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的光芒在地下室污浊的空气中稳定燃烧,却无法驱散那浸透每一寸空间的寒意与绝望。堆积如山的尸骸,挂满墙壁的遗物,每一件都在无声地嘶吼,控诉着这持续百年的血腥献祭。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腐与死亡的气息。
秦陌死死攥着那柄材质特殊的匕首,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平息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虬结。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堆骸骨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碎骨飞溅。“操他妈的李长息!操他妈的这个鬼镇子!”
云澈则面无表情,但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眸子里,此刻也凝结着化不开的冰霜与深切的悲悯。他缓缓蹲下身,极其轻柔地,将从那具小小骸骨旁捡起的、锈迹斑斑的铁皮青蛙,放回了原处。仿佛这样做,能给予那早已消逝的幼小灵魂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印着幼稚花朵的日记本封面,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愤怒无用。”云澈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冷冽如极地寒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找到灯塔,终结根源。”
两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将满目的惨状刻入心底,毅然转身,沿着那粗糙潮湿的石阶向上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数冤魂的尸骨之上,沉重无比,靴子沾满了无形的血污。
重返祠堂大殿,那本摊开的《李氏族谱·附祀录》依旧静静地躺在供桌上,那些冰冷刻板的字迹此刻看来是如此刺眼和讽刺,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滴着血。殿外,影鬼的嘶鸣声似乎因为祠堂某种无形结界的缘故而减弱了一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粘稠的恶意窥伺感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们。
他们必须离开祠堂,寻找通往那罪恶核心——“镇魂灯塔”的路。
小心翼翼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惊动了黑暗中更多的存在。外面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秦陌手中那截特制蜡烛的光芒,成了这无边墨色中唯一脆弱却坚定的孤岛。街道两旁的建筑死寂无声,窗户后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冷漠地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就在他们试图依据林幼娘模糊的指引,辨认祠堂后方方向时,前方不远处的一个狭窄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被强行压抑着的啜泣声。
两人立刻肌肉绷紧,闪电般贴墙隐蔽,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投向声源处。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鬓角散乱的妇人正蜷缩在墙角,身体因恐惧和悲伤而不住地颤抖。她的脸上没有了那种标志性的、如同面具般的僵硬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无法掩饰的痛苦泪痕。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针脚粗糙的布娃娃,仿佛那是她在无尽绝望中唯一的浮木。
是少数还残留着真实情感和记忆碎片的镇民?
秦陌和云澈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下心中的警惕,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缓缓靠近。
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妇人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看到是他们这两个明显的外来者,脸上瞬间闪过极度的惊恐,嘴巴张开,下意识地就要发出尖叫!
“别出声!我们不想伤害你!”秦陌反应极快,压低声音,语速又快又急,“我们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告诉我们该怎么走?”
妇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即将冲出口的惊叫硬生生憋了回去,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流得更凶。她颤抖着,声音含混不清地从指缝间漏出:“…走不掉的…谁都走不掉的…祭品…我们…我们都是祭品…永远都是…”
“灯塔在哪里?掌灯人李老爷究竟在什么地方?”云澈冷静地追问,目光如炬,试图从她混乱的言语中捕捉有效信息。
“灯塔…在祠堂后面…被最浓的黑雾围着…我们看不到…也靠近不了…”妇人眼神涣散,充满了彻底的绝望,“李老爷…他…他在塔里…他早就不是人了…他是灯的一部分…是诅咒本身…”
“你们明明知道这是错的!”秦陌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丝难以理解,“你知道那些‘灯引’是无辜的!他们也有父母孩子!为什么还要帮他们?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
妇人被他充满怒火的质问吼得一哆嗦,脸上露出极度痛苦挣扎的神色,她猛地用力抓住自己花白的头发,声音凄楚得如同泣血:“…我们能怎么办?!不献祭…灯就会灭…灯一灭…影鬼就会进来…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我的孩子…我的小宝…他才三岁啊!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我宁愿用一百个一千个外乡人的命…换我孩子多活一天!多活一刻!”
她的话语嘶哑却尖锐,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看似悲惨表象下那更加残酷和扭曲的真相!
这些镇民,他们既是这场永恒诅咒最直接的受害者,被剥夺了大部分记忆和灵魂的自由,如同囚徒般困在这无尽轮回的虚假繁荣里;但他们同时,也早已变成了冷酷的加害者,为了延续自己这具行尸走肉般的“生存”,为了保护自己所剩无几的执念(比如孩子),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帮凶,麻木甚至主动地将一个个无辜的外来者推向死亡的深渊,用他人的魂灵和血肉来填充那贪婪无度的灯塔!
