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作家消失后,大厅里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但弥漫的恐惧和绝望却挥之不去。玩家们神色各异地散开,有的失魂落魄,有的面露狠戾,那个同化值极高的“伯爵”更是发出低低的、不似人声的冷笑,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必须尽快行动。”云澈低声道,视线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尤其是“伯爵”和那几个眼神已经开始浑浊、动作略显僵硬的玩家——他们很可能已经快要变成“提线木偶”了。
秦陌点头,捏紧了手中的珍珠,那丝冰凉似乎能让他保持清醒:“先想办法搞定人偶师,拿到他工作台下的东西。那可能是关键。”
他们再次走向人偶修理间。这一次,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刺耳的敲打声和扭曲的摇篮曲哼唱,间或夹杂着木材断裂和金属刮擦的噪音,显示人偶师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硬闯不行。”秦陌皱眉,“得找到他怕什么。”他回想起纸条上的信息和人偶师听到“记忆”二字时的剧烈反应,“他恐惧的是‘记忆’本身?还是…与记忆相关的某种东西?”
云澈的目光扫过走廊墙壁上那些混合风格的装饰物,忽然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挂着一个积满灰尘的小相框,里面是一张褪色的、模糊的黑白照片,似乎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但面容都已看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中间是一个抱着旧式玩偶的小男孩。相框所在的墙壁部分是歌剧院风格,但相框本身却透着一种与周围华丽装饰格格不入的简朴和…悲伤。
“照片…记忆的载体。”云澈若有所思,“但他恐惧的或许不是静态的照片…”他的视线又投向不远处一个被遗弃在走廊杂物堆里、外壳破裂的老式八音盒。那八音盒的造型是一个旋转的木偶舞者,但早已损坏,舞者的一条腿断裂了。
秦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微眯:“声音?能唤醒记忆的声音?比如…音乐?但又不是他那种扭曲的摇篮曲?”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
秦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废弃的八音盒,发现它的发条似乎还能转动。他看了一眼云澈,云澈微微颔首,手中已经扣住了一枚从道具间捡来的、边缘锋利的齿轮碎片,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秦陌深吸一口气,缓缓拧动了八音盒的发条。
咔哒…咔哒…发条齿轮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几秒后,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音调不准但却异常清脆单纯的《致爱丽丝》旋律,从破损的八音盒里流淌出来。
这声音微小得几乎被走廊里的其他杂音淹没。
但就在旋律响起的瞬间——
人偶修理间内所有的疯狂声响戛然而止!
那扭曲的摇篮曲哼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猛地停住!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声极度惊恐、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咆哮:“不——!闭嘴!让它停下!该死的记忆!该死的!!!”
然后是重物砸在门上、以及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巨大声响!人偶师似乎在里面疯狂地破坏东西,充满了对那段简单旋律的恐惧和排斥!
“有效!”秦陌眼睛一亮,继续拧着发条。
云澈则趁机猛地推开人偶修理间的门!
只见里面一片狼藉,工具和人偶部件散落一地。人偶师正痛苦地蜷缩在角落,用他那半人半木的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折磨,那只玻璃眼珠疯狂乱转,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工作台下的那个金属盒子暴露了出来。
就是现在!
云澈如同猎豹般无声蹿入,目标直指那个金属盒子!秦陌则守在门口,持续拧动八音盒,同时警惕地注意着人偶师的动静。
云澈碰到金属盒子的瞬间,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凉。他毫不犹豫,抓起盒子迅速后退!
就在他退出房间的刹那,人偶师似乎因为音乐的中断而稍微恢复,他抬起头,看到盒子被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不!还给我!那是我的!我的!!!”
他猛地扑过来,但动作因为之前的痛苦而变得踉跄扭曲。
秦陌猛地关上门,和云澈一起用身体死死顶住!门板后面传来疯狂地撞击和抓挠声,以及人偶师歇斯底里的哭嚎和诅咒。
“快走!看看里面是什么!”秦陌低吼,感觉门板剧烈震动,几乎要被撞开。
云澈迅速打开金属盒子。里面没有钥匙,只有一小卷用丝线捆住的、纤细但异常坚韧的…透明鱼线?以及一张折叠的、字迹娟秀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
【给可能找到此物的人:】
【人偶师害怕的不是音乐,而是音乐所代表的、他无法拥有的‘美好回忆’。他曾是剧院里最天才的人偶师,直到他的妻女在一次意外中丧生,剧作家诱惑他,将她们做成了‘永恒’的人偶…但他失败了,只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痛苦和半人半偶的身体。他工作台下藏着的是他女儿生前最爱的八音盒的发条齿轮,也是他仅存的、不敢触碰的人性。】
【地下室的‘看守’不是怪物,是他妻女融合失败的、充满怨念的复合人偶‘玛丽莎’。它没有理智,只会攻击移动的、发出声响的东西。但它‘认识’这个鱼线,这是人偶师以前用来给它调整关节的工具。或许…静默与信任,是唯一通过的方式?】
【愿你们能找到真相,结束这场永恒的悲剧。——一个不愿完全遗忘的修补匠】
信息量巨大!解释了人偶师的恐惧来源,并指出了通过地下室看守的方法!
