒出了红痕。
最终他放下手机，垂眸，朝着班门口。
见盛霁来了，有人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
高月季立马换了副嘴脸，声音甜甜的，撒娇似的挽上盛霁的手臂。
“你可算来了，我都很多天没看到过你了，一会咱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食堂的饭不好吃，我们去吃米其林吧。”
跟在高月季身后的跟班脸上的表情又耀武扬威起来，更加硬气。
他们挑衅的看向祝芙。
盛霁也看向祝芙。
祝芙跪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他的刘海已经长到快遮住眼睛。
他似乎根本听不见周围人说话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祝芙的视角里，周围的所有人全都变成了红色，脚下的地板也成了无间地狱。
每个人都在试图把他往那个地狱里推。
他挣扎着，反抗着，还是敌不过流言蜚语。
他快要窒息了。
忽然，一双手出现在祝芙面前。
那双手祝芙认识，也很熟悉。
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让他的视线一瞬间聚焦。
恶鬼的呐喊，嘶吼的风声，骇人的无间地狱在一瞬间全部褪去。
他只看得到眼前这双手了。
他愣愣的顺着手看过去。
盛霁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表情。
冷漠，无所谓。
可这一次没有厌恶了。
“起来。”他说。
祝芙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高月季愤恨的眼神中将自己的手交到盛霁的手上。
身边的人一瞬间炸开了锅。
“妈呀，他也太大胆了，高月季还在这呢，就跟盛霁拉拉扯扯...”
“诶，你们alpha就美美隐身了？怎么光骂祝芙不骂盛霁？明明盛霁也有错好不好。”
“呃，你们不要吵了，影响我听瓜。”
“盛霁！你做什么！我还在这呢！！”
高月季气急败坏的跺脚，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恨不得把祝芙的手卸下来。
祝芙的眼神呆滞，空洞，傻傻的盯着盛霁看。
嘴唇嗫嚅了两下，憋出几个字：“你来了。”
“都散了，不要再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了。”
祝芙慌乱的把头低下去，然后轻轻的拂去盛霁的手，转身进了教室。
“哥哥，我来看病的。”
祝芙逃课了，这是他第一次逃课。
方知正给某位感冒的同学配药，听见祝芙的声音就将药很快的放下了。
他疾步走向祝芙。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听说你被找到了，我一直想来看看你，但最近流感盛行，我这边走不开。”
“我......”
“感冒了？听说你们掉进海里了，是不是邪风入体了，发烧没？还是哪里磕着碰着了。”
见方知急切的关照他，祝芙眼眶红红的。
“我觉得我心里出现了一点问题，最近总出现幻觉。”
方知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看了看时间。
“你的遗传性疾病对身体和精神本来就有影响，再加上外界一些因素影响...祝芙，你真的不能再拖了，会很危险的。”
这是方知第一次如此严肃的跟他说话。
阳光从医务室的窗户斜斜的洒进来，照在医务室洁白的被单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你需要心理疏导。”
见祝芙一直盯着地上发呆，神情麻木，方知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小裕的病情也很严重，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也许是我们家族的基因又影响到了他。”
方知知道谢裕，听说谢裕找祝芙的时候失足掉进了海里，险些淹死。
“祝芙，我认为你需要离开这里，不然迟早会出事的。”
祝芙缓慢的抬起头来。
“可是我又能去哪里。”
*
阴沉的天空像是一件放在衣柜里冷落已久的皮夹克。
四处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初春的天气，淅淅沥沥的小雨是常态。
“小芙，你还不回家吗？”
刘秋明今天做值日，走的时候看见祝芙还在位置上坐着。
祝芙慢半拍的放下笔，然后抬起头：“...我晚点回去，秋秋你先走吧。”
刘秋明有些担心，祝芙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寡言少语，也不找人聊天，下课就看着窗外发呆。
“那好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呀。”
“嗯嗯。”
等到刘秋明走后，祝芙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这些天中午都不回姑姑家吃饭了，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同学，你有没有看见老师的u盘？”
一位打扮时髦的女教师走进教室，四处寻找着。
那是祝芙的音乐老师。
祝芙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下课开会要用的，不会是掉在琴房了吧？哎呀这可怎么办。”
见老师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时间。