这种受害者与加害者身份的复杂交织、这种为了自身苟活而牺牲他人的扭曲逻辑,比单纯的邪恶更加令人心寒和窒息。
就在这时,街道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和急促纷乱的脚步声!
“在那边!祠堂那边有动静!”
“快!抓住他们!别让灯引跑了!”
“为了长灯镇!为了永明!”
是那个之前警告林幼娘的胖镇民的声音,此刻他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狂热和一种被洗脑般的虔诚!
只见十几个镇民举着那种散发出惨白光芒的灯笼,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弧度夸张、极其不自然的诡异笑容,正朝着他们藏身的巷口疾冲而来!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排外狠戾和对“维护灯火”的极端偏执!
“他们发现我们了!”秦陌一把拉起云澈,“不能被堵在这里!走!”
两人毫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转身就向着祠堂后方更深的黑暗区域发足狂奔!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镇民们的嘶喊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小镇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建筑上,形成令人心悸的回音,显得格外恐怖。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地形,而且似乎不受黑暗的完全影响,追赶包抄的速度快得惊人!
慌不择路间,他们冲进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碎石广场。广场中央,竟然孤零零地矗立着一盏样式格外古旧、却散发着异常柔和与稳定白光的路灯!这光芒比秦陌手中的蜡烛更亮,覆盖范围更广,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照得相对清晰,也暂时逼退了在周围黑暗中躁动徘徊的影鬼。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路灯下,竟然或坐或站着五六个人!他们都穿着现代服装,身上大多带伤,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深深的疲惫以及绝处逢生般的庆幸——是其他的玩家!
看到秦陌和云澈这两个同样穿着作战服、明显也是外来者的人如同丧家之犬般冲进来,那些玩家先是一惊,下意识地纷纷拿起手边能找到的简陋武器,脸上露出高度的警惕,但眼底深处也有一丝看到同类后的复杂情绪。
“别过来!站住!你们后面是什么?”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者的、脸上带着一道血痕的中年男人大声警告,同时举起了手中一根削尖的、看起来像是从某种家具上拆下来的钢管,眼神锐利。
秦陌和云澈迅速冲入路灯的光芒范围,背对着这些玩家,急促地喘息着,警惕地看向广场边缘——那些疯狂的镇民追兵已经蜂拥而至!
那些镇民在广场边缘猛地停下了脚步,密密麻麻地站在光芒之外的黑暗里,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标准化的诡异笑容,一双双眼睛在惨白灯笼光的映衬下,死死盯着光圈内的所有玩家,却没有立刻冲进来,仿佛对广场中央这盏特殊路灯的光芒有所顾忌,只是在外面形成了包围之势。
暂时安全了。
秦陌和云澈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背部肌肉依然紧绷。他们快速打量了一下这群幸存的玩家。这支临时小队看起来状态极其糟糕,人人挂彩,精神萎靡到了极点,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惊惧,显然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可怕遭遇,才侥幸逃到了这个临时安全点。
“你们也是被莫名其妙弄进这鬼地方的?”秦陌喘匀了气,开口问道,试图快速交换信息。
“不然呢?”一个靠着灯柱坐下的年轻男人没好气地回道,他胳膊上缠着的破布条还在渗着暗红的血,“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那些NPC一会儿对你笑一会儿又要你的命!还有那些杀不光的黑影怪物!这游戏到底想干嘛?”
“这里叫长灯镇…”秦陌简要将他们发现的真相——百年前的瘟疫、李长息的抉择、镇魂灯塔的建立、以魂为油的本质、以及“灯引”的残酷命运——快速说了一遍。
听完他言简意赅却信息量爆炸的叙述,所有玩家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绝望和恐惧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几乎要压垮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所以…所以我们就是那个什么‘灯引’?是给这破灯准备的…燃料?!”一个蹲在地上的年轻女孩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几乎要当场崩溃。
“操!老子才不要被当成灯油烧掉!”另一个壮实些的男人暴躁地捶打着地面,眼中布满血丝。
就在这时,玩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男孩,原本一直眼神空洞地抱着膝盖,此刻却忽然猛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广场中央那盏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白光的路灯,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和异常的狂热。
“灯…对了…灯…”他喃喃自语,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那本族谱上不是说…灯能实现愿望吗?能驱散瘟疫…能带来安宁…它能救我们对不对?它需要的是灵魂…那我向它许愿!我把我的一切都给它!我许愿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它是不是就能放我走了?!是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期盼,竟然魔怔般地、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盏路灯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那冰冷的灯柱,向它顶礼膜拜,献上自己的一切以换取救赎!
“蠢货!住手!别碰那东西!”领头的中年男人脸色骤变,厉声喝止,猛地站起身想要阻止!
另外几个反应快的玩家也惊呼着试图拉住他!