就在这时,身后的撞击声突然停止了。门缝里塞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黄铜制成的、造型奇特的钥匙。同时,人偶师沙哑、疲惫、带着无尽悲伤的声音传来:
“拿走吧…快走吧…别再回来了…别再…唤醒那些…”
“告诉…‘玛丽莎’…爸爸…对不起…”
声音逐渐低弱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秦陌捡起钥匙,和云澈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复杂。这个扭曲的地方,每个存在似乎都背负着沉重的悲剧。
没有时间感慨,他们立刻朝着记忆中大厅告示牌提到的、通往地下室的方向潜行。
越往下走,巷道的气息越发浓重。墙壁变得完全石质,湿冷滴水,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和腐臭。灯光几乎消失,全靠云澈颈间白钻的光芒和秦陌手中那颗珍珠散发的微光照明。
终于,在一个旋转向下的楼梯尽头,他们看到一扇厚重的、生锈的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而门前的阴影里,矗立着一个极其高大的、扭曲的身影。
那就是“看守”玛丽莎。
它是由无数破碎的人偶部件、布料、甚至还有真人的骨骼强行缝合而成的怪物,体型臃肿不堪,有多条手臂以诡异的角度伸出,手中握着锈蚀的剪刀、凿子、针线等工具。它的“头”是由两个大小不一的女性人偶头颅背对背缝合而成,脸上带着极端痛苦和愤怒的表情,四只眼睛空洞地凝视着前方。
地面上,散落着许多被撕碎的、试图强行通过的玩家的遗骸。
看到秦陌和云澈,玛丽莎的所有关节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庞大的身躯缓缓转向他们,那四只空洞的眼睛锁定了目标,一股狂暴的怨念扑面而来!
秦陌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准备战斗。
“别动!”云澈低喝道,声音压得极低,“也别出声!纸条上说了,静默与信任!”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停止了所有动作,如同雕塑般静静站立,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表示毫无威胁。同时,他极其缓慢地、将那卷透明的鱼线拿了出来,轻轻握在手中展示。
秦陌立刻照做,压下所有战斗本能,强迫自己静止,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玛丽莎庞大的身躯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它那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云澈手中的鱼线,然后又看向两个一动不动、仿佛毫无生命气息的人。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玛丽莎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风穿过裂缝般的呜咽声,它的一条手臂缓缓抬起,锈蚀的剪刀几乎要碰到云澈的脸颊…
秦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几乎要忍不住出手。
但最终,那条手臂又缓缓放下了。
玛丽莎庞大的身躯如同失去目标般,缓缓地、笨拙地转了回去,重新融入门前的阴影里,不再理会他们。
成功了!
两人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挪动到铁门前。秦陌用那把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陈年灰尘、腐朽纸张和某种奇异香料的气味涌出。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更加狭窄的石阶,深不见底。
他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地下室比想象中更加广阔,仿佛一个巨大的洞穴。这里堆满了小山般的人偶残骸和废弃的舞台布景,中央果然如描述所说,摆放着一台老式的留声机,铜质喇叭大张着,里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留声机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堆满了各种手稿、剧本、草图的工作台。
这里,应该就是剧作家的老巢。
两人警惕地搜索着。工作台上散落着无数剧本草稿,大多充满了扭曲、黑暗和悲剧的情节。还有许多人物设计图,画着各种精致却表情痛苦的人偶。
最终,云澈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一本厚厚的、用皮革封装的日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个诡异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面具图案。
翻开日记,前面的字迹优雅而从容,记录着一个才华横溢但郁郁不得志的剧作家(名为“埃德加”)如何发现了这座古老的剧院,并为之着迷。他梦想在这里创造出最完美的戏剧。
但随着阅读深入,字迹开始变得狂乱、偏执。
【…他们不懂!庸俗的观众只配看庸俗的喜剧!真正的艺术是悲剧!是永恒的悲伤!】
【…为什么留不住?最美的表演终将结束…就像伊丽莎白…就像小安娜…疾病带走了她们…为什么最美的总要消逝?】
【…我听到了…低语…来自剧院深处…它说它可以帮我…它可以赋予‘永恒’…】
【…契约达成了…以我的灵魂和创造力为祭品…我将成为永恒的‘剧作家’…而我的演员们…将永远留在舞台上!】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永恒!它们在痛苦!它们在哭泣!但我停不下来了!低语控制了我!它在通过我汲取痛苦和绝望!】
【…我不是剧作家!我只是它的傀儡!它的面具!它才是真正的‘剧作家’!那个源自古老绝望的邪灵!】
【…后来者…如果你看到这本日记…毁掉它!毁掉剧院核心!就在留声机下面!只有这样才能解放所有灵魂…包括我…结束这场无尽的悲剧…】
日记的最后几页,是完全疯狂混乱的涂鸦和重复的“对不起”。
真相大白。
所谓的剧作家,早已被一个古老的邪灵吞噬、替代。真正的埃德加也是一个悲剧的受害者。而邪灵则以制造永恒的悲剧表演为食粮。
就在这时,那台沉寂的留声机突然自己启动了!
