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见陆灵生久久没出声，况野偏头问道。
陆灵生这才回过神，道：“想你刚才说的，什么事情比修仙还重要？”
况野笑了：“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不是自愿修仙的。”
“为什么？”陆灵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我上次同你说过，我是被酌江村养大的孩子。”
陆灵生点点头。
“当年发现我有灵根后，村民们便要将我送上修仙界。”况野牵着他，步伐不急不缓。
“但酌江村的位置离登仙阶太远了。这一路要走上半年，光沿路吃住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那时的酌江村不富裕，仅够温饱，哪里能如此折腾？更何况，不是有了灵根就能上去的，资质太差爬不上登仙阶的大有人在。”
“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长生不老对我来说没有吸引力。”
况野哂笑，轻轻抚去陆灵生肩头的落叶：“我从小无父无母，整日与街巷乞丐打架，我不怕死。活那么长时间做什么？”
“我唯一的未来和心愿，便是与那些长辈和玩伴们葬在一起罢了。”
“但他们不同意。”
“他们说……”
即便过了五百年，况野的眼前依然能浮现出那些人的身影。
赵家那个读书疯子，考了一辈子秀才都没考上，却在那一年，将他所有的书都卖了，可怜的铜板聚在一起，汇成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在少年况野手里。
【孩子，永远不要埋没你的天分。无论多困难，都要去试试。】
司二狗那个吝啬鬼，平日里裤子缝着八个补丁也不舍得买一条，却在那一年，从城里牵了匹马来，缰绳放进少年况野手里。
【我估计跟骑驴也差不多吧，不过这东西据说是跑得快，总之能少受点罪。】
酌江村的村长叫南岳，又黑又瘦的一个老头，年过半百却硬是陪着他踏上万里求仙路。无论况野怎么作妖怎么闹腾，都无法阻止送他登仙的决意。
“他们说什么？”陆灵生在身后问道。
况野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的坚实。
正如当年的村民们，牵着缰绳，带着他一山又一山翻的心如磐石。
【这孩子有天分，我们要送他上去。】
【他竟自己取字叫溯光，呵呵，心有丘壑，留在这是害了他。】
【我听不明白别的，不过溯光要是上去了，就是从我们酌江村出去的，我也光宗耀祖。】
……
“他们说，”况野迎着太阳向上，声音温柔。
“只要一想到，千百年之后，还有况野在上面看着酌江村的后辈，即便死后也放心些。”
他叹了一口气，含笑摇摇头。
“我这人懒散，即便咬着牙爬上登仙阶，也不信自己有什么天资。”
“后来筑了基，本想着帮他们多看两百年就差不多了，没想到我还挺能活的。”况野打趣道。
“老天带我不薄。”
“看着曾经的酌江村，变成酌江城，游水马龙繁华无比。如今倒是我与有荣焉了。”
他看向身边的陆灵生，唇角微勾。“所以我不怕走火入魔，不怕灵台不净。”
“因为垂视人间千万亩，本身就我修仙的意义。”
.