“老师，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是这样的，老师家里的宝宝生病住院了，老师得去看看，u盘可能是掉在琴房了，老师下午要开会，你看你能不能去帮老师找找，我把琴房钥匙给你。”
祝芙点头，接过老师的钥匙。
“那麻烦你了同学！”
老师蹬着高跟鞋急匆匆的走了。
空荡的走廊回荡着在鞋子在地上拖沓的响声。
滴嗒——
年久失修的老楼厕所时不时传来水滴的声音。
琴房很老了，建校以来就存在。
一阵悠扬的琴声从走廊尽头的大琴房传来。
动听，悦耳。
外面下起了大暴雨，雨珠落地的声音和琴房里的音乐声交衬，别有一番感觉。
琴声忽然乱了，应该是弹错了，那人烦躁的乱按了几个键。
接着又是一阵祝芙从来没听过的音乐声传来。
应该是国外的曲子。
祝芙走到尽头站定，发现自己要去的琴房已经有人在了。
老式的推拉玻璃窗占据了一大片墙壁，从开阔的视野中祝芙看见了坐在台上弹钢琴的人。
那人随意的穿着一件连帽卫衣，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烦躁有一搭没一搭的扫过谱子。
修长的手指再一次掠过琴键。
阴沉的天气让周围的一切都变为了灰色。
此刻祝芙的眼里只有盛霁一人。
弹钢琴的盛霁像是高贵的王子，即使随意穿上的衣服在祝芙眼里也变成了正式燕尾服。
“啧。”
盛霁不耐烦的停下了手。
祝芙一惊，往后躲了躲。
片刻后没动静了。
祝芙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
盛霁换了个谱子。
琴声再一次传到祝芙的耳朵里。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但你坠落之际，很靠近，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
啪嗒——
祝芙手没拿稳钥匙，一个分神钥匙掉在了地上。
他慌张的将钥匙捡起来，转身就要走。
“谁。”
盛霁三两步走出琴房，逮住了想要跑走的祝芙。
“我，吴老师的女儿生病了，她很着急，就托我来琴房帮她找u盘。”
祝芙慌乱的低下头，不敢去直视盛霁的眼睛。
盛霁弯腰将地上的钥匙捡起来，然后握在自己的手心。
“你，你可不可以把它还给我，我下午还要还给吴老师的。”
盛霁双手抱臂，倚在玻璃窗上看他。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来看你弹琴的，真的是来找u盘的，你别不信...”
“你在躲我。”
祝芙想好了一万字的说辞，却被盛霁这几句话堵在嘴巴里。
教学楼外滂沱大雨，万物的声音在此刻绝迹，祝芙的世界里只剩下盛霁一个人。
见祝芙不说话，盛霁伸出手捏住祝芙的脸颊，直到他的脸上被挤出一点肉。
“好听吗。”
祝芙有些紧张的抿唇，他不敢和盛霁对视，于是闭上眼睛点点头。
片刻后，祝芙坐在了琴房寥寥无几的凳子上。
他不知道盛霁把他叫进来坐着干什么。
盛霁双手放在琴键上，瞥了祝芙一眼。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你的泪滴像倾盆大雨，碎了满地，在心里清晰。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狠下心，盘旋在你看不见那高空里，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不知不觉间，祝芙有一滴眼泪掉下来砸在地板上，不知道碎成多少瓣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的雨是你的泪水。”
盛霁在他旁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把吉他。
“你唱的好好听，弹的也好好听。”
祝芙不好意思的擦掉眼泪，干巴巴的和聊天。
“为什么躲我？”
盛霁见他情绪好一点了，敢和自己对视了，这才开口。
“我没有躲你...”
“下课见了我都要从另一边楼梯上楼，这不叫我躲我叫什么？”
“我是什么瘟神吗你要躲我？”
“不是...”
“学校里那些传流言蜚语的人我已经收拾了。”
祝芙有些惊讶，怪不得最近没那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了。
但是现在他的心情仍然很复杂。
他不知道盛霁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盛霁的心里自己又是什么地位。
“你还在顾虑什么？”
“跟我说。”
盛霁这样温柔，带着点哄的语气，让祝芙鼻子一酸，差点又要落泪。
盛霁的眼睛像是来自高纬度极寒之地的极光，冷漠，高傲，不近人情。
可是此刻他眼底的冰山有了一丝要融化的迹象。
里面有一些祝芙害怕看懂的东西。
祝芙想退，想逃跑。
盛霁一把将他困在墙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间。
近在咫尺的，自己的心上人。
祝芙退无可退了。
“你放开我...”
“你不解释那就一直这样吧。”
祝芙被逼的无路可退。
鼻子酸酸的他，终于留下了那一滴藏在心理的泪。
盛霁把人逼狠了，看着祝芙哭的喘不过气的样子，他也心疼。
可心一狠，这事必须得问清楚。
“哭什么。”
“那高月季呢。”
一句呢喃将盛霁心里筑起的高楼城墙击的粉碎。
他闭上眼。
“什么？”
“高月季是你的未婚妻，那我呢。”
盛霁喉咙不停的滚动，他伸手摸上祝芙的眼尾，轻柔的摩梭着那颗红色的痣。
“我没有和他订婚，也没有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