但绝望下的爆发速度出乎意料!男孩的手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路灯那冰凉锈蚀的金属灯柱——
嗡——!!!
仿佛某种禁忌被触发,整个广场中央的路灯,那稳定柔和的白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光芒的颜色在千分之一秒内从纯净的白色骤然转变为一种不祥的、幽幽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惨绿色!
“啊——!!!”
那男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又像是被无形的恶毒火焰灼烧,猛地缩回手,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倒地!只见他触碰灯柱的指尖变得一片焦黑碳化,甚至还散发着诡异的丝丝绿气!
而更可怕的是——
光圈外围,那些原本只是静静站立、面带诡异微笑、如同沉默雕塑般的镇民们,像是被这个亵渎圣物般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们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扭曲的、混合着疯狂愤怒和贪婪饥渴的狰狞表情!
“亵渎!他亵渎圣光!”
“不可饶恕!抓住他!用他的魂灵来平息灯塔的愤怒!”
“所有的灯引…一个都不能放过!为了长明!”
镇民们发出如同野兽般的疯狂咆哮和嘶吼,竟然开始一步步地、强行踏入那变得幽绿诡异、令人极度不适的光芒范围!他们的身体在惨绿光芒的照射下似乎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表情显得极其痛苦,眼神却更加疯狂,死死地、贪婪地盯住了那个倒地惨叫的男孩,以及他身后的所有玩家!
“被发现了!所有人准备战斗!!”领头的中年男人经验丰富,立刻意识到大祸临头,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握紧了手中的钢管,眼神决绝。
秦陌和云澈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匕首反握,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鹰隼,寻找着突围的契机。
然而,镇民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他们似乎在这诡异绿光的诡异加持下,身体机能变得异常,力大无穷,甚至对疼痛的感知都降低了,只是疯狂地涌上来!
就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冲突一触即发、玩家们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瞬间——
【叮!全体玩家请注意!】
【主线任务更新:在七十二小时内逃离长灯镇。】
【失败惩罚:同化值清零,永久转化为“长灯镇居民”,灵魂并入镇魂灯塔,成为永恒循环的一部分。】
【当前剩余时间:71:59:59…】
冰冷、无情、如同最终审判般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丧钟般轰然敲响,清晰地传入广场上每一位玩家的脑海深处!
三天!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失败的下场远比单纯的死亡更加可怕——是彻底失去自我,被同化,变成外面那些行尸走肉般、脸上挂着永恒虚假微笑的镇民中的一员!甚至可能变成未来追捕下一批“灯引”的疯狂帮凶!灵魂永远被禁锢在这座罪恶的灯塔之中,不得解脱!
“三天?!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有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玩家彻底崩溃了,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前有疯狂围攻、不畏生死的变异镇民,后有黑暗中伺机而动、贪婪嗜血的影鬼,头顶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缓缓落下、冰冷读秒的死亡倒计时…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冰海寒潮,试图将光圈内每一个人的意志、勇气和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淹没、冻结。
“不能硬拼!必须冲出去!”秦陌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厉与决绝之色,对云澈低吼道,“灯塔是核心!毁了它才有一线生机!”
云澈目光急速扫过汹涌而来的、在绿光中扭曲的镇民潮水,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变得幽绿诡异、反而像是在助纣为虐的路灯,冷静地做出了判断:“光被污染了,对影鬼的压制力在急剧减弱,甚至可能吸引更多!必须制造混乱!跟我来!”
他猛地将手中那截仍在稳定燃烧的特制蜡烛,向着侧面一处黑暗深邃的巷道用力掷去!
蜡烛划出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弧,如同流星般落入浓郁的黑暗之中,那相对纯净的光芒瞬间吸引了周围大量影鬼的注意,黑暗中顿时传来更加密集和兴奋的嘶鸣声!
“就是现在!缺口!走!”
秦陌怒吼一声,如同出闸猛虎,匕首划出凌厉的寒光,精准地格开正面两个扑来的、眼神疯狂的镇民挥来的锄头,另一只手猛地一把拉起那个倒在地上、指尖焦黑、痛苦呻吟的年轻男孩,和云澈一左一右,如同两把灼热的尖刀,猛地向着镇民包围圈因为侧面影鬼被吸引而出现的短暂薄弱处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其他的玩家见状,求生的本能也被彻底激发,纷纷发出绝望的呐喊,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奋力跟着向外突围!
一场在诡异绿光与绝对黑暗交界处爆发的、混乱至极、血腥无比的厮杀,瞬间拉开了序幕!
求生与绝望,人性与抉择,正义与苟活,在这座被百年诅咒笼罩的小镇广场上,上演着最为激烈和残酷的挣扎。
嘿嘿,谁帮我推文~[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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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选择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