有了况野的带头作弊，仅用了半日，两人就爬完了登仙阶。
随后，况野祭出斩邪剑，带着陆灵生体验了一把御剑飞行。
况野低头看着紧紧拽着自己不敢动的灵生，愉悦地悄悄眯起眼。
很快便到了凌云剑宗，况野自然地拉着陆灵生直径往逍遥仙尊所在的凌云峰走去。
“修仙界两大剑宗，凌云剑宗和霄云剑宗。万年前霄云剑宗主身陨，派系就归进了凌云剑宗。”
况野介绍道：“如今凌云剑宗就是最大的剑派宗门了。”
一路上，路过的剑宗弟子们见到况野，都会恭恭敬敬道一声“溯光仙君”，况野点头示意。
他们都会好奇地看一眼陆灵生，但况野不说，也没人敢主动问。
头一次听别人管况野叫“溯光仙君”，陆灵生有点新鲜，也跟着喊了一句：“溯光仙君？”
况野微微勾唇：“非晚仙君，有何吩咐？”
陆灵生忍不住抿唇笑了。
跟在他身后悄悄说：“你的地位比他们都高？”
况野语气里没有自得，如实道：“亲传弟子的地位要高些，逍遥仙尊仅收了我一位亲传。”
最大的剑宗里唯一的亲传……就像是豪门唯一的独生子……
那地位是很高了，陆灵生乱七八糟的想。
不多时，陆灵生看见远处有一个极高极大的四方擂台，四角皆有擂鼓，上面有两个人正打的不可开交，旁边的看台上站的全是人。
“那是在干什么？”
况野跟着看了过去，“比斗台，任何人，同门的或是不同门的，都可以上去切磋。”
陆灵生想到了首都星的地下竞技场，皱眉，“要打到对方爬不起来那种？”
“以前有过个例，不过后来不是了。”况野笑笑，没多谈。
“友好切磋而已，可以随时叫停，以免受重伤，且同一人不能连续邀战。”
正说着，刚刚领陆灵生踏入一处院门，一道水剑便直逼面门飞来。
“你还知道回来！”
况野下意识将陆灵生一扯，一个旋身护在怀里，避开攻击。
这一套动作速度快得陆灵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搂起来，况野比他还高了半个头，这一搂让他的脸颊几乎贴着况野的下颌。
而罪魁祸首还丝毫不知，薄唇反而笑开来。
“欸，师尊，怎么还生气啊？伤到人如何是好？”
师尊？
陆灵生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推开况野。
“这是…”逍遥仙尊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立刻眯眼将他从上打量到下。
“您好，我叫陆灵生。”
仙尊看他片刻，冲他招招手。“来，过来。”
陆灵生有点犹豫的看向况野，对方点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走过去站定，看着逍遥仙尊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微微带着金光，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逍遥仙尊口中轻念听神诀，以最柔和的方式查看陆灵生的体内。
况野这小子看着不着调，实则很少做一些没用的举动，既然破天荒的带人来给他看，还护的这般紧，那定然是有其原因。
半柱香后，逍遥仙尊猛地睁开眼，满眼的震惊。
“天生灵体！孩子，你竟然是天生灵体！”
“看来确实如此。”况野笑着将陆灵生拉回身旁。“我在那未知秘境时，便是他多次救我，才得以保下一命。”
逍遥仙尊哪里还能听进去，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陆灵生：“孩子，你可有意加入剑宗？当我亲传弟子可……”
“师尊。这不妥。”况野迈出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逍遥仙尊不满地抬头，满脸都是“这有你什么事啊？”
况野信口胡诌，毫不让步：“他无意拜入宗门，我此番是求着哄着带他来，想取些适合他的功法，可莫要给人吓跑了。”
“若是不入剑宗，终究只能看些皮毛，拿取内门功法不合规矩。”逍遥仙尊蹙眉道。
“弟子知道。”况野这时候乖的很，“但师尊如此惜才之人，可否通融一下？”
逍遥仙尊沉默半晌，不知想了什么，转头问道：“你当真不准备入宗门？”
陆灵生只能点点头：“谢谢您赏识，可是我有自己的缘故，不能一直呆在宗门里。”
内门弟子都有命牌，能够跟踪位置，检测生命体征。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要是真入了宗门，哪天莫名消失，被发现是迟早的事，陆灵生可不想因为这个引起三界的麻烦。
逍遥仙尊抬眼撇向况野：“既是你带来的，你可能负得起责？”
“自然。”况野颔首。
“况野是我的徒弟，这孩子顽劣……但心思不坏。既然他愿意为你负责，我便也愿意破一次例。”
逍遥仙尊沉吟片刻，温和道：“更何况你有如此天资，实是难得。”
“你若想低调行事，便挂一个外门子弟的名吧。”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交给他，拍拍他的手，“这藏经阁的令牌拿去，日后与内门弟子一同听讲上课。”
陆灵生连忙接过令牌，受宠若惊：“谢谢您。”
他从小没有亲人，跟长辈交流的机会更是少，逍遥仙尊不乏欣赏的眼神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况野达成了目的，一勾唇，难得向师尊作揖道：“师尊慧眼识珠、襟怀洒落，弟子佩服。”
陆灵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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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样学样地恭敬行礼。
逍遥仙尊看着陆灵生颇有礼貌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逍遥仙尊眼睛一眯。“休要学得况野的懒惰，每月初我要来探查你的修炼进度。”
陆灵生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格外感谢道：“希望仙尊多多指点。”
况野无奈道：“师尊，怎能无故抹黑我？我也是很努力的。”
“无故？你再说一个？”逍遥仙尊毫不留情飞出一个水剑。
“师尊，剑宗要海纳百川啊。”况野敏捷地躲开，试图跟他讲道理。“不能因为仪态不甚优雅，就有对我偏见，对吧师傅？”
“哪个剑宗弟子用起剑来像个屠夫一样？”他现在一看况野就脑仁疼。
这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明明每一步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的，确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歪了。
剑招凶残的像个邪修，横劈乱砍野蛮至极，哪里有正道的风雅！
提起这个就来气，仙尊看向陆灵生道：“日后你的剑招我来教，你万万莫与他学！”
陆灵生乖乖点头，心里却小小声觉得，况野的剑招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明明帅得很。
.