黑胶唱片旋转,但喇叭里传出的不是音乐,而是那个悦耳却冰冷的声音,充满了嘲弄:
“真是精彩的探索,我亲爱的演员们。看来你们拿到了不该拿的东西。”
剧作家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
“但是,你们以为知道了真相就能改变什么吗?”声音陡然变得阴冷,“第二幕即将开演!你们的角色注定悲剧!而你们…将成为这场表演最华丽的**!”
整个地下室突然开始震动!周围堆砌的人偶残骸开始抖动、组合,一个个扭曲的提线木偶站了起来,眼中冒出红光,缓缓包围过来!
同时,秦陌和云澈感到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开始拉扯他们的身体,要将他们强行传回舞台!
“来不及摧毁核心了!”秦陌吼道,抵抗着传送的力量。
云澈目光急扫,瞬间锁定留声机下方一个微微发光的、刻满符文的金属基座——那应该就是核心!
他猛地将手中的日记本砸向留声机!同时对着秦陌喊道:“珍珠!砸向基座!”
秦陌瞬间明白过来,用尽全力将那颗蕴含着云澈灵魂之力和人鱼王子悲伤的泪珠珍珠,狠狠砸向留声机下方的发光基座!
珍珠与基座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一股强大的、纯净的、充满悲伤与救赎的能量冲击!
“不——!!!”邪灵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能量与邪灵的黑暗力量剧烈冲突,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
秦陌和云澈在剧烈的震荡中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秦陌率先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围不再是歌剧院,也不是阴暗的巷道,而是一片空旷的、灰蒙蒙的废墟,像是某个被摧毁的古建筑遗址。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
云澈就躺在他不远处,还没有醒来,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他颈间的白钻光芒黯淡了许多。
那座诡异的歌剧院消失了。
【系统提示:】
【核心冲突…能量过载…‘幽巷歌剧院’副本…崩溃…】
【检测到玩家秦陌、云澈完成隐藏结局:解放灵魂。】
【奖励结算:生存点已发放。记忆碎片*3(真实)已发放。特殊物品:‘人鱼之泪’(已消耗)、‘不屈的意志’(被动,对精神控制抗性小幅提升)已发放。】
【即将传送回家…】
秦陌踉跄地走到云澈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云澈!醒醒!”
云澈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恢复清明。他看了看周围,又看向秦陌:“…结束了?”
“啊,暂时结束了。”秦陌松了口气,咧嘴想笑,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妈的,差点就真成永恒演员了。”
云澈支撑着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系统发放的三块真实记忆碎片正在融入他的脑海,他记起了一些片段:他和秦陌确实是联邦军人,刚刚退伍,但在退伍宴会上被不明力量袭击,然后被拖入了这个诡异的“无限流”空间。他们似乎…曾经是关系很好的战友,但又因为某些原因分开过…
秦陌也在吸收记忆碎片,他表情变了变,看向云澈的眼神复杂了许多,有久别重逢的感慨,也有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更深层的情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伸手用力揉了揉云澈的头发:“…没事就好。”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云澈身体微微一僵,但罕见地没有打开他的手,只是偏过头,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别碰我头发。下次别那么冲动。”
“哪次?挡在你前面那次?还是砸珍珠那次?”秦陌笑嘻嘻地凑近,虽然脸色苍白,但那双桃花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云小澈,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云澈冷冷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试图站起身,却因为虚弱晃了一下。
秦陌立刻伸手扶住他,语气虽然还是调侃,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啧,站都站不稳了还逞强。走吧,先找个地方休息。这鬼地方看起来也不像绝对安全。”
他扶着云澈,一步步向废墟外走去。铅灰色的天空下,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显得有些渺小,却又透着一种历经生死后产生的、难以斩断的羁绊和力量。
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未知和危险,更多的副本和挑战还在等待着他们。但至少此刻,他们从永恒的舞台中挣脱,守住了部分自我,并且…不再是孤身一人。