修仙界的消息可传的太快了，仅仅一天，整个剑宗就是知道，宗门里来了个不得了的外门弟子。
由溯光仙君全程带着入宗谱、挑功法，就是连住处都在溯光仙君的清云峰。更是由逍遥仙尊亲自教导剑法，这是何等的殊荣！
“一个外门弟子怎么能这么受重视？怎么不收为亲传弟子？”
仙授殿内，趁着授课还没开始，内门弟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我是听说，这人本来不想入宗门的，但是溯光仙君低三下四地求人，他才勉为其难答应挂一个外门……”一人说的煞有其事。
“嘶……我怎么听的是三叩九拜？”
“坏了我听的是，撒娇打滚？。”
众人纷纷对视，异口同声：“总之手段不是太体面。”
下一秒大家又七嘴八舌讨论开：
“啊？剑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还是他见不得人？”
“折寿了，溯光仙君撒娇打滚？脑子没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都是这么传的。”那人摊手。
“溯光仙君是何许人？800年合体期，马上就要超过逍遥仙尊的修为了，若他愿意，自己都能开宗立派与逍遥仙尊平起平坐！什么弟子找不来，这种人会低三下四？他那手上的斩邪剑第一个不同意！”
“呵，我看是不知道哪家的皇亲国戚，或者是祖上有仙君前辈，才有这么大的排面。”
“你这么说，那他为什么只是个外门？”
“天资太差呗，仙尊根本不想收，但是奈何人家少爷有人脉，才勉强给个外门。”
“倒是有道理，兴许是哪个其他宗门长老的旁支后代？”
“但且不说旁的，你觉得溯光仙尊那个性，会因为人脉就青眼别人？”
“溯光仙君肯定不会，这谣言传的太离谱，一听就假。不过那新弟子的身份我估计八九不离十……”
几人正说着，仙授殿内突然安静了几秒，然后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方向，只见两个高挑的人影迈入仙授殿。
“溯光仙君来了！”整个殿内的弟子们都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内门弟子平时是很难见到亲传弟子的，更何况是溯光仙君这样鼎鼎大名的人。
而况野进门后随意摆了摆手，便拉着身边的人找了个后排入座了。
“那就是那个新来的外门弟子？”弟子甲震惊道。
“溯光仙君亲自陪着上课……就算是真仙来了也没这待遇啊。”弟子乙喃喃道。
而后排的况野丝毫不受影响。从乾坤袋里掏出几本书、毛笔、水杯，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摆出了一堆吃食。
知道的是在上课，不知道还以为是野餐。
陆灵生看着周围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不禁道：“你好受欢迎啊。”
“怎么？终于感觉到师兄的厉害了？”
“早就感觉到了。”他声音很轻，也不知况野听见没。
况野当然听见了，差点没绷住表情笑出来。
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也从未因此自傲过，但此时被新来的小师弟一夸，心里就忍不住膨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